【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丑颜倾城   作者:落随心   今生前世   001楔子   浩国,京都,郊外三百里。   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如绵絮似的白云,偶尔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状,让人暇想。   秋末时节,气候染上了浓重的寒气,一阵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冷意。   苍绿的山峦也因为这股寒风而显得有些肃默。   寂静无人的官道上缓慢的行来一辆马车,除了车棚比常见的马车要来的宽大外,这辆马车并没有多大的特别,相反,第一眼看起来,还很朴素无华。   马车的朴素也格外的衬托前方缓慢行走着的高头大马和驾车壮汉的惹眼。   黑棕色的鬓毛,油亮照人,强健的四肢似是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步伐虽然缓慢,但却矫健沉稳,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拉着马车的是一匹绝世宝驹。   驾车的汉子年约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神态沉稳中有着掩不住的锐芒。   马车有条不紊的行驶着。   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雷声轰鸣,顷刻间,下起了大雨。   驾车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乌云翻滚的天空,再眯眼看了一眼前方山林中座落的一座亩,回过头恭敬的低头抱拳道:“公主,看样子这雨要下好一阵子了,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庙,是否前去避避雨?”   “也好,就去避避雨吧。”马车内传来一道温婉动人的声音。   许是离人烟甚远的山林中,这座庙已经败落了,但好在遮风避雨还是没问题的。   汉子停好马车后,看着眼前近乎于废虚的庙宇,微微拢起了眉。   正在为难之际,马帘掀开,从马车上跳下一名相貌姣好的女子。   只见她撑着一把伞,目光扫过之处,也同样蹙起了眉。   “怎么啦?冰儿”马车内再度传来温婉动听的柔音。   “公主,这……这庙都荒废了,公主凤体,岂可……”冰儿为难道。   “无妨,有总比没有的好,再说出门在外,但求个方便。”温婉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忍不住的揣测这马车里面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绝世佳人?   “是,公主”两人恭敬的行礼,动作极为迅速的忙活起来,简单的打扫清理,再生出火堆,铺好软垫,两人方才上前。   冰儿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搀扶出美的惊人的年轻女子,嘴里忍不住的出声道:“公主,您……您慢点。”   看着冰儿的紧张,轩辕画轻笑出声:“没事,现在才七个月,不会有事的。”   “可……万一……呸呸,我这个乌鸦嘴,乱说话。”冰儿连忙刹住脱口而出的话,公主可不能出并点岔子,否则后果不是她和周全负担的起的。   “冰儿,本宫知道这次瞒着父皇母后出来,只带了你和周护卫两人,确实是有欠妥当,但本宫不这样做,就出不了京城了,所以……”轩辕画美丽的容颜上漾着一抹歉意柔声说道。   “所以您就让奴婢和周护卫冒着回去被皇上千刀万剐的危险,硬是带着奴婢等人偷出京城,去云中城为太子殿下上山求云中子那个怪人,您要知道,您现在可是怀着皇上和皇后日夜盼望着的小郡王呢,奴婢等人回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啦。”冰儿嘟起嘴说道。   “父皇对母后情深意重,为母后废除后宫三千,多年来,皇室血脉只得本宫一人,幸得上天开恩,母后生下砚弟,让母后今生没有遗憾,虽然砚弟才五岁,与本宫这个姐姐年岁相差较大,但本宫一生只有一个弟弟,难得砚弟愿意拜师学艺,身为姐姐,本宫自当要为砚弟,为浩国尽一份力。”   “公主的心思,奴婢心里明白,可是……”冰儿表面叹气,心里却为公主对太子殿下的姐弟之情和浩国着想的心思敬佩。   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爱,天下各国皆知,听说当年皇上和皇后也是历经无数的波折才在一起的,皇后生下公主后,肚子就再也没见动静,浩国上下都为浩国大统着急,没想到,事隔十二年,皇后娘娘才生下太子殿下,而那时,长公主都已经十三岁了。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五岁了,如果太子能让云中子收到徒弟,这对太子殿子,对整个浩国都是极大的好处。   幸得公主与云中子有过一面之缘,公主不顾身怀有孕,亲自上山,一番诚意终于感动了云中子,否则,云中城断不可能收浩国太子为学生。   “不过话说回来,驸马爷竟然帮着公主在京城掩护,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冰儿嘻嘻一笑,调皮的说道。   轩辕画抿唇一笑,美丽的脸庞漾着柔情,今生能有幸与阮大哥结为夫妻,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   阮大哥懂她,知她,怜她,爱她,有夫如此,她感激上苍。   现在,她只愿自己能为阮大哥生下麟儿,和阮大哥过些简单幸福的生活。   雨,越下越大,伴着雷声轰轰,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冰儿看着暗夜,眉头紧锁,走出玄关,小心的掩上门,不让外面的风吹进里面。   周全回过头:“公主睡了?”冰儿点点头,看着地上的积雨担忧的说道:“一路上都没事,没想到快要回到京城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如此大的雨。”   害得公主不得不在这儿避雨停留,虽说车上食物衣被都备齐,但公主千金之体,且又身怀有孕,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些担心。   “希望这场大雨夜里能停。”周全期盼的说道。   两人沉默的守候在门外,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天地似乎在此刻溶成了一体。   ……   轩辕画被一阵抽痛惊醒,随即被一股温热的湿润感吓住了,连忙惊喊道:“冰儿……”   门外的冰儿与周全相视一眼,随后飞奔进屋。   “公主,您怎么啦?”迅速上前,冰儿执起轩辕画的手把脉,脸色大骇,目光盯在公主下身的湿润。   “冰……冰儿,为什么会这样?”轩辕画强忍着腹中传来的抽痛,吃力的问道。   怔愣中的冰儿猛地回神,收敛心神,沉声道:“公主,您不要怕,恐怕您得在这里生了。”公主的胎盘已经破裂了,不生也得生了,否则……就是两条命了。   冰儿想到这里,脸色一紧,深吸一口气后,镇定的出声道:“周护卫,你在门外生火烧热水。”   门外的周全听到冰儿的话,脸色微白,公主怎么会早产?而且是在这种地方产子?   “啊……好痛……冰儿……好痛……”轩辕画向来温婉柔和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凄厉。   “公主……”冰儿焦急的出声。   “公主,您别怕,冷静点,来,跟着冰儿吸气……”   时间慢慢过去了,天气微微透白了,滂沱大雨终于慢慢转成了蒙蒙细雨。   屋内一夜的嘶喊,却始终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公主的喊叫声也慢慢转弱,换冰儿凄厉的叫声了。   “公主……您不能睡,您不能睡……您再用力……”   周全在门外听的是胆战心惊,手抖个不停。   他是公主的护卫,冰儿是公主的贴身女官,保护公主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目标。   如果公主有什么事,或是小主子有什么事,他和冰儿万死难辞。   天边划过一道鱼白,天,快要亮了,细碎的雨丝绵绵不绝。   “冰儿姑娘,怎么样了?公主她……”周全紧张的问道。   冰儿看着昏死过去的公主,颤抖的伸出手在轩辕画拢起的腹部按揉着,神色谨慎而沉重。   过了很久,她才哑声道:“公主难产,只能保一个了。”孩子一直生不下来,而胎盘却早就破了,再这样下去,公主也会没命。   “什么?”周全惊叫出声。   冰儿起身,拿起一旁的锦被盖住轩辕画的身体,满是鲜血的手拉开一条门缝,沉重的说道:“不管如何,就是死,奴婢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死。”   周全一愣,然后会意过来,惊骇的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冰儿豁出命似的说道:“奴婢别无选择,必须救公主。”   周全看着冰儿脸上的凝重,沉思片刻后,闭上眼沉声道:“我来为公主运功吧。”   冰儿深看了周全一眼,从衣袖中拿出一条手帕递了过去后转身走进屋内,就算是紧要关头,她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她誓必得以死谢罪,他可知道这问题的严重?   周全接过手帕,沉默了片刻,郑重的蒙上了眼睛,迈步跨进了屋内。   ……   绵绵细雨中,马车急促的奔跑着,周全挥动着手中的缰绳,唇抿的死死的,他和冰儿姑娘无能为公主保住小郡主。   回京后,他和冰儿姑娘可以一死解脱,但公主的伤心和痛苦就是他们死,都不能弥补的。   马车内,冰儿满脸泪痕看着昏迷中的轩辕画,哽咽出声:“公主,对不起,奴婢无能。”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她没能保住小郡主就是无能,更何况为了公主,她不得不牺牲了小郡主,换句话说,是她杀死了小郡主。   她有何脸面见公主和驸马爷?更有何面目见皇上皇后。   马车飞快的在官道上面奔跑着。   “吁……”周全勒住缰绳,看着前面的岔路口。   冰儿掀开帘子:“这里离京城还有两百多里,公主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颠簸,先去安平镇。”   周全点点头,正要挥动缰绳的时候,却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救命声,他皱眉。   “有人在喊救命?”冰儿惊疑的探出头。   不是错觉?周全一愣,随即脚尖轻点,飞身下车,往声音方向而去,离官道约莫十丈左右的树林里躺着一名妇人,身上的粗布衣很显然来自平常百姓人家。   高高拢起的腹部,妇人痛苦的表情,让周全全身一震,这……   “谢……谢……谢谢……”   历经千幸万苦生下孩子的妇人看着冰儿和周全吃力的说完一句谢谢后,目光转到冰儿手里抱着的女婴身上,眼中有着痛苦和不舍,她颤抖的朝冰儿伸出手。   冰儿上前,沉声道:“看看你的女儿吧!”   同样是难产,眼前的妇人哀求她保住孩子,让她动了侧隐之心,她努力想要保住这两母女的命,却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她是出自太医院的女官,对医术也自问懂点皮毛,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怀疑自己真的懂医吗?   不然,为什么她无法帮公主好好的保护着小郡主?   又为什么不能帮眼前的女人保住她的命?   她算什么女医官?她什么都不是!   “女……女儿好……姑……姑娘,大……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请你们……把她……送到安……安平镇……纪……纪……家”   吃力的说完这句话后,妇人留恋的看着冰儿手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延绵不绝的细雨洒落在妇人身上,此情此景让冰儿怔怔发呆。   “走吧。”周全轻叹一声提醒道。   安平镇。   马车一进城,即快速的往知府府邸方向而去。   “哇哇……哇……”失神的冰儿被一旁放置在那儿的婴孩哭声惊醒,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摇着。   昏迷中的轩辕画听见孩子的啼哭,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睛沉重的让她无法睁开。   耳边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心里情急,拼命的睁涵盖,原本重若千金的眼皮终于被她掀开了。   “孩子……孩子……”   “公主,您醒了?太好了。”冰儿连忙放下手里的婴孩,上前抓住了公主的手。   “孩子……孩子……冰儿……”轩辕画指着被冰儿胡乱放置在一旁的婴孩,渴求的伸出手。   冰儿愣住了,公主不会以为这孩子是她所生吧?   “冰儿……把孩子抱过来啊。”轩辕画没注意到冰儿的怔愣,全部心神都被在一旁啼哭的婴孩吸引了。   她与阮大哥的孩子,虽然来的比预料的早了一些,但不管如何,只要平安的出生,她就心满意足了。   “公……公主……”冰儿彻底吓住了,这……这根本就不是公主生的孩子啊?   驾着马车的周全也吓的手一抖索,马车抖动了一下,天啊,公主以为那孩子是她所出?   ……   浩国长公主在为太子上云中城求师回京的途中早产下小郡主,为调养身体停在了安平镇,皇上连同驸马亲自前往安平镇迎接,并为小郡主取名心颜,册封为心颜郡主,举国同庆!   ……   枭女番外明天开始上传,如果能同时顾上,会一起更,如果不能,会先更枭女番外。   新文,如果亲们喜欢,请支持,谢谢!   002婚礼   这是一场温馨幸福却也是透出诡异的婚礼。   新娘身穿洁白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缓慢走着,两人自始至终都是含泪而笑。   两排观众席的宾客们不多,但都面带真诚的微笑,他们都是认识这对新人十几年的朋友和同事,都知道新人的结合有多么幸苦和来之不易。   酒店大堂正中间,昂贵的水晶吊灯下,一名浑身散发着威严凌厉气势的老人站立在那儿,他的身后站着十数名西装笔挺的保镖,个个面露肃杀之气,很是壮观。   看着从红地毯上向他走来的一对新人,耳边婚礼进行曲萦绕。   全国十大企业之一阮氏集团董事长阮临志面无表情的神态下有着外人看不到的酸涩和哀痛。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当什么证婚人。   什么君子风度,什么宰相度量,狗屁,他阮临志会需要这些?   他只想要他的女儿好好的活着。   如果不是儿颜的动作比他快一点,而他又不想让心颜不开心,他会让眼前笑的幸福的新郎为她的女儿陪葬。   阮临志想到这里,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杀之气,但很快就被掩去。   看着朝他走近的一对新人,心神微敛,压下心里的哀痛和冲动,不管如何,这是颜儿最后的愿望,他不能让颜儿不开心。   钟云山挽着柳眉停在了阮临志面前,看着眼前两鬓全白却仍旧一身霸气的男人.   他心里本是有怨,甚至是恨的,但想到成全今天婚礼的女子,他的心突然有些疼痛,如果从前他对阮临志心里有怨的话,此刻也释怀了。   外人眼里看到的或许是霸气凌然的阮董或是财势惊天的大富豪。   但做他女婿十二年,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渴望女儿健康快乐的慈父。   尽管他让他和小眉分开了十二年,但是今天他愿意站在这里成全他和小眉,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心颜,他不可能做到。   虽然他心里爱的不是阮心颜,这十二年来,他和她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但十二年的相处,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亲情了,他一直把心颜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着。   想到躺在病床上,随时都可能离开的心颜,钟云山的心很沉重。   “岳父,谢谢您的成全。”钟云山打起精神,真心实意的感激道。   阮临志听着他一声岳父,抬头看向钟云山,触及到了他眼里的沉重的哀痛,心里一愣,但很快回神,淡淡的说道:“你应该感激颜儿。”   他不责怪他这么多年来让心颜受的委屈,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颜儿真的想得到这个男人,她不会允许这个男人拒绝,又岂会和他十二年来,有名无实。   而颜儿并没有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想法。   除了颜儿糟蹋自己生命叛逆期的那段时间和今天这事,颜儿做的任何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   “阮先生,不管如何,我们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柳眉也同样感激的说道,这是心颜的一番心意,她和云山不能辜负了,因为这是仅有的机会了,错过了,她和云山就真的错过一生了。   阮临志轻哼一声,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他人的感激,看着眼前的两人,想起当年他为儿颜主持婚礼时的情景,那时候,颜儿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开心。   他以为钟云山会让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幸福,没想到……   阮临志越想,脸色就越难看,他凭什么成全这两人?   颜儿爱的男人,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就算颜儿不要了,他也不能娶别的女人。   看着阮临志越来越冷的脸色,场面陷入僵硬,众人也只能干着急,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插话。   谁都知道阮家财大势大,阮董事长没有人敢得罪,更何况今天这个婚礼,外人确实没有资格说话。   因为,新郎是阮董事长的乘龙快婿,新娘是阮氏旗下医院的主治外科大夫,亦是阮小姐的私人医生。   “爸爸,您该要为钟大哥和柳大夫证婚了。”   正当阮临志想要甩袖而去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女声在寂静的婚礼大堂响起,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被一名身穿白色医袍的英俊男子从门口慢慢的推了进来。   “颜儿?”阮临志一愣,随即快速的上前迎了上前。   钟云山和柳眉默默的相视一眼,极有默契的上前。   观众席上坐着的众人原本紧绷的心弦在坐着轮椅女子的到来,悄然的放松了。   阮心颜来了,这场婚礼就不会出意外了,就算阮董再不情愿,也不会让阮小姐不开心。   阮心颜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了柳眉和钟云山两人身上,平静的说道:“祝福你们。”   如果她不亲自前来,疼爱她的爸爸不会轻易成全他们,这么多年,临死前,就做一件好事吧。   “心颜……谢谢。”钟云山动容的说道。   柳眉上前一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哽咽出声:“阮小姐,谢谢你的成全。”她恨她,怨她,但却又可怜她,正因为成为她的私人看护,她的心反而慢慢的平静了,虽然她和云山浪费了这十二年,但她和云山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她而影响。   阮心颜淡淡一笑:“这是你们努力得来的结果,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   是他们对爱情的坚贞和坚持最终让她有些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爱情,让她放过他们并且愿意成全他们。   否则哪怕是她死了,爸爸也绝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以阮家的能力,十二年前是如此,十二年后的今天依旧可以做到。   抬起头,看着站在后面心疼的看着她的爸爸,阮心颜眼眸中有着无声的请求和歉意。   阮临志看着爱女的坚持,双眼微红,然后重重的点头,这是颜儿最后的请求,如果这样能让颜儿走的安心,他愿意做到。   “钟云山先生,你愿意娶柳眉为妻吗?”   钟云山侧首看着身边无怨无悔的等了他十二年的柳眉,坚定的回答道:“我愿意。”   ……   阮心颜敛下眼,无声一笑,我愿意!真美好的词,不是吗?   十二年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勉强和不甘。   “你……还爱着我大哥吗?”   站在阮心颜身后推着她的钟云林轻声问道。   阮心颜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正在交换戒指的两人,淡笑道:“你说呢?”钟云林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心里似酸似喜又似苦。   她当了他十二年的大嫂,却从来不会知道她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人。   如今她终于和大哥离婚,可是她的生命却也进入了倒计时,他的这份情愫又该如何了?   眼角余光看见前面那对新人的拥吻,阮心颜回眸看向钟云林,却看到了他眼里对她那来不及掩饰的一抹情意,神色一愣,若无其事的说道:“推我出去走走吧。”   “哦……好……”钟云林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头来,只能尴尬的应着。   努力平稳自己的心跳,钟云林推着她慢慢的往外面走去,心思却有些失神,他该不该向她表白?她会不会排斥他,近而不让他为她诊治了?   阮心颜听着背后的音乐,轻轻的闭上眼睛聆听着……   ……   如果喜欢,千万别看霸王文哦!收藏,投票,嘻嘻,动动手指头的事,对不对!   003骄傲   她,阮心颜,今年二十八岁,还很年轻,生命却进入了倒计时。   出身于豪门世家,自出生就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爸爸常说,女儿是生来疼的,而她,当真被爸爸疼入骨子里面。   宠爱的程度就连几位哥哥们和妈咪都有吃味的时候,而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会笑呵呵的抱着她,板着一张脸识斥哥哥们。   那时候,她还小,并不明白,为何爸爸,妈妈,甚至哥哥们都那样的紧张她。   后来,她才明白,她的生命就是一个瓷娃娃,随时都有可能会破裂。   她自出生就被查出得了白血病,以阮家的财力人力物力,想要找到匹配的骨髓绝不会是大问题,更何况爸爸的骨髓就与她相匹配。   她刚满一周岁就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白血病是好了。   但随之的问题接连而来,哮喘从她五岁开始,就开始伴随着她。   在她七岁那年,白血病竟然罕见的复发,再次手术后,她肺部功能也出现问题……   就这样,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身体就如同一部老化了的机器,一天比一天退化,各种疾病就排队一样找上了她。   爸爸为了她,开办了医院,到后来为了她的学习,甚至开办了从幼儿园到大学所有的学校。   只为能护她在羽翼之下,只为她能方便上学,方便就医。   她的生活除了医院就是学校,她不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开怀的大笑,她只能压制自己的情绪,戴上一张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就是笑,也只能浅浅一笑的面具。   不能想吃就吃,她的一日三餐,甚至点心宵夜都只能吃着医生精心调配的药膳。   不能想跳就跳,想跑就跑,有她在的空间里,只能是无菌的。   她只能被规定看书,在无菌房间里看着天南地北各类的书。   十二岁那年,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滋意挥霍着生命,拿自己的命去游戏人生。   社会上一切不良的东西,她都去尝试,否则她怕自己白走这世上一趟。   打架,抽烟,喝酒,赌博,甚至吸毒……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样做不仅不能死,反而下场很惨,多次休克被抢救,手术,加护重症病房,成为她生命的全部。   她被医生勒定在病房,出院成了奢望。   爸爸派了不下十个保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左右的把她监禁在医院。   她恨上天给了她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怨家人为何不让她放纵着她有限的生命。   人不轻狂枉少年,更何况她或许只有少年的时光,她能活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越这样想,她的心就越疾世愤俗,就越偏激,自此性情大变。   喜怒无常,骄纵任性,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甚至身边的保镖都因为整天承受她的恨和怨而叫苦连天,却只能敢怒不敢言,一个个在背后诅咒她早死早超生。   这些她都心里清楚,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开心,她喜欢看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喜欢看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对她弯腰的谄笑。   她的目的就是挑战他们的毅力,想要证明究竟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但让她失望的是,哪怕她成为了医院的鬼见愁,让人怕,让人恨,却全都无声的告诉她,活着总比死了好,哪怕他们为了活着,必须对她卑恭屈膝,忍受她的嚣张任性。   当然,她也明白,那些人之所以能忍,是因为只要他们走出阮氏医院,除非去到那些小诊所或是干脆回乡下去耕种,否则他们不会再找到像样的工作。   因为爸爸知道,那些人都是她无聊时玩的玩具。   只要她不说停,他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如果不是十四岁那年,遇上钟云山,阮心颜以为自己会一直玩着这样无聊的玩具直到她死。   当年,她十四岁,是个不得不把医院当成家住的病人,骄纵玩劣。   他二十四岁,从医学院毕业,在阮氏医院实习,散发着如火焰似的生命力。   在她欺负着身边的护士时,他出现了。   他淡淡的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对她绽放着一抹胜过天空骄阳的灿烂笑容。   他说,累吗?来,休息一下,我推你去晒晒太阳……   “大……嫂……嗯……阮小姐?”钟云林一直没有听到动静,惊惶的停下脚步上前看着闭着眼睛微笑着的阮心颜。   阮心颜没有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推我去晒晒太阳。”   “好”钟云林暗中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以为她……   身为她如今的主治医生,他当然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钟云林一想到她会离开,心口一阵疼痛,钟家并不穷,算得上富裕之家,但却不能和阮家比,爸爸是脑科医生,妈妈是妇科医生,大哥继随父母的衣铱,也学医,惟有他对当医生没有丝毫的兴趣。   如果不是八年前,他看着哥哥和眉姐那样痛苦而愤怒的找上她,要她和大哥离婚,成全大哥和眉姐,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钟云林医生了。   她当了他十二年的大嫂,真的认识她却是八年前,但这八年来,他一直看不透她。   她很文静,总是安静的看着书,初看之下,会以为她是一个温婉柔和的人。   但事实不然,她很冷血,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当年,她知道大哥与眉姐相爱,却硬是利用阮家的势力迫使眉姐不得不离开大哥,再用眉姐逼大哥娶她,当年她十六岁。   大哥说她还年轻,等到她长大后,就会明白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他会说服她离婚,成全他和眉姐。   但是十二年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二年。   她冷眼看着大哥和眉姐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煎熬,甚至她还让眉姐成为了她的私人医生。   让大哥和眉姐就连彼此避开都无法做到。   她平静地看着眉姐从二十四岁等到三十六岁,浪费了女人最宝贵的黄金岁月,甚至似乎丝毫不在意大哥为了眉姐而与她有名无实的婚姻。   就在所有的人都放弃希望,极力劝眉姐嫁人的时候,她却淡淡的说道,她离婚,甚至让人操办大哥和眉姐的婚事……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很温暖,医院私人后花园里,绿油油的草坪上,阮心颜示意停下来。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好,我去旁边等你。”钟云林虽然不了解她,但成为她的主治医生这么久,她很少出声,但如果她出声的时候,就不允许旁人拒绝。   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这世界很美,难怪人,都愿意活着。   阮心颜唇角微微上扬,似笑似嘲。   她不知道人死后,会是怎样的世界?   但是,如果真的有来生,她只渴求健康的活着。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大堂里面的结婚进行曲,阮心颜伸手挡在额前,看着湛蓝的天空。   世人皆控诉她的冷血无情和恬不知耻,拆散了钟大哥和柳眉的大好姻缘,霸占钟云山十二年。   或许当初她情窦初开,确实是对钟云山钟情动心的。   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她可以勉强别人所有的事,却唯独不想勉强这所谓的感情,   就在她想要放钟云山自由的时候,钟云山却告诉她,他同情她,可怜她……   当时,她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执拗从心里涌出,她最不想的就是被同情,被可怜,他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她冷眼看着他们相爱却不能。   只要他细心一点点,眼里但凡有她一些,他就会明白,她一直在等他开口,不是想要他求她,而是想要他告诉他,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柳眉,我要和你离婚。   那才是对待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态度。   但他却因为可怜她,因为她随时都有可能会死的原因而同情她,以为她离开了他就会死,所以充当救世主。   他不知道,她恨他这样对她。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是十二年。   现在想想,她是多少的可悲,又是多么的可笑,死守着心里那一丝骄傲。   束缚住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束缚了自己。   如果她与钟云山一早就离婚了,或许她还会有心思看到别的男人,一个会真心爱她,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非一个病人的男人。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恨也好,爱也罢,通通都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阮心颜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漾起一抹安心的微笑,一阵风吹来,吹起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唯美而凄凉。   004强求   浩国宝元六十一年,京城,秋末时节。   与皇宫一墙之隔的公主府是一座布局相当之庞大的豪门宅院,宽阔宏伟,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龙楼凤阁栉比鳞次。   是除皇宫外的浩国第一府邸,就算是天下第一富贾世家,也不敢如此名目张胆建此惹眼的豪宅了。   但这公主府却是皇上当年赐给公主和驸马的,不仅名正言顺,而且凭浩国长公主亦是唯一的公主的身份,住此等豪宅更是理直气壮。   这等尊贵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但世人所不知的是拥有这座府邸的长公主心里却并不喜欢这座宛如金牢似的豪宅。   一切皆因为驸马阮南风是个清傲风骨,不喜束缚的大才子,但为了爱妻,不得不停下逍谣自在的脚步,陪着爱妻在京城长居。   这是当初皇上皇后答应他娶公主时的条件。   画菀,是公主和驸马居住之处。   这里不若其它院子那样华丽,画菀里面的布置装饰无一不透着清雅的素洁意味,与外面的各大院是天壤之别。   此时,在画菀连绵的飞云亭中,美丽倾城的浩国长公主黛眉染着重重的忧色,我见犹怜,眉间的忧色让人见了,恨不得飞身上前,拥佳人入怀,轻柔的呵护,抚平她眉间的忧愁。   阮南风轻叹一声,把爱妻拥入怀里:“画儿,别担心了……”   轩辕画轻偎入阮南风怀里,翦眸蒙上一层雾水:“我如何不担心?颜儿的性子被娇惯坏了,与我们也越来越疏远了,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颜儿明白,强求的婚姻不会幸福,而且她一直渴望的美丽,其实抵不过内心的宽容来的美。”   如果颜儿能明白这个道理,凭颜儿的身份,她还年轻,才十四岁,又何愁日后不能找到一个能真心待她好的男子?   又何苦如此缠纠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轩辕画苦笑的暗忖。   对于颜儿爱上丞相府的二公子诸葛无尘,她其实是抱有奢望的。   诸葛无尘是京城三公子之一,才识超伦,风神俊朗,丝毫不逊色于当年阮大哥的风采。   颜儿爱上他,身为过来人的她,完全能理解。   心里也有着为人母特有的自私,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配得佳婿。   再说,以父皇母后宠爱颜儿的程度,定然会赐婚。   但没想到……   想到昨天晚上颜儿痛哭着求她的情景,轩辕画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深思过后,她决定和阮大哥商量一下,去求砚弟。   阮南风浓眉不由自主的皱在一起,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内心倍感无奈和无力。   画儿当年为了太子上云中城而使得颜儿未足月就出生,所有的人都对颜儿宠溺有加。   而且颜儿出生后,太子就离京上了云中城,皇宫里难免有些冷清,再加上画儿生颜儿儿差点难产,身体一直很虚弱,颜儿就被接进了宫中生活,养成了骄纵任性的脾性。   他原以为,颜儿能如画儿那般,就算生活在宫中,也必定温婉,知书达理。   却没想到……心性骄傲的颜儿长大成人后,却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平凡的容貌。   行事作风极为的偏激,到最后……人人避她如蛇蝎,称她为丑颜。   阮南风想起爱女的所做所为,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身为人父,他何尝不替颜儿抱屈,以他和画儿的资质,颜儿不该是如此的平凡。   但相貌是上天给的,他亦无能为力。再说,在他的眼里,颜儿虽然谈不上楚楚动人,但也绝对是亭亭玉立。   一切都怪她心性骄纵,眼里容不下她人的狭隘心胸。   否则,以她的身份地位,又岂会沦落到被人暗里地讽称为丑颜郡主?   “阮大哥,我们去求砚弟吧,我相信砚弟不会不给我这个唯一的姐姐情面的,颜儿是他的亲外甥女,他不能坐视不理。”轩辕画坐起身子,认真的说道。   听到此言,阮南风苦笑,他和画儿号称浩国第一才子与美人的结合,没想到,如今却需要以强权逼迫他人娶自己的女儿。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知夫莫若妻,轩辕画看着丈夫脸上的无可奈何,清幽婉约的脸庞滑落晶莹的泪珠,歉疚的说道:“如果当年我没有把颜儿送入宫中,我和阮大哥亲自教导颜儿,颜儿又岂会是今日的颜儿?也不会让阮大哥难堪了。”   “画儿,何出此言,颜儿是我们的女儿,我当然希望她能幸福,可是……画儿,这样做,对诸葛无尘不公平,你我皆心知肚明,诸葛无尘他并不爱颜儿,强行逼迫他娶颜儿,颜儿也不会幸福的。”   诸葛无尘与曲澜青、陆流天并列为京城三公子,才华、家世、相貌、都是万中挑一。   而且三人与太子交情颇为深厚,日后前程自当不必说。   太子云中城学成回京,性情高深莫测,行事作风也让人捉摸不透,但对这三人却极为的嚣重。   诸葛无尘,曲澜青,陆流天三人能得到他的重视,这也意味着三公子并不是浪得虚名。   太子又怎么会为了颜儿而逼迫自己的幕撩?   再说,以颜儿在京城胡作非为,让百姓怨声载道的形为,作为舅舅,他已经是看在他和画儿这个姐姐姐夫的情份上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这件事,太子一早就表明了态度,否则疼爱颜儿的皇上皇后早就下旨赐婚了。   皇上无法赐婚,这定是太子应承了诸葛无尘和陆流天,出面阻拦了。   知道其中的内情,他和画儿又何苦自取其辱?   毕竟,除了出身,颜儿无一处比得上陆芊芊,又怎么会让才气纵横的诸葛无尘看入眼里?   更何况陆芊芊虽然比不上颜儿的出身,但却也不低,京城首富之女,与陆流天同母所出。   更是户部尚书的外甥。   当然,这些对诸葛无尘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陆芊芊的才貌双全。   京城人人都知道,陆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名副其实的才女,大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这样优秀的女子,让诸葛无尘钟情,亦是于情于理。   颜儿不能因为她喜欢上了诸葛无尘,就硬是要嫁给诸葛无尘。   身为父亲,他比谁都希望诸葛无尘爱上的是颜儿。   事与愿违,又怎能强求?   “我当然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轩辕画语音哽咽,她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更不愿意以皇权逼迫他人娶她的女儿,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她更不想看见自己的女儿伤心。   “画儿,你多劝劝颜儿想开……”   正当阮南风无奈劝解的时候,一道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为了这所谓的通情达理,为了怕有损你们让世人敬崇的名声,而不顾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死活是吗?”   回头看在站在走廊上正怒目瞪向两人的阮心颜,阮南风和轩辕画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颜儿……”   “颜儿……”   “我不要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阮心颜看着自己的爹和娘,爹爹英俊潇洒,娘亲美丽倾城,而她却被上天玩弄了一样,姿质平平,跟美丽沾不上,成为人人嘲笑的丑颜,凭什么?   凭家世,凭身份,她陆芊芊哪里比得过她?   她外祖父是皇上,外祖母是皇后,娘是公主,爹是才子,就连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都是她的亲舅舅。   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诸葛无尘对她不屑一顾?却能对陆芊芊展露笑容?   凭什么那些贱民都说她是癞蛤蟆,不配痴心妄想?   可是,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外祖母却劝她说世上还有其他的好男人。   他们不肯为她赐婚,因为太子舅舅认为她配不上诸葛无尘。   她抱着最后的期望求娘,没想到……就连爹和娘也认为她比不上陆芊芊,配不上诸葛无尘吗?这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他们不会知道。   “颜儿,听娘说……”轩辕画试探的上前,却被阮心颜推开了。   “不……我不要听,你是个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我不想看见你们。”阮心颜情绪疯狂的捂住自己的耳边,拔腿就跑。   “颜儿……”轩辕画看着这样的颜儿,心痛难捺,美丽的脸蛋梨花带雨。   “阮大哥,我们该怎么办?”轩辕画哭倒在阮南风怀里。   阮南风看着跑远的女儿,沉重的摇头:“放心吧,让颜儿冷静一下,她早晚有一天会了解我们是为她好。”   只是,此刻他们谁也不知道,颜儿对诸葛无尘竟然爱的那样疯狂!   ……   收,票,评……嘻嘻,你们知道落在说什么滴!希望在新书中,落能再次与新老朋友共同去见证这一个故事。   005布局   “郡主回府,回避。”   尖厉的嗓音在热热闹闹的京城大街上传遍,熙来攘往的人群如同训练了无数似的都争先恐后的朝马路两边靠拢,很快就让出了正中间一条极为的宽阔的路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极为有默契的低下头,没有人敢抬头瞄眼。   一顶八人抬的华丽软轿在众多的侍卫的前呼后拥走来。   阮心颜坐在软轿中咬牙切齿,十指狠力的扭着手中的锦帕,皇祖母竟然对她避而不见,甚至吩咐她不能进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原来他们口口声声说疼爱她,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就连自己的爹和娘心里都和这些百姓一样,打从心里瞧不起她,就因为她长的不漂亮?   此时,京城最出名的胭脂水粉的碧云阁,陆芊芊看着手中的胭脂,满意的微笑:“掌柜的,就要这盒了。”   “好的,陆小姐,这粉霞香用在您身上,真是碧云阁的荣幸,如果您喜欢这色胭脂,下次奴才专程送上府,也省的劳烦陆小姐亲自跑一趟。”掌柜的极尽奉承的哈头弯腰道。   “那还用说,难得我们小姐喜欢这色胭脂,还是掌柜的想的周道,诺,这些银子就打赏了。”不等陆芊芊出声,跟在她身边的婢女紫云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两绽银子放在了柜台上,得意的神情难掩骄傲之情。   掌柜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连忙走到柜台前准备包起来。   “这粉霞香,本郡主全要了,谁也买不了。”一道骄蛮的声音从外面传入。   听着这声音,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掌柜头上豆大的汗珠布满整个额头。   陆芊芊柳眉不留痕迹的轻蹙,但很快就淡定如常。   但跟在她身边的婢女紫云眼中却闪过一丝害怕之色。   天啊,小姐竟然碰上了这个瘟神,特别是在这种紧绷的时刻.   京城谁人不知,诸葛公子拒绝了这位丑颜郡主的示好,皇上皇后迫于太子的出面,不得不打消赐婚的念头,这位瘟神郡主心里正恨的牙痒痒呢?   陆芊芊淡淡垂眸,转过身,朝着门外微微福身:“参见郡主。”   掌柜的也从惶恐中反应过来,从柜台前奔了出来,双膝一软,惶恐的出声:“草民参见郡主,郡主万福。”   紫云抬头瞄了一眼从软轿中走下来的阮心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跪安:“参……参见郡主。”   按照以往这个丑郡主对待她嫉恨的人的手段,今天她怕不是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了。   丑郡主对小姐本来就嫉恨有加了,现在更因为公子和无尘公子出面,请太子主持公道,而使得这位丑郡主的如意算盘打翻。   这次冤家路窄,以郡主的脾气,怕不是在心里恨不得吃小姐的肉,喝小姐的血?   阮心颜眼里没有别人,只有陆芊芊。   乌黑柔顺的长发齐腰,有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吹弹得破的脸上肌肤,如凝水般的柔嫩。高雅气质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既清且艳,慑人心魄的清丽。   这就是诸葛无尘说的倾城这美?   他喜欢的人是眼前拥有倾城之美的陆芊芊,而非她阮心颜。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就是诸葛无尘心里爱着的女人,阮心颜一阵气血翻涌,只感觉自己的理智如同一根紧绷的琴弦啪的一声断了。   “啪……”   巴掌声在碧云阁如同突然窜高的火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紫云啊的惊呼一声,顾不得礼数,连忙上前冲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看着小姐脸上红肿的一片,心里由原本的害怕变成了愤怒。   她家小姐论身份,论地位,论才华,凭什么受到这个丑八怪的歁压?   “你……”   “啪……啪……”不等紫云的话说完,阮心颜两眼喷火,上前就是左右两巴掌。   就连一名下人都敢目中无人,她今天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   “把这贱人压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是,郡主。”很快,就有两名侍卫上前压着被打傻的紫云行刑起来……   “郡主是否太过份?芊芊自问不曾得罪郡主,郡主上前就是一巴掌,芊芊虽然不及郡主身份来的尊贵,但……”   陆芊芊水眸微冷,看着阮心颜冷声道:“天下脚下,是有王法的。”看样子,今天阮心颜是铁了心要为难她了,那她也不必再委屈求全。   碧云阁里,尽是紫云的痛呼哀叫声。   阮心颜仰天大笑:“哈哈哈……王法?陆芊芊,你跟本郡主说王法,本郡主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才是王法,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怪只怪,陆芊芊不该在今天出现,她今天一肚子恨不发泄出来,她会憋死。   陆芊芊神情不变,但心里还是咯噔一声,这阮心颜向来狠厉,视人命如草芥,而她的身份更助长她的火焰。   看来,今天是来者不善,想到这里,陆芊芊心里百转千回,眼角余光却瞄到了阮心颜左右站着的两名侍卫身上,他们腰间都别着大刀……   心思一动,陆芊芊眼中划过一抹杀气。   既然阮心颜铁了心想要置她于死地,那么……她就别怪她对她不客气了。   今天她就要替京城百姓出一口恶气。   她会让阮心颜知道,她身后的皇权能让她呼风唤雨,也能至她于……死地!   论才,论貌,她阮心颜永远比不上她。   虽然她心里真正爱的并不是诸葛无尘,但也该有人出面惩治阮心颜了。   陆芊芊眼眶一红,绝美的脸庞上尽是委屈求全,她上前一步,却不小心脚一滑,摔倒在阮心颜脚下,泪,无声而下,楚楚可怜的美人之姿发挥到了极至,激起了围在门外看热闹中一些男人的怜惜之情。   都朝阮心颜投以鄙视的目光。   门外人的鄙视目光,让阮心颜原本就压制不住的火焰咻地一声,窜高的火苗烧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上前对着陆芊芊就是一脚,满意的看着陆芊芊脸上的眼泪泛滥。   “啊……郡……郡主,求求你,不要伤害小姐,不……不然……”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紫云趴在地上看着被跌倒在地上的小姐,心疼的大喊,却又一时找不到有人能让这个丑郡主害怕的人。   阮心颜原本满腔的火气,在听到紫云的哀嚎声和陆芊芊的委屈后,终于有些舒坦一些了。   但紫云的下一句话,却触痛了她心里最深的痛,让她面容立刻狰狞起来。   “不然诸葛公子不会放过你的……”紫云情急之下,只好搬出了诸葛无尘。   陆芊芊垂下眼掩住眼里的精光,她急忙抬头:“郡主,婢子失言,还请郡主海涵,芊芊在此代婢子向郡主赔罪,还请郡主看在诸葛大哥以及哥哥等人与太子的交情上……”   阮心颜原本窜的高高的火焰被浇下了滚烫的油,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陆芊芊不提太子还好,一提起那个对她向来漠视的太子舅舅,这次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她,害得她被京城所有的人嘲笑,就连皇祖母和娘亲,爹爹都站在他那一边,全部联起手来欺负她。   阮心颜瞪向陆芊芊,却在她眼里触及到了那一抹轻视和嘲讽,让她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   她感觉自己不做点什么,她会被火焰烧死。   刷地一声,怒吼声也随之而起“住嘴……”   陆阮心颜随手抽起了左侧侍卫的大刀,明晃晃的刀尖直朝陆芊芊心口直刺而去。   陆芊芊大骇,身体忙不跌的挣扎站起来,却似乎是忘了刚才跌倒时而弄伤了脚,身体一歪,只能瞪大眼看着阮心颜两眼猩红的握着大刀朝她刺来。   噗!   刀身进入身体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阮心颜会当街杀人,杀的还是京城第一才女陆芊芊。   众人想起陆芊芊的身份,所有的人心里都浮上一句话:事情大发了。   陆小姐是京城首富之女,同胞兄长陆流天是三公子之一,与太子交情颇深。   陆夫人是户部尚书的长女,两人也可谓是朝中重臣的家眷。   阮心颜惊呆了,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手里的刀。   “小姐……”紫云嘶声痛喊。   陆芊芊痛苦的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刀,虽然她偏离了身上的要害,但这一刀刺入的力量不小,椎心的痛疼让她面色惨色,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缓缓的抬头看着呆滞在那儿的阮心颜,敛去眼中的冷光,她唯有这样牺牲才能让阮心颜付出代价。   毕竟阮心颜的身份摆在那里,就连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说在浩国,无人能拿阮心颜怎么办!   而这次,她这样做,就是想看看,高深莫测、喜怒无颜于形的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一丝丝他对她的不同?   她受伤,哥哥和诸葛大哥等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他能为了她而默许哥哥等人惩治阮心颜,那这一刀,她就值得。   否则,她不甘心!   陆芊芊终于抵不住巨痛的席卷,失去了意识,把这个她精心布置的局留给了阮心颜。   “小姐……您醒醒……小姐……”紫云挣扎着爬过来,抱着陆芊芊拼命的摇晃着。   阮心颜看着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的陆芊芊,心里一慌,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让她感觉是那样的刺耳。   ……   006逼人   陆府,沁心园。   两名气质不一,却都吸引人嘱目的男子一倚一坐。   “阮心颜当真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竟敢当街杀人,无论如何,我也要为芊芊讨个公道。”   说话的人是倚在雕门上的年轻男子。   长身玉立,身着一袭紫色长衫,两缕黑亮秀发很别致的垂在胸前。   一双漆黑似墨的剑眉,澄澈有如深潭般幽邃的黑眸,精光四射,直挺的鼻梁,丰润性感的嘴唇闪着自然红润的光泽,就算此刻是皱着眉头,也丝毫无损于他的雅俊飘逸。   即有着书生的儒雅,又有着商人的精明果断。   他正是陆芊芊的同胞兄长,三公子之一的陆流天,人称儒商。   听着陆流天的话,坐在圆桌旁的男子神情未有丝毫的变化,漫不经心的说道:“想必这番话也是无尘心里所想的。”   似鬼斧神工雕刻过的脸庞,勾勒出完美过人的弧度,毫无瑕疵。   一袭合身的如雪白衣,无风自动,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在他的眼中,好似挥洒着大自然的清新朝气,让人如沐春风,又似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感觉,让人想到冬日寒霜,一暖一冷两种绝然不同的气质却在他身上奇异的融合。   曲澜青,三公子之一,医药世家的少主,拥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绝顶医术。   “那你呢?”陆流天扬起一边眉,斜视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的曲澜青。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能让澜青这副波澜不惊的面相破裂!   就算有澜青在,芊芊不可能会有性命之危,但如果不严惩阮心颜,日后指不定她会如何变本加厉的对付芊芊,所以,就算……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阮心颜。   更何况,发生这种事,无尘想必比他更怒吧?   毕竟,他爱芊芊。   曲澜青站起身,语调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慵懒,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   “以令妹的智商,阮心颜不可能会是她的对手,这点,不只是你我心知肚明,那人也心知肚明。”   陆流天敛眸,无声一笑:“你认为他不给我一个交代?”   曲澜青执起手边的茶,却并未饮,嘴角微翘,语意深长的回眸:“交代是会有的,但却不是你想的交代。”   “你总是能一针见血。”与曲澜青对视片刻后,陆流天苦笑摇头。   曲澜青笑而不语,径直欣赏着手中的茶中的清韵,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是他当前的最好写照。   轩辕砚是个天生的王者,无论从任何方而,他都是深不见底的,没有人能看穿他,如果陆芊芊以为这样,就能从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东西,那她很快就会知道,那是奢望。   不过,陆芊芊想要得到的,在另一个人身上,倒是有可能出现。   陆流天看着澜青嘴角微扬的不明弧度,眸子微闪,转过头看着厅外的风景,心里无声轻叹。   这感情的事,旁人不宜插手过问,哪怕芊芊是他唯一的妹妹。   澜青能看明白的,他心里又何尝不了解?   他是商人,有着商人特有的敏锐,浩国有轩辕砚,强大指日可待。正因为轩辕砚够强,才能让芊芊动心,这也意味着芊芊辜负了无尘的心意。   这成为他的心病。   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芊芊嫁给无尘,他也坚信,只有无尘才能给芊芊幸福。   他希望经过这次,芊芊能看到无尘对她的感情,才是她最应该珍惜的。   至于那注定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轩辕砚,跟着他,芊芊绝不会有幸福的。   金銮殿上,气氛空前的凝固。   皇上、皇后皆端坐在宝座上,两人盯着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但又不好发作,毕竟这次心颜确实闯祸了,单看从来不上朝堂的驸马阮南风竟然在今天上堂了,就可以看出事情的严重性了。   “启禀皇上,太子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早朝。”   太监禀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也似乎表达着什么,站立在两侧的大臣们都各下低下头,心里思量着这太子究竟是何用意?   按理来说,就算陆芊芊是京城首富之女,又是户部陈大人的外甥,但心颜郡主是何等人也?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不了皇下下令关押几日,这事不就了了。   但户部尚书却像是没有长眼睛一样,看不到皇上皇后难看的脸色,得理不让人,半点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相反,还拉着一副架式,大有把心颜郡主拉下马的架式。   难道?真如外界所传,太子为了与三公子之间的交情,也为了树立威信,真的要拿心颜郡主收服民心?   正当众大臣还在揣测臆想的时候,外面通传声传来。   “长公主驾到,心颜郡主驾到。”   轩辕画一身华丽的宫装,拥着靠在她怀里的阮心颜走进大殿。   “画儿参见父皇母后。”   “心颜见过皇外祖父,皇外祖母。”   两母女一美丽一平凡,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惊叹。   轩辕空云眉头紧锁,与皇后相视一眼,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出声道:“画儿,你且平身。”   轩辕画在阮南风的搀扶下,起身站到一边,柳眉间笼罩的忧色自从得知自己女儿闯祸后,就一直没有解开过。   此刻,看着跪在这儿沉默不语的颜儿,心里是又气又怜。   但再不长进,再不好,也是她生的,是她和阮大哥的女儿,她和阮大哥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颜儿被处置。   如果是以往,她并不会如此担心,但现在砚弟的态度却让她心里极为的担心。   这几天,她想要进宫,也一直未得到允许,去见砚弟,也未见着人。   也不知道父皇母后是否想出好主意,救颜儿?   坐在宝座上的轩辕空云看着爱女眉间的担忧,再看着跪在地上的颜儿,心里也是又气又怜,这次颜儿也太过份了,竟然傻得当街自己亲自动手!   “关于心颜郡主刺伤陆小姐一案,不知众位大臣有何看法?”   刺伤?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听到皇上这样一说,心里也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很快,就有一些大臣站出来为阮心颜求情开脱,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策略。   “皇上,臣并不是因为被心颜郡主刺伤的是臣的外甥女才咬住郡主不放,而是郡主所作所为,京城百姓怨声四起。这是京城百姓联名上书奏折,如若皇上再一味的宠溺包庇郡主的胡作非为,只怕百姓心寒,”   户部尚书陈大人高举着手中的万名册,高声道。   轩辕空云的脸色一黑,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陈大人是在威胁皇上吗?”皇后脸色一冷,厉声质问道。   “臣不敢,臣所言均是事实。”   “事实?郡主年纪尚小,年轻气盛,难免好斗,本宫知道这次颜儿确实做的过份了一些,但本宫已经下令让其面壁反省,依本宫所见,颜儿已经知道错了,何不给郡主一个改过的机会?皇上,您说是吗?”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朕和陈大人一样,也都疼爱自己的外甥女,但既然如今陆小姐已经脱离危险,而郡主也知错了,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郡主?皇上,请还多年来受郡主欺压而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一个公道,还如今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陆小姐一个公道,让百姓相信,天下还有正义,还有公道。否则,天下百姓只会说皇上皇后担护郡主,而不顾天下百姓。”   一道咄咄逼人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众人回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人,均一愣,其中尤其以丞相的脸色最难看。   因为进来的人,正是他的儿子,诸葛无尘。   ……   007无情   来人锦衣玉袍,身材修长挺拔,昂然伫立,仿佛刚才一番咄咄逼人的话语并不是出自他口。   缓步而来,有着说不尽的从容镇定,用面如冠玉这个词语来形容他恰如其分,不折不扣的一个美男子,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的双眸,卓尔不群。   “诸葛无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诸葛无尘走到宝座下,双手恭敬的抬高,手中的黄皮书册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了丞相诸葛大人。   诸葛峰皱紧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无尘对陆家小姐的情意,他当然清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担心。   希望无尘不会闯出什么乱子出来!   浩帝扫了一眼诸葛无尘,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奏折上,面无表情道:“诸葛无尘,朕并未宣召你!”砚儿当真真定决心要这样做吗?   诸葛无尘抬头,手中的册子微微上抬,仿佛根本就没听出皇上语气中的不悦,镇定的出声道:“奉太子之命,前来送太子呈给皇上的奏折。”   皇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轩辕画,再看着诸葛无尘手中的奏折,眉头悄然紧锁,欲言又止。   阮南风轻叹一声,事情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样也好,也许让颜儿吃点苦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轩辕画听见阮南风的叹息,心里也明了诸葛无尘带上来的册子意味着什么?   砚弟果真如此无情吗?明知道她膝下只有颜儿一个女儿,还要这样对她这个姐姐吗?   阮南风拥着轩辕画,在她耳边安慰出声:“也许让颜儿吃点苦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我舍不得,颜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何以忍心她吃苦?”轩辕画未语先泪。   “呈上来。”皇帝沉声道。   一旁的太监很快把诸葛无尘手上的奏册子呈给了皇上,皇帝打开看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复杂,他抬头紧盯着底下的诸葛无尘,冷声道:“诸葛无尘,你认为,心颜郡主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阮心颜侧眸看着跪在她身边的诸葛无尘,双眸惊愕无比。   诸葛无尘仿佛没有察觉到皇上的冷意,缓缓的抬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发配边疆。”   嘶!在场满朝文武百官皆倒抽一口冷气,为诸葛无尘的大胆。   “放肆,诸葛无尘,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动怒的指着诸葛无尘。   诸葛丞相呯地一声跪在诸葛无尘身侧,朝宝座行礼道:“皇后息怒。”死瞪向诸葛无尘,诸葛大人两人眼都快要喷出火来,这个孽子,他还真敢说。   就算太子默许,这件事也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他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儿子?   虽说如今皇上皇后年事已高,太子才是浩国的天,但太子与长公主姐弟情深,得罪长公主,实在是不明之举。   为了一个陆芊芊,他就昏了头了?   阮心颜不敢置信的看着诸葛无尘,嘴唇微微发抖,情绪很激动。   好半天,她才能质问出声:“为什么?你就这样恨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发配边疆跟让她死有什么分别?   诸葛无尘冷冷的看向阮心颜,冷漠的回道:“郡主何不问问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不知道郡主是否听说过?”   阮心颜死死的盯着诸葛无尘,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看在诸葛无尘的眼里,不仅得不到丝毫的怜惜,反而越让他鄙视和动怒。   这个阮心颜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骄纵成性,称霸京城,有多少良家女子,被她所毁,又有多少人因为她,而不敢走出家门。   而她却变本加厉,妄想以皇权逼迫他娶她,甚至伤害芊芊,他怎能饶过她?   就算得罪了皇上皇后,得罪长公主,他也要让这个女人受到应有的治裁。   “父皇,母后,虽说颜儿难免有些任性妄为,但这都是画儿的罪,是画儿没有教导好颜儿,才会让她变的如此骄性,枉纵人命,如果要罚,就请父皇母后责罚画儿吧。”轩辕画冷冷的瞪了一眼诸葛无尘,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阮大哥说,他相信砚弟不会真正的伤害颜儿,吃点苦头对颜儿来说,也不是坏事,这些她懂,但身为娘亲,她无法坐视自己的女儿发配边疆。   阮南风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子不教,父之过,为了颜儿,他就拉下脸面,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向诸葛无尘讨一个情面。   “颜儿年纪尚小,才会胡作非为,但我相信我的女儿本性是善良的,无尘公子,阮南风愿意向你保证,日后定当对颜儿严加教导,督促她从善,不知无尘公子觉得呢?”   “驸马严重了,这当然好……”诸葛峰抢先出声,但还是没能封住诸葛无尘的嘴。   “驸马的才华是无尘向来所敬重的,但今时今日,无尘代表的不只是陆小姐,无尘肩负着京城百姓的一个希望,无尘又岂敢为一己之私而枉顾京城百姓的殷切希望?”   诸葛无尘抬起头,看着阮南风歉意的说道。   “诸葛无尘,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以为这浩国是你说了算?”皇后用力拍着桌子,厉声问道。   “皇后息怒,今天如若不严惩心颜郡主,他日太子登基,岂能服众?今日饶过郡主,它日郡主是否还会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到那时,就算惩治了郡主,百姓也不会敬服了。”诸葛无尘一番话,掷地有声。   “你……”说起儿子的难处,皇后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砚儿心里是极为难的,甚至不只一次说过,是她和皇上让颜儿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十四年前,砚儿离京上了云中城,一去就是十二年,是颜儿在她身边,她才会忘了思念之苦,没想到……   阮心颜自始自终没有移开过视线,她一直死死的盯着诸葛无尘,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冷漠和无情,让她的心痛的无法呼吸,就算她一无是处,但爱他的心是真的。   所以,她才会恨陆芊芊,这些,难道他都视若无睹,甚至因为陆芊芊,他非要置她于之死地吗?   他果真如此无情。   既然如此,那么,她情愿死在他的手里。   谁也没有料到,接下来的突发状况,只见阮心颜一个箭步,冲上前,抽出守护在宝座底下其中一名禁军的佩剑,指着诸葛无尘怒声道:“你说的对,我会变本加厉,我会报仇,如果今天你不杀了本郡主,只要本郡主不死,陆芊芊就非死不可,我一定会杀了她。”   “颜儿……”   “颜……”   皇后和轩辕画都惊呼出声,。轩辕画想上前,却被阮心颜喝退:“你们谁也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我自己。”   “颜儿,放肆,还不快放下剑?”轩辕空云站起身,威严喝斥。   阮南风看着决然的颜儿,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一直没有看懂过自己的女儿,她是真的爱诸葛无尘,想到这里,他痛心的摇头:“颜儿,这个男人在你心中可以抵过疼爱你的皇祖父母?可以抵过你的爹爹和娘亲吗?乖,放下剑,爹爹答应你,一定会去求你太子舅舅,你不会被发配边疆的。”   阮心颜回头看着站在宝座上难掩担忧焦急的皇上皇后,再看着泪眼朦胧的娘,目光最后落在了阮南风身上,她牵强一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爹,我爱他,我情愿杀死他,再陪他一起死,我也不要让他和陆芊芊在一起。”   008心死   “颜儿……你放下剑,皇祖母答应你,一定会帮你。”皇后从宝座上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郡主……”诸葛无尘俊朗的面孔染上薄怒,他没想到阮心颜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你杀啊?诸葛无尘,今天本郡主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敢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杀了我,那我阮心颜就放过你,放过陆芊芊,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帮她?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她和诸葛无尘,就如同她的容貌一样,上天早就注定好了,永远不会改变。   “你……”诸葛无尘怒目相视。   “哈哈,诸葛无尘,恨吧,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   话音一落,阮心颜手中的剑直朝诸葛无尘刺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诸葛无尘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剑朝他而来,脸上寒霜满面。   只见他袖袍轻挥,手腕利索的一转,阮心颜手中的剑落入了他的手中,泛着寒光的剑锋是那样的刺耳,当日,芊芊就是这样被利刃所伤,至今还躺在床上,而罪魁祸首却还在在这里大放撅词,口出狠话?   一股愤怒从心口直窜入诸葛无尘大脑,他手一动,寒芒一闪,指向了阮心颜。   “你以为我不敢?”   阮心颜看着指着自己的剑,心痛的滴血,深看了诸葛无尘一眼,仿佛把他刻入心里最深处,下一刻,她笑的极为的嚣张,似乎是有恃无恐的挑衅道:“你敢……”   手起,剑落,一道银白的寒光划过。   阮心颜只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脸颊传来,四周皆是她被他削断地碎发在飘扬,她的眼里只有他那一双冷漠无情的眸子,她突然发现,原来人的眼睛比寒冬还要来的冷入骨。   所有的人都忘了如何反应,就连轩辕画和阮南风都惊呆了。   “啊……”轩辕画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   诸葛无尘金銮殿上刺伤心颜郡主,皇上皇后震怒,诸葛无尘发配边疆劳教一年。   心颜郡主择日起程前去最偏远的奄平城养伤。   皇榜一贴出,浩国沸腾,京城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这件轰动浩国的风波,就连邻国都有所耳闻。   虽然诸葛无尘发配边疆一年,但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畏皇权,金銮殿上刺伤心颜郡主的事迹,暗里地人人称颂。   而心颜郡主虽然没有发配边疆,只是流放至奄平城,但对于她的受伤,没有任何人怜惜,反而嘲讽她终于真正成为了丑颜郡主,是罪有应得。   太子大义灭亲,没有出言坦护心颜郡主,替百姓清除了京城一霸,赢得全京城所有未出阁姑娘的芳心,她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上街了,也让浩国百姓都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   “清风,明月,郡主,本宫就交给你们了,如果郡主有任何差错,本宫定然不饶。”轩辕画看着坐在马车里陪伴着颜儿的明月和坐在驾车位上的明月严厉的说道。   “是。”两人异口同声恭敬的回答。   阮心颜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呆呆的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仿佛看不到自己娘亲脸上的不舍和心疼,也看不到爹眼中的担忧。   自从事情发生后,到今天也有半个月了,她一直都是沉默,什么人都不见,什么话都不说,仿佛行尸走肉一样,让轩辕画、阮南风心疼,但也越发觉得让颜儿离开京城,出去散散心了。   马车开始行驶了,轩辕画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清眸中有着太多太多为人母的不舍。   “放心吧,有清风明月陪着,颜儿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奄平城是我的家乡,大哥会照顾好颜儿的,发生这种事,让颜儿离开京城,对颜儿是件好事。”阮南风收回注视马车的目光,回头看着爱妻安慰道。   轩辕画勉强一笑,目光不舍得收回,虽然颜儿不用发配边疆,但颜儿的脸……   颜儿本就很在乎自己的容貌,如今脸上那一道疤岂不是成为颜儿这一辈子都无法过去的心结?   马车嗒嗒的出了城。   “出去。”久未出过声的阮心颜突然说道。   明月一愣,继而小心翼翼的说道:“郡主?”   “出去,让本郡主一个人静静。”   “这……”明月为难。   “难道本郡主的话,你听不懂吗?还是说,连你这个婢女都看不起本郡主了?”阮心颜缓缓的抬头,冷冷的盯着明月。   “奴婢不敢。”   “出去”   “是。”明月畏惧的低下头,出了马车,坐在了清风的旁观,与清风相视一眼,两人都苦笑,   郡主的脾气还是没变。   阮心颜缓缓的闭上眼睛,两滴晶莹的泪从眼眶滴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摸着受伤的脸,脸上的疼痛远不及她心里的痛苦来的痛。   她本就容貌平凡,如今更破了相,毁了容,果真成了别人口中的丑颜了。   她一直以为皇祖父母宠溺她,爹娘疼爱她,这一次,他们定然会帮她。   她没想到,太子舅舅甚至不需要出声,皇祖父母就妥协了,爹娘就沉默了。   他们不会知道,这一辈子,除了渴求一份漂亮外,她心里最深的渴望就是嫁给诸葛无尘。   但他们不懂,或许懂,但是比不过太子舅舅来的重要。   不管是美貌还是诸葛无尘,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得到了,如今,浩国,甚至天下人都叫她丑颜郡主,她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   阮心颜凄惨一笑,慢慢的从袖口内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怔怔的看着,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诸葛无尘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狠力一划,看着鲜红的血从手腕流出,她痴痴的看着,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阮心颜从疼痛中苏醒,无声一笑,恐怕自己又做了一次不小的手术才让她还能呼吸吧?   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所有的人既然都心里清楚,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为什么在她每一次昏撅休克后,还要费尽心思折磨她那残破的不堪入目的身体?   为什么不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开?   难道非要她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挣扎着死?   算了,如果这样能让爸爸好过一些,她也不在乎受这些痛苦了。   不过,病床上怎么会颠簸?   异样的感觉让阮心颜倏地睁开眼睛……   笑看红尘   001活着   入目的环境让阮心颜还来不及思考,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正在流淌着鲜红血液的手腕上,她几乎是本能的选择了自救。   随手拿起一条质地上乘的锦帕用力缠绕着正在流血的手腕,右手按在了左手腕的经脉,眯眼看着依然出血的手腕,她左右环视一圈,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马车。   马车?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了诡异。   但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止住她流血的手腕,垂下眸中的情绪,阮心颜用脚蹋了蹋马车。   很快,外面就有声音响起,听声音,是个女人,而且年纪并不大。   “奴婢在,请问郡主有什么吩咐?”   奴婢?郡主?   阮心颜向来波澜不惊的定力受到了挑战,她愣是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进来”   “是。”随着外面的声音刚落,马车的帘子就被掀开了,进来的人如她所料,很年轻,大约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明月一进马车,看到郡主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大惊失色。   “郡主……清风,停车,快停车。”   外面一声长长的吁声,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明月,发生什么事了?郡主怎么啦?”清风停好马车,焦急的出声。   阮心颜只感觉明月在她身上连点了几下,然后从包袱里面找出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解开她包扎着的伤口,再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伤口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很是利索。   阮心颜低下头,盖住了眼中的复杂,这人是医生吗?   血,很快就止住了。   明月暗舒一口气,才发觉自己背上凉嗖嗖的,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抬起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她抬头看着静坐在那儿垂着眼,没有情绪的郡主。   “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奴婢有句话,就算郡主责罚奴婢,奴婢今天也要说,郡主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公主驸马,又怎么对得起皇上皇后?虽然不能如郡主所愿,嫁给无尘公子,但皇上皇后,公主驸马对郡主的疼爱,难道就被郡主全盘否决了吗?”   阮心颜沉默不语,垂着的眼敛微微颤动,入耳之声让她心里震惊的根本就不能正常的思考,皇上皇后?公主驸马?无尘公子?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究竟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为何她手腕上的痛楚那样清晰,如果是梦,那么为何她的感觉如此真实?   如果不是梦?为何又如此的不可思议?   阮心颜因为震惊而选择的沉默,让斗胆劝慰的明月后面的话也不敢更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了,心里却后怕不已,她无法想像如果刚才郡主没有悬涯勒马,那后果会是如何的可怕。   先不论她和清风逃不过一死,恐怕被牵涉其中的人通通都不会好过了。   幸好,幸好郡主后悔了,幸好。   清风在外面听着里面的话,心里也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和明月一样,后怕,庆幸。   良久后,明月看了一眼垂着眼的阮郡主,试探出声:“郡主,是否让清风继续上路?”阮心尽量放松绷的紧紧的身体,慢慢的的靠在了背后的软被上,嘴里吐出一个轻音:“嗯!”   “那……”明月原本想说,她可不可以不用出去,她怕自己一出去,万一郡主又想不开怎么办?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你可以出去了。”阮心颜尽量让自己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话。   现在,她还在云里雾里,还没有搞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需要冷静,更需要时间。   “这……”明月很是为难。   “出去。”阮心颜声音有些冷,也让明月不得不遵从。   “那奴婢就在外面,郡主有什么事,就叫奴婢。”阮心颜点点头。   看着郡主点头了,明月迟疑了一会儿,才退了出去。   明月一出去,阮心颜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打量着这辆马车。   车棚是木制的,看得出来,木的质量上等,车棚很高,也很宽,她躺下不是问题!   四周垂放着黄色的纱帘,铺着软厚的锦被,放置着一张矮茶几,上面摆放着点心和茶。   而她身上,穿着古仕女服装,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十指倒也纤细修长,手掌柔软润泽,身子稍微偏瘦,而且发育还只是刚刚开始,很年轻,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阮心颜深吸一口气,微愣,伸手抚上左脸,凭触觉,那里应该是一道约有食指长的伤疤,而且是新伤,刚刚结痂,面部拉扯大的话,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初检查完毕,阮心颜突然笑了,这具身体除了脸上和手腕两个外伤外,呼吸顺畅,心脏跳跃有力,很健康,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顺畅的呼吸。   这不是她那具病入膏肓的身体,这个身体健康,而且很年轻。   阮心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填满,驱散了她对超出自然科学现象的不安。   她能不能理解为,她一生的渴求,在此刻美梦成真?   活着,健康的活着!   可是,这里又是哪里?她又为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002奄平   晚秋时节,气候已然入冬的寒冷,月光也透出清冷,夜已深。   客栈厢房内,烛火下,明月趴睡在桌子上。   阮心颜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却透着无比的诡异,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与这具身体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她的床边。   她知道她眼前看到的不是人,但她并未感觉到害怕,冷静的坐起身,看着她,微抿着唇,并没有出声。   她幽幽的看着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开口了:我回来,是想要和我爹娘说声对不起。   阮心颜神情平静的看着眼前长相普通的女孩,轻轻的点点头,表示理解,因为她也有同样的心情,对一直疼爱她家人说声对不起是她临死前,最想说的话。   不过,我想现在没有必要了,因为你代替我活着,在爹和娘眼中,他们的女儿并没有死。   阮心颜依旧是轻点头,并没有出声,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这个异时空?但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定然好好的活着。   看着她的平静,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不嫌弃我这个身体的丑吗?   阮心颜淡笑,我只求健康。   只求健康?她喃喃的重复着,然后抬头看着她,我该走了。   阮心颜垂下眼,或许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虽然不是我所愿,但我占用了你的身体是事实。   她微微一愣,然后苦笑道: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占了,我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但我也想通了,这是我自己不要的,你愿意要,或许我还要感激你,至少这样能让我爹娘,让皇祖父母他们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   阮心颜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幽叹一声,或许人真的只有死了,一世的恩怨纠葛才能通通释怀,希望下一辈子,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随着她的离开,阮心颜惊讶的抬头,因为在她的身后,她看到了很多片段,每个片段里都有这个身体的本尊。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恨,她的怨……仿佛3D电影一样在她眼前呈现。   最后一段是在金銮殿上,那闪着寒芒的剑光,折射着的是她的爱恋,她的怨恨,她的绝望……   阮心颜无声轻叹,这个与她同名的阮心颜之所以走到绝境,是因为没有人真正的了解她。   自幼就被送进皇宫,因为她的身份,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风,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随着年纪的长大,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普通平凡的长相,受到的打击可以想像。   当她第一次听到宫女太监们暗里地取笑她的其貌不扬时,她痛苦之余也愤怒了。   那些人通通被处以严刑,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听到宫女太监对她的取笑声,相反,在他们的畏惧的眼神中,她得到了安慰。   日积月累,她用这些来掩饰自己深藏的自卑。   直到她认识了诸葛无尘……   ……   阮心颜从床上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高挂在洁翰天空的圆月怔怔出神。   她一直不知道人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但如今,她知道了!   她原来还想着,要如何才能了解这具身体的过往遭遇,如今了解了,她却只能轻轻一叹。   阮心颜的心情,她完全能了解,因为她也曾经放纵过自己的生命。   也许正因为她和阮心颜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风,并不大,但却有些沁人。   明月惊醒,第一眼是看向床边,发现床边没人,正欲出声的时候,看到郡主站在窗边。   她镇定下来,从床上拿起一件披风轻轻的走过去,披在了阮心颜身上,恭敬的说道:“天快亮了,郡主,您再躺会吧,您的身体……”   “还要多久到奄平城?”阮心颜打断了明月的话。   “回郡主,我们刚出京城不远,现在是在安平镇,到奄平城至少要半个月行程。”   阮心颜点点头,淡淡一笑,回眸抬头看着天空,阮心颜的一生不管对与错,都随着她的死而结束了。   而她自己,上辈子的恩怨,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就如同她所渴求的那样,过着她想过的生活,痛快的呼吸着空气。   明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站在窗前的郡主,惊讶的瞪大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郡主如此轻松的神情。   背地着她的郡主浓密的长发宛若乌云瀑布般披泄在白缎披风上,随着窗外吹来的风微微飘扬,轻轻飞拂,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感觉在郡主身上,而她本能的联想到美。   低下头,明月想着自己刚才的感觉,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脱口而出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郡主最恨别人说起她的长相了。   “郡主,这里风大,奴婢关上窗吧?”明月小心的询问道,郡主脸上的伤好的是差不多,但今天郡主在马车上失血过多,身子还很虚弱,气候已经有点冷了,万一风寒,可就不好了。   阮心颜回头看着明月,这是阮心颜的贴身婢女,懂医,十四岁,与阮心颜同年。   而护卫清风,自然会武,今年十八岁。   “关上吧。”   “是”   ……   奄平城,只是个小镇,能够称之为城,是因为奄平城是当朝驸马的家乡,也是才子之乡,文人墨客众多,文人气息颇为的浓厚。   阳光明媚,太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无比舒适。   与主街道相邻的西街住宅区,其中一大户人家,正是阮府,当朝驸马爷兄长的府邸。   正大厅里面,阮老爷坐在首位,旁边坐着的是奄平知府,左右两边坐着的是当地的名绅土豪。   他们身后的随从都手捧着丰厚的礼品,人人脸上都堆着讨好的谄笑。   最先开口的是知府赵大人。   “阮老爷,郡主不日就要到达奄平,下官已经安排好迎接的事宜,但下官惟恐有不周道之处,还请阮老爷务必给下官参详一下,给下官指点迷津。”   阮老爷眉头紧皱,环视在场的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赵大人,这迎接事宜,就无需操心了,郡主此次来奄平小住,并不是以郡主的身份前来,而是以阮家小姐的身份回来探亲,众位皆时就不要打扰她了。”   “这……”赵大人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这郡主此次前来奄平,并不是光荣的事情,但奄平庙小,他惟恐容不下这尊大佛啊,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召集当地名绅豪流想办法,如何迎接这位心颜郡主。   虽说,郡主名声不太好,但郡主依然是郡主。   再说,以郡主的身份,重回京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奄平上上下下,虽说心里对这位人称丑颜郡主的所做所为,暗中鄙视不屑,但明面上,谁敢对郡主不敬?而且都得争相巴结着呢。   与此同时,奄平湖岸的揽月楼二楼,人声鼎沸,当地文人墨客,书生才子饮酒作乐,其乐融融。   靠雕栏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名男子。   “阮兄,按日程来算,你那位天下闻名的郡主堂妹也该要在这两天抵达奄平城了。”身穿白色儒衫,书生气十足的斯文男子举起酒杯,朝着坐在对面的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男子调侃道。   阮旭东听闻此言,浓眉一皱,十分的不悦:“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阮家正因为她的到来而弄得鸡犬不宁的。”赵大人简直就把阮府当成他的知府衙门了。   “呵呵,好,失言失言,罚酒一杯。”林世风低笑。   “什么事竟然让林大哥自罚酒?”清丽悦耳的女声在阮旭东身后响起,让他猛地抬头,看着站立在他身后浅笑盈盈,素馨沁人的佳人。   003清高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面容秀丽精致,深嵌在两弯秀眉下的一对明眸,红色樱唇微微翘起,带着一丝隐隐的笑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佳人身边的男子同样让人过目不忘,清俊刚毅。   面容轮廓线条分明,棱角分明,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寒星一样的眸子深邃无比,让人看不透他心头所想,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的神秘。两人站在一起,外形很相配。   阮旭东看着朝着他露出浅笑的女子,脸色微微赦红,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站起身:“宋公子,何姑娘请。”   林世风捕捉到阮旭东那短暂的异样,似笑非笑的在阮旭东及何嫣儿身上来回的扫视了一眼:语有深意的说道:“看来某人倾心了。”“你胡说些什么?喝你的酒。”阮旭东端起桌上的酒硬往林世风嘴里嘴。   “慢,我自己来。”林世风抓住阮旭东的手,从他手中拿起他欲强灌的酒杯,凑近嘴边一仰而尽。   “这还差不多。”阮旭东低咕一声坐下。   “呵呵,阮公子如此气急,表哥,你说林大哥为什么罚酒?”何嫣儿偷偷抿嘴一笑,笑颜如花。   阮旭东别开视线,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心里头却是懊恼无比。   小叔是阮家的骄傲,但小叔的女儿却是耻辱,害得他说起她,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下的堂妹将要抵达奄平。”阮旭东尴尬的说道。   何嫣儿看着阮旭东羞于启齿的样子,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奄平城虽然离京城甚远,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心颜郡主之名,在浩国无人不知。   心颜郡主被贬奄平城,天下尽知。   宋离轻瞥了一眼阮旭东,嘲讽道:“阮兄,恕宋某直言,身为兄长,你不该是如此的态度,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毕竟郡主还是姓阮,阮兄今日的荣华富贵可别忘了依靠的也是皇家。”   既然根本上的性质是一样,又何来的差别?如果阮心颜不是骄纵跋扈,其貌不扬,而是如她娘亲一样,美丽贤淑,恐怕阮家上下也不会是今天的态度吧?   他看不惯阮家所谓的清高。   “你……”阮旭东脸色涨的通红,却又反驳不出来。   林世风看着场面陷入尴尬,连忙举起酒杯打圆场:“来,来,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阮公子,表哥就这性子,希望你不要见怪,嫣儿代表哥敬阮公子一杯。”何嫣儿略带歉意的说道。   虽然宋家在奄平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但阮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表哥实在没必要得罪阮大哥。   也许是因为何嫣儿出言,阮旭东的神情微微缓和下来,举起手边的酒杯一仰而尽。   宋离喝下杯中的酒,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二位尽兴,嫣儿,我们走。”   他和阮旭东从来就算不上是朋友,他是商人,阮旭东自标为文人,而他看不起阮旭东这样的自诩的文人。   林世风偷描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的阮旭东,看他并没有出声的意思,只好出声回应道:“宋兄既然有要事在身,喝酒的机会随时都有,宋兄请。”   “林大哥,阮公子,告辞了。”何嫣儿微微福身行礼,缓步离开。   阮旭东看着佳人窈窕的身姿,有些失神。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阮兄,你和宋兄皆是在林某的朋友,林某也不藏着捂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何姑娘心仪的是宋兄。”林世风看着阮旭东的失神,放下酒杯,正经的说道。   阮旭东回头,看着他,挑眉道:“但我看不出来宋离也对何姑娘倾心。”   林世风微微眯眼:“所以?”   “窈窕佳人,任何人都有机会,不是吗?”阮旭东淡然回答。   林世风敛下眸中的嘲讽,宋离说的对,阮旭东和阮心颜并没有什么差别,真是可惜,亏他仰慕阮南风的风采,才特地结识阮旭东,没想到阮家的清风傲骨到了这一代,也不过如此。   ……   “表哥,你为什么要惹怒阮旭东,在奄平城,惹怒他,对表哥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阮心颜的到来,对阮家来说,无疑是更大的势力。”   一上马车,何嫣儿皱眉,不赞同的说道。   宋离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的说道:“阮南风当年是何等的风采,可谓是浩国第一才子,但可惜他一世英名,却败于自己的女儿之手,阮旭东更是资质平平,直是让我失望。”   “表哥,你是因为舅母……”何嫣儿欲言又止。   舅母当年与阮南风本是指腹为婚,但阮南风却以不敢耽误舅母的理由退了婚,离开了奄平城,从此查无音信。   好强的舅母感觉自己颜而尽失,赌气招舅舅入赘宋家,第二年就生下了表哥,从此舅母也渐渐忘记了阮南风,一心一意的打理着宋家的商号。   没想到五年后,阮南风却以第一才子名头向当今长公主求亲,并且答应皇上,久居京城。   这件事,让原本已经释怀的舅母心里从此埋上了一根刺,耿耿于怀,认为阮南风当初退婚,其实根本就是他不想娶她的借口。   宋离轻笑:“放心吧,我和我娘想的不一样,我娘咽不下被阮南风拒绝的这口气,而我,更愿意相信,当年阮南风确实是不想耽误娘,才毅然退婚。”而退婚的当年,他并未遇见公主。   “但舅母始终认为,阮南风肯娶公主,是看中了公主的尊贵身份,想经飞黄腾达才会娶公主的。”   宋离摇头:“娘亲被成见蒙蔽了眼睛,阮南风如果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想要飞黄腾达才娶公主,那阮南风的风采也不会停留在十五年前了。”   相反,他反而很敬佩阮南风,那时候,太子年幼,他如果入朝掌理朝政,浩国改姓易如反掌。   但是他没有,他不进朝堂一步,甚至规定阮家三代任何人不得进朝为官。   这也是为什么阮心颜深得皇家宠爱的原因之一,也是阮南风为什么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原因。   所以,他敬佩阮南风骨子里面的清傲。这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   004自在   从京城出发至奄平城,按马车正常行程,需要半个月时间,但阮心颜真正抵达奄平的时候,气候已经入冬了,她用了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来,无视清风、明月两人惊疑的目光,还不到日落,就早早进城投宿,早上不日过三竿不出门,偶尔把马车的布帘都拉起来,悠闲自得的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郡主,奄平城到了。”清风尽职的禀报道,心里还是很难相信,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这真的是郡主吗?清风猛的摇了摇头,甩掉脑中荒唐的想法,郡主当然是郡主,只是,这样的郡主让他真的还不能习惯。   或许郡主受的打击太大了,才会性情大变吧?   阮心颜掀开纱帘,抬眸看了一眼前方,看着前面的城门,嘴角微扬,这里就是她即将生活的地方了。   “进城吧。”   奄平城盛行文风,在出了阮南风后,有才子之乡的美誉,是浩国文人集结地。   阮心颜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阮南风可谓是用心良苦,只是可惜,他的女儿始终感觉不到他这个父亲对她的爱。   把阮心颜送到这里来,无非就是期盼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受到熏陶,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阮心颜骨子里面极为的好强,她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又哪里能感觉到这份隐藏的心意?   她的生命里,也有这样一份父爱!所以她深有体会。   上天待她不薄,重生的生命不仅给了她渴望的,也给了她前世生命里同样重视的那份亲情。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父爱,她就愿意当他们的女儿。   当他们再见到‘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定然感到欣慰,虽然她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   从踏进这座城起,她阮心颜,就是阮南风和轩辕画的女儿,臭名远扬,令人不耻的丑颜郡主。   “郡主,您要不要戴上面纱?”明月拿着面纱,打断了阮心颜的沉思。   看着郡主平静无波的目光,悠闲安然的面容,明月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郡主真的变了,看着这样的郡主,她的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虽然如今郡主因为脸上的疤,乍看之下,会很难看。   郡主还是郡主,容貌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的去看郡主,但又不敢与郡主的眼睛对上。   郡主没有如以前那样,责罚打骂她,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就让她有一种无法说出来的敬畏。   “不必了,进城。”她不需要戴什么面纱,这道疤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更不会放在心上。   明月鼓起勇气说道:“可是……”她不想郡主的容貌被人暗里地说三道四。   阮心颜挑眉看向明月,眼神不愠不火,但就一个轻轻的挑眉,让明月读懂了她的不容质疑。   “奴婢明白了。”明月低下头,喃喃出声。   看着明月的神情,阮心颜回转头,良久后,才轻描淡写的说道:“人活在世上,有许多比美貌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明月不敢置信的抬头,郡主……是在向她解释吗?这?   明月的激动让阮心颜无声一笑,明月不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是在慢慢学着与身边人相处,不再是如从前那样,封闭自己的心,冷眼看待身边的人和事。   ……   心颜郡主进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奄平城,无人不知。   阮府大门前,知府大人带着奄平所有的县吏跪在阮府门前,但并未见到郡主本人,只是郡主身边的护卫出来命令赵大人离开,并且让其吩咐下去,如若郡主没有召见,任何人不得打扰郡主清静。   这也成为奄平城所有的百姓茶余饭话最热衷的话题。   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位被人称为丑颜郡主的阮心颜一定是不敢见人才会连知府的参拜都不肯见。   浩国谁不知道心颜郡主本就长相普通,现在更是被诸葛无尘毁空,恐怕如今也只敢呆在深闺不也出来丢人现眼了。   阮府,后花园,兰菀。   这是一幢完全独立的阁楼,前面是一座大大的花园,假山,小桥,流水,还有一座精致舒适的亭台。   此刻,外面被人传的满天飞的主角正悠闲自在的在花园里面散步。   跟在后面的明月神情气愤难平,虽说阮老爷是郡主的伯父,是长辈,但郡主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论身份地位,这阮老爷每天还得来给郡主请安才是。   但自从他送郡主到这兰菀后,就再也不曾来看过郡主一眼,这也太放肆了。   还有,这阮老爷派来侍候郡主的婢女下人们,是不是都嫌命太长了,竟然暗地里私议郡主的长相?   偷看了一眼郡主,明月不解,刚才郡主明明也听见了那些婢女讽刺的话语,为什么郡主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是这样安然自得?   如果是以前,这些奴才们的舌头都会被拔了。   而且,清风也告诉她说,这奄平城里不怕死的人还真多着呢,人人都在对郡主议论纷纷,甚至不乏一些难听的话语。听得她都冒火。   阮心颜弯腰俯身,嗅着茶花的清香。   明月怔仲的看着眼前的画面,这是……郡主吗?   唇畔挂着一弯浅淡的看不出来的笑容,但她就是知道此刻郡主心情很好。   说实话,郡主真的不美,五官也平淡无奇,毫不显眼,更别如今又添了一道不小的疤痕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郡主此刻的神态,自在,闲适,清幽,淡泊。   那抹浅淡的笑靥,让她完全忽视了她的相貌,眼里,就只有那双清幽深邃的清眸,只有那一身自在闲适的安然,甚至她怕自己开口出声,就会惊扰了眼前让她屏住呼吸的一幕。   阮心颜抬头,看着一直盯着她发呆的明月,轻轻挑眉:“明月?”   “呃……郡主,没……没事了。”   明月从呆滞中回神,看着郡主带着询问的眼神,脸色微红,她竟然看郡主看呆了,说出去,恐怕没有人相信,就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了。   阮心颜扫视了一眼明月,眼眸深处忽尔掠过一丝笑意,她不是不知道明月和清风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多么的震惊,但她并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从她决定成为这个时代的阮心颜那一刻开始,她就是阮南风和轩辕画的女儿。   从前阮心颜遗留下来的是非对错,世人如何非议她,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至于她是不是躲在这里不敢出去,这也与别人无关,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坦然的走出去。   世俗眼光,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很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根本就无心外界的纷扰。   005复杂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流言诽语,城中关于丑颜郡主的话题始终不断,人们热衷于这些话题传播,除了所谓的批判外,也是出于对事件的主人翁的好奇。   想看看这位本就其貌不扬的丑颜郡主被毁容后,是否真的丑到不能见人?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卯起尽来的期待,并没有如愿所偿,而是彻底的被无视,阮心颜并没有如人们所料的那样出来横行霸道,甚至自始自终连面都不曾露过。   不管外界对她如何的讽刺指责,她仿佛毫无所觉一样,没有丝毫的动静。   如果不是确实知道阮心颜来到了奄平,人们还以为阮心颜根本就不在奄平城呢?   一日一日过去了,一月一月过去了。   一个话题说多了,人们也慢慢开始感觉到了没趣,渐渐的,城中关于阮心颜的话题渐渐平息了。   流年似水,转眼间,已经是来年春天了。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红紫万千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奄平城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会在春意盈然中来临,百花朝会节是奄平百姓除了过年外,最重视的日子。   在这一天,各地花匠聚集一堂,花的美艳和芬芳,让人流连忘返,美不胜收。   奄平城平日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小家碧玉皆会盛装出现,参加百花会。   文人墨客,赏‘花’之余,舞文弄墨,赋诗作词,饮酒作乐,好不风流。   于是,奄平城所有的人都沉浸迎接百花朝会的来临,早就忘了那位曾经让他们津津乐道的丑颜郡主了。   兰菀亭台中,阮心颜正饶有兴趣的插花。   一旁的明月看着郡主兴致不减,数度张嘴,欲言又止。   偷偷的看着郡主,明月心里七上八下,郡主不会真的打算明天去见识那所谓的百花朝会节吧?   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跟在郡主身边,知道郡主是真的变了,和从前判若两人,但……虽然郡主性子变了,可是容貌并没有变啊?还有那道疤痕也没有消失啊?   郡主去赏百花,万一被人发现,又再度引起流言诽语,岂不是让郡主再度成为城中人谈论的话题?   “郡主……”   “嗯?”阮心颜漫不经心的应着,利落的剪去多余的杂枝,仔细端详审视后,方才插入瓶内。   “郡主,这样有什么好玩的?”明月看着郡主专心的摆弄着那芍药花枝,实在有些不理解郡主这样把这些花插起来有什么好玩的。   阮心颜轻笑不语,这里没有插花的工艺,她自得其乐,而在明月看来无趣,也是正常。   插花,与其说是摆弄着花枝,倒不如说是在修身养性,看似简单无趣,但只有插花人,才会懂得那其中的乐趣。   看着自己的杰作,阮心颜唇角上扬,笑意盈然。   “郡……郡主,您不要再这样对着奴婢笑了。”明月从恍惚中回神,突然说道,   但下一刻她感觉她这话说的极为的不妥,担心郡主误会,扑通一声跪下,慌忙解释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想说郡主那样笑太美了,总是让奴婢看的入神了……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如有半句虚假,天打五雷轰。”   说到最后,明月甚至举起手来发誓了,心却紧张的悬了起来。   如果郡主生气,那……   她说的是真心话,可是连她自己都感觉这话极没有说服力,别说郡主会误会了,就连她自己都懊恼无比。   这些日子,虽然郡主性情变了,并不若从前那样难侍候,没有骂过她,打过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现在的郡主,明明是和颜悦色,但她反而不敢掉以轻心。   阮心颜随意的看了一眼明月,神情丝毫不见恼怒,甚至没有一丝的波澜,只是指着石桌上她插好的花瓶说道:“把花放在我的房里。”   明月惊诧的抬头,郡主说什么?她没听错,郡主真的相信她说的话?   看着明月的惊诧,阮心颜好笑的扬眉:“怎么?难不成你说的不是真话?”   明月就差没有把头摇断了。“不,奴婢说的是真话,绝无半点虚假。”   “那不就得了?”阮心颜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面,随口回道。   华灯初上,奄平湖岸灯火通明,揽月楼更是热闹非凡。   林世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玩味的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阮旭东:“阮兄意思是,要在明天的百花朝会上,向何姑娘述表情意?”   阮旭东迟疑了些许时间,然后重重的点头:“佳人未许,阮某当然有机会。”   林世风嘻哈一笑,却语有深意:“那在下祝阮兄打动何姑娘芳心,不过话说回来,别说佳人未许,就算佳人有许,嘻嘻,在下想,阮兄也不会知难而退的。”   阮旭东皱眉:“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别扭?”   林世风嘻笑:“阮兄多虑了,呵呵,今年的百花朝会,不知道又有谁能问鼎奄平第一才子,哪家千金得花神美名?”   阮旭东不以为然的说道:“才子之名,我倒是没兴趣,但这花神之名,你认为,放眼整个奄平,谁能比过嫣儿姑娘?”   林世风眼神微微闪烁,状似随意的说道:“当今驸马浩国第一才子之名,阮兄拿下奄平第一才子之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既然阮兄也说了,放眼整个奄平,无人能及嫣儿姑娘的美貌才情,如果阮兄能摘下才子之冠,再向嫣儿姑娘表白,那……岂不是机会更大?”   “这……”阮旭东有些迟疑,心里却对林世风的话怦然心动,如果他拿下今年的百花会第一才子之名,得佳人芳心的机会确实要大很多。   但是……他自己有几分斤两,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奄平城最不缺的就是文人才子了,他如果单靠自己,去竞选第一才子之名,赢了,固然可喜,但万一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损失的可是阮家的声誉。   “看在下,乱出的什么馊主意,阮兄不要放在心上,以阮家的名声,阮兄又何必自贬身份去参加才子竞选呢?阮家可是奄平城所有文人书生心里敬崇的骄傲。”   只不过,敬崇的是当年横扫浩国,无人能及的阮南风,敬崇的是阮南风昔日的风采,而非今时今日的阮家。   如果说阮旭东前一刻还有顾虑的话,在这一刻完全被林世风的赞誉冲晕了头,倏地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豪情万丈的说道:“林兄所言甚合我心意。”   “哦?”林世风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四周的人人也被阮公子的豪情吸引了,场面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都好奇的想要听听阮公子说什么?   “我阮旭东就参加明日的百花朝会,与众多文人才子切磋切磋。”   在场的人听见阮旭东的话,愣是半天反应不过来,场面有短暂的安静,下一秒,所有的人都面露复杂之色。   在坐的人都是奄平城的文人,他们一方面当然希望阮家能再创昔日阮南风的辉煌,横扫浩国文人,为奄平争光。   但另一方面,阮家除了阮南风,这十几年来,就再也不曾出现过这种才气,再加上在场不乏熟知阮旭东的人。   阮旭东实在是谈不上才气纵横的人。   如果阮旭东出师不利,毁灭的不只是阮家的声誉,还有阮南风为奄平城文人创立的骄傲。   这……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林世风敛下眼中飞闪而过的嘲讽,站起身,举杯道:“好,那世风在此先预祝阮兄摘下头筹。”   006宣见   奄平湖岸杨柳青青,湖水碧波荡漾,湖面上一片繁华似景,画舫、船只,数不胜数。   百花园在奄平湖的对岸,占地面积宽阔辽广,连绵不绝的楼宇亭阁坐落在花海中。   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小径荫林,芳香弥漫,妩媚的春景,暖熙的春风,美酒佳肴,茶清香浓,好一副太平盛事!   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在陶醉,忘了今朝是何夕!   而今年的百花朝会格外的惹人嘱目,奄平城大凡达官商贾,文人书生,年轻后生,千金小姐,小家碧玉,皆兴致昂然。   百花会,要在午后才会开始,但还是有很多人早早就来到百花园。   今年之所以空前的盛大,皆是因为人人都知道阮少爷将会参加今年的百花朝会。   所有的人都期盼着阮家少爷能继承阮二爷当年的风采,给奄平城文人再度带来希望。   而此时的阮府书房。   阮老爷用力的啪着厚实的案台,因为用力过猛,手掌一片发麻,但却顾不上自己的手掌是否发麻发肿了。   阮老爷气的直打哆嗦,手指颤抖的指着跪在书房里的阮旭东,好半天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话:“你……你这个逆子,阮家的名声将毁在你的手里,你小叔的英名,也将败于你手。”   “爹,孩儿知错了,都怪孩儿一时昏头了,但现在事已至此,奄平城上上下下都知道孩儿将要参加今日的百花朝会,孩儿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啊?还不如让孩儿放手一博,说……说不定孩儿能侥幸赢……”   “住嘴……咳……咳咳,我怎么会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阮老爷气的血管都几乎逆流了。   阮旭东不敢再出声,爹的样子实在是骇人,他真担心万一爹因为生气而气坏了身子。   阮老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凝重。   阮家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在这奄平城,就连知府大人都得称他一声阮老爷。   更别提奄平城文人书生对阮家的敬崇了。   阮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他心里当然清楚是谁的功劳。   但可惜,他虽然饱读诗书,却比不上二弟的才气。   于是,他一腔心思放在旭东身上,期盼他把他小叔争来的声名发扬光大,让阮家成为不败之地。   没想到……哎!   旭东虽然自小就熟读诗书,但却和他一样,资质平平,难成大器。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的维持着二弟为阮家争来的声名,不让它沾上污点,却没想到……哎!   二弟一世英名却让自己的女儿给毁于一旦,但再怎么说,心颜也是女儿身,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对二弟在文坛上的声名倒也没有多大的冲击。   现如今,如果是旭东输了,那浩国文人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一雪当年前耻?   旭东的才华又何以打败奄平城所有的文人才子?甚至是浩国所有的才子?   如果输了,那阮家在奄平城失了颜面倒是次要的,他就怕让奄平城在浩国失了颜面。   毕竟,奄平城是因为二弟,才成为了今天的文风盛然的一个城。   “哎……”   “爹……”阮旭东愧疚的低下头,他当然明白爹的顾虑,他,实在是鲁莽了。   他早该知道自己的斤两,可是昨晚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就只想着如何让嫣儿姑娘能看到他。   “叩叩……”敲门声传来。   “谁?”阮老爷皱眉,他不是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吗?   “老爷,郡主差人来话,让您和少爷现在去一趟。”   门外管家的声音尽职的禀报进来。   阮家父子两人皆惊讶的抬头,两人相视一眼后,阮老爷眉头皱的更深了……   兰菀。   花木扶疏、亭阁耸立,杏花争艳、蜂蝶起舞。   小楼客厅十分雅致,壁间挂着瑶琴,屏风画着淡墨山水,白色花瓶里还插着各色花枝,室内典雅高贵的摆设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阮心颜正半躺在锦缎铺陈的软椅中看着手中的书,如云秀发随意的散在软椅上,一旁的茶几上,放置着的精致的茶杯中一看就知道是茶中极品,茶色碧绿、香气扑鼻。   “郡主,阮老爷,阮少爷已经在外候见。”   阮心颜坐起来,放下手中的书,端起一旁的茶,淡声道:“让他们进来。”   “是”明月心里有些不解,郡主不是说要去看百花朝会吗?那为何又宣见阮老爷和阮少爷呢?郡主不在意,她可没忘了这阮府对郡主的不敬。   虽然那些婢女下人都让她给遣了,后来阮老爷又送了一批进来,比起稍早的那一批人,后来送过来的,倒是安份守己的多了。   但就算是这样,这阮老爷对郡主的态度还是让她看了不舒服。   阮老爷走进客厅,看着坐在软椅上的人,在触及到她一头随意披散的发丝和脸上的伤疤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复杂。   不悦她如此随意,又有些怜惜她所受的伤。   “参见……”   “伯父无需多礼,请坐。”清淡的嗓声,但听起来并不冷漠,反而让人听了莫名的心静。   “明月,上茶。”   明月福身行礼后,退了下去,很快就上了茶。   阮老爷看着上来的茶,眼睛一亮,这……可是碧玉露,茶中极品,也是贡品,饶是他,也只是听说过此茶。   阮老爷也顾不得心里的疑虑了,迫不及待的端上茶,轻嗅着,轻轻一抿,眼中有着赞叹,   清香可口,回味甘醇,齿颊留香,不亏是茶中极品。   “不知郡主召我和爹前来,是有所何事?”阮旭东冷眼看了一眼阮心颜,出声问道。   “堂兄今天要参加奄平城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会。”阮心颜半敛着眼,似是随意的说道。   阮旭东一愣,继而脸色通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在皱眉打量四周的阮老爷,没在爹脸上看到预期中的怒恼,他才没好气的出声道:“这关你什么事?”她不会是故意专程宣他和爹前来,讽刺他和爹的吧?   虽然她是郡主,身份地位高贵,但她也别忘了,他是她堂兄,再怎么着,他也轮不到她这个臭声远扬的人来说教。   阮心颜对阮旭东的恼羞成怒不以为许,抬眸看向不出声的阮老爷,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震呆了阮家两父子。   007比试   “我可以帮堂兄在今天的百花朝会上赢!”   阮家父子先是茫然,等到意识归位后,反应极大。   “荒唐……”阮老爷把手里捧着的茶重重的放在了茶几上,神情极为的不悦。   “你可以帮我?你拿什么帮我?你以为用你郡主的身份去压迫那些人,就能帮我赢?”阮旭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阮心颜。   阮心颜仿佛没看到两人剧烈的反应,身体慵懒的倚进软椅内,拿起茶几上搁着的书,语气淡然。   “我不需要用郡主的身份压迫,也能帮得堂兄赢。”   ……   日色渐正,百花园里,青年男女漫步花丛间,文人书生应景抒情,构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百花亭中。   宋离,何嫣儿,林世风三人正恰意的对饮。   一旁的回廊上,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文人书生。   不知道谁出声说了一句,引起周边一些人的注意。   “离朝会时间没有多少时间了,阮公子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应该不会,阮家不会出尔反尔。”   “是啊,就算阮老爷再不情愿,但阮公子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示要参加百花朝会,自当会前来。”   林世风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唇角微微上扬。   宋离似是随意的扫了他一眼,眸中似笑非笑:“林兄似乎心情很愉悦。”   “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会,整个奄平城恐怕除了宋兄你,没有人不心情愉悦吧?”   宋离淡淡一笑,执杯轻抬:“在下只不过是一身铜臭的商人。”   林世风挑眉,手中的酒杯朝宋离示意,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视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何嫣儿,嘻笑出声:“宋兄情愿为商人,也不愿为文人,这让奄平城可是损失不小,如果宋兄愿意,恐怕奄平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何嫣儿扑噗一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淡然处之的表哥,看向林世风说道:“刚才林大哥一番话恐怕是在说自己吧?”   “岂敢岂敢,嫣儿姑娘抬举了。”看来阮旭东是真的对嫣儿姑娘却了真心了,否则也不会在今年终于下定决心参加百花朝会了。   不过,何嫣儿情许宋离,阮旭东恐怕很快就会知道,别说他拿不下才子之名,就算拿下了,也无法打动何嫣儿。   宋离慵懒的倚在背后的石柱上,微微眯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布置的场地上,问道:“你终于成功的把阮家推出来了”把阮旭东推出来,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奄平城,甚至整个浩国文人对阮家失望。   奄平城确实是因为阮南风才有今天的繁华和在浩国文人心中的地位,世风既然无意撑起奄平的骄傲,又何必为一己之私破坏奄平文人心中的向往?   林世风微怔,回过神后,淡淡一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宋离回头,注视着他:“以你的才华,当年阮南风走出奄平城,横挑浩国文人的风采,你也可以做到为何又情愿耗在奄平城?盯着阮家不放?”   何嫣儿动作温婉的替两人斟上酒,仿佛没听见两人的谈话。   林世风站起身,看着前面的场地,似是出神的说道:“对于阮南风,我也是真心敬崇的,这些年以来,无论是阮南风的亲生女儿,还是侄儿,都让我明白了,他们不是阮南风,而阮家又何德何能,仅靠阮南风,就可以风光无限压过多少世代书香门第。”林家本是奄平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可如今却沦落到要看阮家脸色生存,这如何让他甘心?   宋离了然的看了林世风一眼,没有再出声。   前面场地上,传来了骚动,阮旭东来了。   “是阮公子来了。”林世风神情恢复到无世不恭,嘻笑道。   ……   随着阮旭东的到来,百花朝会也即将开始了,人群很快就把场地围了起来,一时间,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涌动。   场里中间,是八张桌子拼在一起的大桌,上面摆满了文房四宝,围着桌子四周坐着八名老者,阮老爷也赫赫在列。   大桌左边满满的长凳上面坐满了如花似玉的佳人,而凡是在奄平城算得上有头有脸的文人吏官商贾都落坐其中。   大桌前面,放置了两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其中一张桌子上面坐着一名年轻斯文的男子,他正是上一年百花朝会第一才子得主。   另一张桌子则是空着的,属于今天战胜所有对手的竞选者,然后两人尽行最终的比试,最后胜出的就是今年的第一才子。   再下来,就是占地宽广,上面铺着草席,放着小矮桌的空位,只有十个,这是为能进入第三关的人准备的。   阮心颜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四周,敛着的眼眸中呈现的倒是少有的兴致,这百花园的风景倒是不虚她此行。   围坐在大桌的八名老者中,其中一名正是知府赵大人,只见他站起身,走上前,双手轻摆:“大家安静。”   场地四周最前面一层都是文人书生,再后来就是百姓。   随着知府大人的示意,原本嘈杂的很渐渐安静下来了。   阮旭东站在人群中尽量控制自己不往后看,脑中响着在兰菀听到的话,不由的再次怀疑自己是否昏头了,才会真的相信比他还不如的阮心颜说的话?   她说,她可以帮他赢,不是靠用她的身份……   此刻,心颜正站在他身后,但她真的如她所言,能帮到他吗?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才会相信她的话。   赵大人极满意安静下来的人群,高声道:“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会,现在正式开始。”   “第一关,接词,只能是与花和人有关的词才能用上,只能是褒,不能贬,并且凡是说过的的字,后面的人不能再用,所有参加竞选的选手,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反应必须快,务求做到脱口而出,没接上者,将出局,以此类推,能进入第二关的名额只有三十名,现在就请所有参加竞选的人抓阄来排列顺序。”   阮旭东看着手中的号,浓眉紧皱,四十六号?第一关一百多人,能进入第二关的只有三十人,他突然对自己能不能进入第二关都没把握了。   阮心颜低垂着的脸,并没有看向阮旭东手中竹签上面的号码,只是在心里无声一笑,以抽签方式来定,倒是有几分所谓的公平了。   她倒是有些期待了!   008惊人   赵大人看着所有的人都按号排好了位置,满意的抚须,朗声道:“今天的第一个词是百花争艳。”   “艳如桃李。”   “李白桃红。”   ……   “人才济济。”   ……   “香气袭人”十八号书生重复人字,出局。   ……   “花枝招展。”   ……   “眉飞色舞。”二十六号书生重复舞字,出局。   ……   阮旭东四十六号,一轮下来,到他的时候,前面已经出局了十人。   “羞花闭月。”   “月貌花容。”阮旭东脱口而出,在他心里,嫣儿姑娘就是月貌花容。   阮心颜站在阮旭东身后,感受他原本紧绷的身体遽然一松时,微微一笑。   “才高八斗。”   又轮了一圈,再度轮到阮旭东,这次已经出局了三十人了,他有点慌了,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想不出斗字开头的词。   “斗艳争芳。”阮心颜悄然上前,低低的说道。   耳边低沉清冷的嗓音让阮旭东背脊滑过一丝战粟,他没有时间去想刚才从背脊没滑过的异样,脱口道:“斗艳争芳。”   阮旭东说完后,排在他后面的书生支支吾吾起来,芳……芳字有什么词事关人和花的呢?   “四十七号出局,四十八接上。”知府大人静等了片刻,没听到出声后,判决道。   “这……”四十八号摇头。   阮旭东喜出望外,除了必须是关于形容人和花的词,只褒不贬,还有就是最后一个词不能重复,而他刚才说出的词芳字并没有重复,并且极有难道,如果能难倒所有的对手,他就可以直接晋级第二关。   正当阮旭东心里极为期盼的时候,在出局了十三人之后,终于有人接上了。   “芳香四溢。”   “好。”因为刚才的冷场,接上词的人引来一片喝彩,但紧接着,又是一阵冷场,后面很多人都接不上。   在场的人都不由的紧张起来,要知道,第一关接词说易不易,说难不难,说容易是词确实很容易,但难就难在有限制词的表达涵义,只能是人和花有关的词才能用上。   “溢……于言表!”   至少有十数人没有出声,黯然出局,到后面,终于有人忐忑难安的接出来。   溢于言表,只能算勉强连接,坐在中间位置的八名老者不少人眉头皱了起来,但并未有人站出来反对。   这也意味着比试可以继续。   “表里如一。”   “一笑百媚。”   ……   “繁花似锦”   第三轮下来,再次轮到阮旭东的时候,参加比试的人只有约莫四十几人了,这次轮到他的是锦字。   阮旭东身体本能的后倾,这也表示他不会。   阮心颜嘴角暗勾,低声道:“锦簇花团”阮旭东虽然最初拿到的号码是四十六号,但现在几场下来,排在他前面的只有十二个人。   相信下面就没阮旭东什么事了,他可以直接进入第二关了。   果然,随着阮旭东一声“锦簇花团”后,排在他后面的人再次陷入了死寂。   坐在奄平城一群有身份地位中的宋离和林世风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惊讶,   难道他们看走眼了?还是说阮旭东深藏不露?并非平庸无能。   “团字一词,极为生僻,亦与人和花很难有衔接,在场的人都无法接下,经过八夫子相商后,本官宣布,阮公子直接晋入第二关,恭喜阮公子。”赵大人极为热情客气的上前作辑。   “恭喜阮公子。”   “阮公子不愧是是阮公子。”   ……   在场恭贺的声音彼起此落,另一厢,坐在大桌上的几名老者也都对阮老爷表示恭喜。   “大家客气了,小犬全凭侥幸得之,客气,客气……”阮老爷不停的供手,虽然神态镇定,但眸中浮现的一丝激动,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在场人都心照不宣,都知道阮老爷心里高兴,但却无人能知道阮老爷此时心里高兴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不管旭东是凭自己的能力初捷,还是……因为心颜,对他来说,都是不小的震惊……   后面的人无人能接上,按比试规定,阮旭东直接晋级,其余的四十七人将继续比试,直到只剩下三十个人的时候,才会开始第二关比试。   一刻钟后,能晋入第二关的三十个名额都出来了。   第二关,即将开始,而这次,比的是对联,如第一关相同,对子内容只能是春景百花。   赵大人看着站在前面站成一排的三十人,宣告道:“第二关比试开始,考的是在场各位的才情敏捷,将会由八位文阁先生出对,大家抢答,答题多而且内容工整者,则胜出。”   抢答?阮心颜暗暗扬眉,第一关,第二关完全是淘汰费,真正的决赛场地恐怕是第三关和与上一任才子的对决,所以这第一关,第二关,才会用这样完全可以让人有机会作弊的方式来进行。   阮旭东拿着折扇的手因为紧张而出汗,他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到心颜还站在他身后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踏实下来了。   想起刚才,阮旭东在心里暗舒一口气。   如果不是心颜帮他,仅靠他自己,他恐怕也如大多数人一样在最简单的第一关就出局了。   而他竟然相信自己可以拿下第一才子的名号?也难怪爹会震怒了。   他,确实是自不量力了。   如果不是心颜,阮家的声名将毁于他的手里。   阮旭东低下头掩饰自己眼里的黯然,或许他真的只能做个阮家少爷,而非才子阮旭东。   尽管是为了阮家的声名,为了小叔,他不得不弄虚作假,但这种感觉,很让他不舒服。   而且,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帮他弄虚作假的人竟然是臭名远扬浩国,人人从心里轻视嘲讽,被人在背后称为丑颜郡主的堂妹!   这,是不是在做梦?   主桌上面一名年约七十岁左右精瘦的老者撑着手仗站了起来,一身青色的儒袍,花白的头发,胡须随风飘动,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他是奄平城林家老爷,奄平城人称林夫子,也是林世风的爷爷。   只见他站好身子,右手抚着长长的胡须,似乎是在思考,环视四周一眼,他微微一笑:“春满人间百花吐艳。”   阮心颜在阮旭东背后低沉却清晰的说道:“福临奄平四季常安。”   阮旭东突然抬头,看着老者说道:“福临奄平四季常安。”   林夫子微微一愣,继而仔细想着阮旭东的下联,满意的点头:“阮公子才思敏捷,对字工整,老夫佩服。”   “林夫子过奖了,旭东侥幸。”阮旭东低下头,双手微拱的谦虚道,面上微赦,这样拿下第一才子之名,他失去的却是骨气,但现在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寒尽桃花嫩。”林老夫子神情一正,继续出第二联。   “春归柳叶新。”听着背后的低语声,阮旭东立马重复一遍,心里却震惊于心颜的反应,几乎是在林夫子上联话音刚落的时候,心颜就说出了下联。   但在众人眼里,阮旭东简直是想都没想,就对答如流。   在场全是奄平城人,其中不乏与阮旭东极为相熟的人,此刻,全都震惊的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阮旭东,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阮旭东这个人一样的表情。   林世风敛下眼中的异光,他竟然看走眼了。   宋离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眸子却缓缓的眯了起来,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何嫣儿皱眉,盯着阮旭东,美眸中有着不解,如果阮公子并不如奄平城众人心里所想的那样资质平平,那他为什么要隐藏?既然隐藏了?又为何在今天暴露出来?   阮老爷镇定如常的坐在大桌上,面容平静,但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   耳边仿佛还响着心颜说的话,她说,我不需要用郡主的身份,也能帮堂兄赢……   那现在,是她在帮旭东吗?她又是如何帮的?   他怎么都没看到她人?   他原以为她会公然出现在百花朝会上,现在看来,她定然是隐匿在人群中了。   阮老爷眯眼,打量着阮旭东周边的人,但并未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阮心颜嘴角轻勾,她瘦小的身体,还没有长开,平凡的面容,在奄平城就算她公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   但坏就坏在她脸上那道疤,太具有标志性了,所以她不得不费神,装饰了一下她的脸。   再穿上一件与阮旭东同色泽的衣服,往高大健硕的阮旭东身后一站,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更别担,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了。   此刻,恐怕阮心颜的父母与她面对面,他们也不见得第一眼就能认出她这张脸是他们的女儿。   009惊叹   林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阮旭东,语音有些激动:“黄莺鸣翠柳。”   “紫燕剪春风。”阮旭东立马接上,感觉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心里原本的紧张渐渐消散。   在所有人惊讶、敬服的目光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示有的膨胀。   林夫子眼泛异彩,他话音刚落,阮公子就能立马对出下联,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阮家二少爷阮南风的风采。   那时,阮南风也是如此,对答如流,出口成诗。   改写了奄平所有文人,也打破了林家的美名。   虽然阮南风不是他林家子孙,甚至是使林家没落的主因,但作为奄平文人,他仍然为奄平能出一个阮南风而骄傲。   而今,事隔二十年,阮家再次拥有了横挑浩国文人的才气,这如何不让他惊叹。   “笛弄梅花曲。”林夫子平复心里的激动,含笑看着阮旭东再次出声道。   而这时,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另外六人也都从震惊中回神,相继站了起来,有着和林夫子一样的心思,激动的看着阮旭东,透过他,回忆着当年的心情。   唯独阮老爷心里因为太过震惊而无法起身,他垂下眼,怕自己眼里的情绪泄露。   这……这是心颜答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怎么回神?   阮老爷感觉自己的思绪很难平静下来,只能随着那翻天覆地的波涛而翻滚。   阮旭东垂眸片刻后扬起,郎声道:“莺啼杨柳风。”   在场的人除了目瞪口呆外,再也无法思考,更别提一起参加抢答的书生们了,现场成为了阮旭东与林夫子两人的专场。   “绿竹别其三分景。”似乎是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气氛感染,另外一名老者抢先林夫子一步出声道。   “红梅正报万家春。”阮旭东并没有思考太久,就对出了下联。   “好,好,好……”老者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双目激动。   “百花遍地飘香。”另一外老者也出声道。   “春草满庭吐秀。”   ……   “冬去山明水秀。”老者继续。   “春来鸟语花香。”阮旭东不忙不慌,对答如流。   ……   “啪……啪啪……啪……”   林世风突然站起身,双手轻拍,打断了场中正在进行的对试。   斯文俊秀的脸庞尽是玩世不恭的神情,但双眼却郑重无比:“阮兄好才华,在下敬服,在下这里有一联,还请阮兄赐教。”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在表明他看走眼了,但他心里还是很难相信,阮旭东这些年表现出来的全是假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如果他认识的阮旭东是真的,而眼前的是假的,他心里又说不通,别人他不了解,但自己的爷爷他是了解。   爷爷不可能陪着阮旭东弄虚作假。   所以,他要亲自求证。   林世风打断了比试,这也引起会场一片哗然,在场很多人都参加过二十年前阮南风那场开眼界的应试。   而今天,仿佛是在重演当年。   原本百花朝会是不能被打断的,但二十年前,阮南风就打破了惯例,后来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对参加比试的文人书生,在场参观的人如果心有不服,可以当场挑战。   如果有人挑战,就意味着被挑战之人,才华定当惹人嘱目到不相信的地步。   在场的人心里都感叹阮家竟然出现两次例外,阮家不愧是阮家。   阮旭东微微一愣,林兄?虽然现在林兄脸上的神情不变,但他从未在林兄眼中看到过这样认真凝重的表情?   心里有些紧张起来,林兄和他走的最近,他有多少能力,林兄又岂会不知?   那林兄这样做?定是因为太疑惑了,才会想要证实吗?   想到这里,阮旭东浑身一震,刚才被虚荣心占据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林世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阮心颜轻叹一声,并没有抬头,低低的说道:“接他的题。”   这个人恐怕就是阮旭东最好的朋友,也是怂恿阮旭东的人,林世风。   她让清风调查过,林世风出身林家,在二十年前,林家原是奄平县的书香世家,整个奄平凡是口袋里有点银子的人的后代子孙,都是林家的学生。   恰恰阮南风不是,而且在二十年前,不仅打破了林家垄断的局面,还从奄平走了出去,征服了整个浩国文人才子。   创下了不朽的神话,让奄平从根本上发生质的变化。   再后来,阮南风成为驸马,阮家理所当然的成为奄平第一家,抢尽了林家的风头和地位。   林世风这次推阮家出来,也确实是居心颇测。   不过,阮心颜嘴角轻轻一扬,很抱歉,恐怕他得失望了。   这些声名和利益或许不关她的事,但她敬重慈父,她出手庇护阮家,完全是把她心里最深处对父亲的歉意移情到了阮南风身上。   阮旭东听到背后的声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但他也知道现在容不得他拒绝了,如果他拒绝,那在林兄心里,恐怕就真的会认定他弄虚作假了,虽然,他本来就是在弄虚作假。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等到百花朝会结束的时候,他会声明,从今往后,他阮旭东不再参加任何的比试,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今天的才能是假的了。   阮旭东心里稍微有些心安起来,抬起头,爽朗一笑,拱手道:“林兄请。”   林世风盯着阮旭东,他坐在场地后面,阮旭东站在场地前面,中间隔着诺大的场地,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阮旭东些时眼中的神情,不过从阮旭东的声音中,他听到的是自信和笑意。   “林公子,既然你已经向阮公子挑战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开始了。”知府大人来回看了一眼两人,郑重的说道。   林世风点点头,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燕翻玉剪穿红雨。”   随着林世风的话说完,全场人都期盼的看着阮旭东。   阮旭东心咯噔一声,因为他并未立马就听到背后的声音,但现在这么多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又不能回头。   阮心颜轻轻扬眉,这林世风一出手就如拦路虎,垂眸沉思了片刻,才低声道:“莺掷金梭破绿烟”   听到她的声音,阮旭东暗吁一声,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他抬头看向林世风的方向,照例高声重复一遍。   四周一片沉默,人人都在心里默思着这副对子。   林世风眸子一闪,看来,他是真的看起眼了,也或者说,是阮旭东隐藏的太深了。   片刻后,众人回过神来,喝彩声不断,更有甚者,拿笔记录下来……   听着喝彩声,看着这群文人被感染的热血沸腾的情绪,林世风脸色一变,这就是爷爷说的与有荣焉吗?   当年,阮南风不仅没有引起他人的嫉恨,反而让整个奄平文人学子为他骄傲。   到后来,阮南风走出奄平,走遍浩国千山万山,横挑浩国各地文人才子,最终当之无愧的成就浩国第一才子之名……   从那以后,他就真正的成为了奄平的骄傲。   “风吹杨柳千门绿”林世风继续出对,心里却不解阮旭东为何要隐藏自己?那在阮旭东眼里,他又是什么?是否冷眼看着他自以为是的傲气?   阮心颜敛着眼,嘴唇微动:“雨泣桃花万树红。”   今天的事情完全超出了阮旭东的预料,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上,他从心虚到虚荣到现在的惧怕,万一让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   想到这个后果,阮旭东不由得的打了个冷颤。   而又想到,如果这些人知道这全是心颜主导的,那……   阮旭东感觉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为了不让人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在了身后。   阮心颜看着阮旭东发抖的手,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她这位堂兄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嘛!看样子,他已经有了危机感,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经过今天,阮家在奄平城的形象会再度鲜明起来,成为这些文人的偶像。   看来,不管是在哪个时空,无论是古还是今,各行各业,追星这一现像,无处不在。   “不想玩了,就抽身吧,堂兄。”阮心颜压低声音,语含笑意的说道。   低沉清冷的嗓音中的笑意如同一根羽毛一样从阮旭东心头佛过,让他身子一僵!   猛地摇头,阮旭东用力甩去自己心里的异样感觉,心颜说的对,他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万一东窗事发,这代价,他付不起。   他歉意的鞠躬道“在下身体有些不适,今天的朝会比试,旭东只得弃权……”   “嘶……”倒抽气声让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   “这……”   就连几位期待无比的几位夫子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世风皱眉,阮旭东是什么意思?对他不屑?   阮老爷再也坐不住了,忙站起身来,同样歉疚的说道:“以老夫看,旭东既然身体不适,这比试,他也不宜再继续下去,他想要弃权,大家就尊重他的心意吧。”   说完,回头看着身边的管家大声说道:“少爷身体不舒服,还不快扶少爷先回去,然后请大夫诊治。”   “是,老爷。”管家连忙移步,欲要上前。   这时,右后边传来一道冷淡低沉的男音,声音不大,但却不容忽视。   “慢着。”   010美景   阮旭东眼皮一颤,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的抬头看向出声的方向。   出声的人是宋离。   在众人的目光下,宋离敛下眼,然后站起身,朝着众人淡淡一笑:“既然今天的百花朝会,已经破例了,在下虽是个商人,但身在奄平,也自是熟读诗书,阮兄才华横溢,让宋某也不由得心血澎湃,想向阮兄想请教一二,不知阮兄是否赏脸?”   “这……”阮旭东原本拒绝的话在看到坐在宋离身边的何嫣儿时,吞了回去。   他今天来参加百花朝会不就是为了嫣儿姑娘吗?   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他还要放弃吗?   但是……阮旭东心里陷入挣扎中。   看着阮旭东的沉默,宋离微微拱手,不容拒绝的道谢道:“多谢阮兄赏脸。”   阮心颜无声一叹,原本她还想着早点结束,想去观看一下这百花园里的风景呢!   没听到阮旭东的应允声,宋离也不以为许,手中把玩着一只红梅,似是随意的说道:“百花之王牡丹,素有国色天香之美誉,雍荣华贵之韵,但宋某却偏爱梅,不知道阮兄认为,梅能否与牡丹一较高低?”   “这……宋公子岂不是在为难阮某,这梅……”又怎么能比得上牡丹,后面的话阮旭东突然停住了,因为一道低冷的声音在他后背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阮心颜淡淡的说道:“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既然喜欢梅,那梅定然在宋公子心中是最独特的,又何须要和牡丹一较高低?岂不委屈了宋公子所爱?”   阮旭东听到阮心颜的话,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这梅怎么能与牡丹相提并论?   但他嘴上还是按照阮心颜所说的,再重复了一次。   宋离眸瞳微闪,难道他看到的阮旭东,真的只是他拿来糊弄世人的表面?   如果是这样,那他也不得不承认,阮旭东的以假乱真之能了。   “是不是委屈,还请阮兄为宋某解惑。”   阮心颜嘴角一勾,看来不让这个男人心服口服,恐怕她和她这位堂兄就别想顺利的结束这场游戏了。   “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期间更有王。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它的娇艳多姿,雍容华贵确实不是梅所能比的,但是……”   阮心颜微微停顿,等阮旭东把她说的话重复完。   “梅的清姿傲骨,也不是牡丹可以相比的,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宋公子意下如何?”   阮旭东看着昂然而立,笑看着宋离淡淡的反问道。   宋离微微怔然,但很快就回神,深看了一眼阮旭东,语气虽然依旧淡然,但眼神却是复杂的。   “宋离受教了。”   “不敢,宋公子过谦了。”阮旭东回道。   阮心颜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堂兄为了何姑娘而来,何不趁此机会向何姑娘表白?一来可以让这场比试结束,二来,也达成堂兄心愿,趁天色还早,我欣赏风景去了,就不陪堂兄了,告辞。”   阮旭东一惊,连忙猛咳……   “少爷身体不舒服,管家,还不快去扶少爷休息。”阮老爷从怔愣中回神,听见他的咳声,连忙喝斥身边的管家前往。   阮心颜眉眼轻扬,半眯的眸瞳似笑非笑,不动声色的迈步离开。   阮旭东感觉自己身后一空,心里涌上一丝慌乱,心颜真的走了?   想到心颜对他说的话,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宋离身边的何嫣儿,这个时候如果向嫣儿姑娘表心意,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再说,嫣儿姑娘心里对她的表哥宋公子倾心,林兄也说过,他也看出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表心意,万一被拒绝,那他岂不是颜面尽失?   反正他参加百花朝会了,而且在心颜的帮助下,他有了出乎意料的声名,就算过些日子再向嫣儿姑娘表心意,也不迟。   心里有了决定,阮旭东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皱眉,他要怎么样才能公明正大的离开呢?   阮心颜走出人群,往花间小径走去,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也没有让她止住步子。   “阮公子……阮公子昏倒了……”   “旭东……”   “少爷……”   “阮少爷……”   嘈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阮心颜嘴角一勾,还好,阮旭东没有笨的无可救药。   一条人影悄然的跟在她身后,双目难掩震惊的看着她。   阮心颜没有停步,闲适的散着步,看着四周盛开的花海,淡淡的出声:“别跟的太紧。”   “是。”清风低低的说道,刚才郡主站在阮少爷的身后,他就在郡主身后,为郡主隔开了两边的人,而他也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让人震惊的比试。   这一切,都是郡主主导的,是郡主横挑了奄平城所有的文人。   这样的郡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郡主有这样的才华。   太阳日渐往西移动,红霞染醉了半边蓝天。   百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五彩缤纷的花,争奇斗艳。   青枝绿叶,青翠欲滴,鸟叫声,蝴蝶、蜜蜂在花丛间飞舞。   阮心颜在草地上躺下来,双手枕着头,闭上眼睛,享受着她从不曾享受过的美好。   一阵风迎面吹来,清新的花草气息,直往人心里钻,阮心颜深深吸一口,风景绝美,空气清新,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好很好,不是为了眼前的美景,而是为了自己现在能自由自在的欣赏美景。   “可惜阮公子身体不好,早早就离开了,不然,我们今天将可以见识到什么是才子的风采。”   “是啊,可惜,走了阮公子,连花神竞选都没什么意思。”   “何姑娘的美丽在奄平城,恐怕还没有人能胜过她,她再次荣登花神美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倒也是,何姑娘不仅美丽动人,最重要的是才情也不错,花神,她当之无愧。”   ……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让阮心颜不悦的睁开眼睛,从草地上坐起身,环视一眼,天色也不早了,该要回去了。   走上弯曲的回廊,前面凉亭里面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独自饮酒,但他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心思放在他杯中的美酒上,也无心于眼前的美景。   扑鼻的酒香,让阮心颜挑眉。   这里的酒虽然比不上现代,但却有着酒最原始的质纯香。   从前,她的身体并不能饮酒,但她偶尔还是会来上一小杯,不是饮,只为品。   宋离执着手中精致的酒杯,面容平静,但心里却不复他的面容那样平静。   他沉思在阮旭东的出乎意料之中,。   011圣旨   “表哥。”   何嫣儿从阮心颜背后走来,看着宋离径直在那儿喝酒,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秀丽精致的面容漾着笑容,迈动莲步,盈盈走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回廊上还有旁人。   阮心颜嘴角莞尔,回转身往回走,却与林世风打了个照面。   好一双深幽的眸子。   林世风微微一怔,打量了一眼阮心颜,在扫过她五官平平,而且黑黄的的面容后,很快就收回目光,但刚才那双眸子却让他有些惊艳,不由得的再次移眸,想要再看一眼那双眸子是不是错觉,却看到对方垂着眼帘。   林世风挑了一下眉,不以为意,移开目光,与她擦身而过。   “宋兄,喝酒怎么不叫我一起?”   宋离抬眸,看向林世风的方向,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瘦小的青色背影,但他很快就移开目光,并没有让他的目光停留。   “花神竞选是否如才子朝会一样的精彩?”   “呵呵,有嫣儿姑娘在,花神竞选在预料中,当然,也如才子朝会一样的精彩,看在下这么迟才来,就足以显示嫣儿姑娘的风采了,只是没想到嫣儿姑娘还是比在下来的早”   “林大哥是在拿嫣儿取笑。”何嫣儿娇笑道。   “岂敢,林某可没有这个胆子,宋兄怪罪下来,我就再也没有美酒可饮了。”   宋离对林世风的若有所指,面容依旧平静淡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何嫣儿双颊飞上两抹红云,似嗔似羞,偷偷的抬眸瞥了一眼宋离,看到他面无表情时,眸子再次一黯,跟在青哥身边这么久,她至今猜不错她在他心里是否有存在?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宋离与何嫣儿的表情,林世风轻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接过何嫣儿递过来的酒,并没有急着饮,沉吟片刻,他抬头看向何嫣儿,语气认真的说道:“我想有必要提醒嫣儿姑娘一件事,阮旭东之所以参加百花朝会,是为了嫣儿姑娘。”   何嫣儿柳眉轻蹙,不由自主的看向宋离。   宋离挑眉,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何嫣儿,沉思片刻,敛下眼淡淡的说道:“嫣儿不妨考虑一下,就算没有阮旭东今天的才华,嫣儿嫁给阮家也不会委屈。”   林世风皱眉,宋离对何嫣儿真的没有一丝情意,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嫣儿怔怔的看着宋离,眼泪瞬间滚落,完全不受控制。   她站起身,慌乱的擦去脸上的泪,哑声道:“表哥,嫣儿先回去了。”   看着何嫣儿深受打击的离开,林世风轻叹一声:“宋兄真的确定自己的心意吗?”宋离眉宇有些无奈:“嫣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曾经我也想过或许干脆娶嫣儿为妻,也好过娶一个陌生的女子,但……”   说到这里,宋离的眸子有些迷离,声语也仍是平静的。   “我努力去说服自己接受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任凭我如何努力,我依旧无法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在她身上,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宋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若嫣儿姑娘一气之下,接受了阮旭东,到时你再发现,自己心里是有嫣儿姑娘的,后悔可就晚了。”林世风收敛着脸上的讶意,认真的劝道。   宋离搁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着林世风,微微一笑:“虽然阮旭东今日表露出来的惊人才气让我也震惊,但相比之下,我更情愿嫣儿嫁给你。”   “咳……宋兄……咳……你可别胡说,你把嫣儿姑娘当成什么了?”林世风被酒呛到,猛咳一通,神情有些微愠。   宋离面对林世风的微愠,并不恼,只是用洞悉了然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林世风避开宋离的目光,恼怒出声。   “我相信,嫣儿在你心里,定然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特别,但是这种特别还不够,至少不够让你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   “世风,何不坦然的面对一下自己,如果你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嫣儿与阮旭东有牵扯,你也不会推阮旭东出来,虽然今天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也让你的目地适得其反,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和他之间的判断。”   “我……”   “你仔细考虑清楚,我希望嫣儿能幸福,但这个幸福不是我给的起的,我娶她,是害了她。”   宋离起身离开,独留下林世风在那儿怔然出神。   角落里的何嫣儿,缓缓的跌坐在地上,无声哭泣。   阮府,兰菀。   阮家父子在客厅来回不停的踱步,两人脸上都是焦急万分。   “阮老爷,阮少爷,郡主刚回来,正在沐浴更衣,让二位明天再来。”明月不解的看着阮家父子脸上的焦急,今天在百花朝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阮家父子很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直奔兰菀,说是要见郡主。   她本是想要陪郡主一起去的,但郡主却把她留了下来,只是让清风在暗中保护她,自己独自出去了,害她一下午都在担忧之中,就怕郡主被人发现了。   相较于阮家父子,郡主直到傍晚才回来。   郡主一回来,阮家父子就再度直奔前来,要求见郡主,她很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阮旭东皱眉。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再来。”阮老爷出声道。   “请”明月点头。   两人走出兰菀。   “爹,您为什么不今天见心颜,当面问问清楚?”阮旭东不解,爹一个下午不也是很着急想要见到心颜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阮老爷出神的看着前方,幽幽一叹:“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知道她平安回到府里,我就放心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小叔身为浩国第一才子,才气纵横,颜儿有才华,也是理所当然,或许……她自小就长在皇宫,世人根本就机会看她优秀的一面罢了。”阮旭东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小叔俊朗出色,婶娘美丽温婉,颜儿都没有继承到,但颜儿却继承到了小叔的才情。   在京城那样繁华的地方,颜儿有没有才华,反而没有人会在乎,因为人们最先看到的是颜儿的平凡外表和颜儿的娇纵。   “好了,别多想了,颜儿经过了波折,想必现在也真的懂事长大了,你小叔送她来奄平,就是希望她过些简单安静的生活,而颜儿也能体会到你小叔的心意了,你小叔如果知道了,必定欣慰,以后没有什么事,你不要再打扰颜儿,也不要在外界去谈论颜儿,待时间慢慢淡化人们对她不好的认知。”   阮旭东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是,孩儿知道了。”   ……   百花朝会上,阮家风采再次震动了整个奄平城。   对阮家奄平第一书香门第的地位,没有人有任何的质疑。   正当奄平城以为会再出第二个阮南风的时候,却没想阮老爷以驸马说过阮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这一诺言,公然表示,从今往后,阮旭东不再参加任何文坛比试,更不会走出奄平城与各地文人切蹉比试了。   这一消息传来,虽然让奄平城文人很失望,但也释然,毕意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是阮南风说过的话。   而接下来,奄平城所有人的心思都被阮公子向花神何姑娘提亲的事情所吸引,但何姑娘却婉言回拒了阮家。   随着这么多事的发生,奄平城人们早就忘记了奄平城还住着一位丑颜郡主。   直到……   三年后。   京城圣旨传来,才让人们想起了这位三年来,无人见过的丑颜郡主。   而皇家似乎是为了补偿,也似是在告诉天下人,阮心颜的身份不会因她的所作所为而有损,依旧是浩国尊贵的郡主。   因为,前来迎接这位丑颜郡主回京的人,是她的舅舅,浩国未来的九王之尊,早就掌浩国政权的太子,轩辕砚。   随着圣旨的抵达,从京城到奄平,必经的城镇县府,都为迎接太子下奄平作准备。   而随着皇家的大肆旗鼓,在昭示郡主身份至高无上的同时,也让当年的一切再次浮在世人面前。   京城百姓,更是人心慌慌。   虽然早在三年前,浩国掌权人就是太子,皇上早就不理政事了,也因为郡主刺伤陆小姐一案,受到了报应,被无尘公子毁去女人最重要的容貌。   但人们也没忘记,无尘公子也付出一年发配边疆的下场。   而今,虽然无尘公子早就成为朝中重臣,深得太子重用,相信位列丞相之位,指日可待。   但……比起太子亲自前去接心颜郡主的殊荣,这重任也稍逊一筹。   毕竟阮心颜是太子唯一的外甥女,而且太子对长公主和驸马极为的敬重。   三年前,阮心颜美其名是被流放,实际上,只不过是出去避避风头。   而这次,她卷土重来,既将回归,也在京城上下所有人心里掀起汹涌波涛。   012太子   阮旭东看着对面悠闲自得的阮心颜,忍不住的低吼出声:“颜儿,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手里的书对她来说,就那么大的吸引力?   阮心颜叹气的放下手中的书:“我没有耳背。”   “你……你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说一句话?”阮旭东神情一正,焦急的说道。   颜儿这些年都在阮府过着深居简出,宁静悠闲的日子,可是,现在皇上却下旨,召颜儿回京,而且还是太子亲自前来接人,圣旨一下,整个浩国人都再度把目光放在了颜儿身上。   这些年,颜儿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一炬?   “我该说什么?”阮心颜挑眉。   “……”阮旭东说不出话来。   看着阮旭东语塞的样子,阮心颜轻笑:“堂兄,你如果真这样闲,还不如想办法如何追求你的佳人,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自从三年前的百花朝会后,阮旭东就成为了兰菀的常客,但每次两人相处,都是他在说,而她做她的事,有兴趣就听两句,没心情,就直接漠视。   最初,阮旭东总是气的甩袖而去,但后来,他似乎习惯了她的态度,并且信誓旦旦的要当个好哥哥,用真心和耐心感化她。   她也懒得去理会他,就这样,两人算不上相处的相处也持续了三年。   而今,阮心颜轻轻扬眸,京城……   或许,她也该去看看京城的繁华了。   阮旭东看着她的出神,试探的问道:“颜儿,你……想回京城?”还想着那个诸葛无尘吗?但后面的话,他没敢问出来,怕勾起颜儿的伤心事。   “该回京城去看看我的‘爹娘’了。”阮心颜淡笑,对阮旭东欲语还休的迟疑视若无睹。   她的回归让外界猜测和嘱目,也誓必会让阮心颜曾经的过往再度暴露在世人眼中。   但阮心颜已经死了,而陆芊芊并没有死,这场纠葛,也该消散了。   她无意算什么前帐,但如今活着的是她,如果某些人再纠缠那些往事不放,打扰她的生活,她阮心颜也不是善人。   阮旭东看着阮心颜明明是在微笑,但那双平静无波的两眸却深黑的让他心里发寒,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当他想要看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颜儿又恢复到了平静淡然的面容。   难道刚才那真是的他的错觉?阮旭东暗忖。   “郡主,郡主……”   明月语气难掩兴奋的狂奔而来,让阮旭东心里一紧,莫不是……   “郡主,太子很快就要进城了。”太好了,郡主终于可以回京城了,想必公主和驸马一定很挂念郡主吧?   阮旭东身体微震,颜儿真的要回京了,那他以后还能见到颜儿吗?   这些年来,颜儿对他很冷漠,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来陪她说上一两句,虽然总是他在说,颜儿很少回应,但却让他莫名的开心。   而现在,颜儿却要回京城了,以后再见,恐怕也遥遥无期了。   阮旭东感觉自己的呼吸很不顺畅,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压抑让他很难受。   ……   整齐划一的军队,冷肃慑人,高高飘扬的金色轩辕的旗帜格外的惹眼,从京城至奄平,所经这地,万民匍匐。   两匹火红宝驹拉辇,金黄色的八角形顶,上头精绘着金龙图腾,顶角边上都缀满了华丽的珠宝,八根赤金色的圆柱雕龙绘凤,镂空的木窗打开着,精致的流苏后是金色的纱帐。   若隐若现的可以看见坐着一个人。   奄平城上至知府,富商巨贾,世家大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跪在地上迎接着。   赵大人大气也不敢喘的趴在地上,事实上,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人敢发生半点声音。   寂静的大街上,只有皇家军队的马蹄声。   感觉到马蹄声的临近,赵大人带头大喊:“卑职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趴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埋头紧跟着呐喊出声:“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气势磅礴。   皇辇一直到了阮府大门,才停了下来,阮旭东跪在阮老爷身后,阮老爷跪在阮心颜身后,后面两人头都低的低低的。   阮旭东偷瞄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颜儿,心里有说不上来的低沉。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看着眼前的阵势,随意的打量了一眼那华丽尊贵的皇辇,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这皇室给了阮心颜独一无二的对待。   “奴婢明月。”   “奴才清风。”   “参见太子殿子。”   明月、清风两人呯地一声跪倒请安。   阮心颜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弯腰屈膝道:“颜儿见过太子舅舅,舅舅万安。”   “平身。”皇辇内仅仅是简单的回应声,但低沉、醇雅、又带有磁性的声音让人不由得竖高耳朵。   “谢太子舅舅。”阮心颜站直身,沉眉敛目的站立在一旁,听候着这位掌管浩国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太子舅舅接下的话。   “颜儿。”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阮心颜嘴角微扬,恭敬的回道:“颜儿在。”   “一切事宜,早已备妥,你什么时候能够起程?”低沉的嗓音,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直窜入人的心间,让人打从心里不敢忽视。   阮心颜暗暗挑眉,圣旨下达已经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不只是奄平城知府不敢马虎,从京城至奄平,少说也有近千里的路程,早就有前使大臣领着一批人打理了这位太子一路上的落脚歇息处了。   而且,早就备齐了他的衣食住行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现在特意强调!   意思就是他并没有打算在奄平停留了,或者说他连下皇辇都没有考虑过!   阮心颜眸睫缓缓的垂下:“舅舅百忙之中,不顾路途遥远、车马劳顿的亲自前来接颜儿回京,颜儿感激,也甚是惭愧,为了不耽误舅舅宝贵的时间,早就已经吩咐了明月收拾妥当了,舅舅如非必要,并不需要在奄平停留,颜儿随时可以起程。”   明月惊讶的抬头,郡主什么时候吩咐她收拾细软了?   皇辇内并没有即刻传来旨意,而是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   “三年不见,颜儿真的长大了。”低沉的男音近距离地扬起。   阮心颜本能的抬头,心里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犹如神来之笔的线条将他的面部轮廓表现的及尽完美,英俊而不显阴柔,阳刚而不显粗鄙。五官俊俏,黑色的眼睛深邃而神秘,如宇宙中间的黑洞,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华服衣冠将他的王者气势烘托个十成十,袖口和领口都有着金龙,浑身散发威严迫人的气势。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一扬,笑容优雅却又冷漠。看似亲切得体,实际上却是让人难以亲近。   阮心颜垂眸,微一揖身:“颜儿见过舅舅。”   “舅舅很欣慰。”轩辕砚亲自上前扶起了她。   阮心颜注意到了他的手,手非常的白皙,手指修长有力,适合弹钢琴的手指。   她不留痕迹的退开,她并不喜与人太过接近,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一眼摸不到深浅的人。   虽然他是这具身体的亲舅舅,但对她来说,他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的退开让轩辕砚不动声色的挑眉,扫视了她一眼,黑眸闪过一丝兴味,三年时间,真的磨去了颜儿身上的棱角?如果是这样,那他倒是真的欣慰。   013舅舅   如阮心颜所料,轩辕砚并没有在奄平作任何的停留,甚至他的脚都没有踏入阮家一步,在下了皇辇后,就直接带着她出发了。   但好在,他虽然是浩国的太子,但实质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按照料皇帝的标准来定义的,此次出京,就有专门打理他此次行程的官员,不论是衣,食,住,行都早就准备妥当,派头方面也极为的轰动。   从奄平回京城的路上,所经之地,地方官吏偕所有百姓跪地恭迎,恭送,轰动一时。   眨眼间,时间过的飞快,在路上浩浩荡荡的行驶了半月有余,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皇辇后面的马车里面,传来了明月兴奋的声音。   “郡主,按行程来看,日落之前,就能回到京城了,公主和驸马,还有皇上皇后,一定等郡主等的很着急。”明月开心的说道。   阮心颜透过窗口的纱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语气不明的说道:“时间过的真快。”而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过了三年平静、安适的生活。   这三年来,她虽然过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有点枯燥无味,但对她来说,却是她的幸福。   不曾久病缠身的人,是不可能了解拥有健康是多么的自由。   如今的她,可以吃着自己想吃的东西,品自己想品的茶,饮自己想饮的酒。   可以悠闲的散步,自由的奔跑。   没有无休止的疼痛,没有氧气罩,没有消毒水,没有无菌室,没有手术台,没有重症病房,没有轮椅……   这种幸福,她知足。   但现在,恐怕她知足的幸福,很快就要打破了。   以她这具身体的身份,被宣召回京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时代,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嫁人生儿育女。   而今,三年过去了,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宣她回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为她谋一个所谓的好男人嫁掉吧?   而对于男人,对于婚姻,她想起了钟林山,想起了她生命里那荒唐的十二年婚姻……   原本平静的心湖因为回忆而泛起淡淡的涟漪,阮心颜缓缓的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复杂。   一直掩饰不住兴奋的明月感觉到了郡主不寻常的安静,心里暗叫糟,虽然这三年来,郡主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但毕竟三年前发生的事,还是存在的,郡主心里恐怕不好受吧?   回到京城,就意味着要面对诸葛无尘,面对着京城百姓背后的非议和异样的目光,这让郡主心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再度洒上盐巴。   虽然郡主变了,似乎完全不受从前的事情影响,但她不会看不到郡主脸上的疤痕,也不会忘记郡主手腕上的疤痕。   这一切,都表明,郡主的心曾经是多么的痛苦。   而现在,这一切又将呈现在世人面前,郡主能承受得住吗?   在她心里,郡主的美,郡主的好,郡主的才华,不是外人能看见的,她并不希望郡主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启禀郡主,太子宣召。”   正当主仆二人各有所思的时候,马车外面传来一声尖亢的声音。   明月一惊,本能的看向阮心颜,担忧的出声:“郡主……”在快要入京的时候,太子宣召,这?   太子不会是担心郡主还对诸葛无尘念念不忘,怕郡主回京后,真的如外界议论的那样,为难诸葛无尘或是陆小姐吧?   阮心颜淡淡的瞥了一眼担心的明月,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淡淡起身下马车。   她的马车紧跟在皇辇后面,除了出发之日与她这个舅舅短暂的交谈后,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再交谈过。   路经驿馆休息时,她和他之间也隔着无数的人。   吃饭的时候,更是各自在房间吃各的。   这也充份让她了解了轩辕砚对她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并没有所谓的舅甥情深。   而且,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对这个唯一的舅舅有惧怕,避之不及。   而她,虽然只凭一眼,确实了解不到什么,但她绝对相信,轩辕砚并非良善之辈,而且恐怕还是个极度的危险之人。   虽然她和他有血缘关系,但对他这种人来说,必要时,别说是亲外甥女,就是亲生女儿也可以牺牲掉。   ……   拉着皇辇的两匹红色宝驹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步辇只是轻微的晃动着,并不影响坐在里面的人处理国事。   皇辇的宽敞至少可以容纳四个人,而且还不会很拥挤。   而此时,宽大的皇辇内,很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   紫木长矮桌上面摆满了奏折、书籍,文房四宝,而转角处的矮桌上,则是摆着精致的点心和上等的贡茶。   轩辕砚盘坐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正在执笔疾书着,神情专致,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阮心颜静坐在一个角落里,敛着眸子,神态平静安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批阅完了奏折,轩辕砚终于搁下了笔,拿起他刚批示的一沓奏折,召唤道:“小喜子。”   “奴才在。”外面立刻传来应答声。   “发回到各个地方官吏。”   “是,奴才遵旨。”喜公公恭敬的掀开纱帐,双手捧过那一沓奏折,动作利落的退了下去。   端起小喜子重新砌好的茶,轩辕砚看了一眼长桌上还没有批完的奏折,再把目光移到坐在角落里自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人。   看着她沉静的面容,黑眸闪过一丝讶意,沉吟片刻,他放下手中的茶,身体微微后仰,颀长的身躯斜靠入身后的软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三年未见面的颜儿。   一直以来,他对唯一的姐姐这个唯一的外甥女的骄纵蛮横,无关痛痒,颜儿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他的亲外甥,以她的身份,骄纵一些,任性一些,情有可原,所以只要不太大的乱子,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性子来。   一方面,也是料定她不会有能力闹腾出什么大祸出来。   直到……轩辕砚眸瞳转深,让他下决心惩治颜儿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她刺伤了一个陆芊芊,而是她竟然不惜丧失理智,伤害自己的疯狂。   她的身体里面留有一半轩辕家的血,是他轩辕砚的外甥女,不该是如此的无能。   不顾她皇外祖父母,她爹娘的伤心,甚至伤害自己,他就不悦了。   整个皇室,只有他和姐姐二人,而颜儿又是姐姐唯一的女儿,在他和父皇母后心里,颜儿也是轩辕家的血脉,尽管她姓阮。   父皇母后,对颜儿是真的疼入骨子里面,更别说皇姐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疼爱。   可偏偏,颜儿让他很失望,够嚣张,却有勇无谋。   以她的身份,想要整死一个陆芊芊,或是得到诸葛无尘,稍凡她有一点脑子,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   轩辕砚眸底划过一缕精光,事隔三年,颜儿的表现让他满意的甚至感觉到了惊讶。   “颜儿。”轩辕砚慵懒的合上眸子,淡淡出声。   “是,舅舅。”阮心颜淡然却不失敬意的应答。   “心里还在恨舅舅没有把诸葛无尘送给你?”闭目养神的男人问的云淡风轻,随意的让人打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怵意。   阮心颜眼皮一跳,这个男人什么意思?   她表面沉静,心里千回百转,沉吟几秒,阮心颜掩下眼帘,平静的说道:“颜儿年少不更事,荒唐之举,又岂敢把错推到舅舅身上。”   轩辕砚手指交合在一起,白皙修长的十指,干净的如同出水莲,一尘不染。   “哦?说说看,颜儿曾经年少荒唐之举,错在哪里?”   阮心颜缓缓的抬眸,打量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男人,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就仿佛在和她谈论天气一样的随意和云淡风轻。   但却让她心里有些兴味。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她将本能紧绷的身体放松,不答反问道:“世人皆指责颜儿癞蛤蟆痴心妄想,连诸葛无尘脚底上的泥都配不上,舅舅认为呢?”   014不配   轩辕砚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冷深邃的眸瞳,有这样一双眸子,她平凡无奇的面容,甚至连那道疤痕都似乎淡化了。   记忆里,他从未在颜儿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他未出京上云中城前,颜儿还在襁褓中,那时的颜儿也许也会如这样的清瞳,但却不会有这样的冷眸。   待他回京时,颜儿已经十二岁了,在他面前,颜儿的眼睛里向来都带有惧怯的。   而现在,这样的对话,这样的眸子,让他意外。   三年时间,她似乎真的长大了,对他不仅没有了惧怯之意,反而似乎极为的聪颖。   阮心颜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不躲不闪,不慌不乱,神情平静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   虽然轩辕砚危险之极,但刚才他‘随意’的问话让她心里捕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认知。   所以她要知道这具身体在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定位,只有了解了,她才知道接下来的路如何走?   轩辕砚深黑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丝不明笑意,却未出声,就这样兴味的看着她。   过了很久,久到阮心颜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捕捉错了方向?   阮心颜眸底深处细微的波动尽入轩辕砚的眼中,他的唇轻轻上扬,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突然说道:“不配。”这丫头真的开了窍了。   阮心颜听着他的回答,抿唇一笑,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护短的舅舅,原来的阮心颜不懂,否则她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一个男人而万念俱灰,放弃自己的生命,傻!   轩辕砚微微一愣,继而缓缓眯眼,那一抹笑意如同包含了天地万物灵秀之气,瞬间点亮了她朴实无华的五官,有着说不出来的自然灵秀美。   “可惜颜儿以前不明白,总认为他才是最好的,其实这天下,再好的男人,心里没有自己,那就不配。”   不爱自己的男人,当然配不上自己,她和阮心颜都犯过同样的错误。   最初,她也以为钟云山是最好的,所以她不择手段的得到。   现在想想,自己曾经也和阮心颜一样傻过,不过,她比阮心颜理智,很快就抽身了,她对钟云山没有痴狂。   伤害自己,来吸引那个男人的注意,甚至不惜放弃生命,这样的行为,她不耻。   尽管她前世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但她依然走到了最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二十八年的生命有多辛苦。   轩辕砚深沉的眸瞳划过异彩,低低的说道:“看来,舅舅该要重新审视一下这奄平城了,颜儿在这里三年沉淀,焕然一新,相信你娘看见如今的颜儿,对舅舅的怨定然会消散一些。”   “颜儿离开的这三年多来,娘是不是都不理舅舅了?”既然她现在是阮心颜了,就该要扮演好阮心颜的角色。   知道轩辕砚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定义,她也不需要费心力来和他周旋了,相反,在这样的时代,有这样一个靠山,她可以考虑继续往她逍遥半生的目标前进。   轩辕砚笑而不语,目光却不留痕迹的再次打量着眼前的颜儿,心里的惊讶只有他自己知道,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   ……   晚霞绚丽,染红了天空的白云,染红了青山绿水。   京城,千灯街,人声鼎费,热闹非凡。   这里是浩国堪称最为昌盛繁华的中心城,商贾云集,商业繁荣,店肆栉比鳞次,士民风尚侈靡,到了晚上,更是绚丽多彩,饮食燕乐,通宵达旦。   夜幕来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最为壮观,因为光是这一条主街上,晚上挂上的灯,就不下千盏,故京城的主街,也称为千灯街。   而此时的千灯街上,人群拥挤,众人都在翘首以待。   “你说,这丑……嗯,心颜郡主回京,这京城大街上的年轻姑娘们,恐怕又得躲回深闺了。”百姓甲叹道。   “可不是,别说这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是一些千金小姐,恐怕也得退避三舍了。”百姓乙附合。   “话也不能这样说,经过三年前的教训,说不定这郡主会收敛一二呢?”百姓丙的话说的底气不足。   “收敛?你别作梦了,你没看见今天大街上的姑娘家就少了不少,都躲着呢?”百姓丁听不过,插上一句。   “咦,那不是陆小姐吗?”百姓丙看着对面,惊呼道。   “哪里?”百姓甲连忙抬头,能一睹京城第一美女芳容,当然得积极了。   “对面一品楼,和陆公子在一起。”   “有陆公子陪着呢?这样就好,省得到时丑郡主看见了,怕不是又……”   “嘘,你不要命,这话要传到丑……嗯郡主的耳朵里面,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一品楼,二楼靠大街的厢房窗边坐着两人,男的俊,女的美,格外的耀眼。   陆芊芊看着大街上拥挤的百姓人群,美丽的唇畔扬起一抹似笑似嘲的弧度,冷冷的说道:“阮心颜的影响力还真不小。”   陆流天悠闲的品尝着酒,听着她的话后,随意的瞄了一眼大街,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欲言又止。   “哥想劝我不要再招惹阮心颜?可是哥应该明白,就算我避开她,以阮心颜对我的恨意,她也会找上我。”   陆流天俊美的面孔尽是无奈:“哥只是劝你不要再主动招惹阮心颜,如果是她来主动招惹你,哥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三年前,无尘那一剑,世人皆以为无尘只是发配边疆一年,但只有他和澜青知道,无尘付出的代价不小。   而这些,芊芊真的不知情吗?还是……为了心安,装作毫不知情?   无尘对芊芊的心意是真的,为何芊芊就是不以为动?   “嗒嗒……”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陆流天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陆芊芊也抬头看着。   骑在高头大马上,带头的两人是太子四大护卫中的冷麒,冷麟两人,他们的身后是近五百名的麒麟行军。   冷麒看着前面嘈杂的人群,用力的挥手,他身后的麒麟军分成两队,紧握长尖刀,整齐划一小跑上前。   很快,整条道上,气氛蓦然庄重肃默起来,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整条大街上都很安静。   冷麒、冷麟两人面无表情的前行。   “三年前的事,确实让阮心颜付出了代价,但是,芊芊,你也别忘了,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无尘又付出什么代价?谁赢谁输,你心里很清楚,而且哥哥认为非常不值,阮心颜不值得你为她以身犯险,更不值得无尘为她付出代价。”   “哥……”陆芊芊垂眸,她当然清楚,阮心颜什么损失都没有,她本就其貌不扬,多一条疤,少一条疤,她依然是人人皆知的丑郡主。   而她,却为她受伤,无尘大哥更是……   “哥哥不是懦弱,而是在说出事实,你避开她,不是懦弱,而是聪颖,不管阮心颜如何的臭名远扬,如何的令人不耻,但有一点,是所有人心里都非常明白的,那就是阮心颜她有横行霸道的资格,因为上天给了她最好的出身。”   “哥,我知道,我不会再招惹她的,”但是如果是她还来招惹她的话,就定当别论了,陆芊芊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陆流天看着芊芊的神情,心里无声一叹,女人的妒嫉心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饶是聪颖于芊芊也犯糊涂了。   他现在只希望,阮心颜能真嫁去阜国。   否则,就算他劝得芊芊避开她,她也不见得放过芊芊。   看来,这京城的日子又不得平静了。   015回京   皇辇前行的速度放缓了,这也显示快要进城了。   阮心颜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那儿又再度批阅起奏章的轩辕砚,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舅舅,颜儿有一件事想求舅舅。”   “说来听听。”轩辕砚低首看着案书上的册子,若无其事地应着,但眼中却锐然闪过一道光芒。   阮心颜淡淡一笑,坦白道:“颜儿想求舅舅答应颜儿,让颜儿的婚姻自由。”   “颜儿心中是否有了能配上颜儿的人选?”似乎对阮心颜的话并不以为意,轩辕砚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颜儿只是希望日后嫁一个自己想嫁,而对方也想娶我的男人,所以,颜儿想要这个选择权和自主权。”   事实上,如今的她对于婚姻,对于男人,她还真没想那么多,再生为人,她最想要做的是自由自在的活着,爱情她来说,吸引力不大,但如果有一天她碰上了她想要的男人,她也不会抗拒。   钟云山和柳眉之间的爱情,对她的爱情观不可否认。有些影响,她内心深处也希望有一天,她有一份如他们那样坚贞,坚持的爱情。   不过,在这样以男子为主宰的时代里,坚贞的爱情恐怕并不多,所以对于爱情,她也并不列为生活里的期望,一切随缘。   轩辕砚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她半响,似笑非笑的说道:“选择权,自主权?”真是有趣的要求。   阮心颜点头,非常坦然的看着他,并没有再过多的解释,她的要求,相信轩辕砚非常明白。   “好。”深看了她一眼,轩辕砚点头   “那……”阮心颜目光落在案桌上的文房四宝上面,若有所指,既然是承诺,当然得白纸黑字写下来,写下来了就是圣旨,在这样的时代,效果等同于法律。   轩辕砚挑眉:“不信任舅舅”   “当然不是,但是这里只我和舅舅两个人,万一有一天颜儿再闯祸了,舅舅一怒之下,把颜儿送去和亲联姻,这口头承诺,舅舅极有可能会反悔的。”   “所以……”   “所以,白纸黑字写下来,颜儿心里才有安全感。”   轩辕砚划过一抹异光,颜儿的变化,让他不只是意外和欣慰了,而是惊讶和好奇了。   阮心颜接过轩辕写好的册子,心情大好,有了这个护身符,可省去不少麻烦呢。   轩辕砚静静的看着她,微微一笑,他突然有些期待开了窍的颜儿会再给他什么样的惊诧了。   “冷麒”   “冷麟”   “参见主子。”恭敬的声音在皇辇外响起。   阮心颜垂眸,要进京城了。   轩辕砚扫了一眼她半敛的神情,淡淡的出声:“进城。”   “是。”   随着外面一声令下,皇辇再度缓慢晃动了起来。   公主府。   轩辕画来回的走动着,美丽温婉的脸庞上尽是焦急的神态。   看着爱妻的焦急,阮南风上前拉住她,安抚道:“画儿,别急,颜儿进城了,会有人来通报的。”   “可是,不是说日落之前就可以进京的吗?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呢?要不,我们去城门等吧,在这里等,我心里着急。”   阮南风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沉思了一下,点头应道:“好,那我们就去城门等。”三年了,画儿对颜儿的思念,他非常清楚,如今颜儿终于回来了,画儿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大哥信中说,颜儿在奄平深居简出,完全不若外界传闻,大哥的信让他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也让他无比欣慰。   或许经过那次挫折,颜儿真的长大了。   “启禀公主,驸马。”公主府的管家小跑进来,响午没过多久,他就在城门外候着了,一有消息,就回来禀报。   “是不是郡主进城了?”轩辕画急切的问道。   “回禀公主,郡主已经进城了,现在这会,应该快上千灯街了,冷护卫让奴才回来禀报公主,太子直接回太子府,稍后会亲自送郡主回公主府。”   “颜儿回来了。”轩辕画惊喜的回转头:“阮大哥,我等不急了,我们现在就去接颜儿吧。”三年来,她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颜儿,好不容易盼得颜儿回来了,她当然希望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的颜儿。   阮南风宠溺一笑:“好。”   ……   千灯街,人山人海,百姓被禁军拦截在两旁,面露肃气的禁军让在场的人无人敢喧哗。   马啼声缓缓而来,吸引了无数双眼睛,众人屏住呼吸,看着那让人心生畏惧的皇家军队。   没有啰鼓喧哗声,没有皇家仪仗队,有的只是缓步而来的马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沉默,安静,却难掩锐芒,也让皇室的威仪,尽露无疑。   最前面带头的正是刚才出城去迎接的冷麒冷麟两人,后面是眼露肃气的骁骑,精兵。   随着队伍的前进,后面的皇辇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所有的百姓都跪地低头,皇室至高无上的尊贵,让他们不敢直视。   “公主驾到,驸马驾到。”与千灯街相衔接的皇城道上,出现了一顶华丽精致的八台大轿,挡在了队伍前面。   正在前行的队伍,缓缓的停了下来。   冷麒冷麟两人从马上翻身而下,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参见公主,驸马。”   管家上前掀开轿帘,阮南风扶着爱妻从轿上走下来,看着跪在前面的两人,温和道:“两位冷护卫起身。”   “谢驸马爷。”冷麒冷麟两人躬身退至一旁。   轩辕画没有心思去看两人,目光直接落在了皇辇上,激动的迈步:“颜儿……”   阮南风看着皇辇,神情也难掩波动,不管如何,颜儿都是他和画儿此生唯一的女儿,不管她是任性也好,懂事也罢,都是他的女儿。   隔着一层纱帐,阮心颜看着前面疾奔而来的人,伸手欲要掀开纱帐。   轩辕砚目光不留痕迹的在她脸上那无法遮挡的疤痕扫过,却无意中看到了她伸出欲掀纱帐的手腕,黑眸倏地一闪,抓住她的手腕,淡淡的说道:“颜儿不认为该向舅舅解释一下,这手腕上的伤,如何而来吗?”   016怪异   轩辕砚的力道并不大,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波动,但阮心颜却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力,顺着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道疤在白玉镯和宽长衣袖的遮挡下,并不起眼,但此时,宽大的袖口因为她上抬的动作而滑至手肘处,玉镯也下垂,露出了那道粉色的疤痕。   轩辕砚看着她手上的疤,再看着她脸上的疤,眉头微蹙,或许该让澜青看看,是否有办法。   阮心颜抬头,目光穿过纱帐,落在了已经快接近皇辇的两人身上,目光细细打量越来越近的一对壁人。   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年少不更事罢了,舅舅不必担心,颜儿不会再做如此蠢事。”   轩辕砚挑眉看着她的侧脸,就这样?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   阮心颜审视着外面的人,她能感受到外面那名美丽的女子眼中的焦急,英俊男人眼里隐藏的温柔。   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手,微微一笑,然后在轩辕砚扬高的眉头中,移开了他的手,弯腰下了皇辇。   轩辕砚看着空着的手,再看着正在下皇辇的人,忽然发现,对于现在的颜儿,他竟然看不透了。   “颜……”轩辕画走近皇辇旁,正欲出声的唤叫因为四周拥挤的人群而猛地停住,美眸中有着自责和怒气。   她自责自己一心想着颜儿,却忘了如今的颜儿脸上有伤,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这样奔上前来,如果让颜儿下皇辇,那不是让颜儿难堪吗?   怒这些围在这里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想干什么?想看颜儿的笑话?   阮南风看了一眼禁军拦截的百姓们因为他和画儿的靠近而双眼发出的光芒,那是想看戏的兴味……   他微微皱眉,低下头淡淡的说道:“画儿,我们陪颜儿先回太子府,再陪颜儿进宫向请安。”   这些人,这样的目光,对颜儿来说,是不是又是二度的伤害?   他的女儿确实不成才,一路纠缠诸葛无尘,确实闹出不少事情,但严格说来,对诸葛无尘并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陆芊芊的伤也没有伤及性命,但诸葛无尘对颜儿的伤害,却是无法弥补的。   为何这些人就只看到颜儿的不是,却没有人看到颜儿所受的伤害?   他的颜儿还小,这些人就不能多些宽容的心?   正当阮南风、轩辕画两夫妻心里有所思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颜儿见过爹,娘。”   “颜儿……”轩辕画激动地看着站立皇辇旁边的人,再看着她脸上的那一道疤后,心里一酸,上前一步,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心疼着。   被紧紧的拥在温暖软绵的怀抱里,阮心颜心里一怔,迟疑了一下,她才缓缓的抬起手,轻轻的安慰。   阮南风看着相拥的两人,眼里有着醉人的温柔,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上前一步,微微拱手,朝着皇辇里面说道:“太子,辛苦您了。”   皇辇的纱帷被小喜子掀开,轩辕砚亲自从皇辇上走了下来,看着阮南风微笑着道:“姐夫不必客气。”   一旁抱着颜儿的轩辕画因为他的到来,而冷下来了脸色,嘴唇微动,却未出声。   反倒是轩辕砚像是没看到轩辕画的脸色,微笑着唤道:“皇姐。”   轩辕画轻哼了一声:“有劳太子了,太子长途跋涉,还是回宫好生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轩辕砚回答,立马转过身,虽然面容还是有些冷,但语气却极为的温柔:“相公,颜儿肯定也累了,我们先回府让颜儿休息一下,再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   阮南风歉意的朝轩辕砚拱手:“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为了诸葛无尘的事情,画儿把怒气都撒在太子身上,这三年来,就没给过太子一个好脸色。   这次太子亲自前去接颜儿回京,画儿虽然还是嘴硬,但心里的气早消了,毕竟画儿对太子这个唯一的弟弟,疼爱的程度不亚于对颜儿的疼爱。   气虽然消了,但画儿却一直没有找到台阶下。   这次太子亲自前去接颜儿,也是给画儿极大的台阶下了,相信,画儿会明白的。   “相公,太子国事繁忙,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轩辕面冷声道,她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所有的错都算在砚弟身上,但她就是气不过,砚弟竟然把一个诸葛无尘看得比她唯一的女儿,他的亲外甥女来的重要。   如果那时候不是他对自己的拒而不见,也不会让颜儿误解她不帮她,才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疯狂的举止出来,最后还被诸葛无尘刺伤……   轩辕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轩辕砚,转过身看着阮心颜,声音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颜儿,我们回府,娘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阮心颜瞥了一眼神色从容的轩辕砚和没好气的轩辕画,心里暗暗挑眉,看来她这位娘亲并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一直在和这位舅舅冷战呢?   “娘,一路上,就是在皇辇上,舅舅都是忙着批阅奏章,由此可见,舅舅确实辛苦了,娘不是说准备了好多颜儿喜欢吃的菜式吗?您要不要问问舅舅,要不要前去公主府尝尝您的手艺呢?”   轩辕砚和阮南风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但两人都没有出声,静默着。   “颜儿说什么?”   轩辕画不由自主的问道,她不是没听到刚才颜儿的话,正是因为听到了,她才感觉到了不敢置信,颜儿不是一向对砚弟很畏惧的吗?更何况三年前发生的事……难道她心里原谅了砚弟了?   阮心颜没有理会轩辕画的惊诧,转向轩辕砚微笑着说道:“既然是娘亲自做的菜,颜儿想只要娘出声,舅舅是不会拒绝的。”   “这……”轩辕画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轩辕面,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故作无所谓的说道:“我……我就怕我做的不合他胃口。”   很好,从太子变成他,相信很快就会变成砚弟了吧?阮心颜轻笑。   “原来娘亲是担心舅舅说不好吃才没有请舅舅啊,那么,舅舅,您愿意给娘亲一个面子,移驾去公主府,尝尝娘亲给我们接风洗尘准备的美酒佳肴吗?”   轩辕砚深看了一眼阮心颜,再看向满脸不自在的皇姐,微微一笑:“能尝到皇姐亲手做的菜,砚弟可是欣喜万分,又岂敢不从。”   轩辕画不自在的别开眼,闷声道:“砚弟如此嚣重皇姐,皇姐也很开心。”   这三年来,她都没理过砚弟,就算在皇宫见到了,她不是当作没看到,就是冷嘲热讽,她这样对他,他还亲自去那么远的奄平接颜儿回京,也算是给了她很大的台阶下了,算了,她就原谅他了。   “我与太子也久未对饮了,今日不醉不归,太子,请。”阮南风愉悦的说道、   轩辕砚优雅一笑:“请。”   “摆驾公主府。”一直跟在轩辕砚身边的小喜子连忙高声大声。   ……   直到最后一支队伍离开,跪趴在地上的众人才慢慢的起身,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过后是喧哗一片,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惹不起的主,以后看见郡主,千万要绕道!   一品楼上,陆流天眉头紧锁,喃喃出声:“奇怪!”   “怎么啦?哥。”陆芊芊不舍的把视线从前面消失的队伍中抽回,刚好听到了陆流天的低语声。   陆流天抬头,看着芊芊期盼焦急的目光,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微笑道:“没什么,芊芊,我们该回去了。”   从前,阮心颜在京城的嚣张蛮横,无尘曾经向轩辕砚反映过,但他只是高深莫测一笑。   这也让他们这些人都明白了,阮心颜的这些胡作非为,还不至于让他重视的程度。   如果不是他和澜青偶然间谈起这个话题时被芊芊听到,也不会让芊芊惹上了阮心颜。   更不会有了三年前那一次掀然大波了。   不错,芊芊找阮心颜的麻烦,并不是因为阮心颜看上了无尘,而是因为太子对阮心颜的放纵。   才会让她醋意大发,竟然把阮心颜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只是刚才……   陆流天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剑眉悄悄拧起,对于轩辕砚的心思,他也了解一二,轩辕砚不只是绝顶聪明,而且深不可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捉摸透他的心思。   但为何,刚才大街上发生的一幕,他心里总感觉有些怪异?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异?   陆流天仔细想着,突然一个猛地睁眼,他知道怪在哪里了!   017心疼   丞相府,飞檐流阁,精巧华丽,古色古香的正大厅,一坐一站两名仪表非凡的男子。   背对着大厅,看着外面花庭的正是三公子之一的诸葛无尘。   白衣如雪,墨发如丝,面如冠玉的脸庞,浓眉紧皱,闪亮生辉的眸瞳不难看出一丝担忧,好半响,他才迟疑的问道:“你说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不同以往?”   是不是流天太敏感了,以至于草木皆兵?   就凭远远的那一眼,就感觉太子有古怪?   别说他看死了阮心颜,就算阮心颜这次是真的卷土重来,只要她不把报复的手段用在芊芊身上,无论她用什么手段报复他,他不惧她。   陆流天放下手中的茶,微眯着眼睛,难遮深瞳中的精光,嘴角微抿,冷眼道:“你怀疑我的判断?”   阮心颜对太子向来都是畏惧有加,避之不及的,可今天,他看到的却完全相反。   他在商场上打滚,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所以他才会来找无尘商量对策。   当然,这不是让他感觉到重要的原因,三年的时候,足够阮心颜学会很多事情,例如讨好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让他警惕的是太子对她的讨好的态度。   以往,就算他们心知肚明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但是他们也知道太子只会放任,不会真正插手。   但这次,他直觉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有所不同,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太子想借机会和公主冰释前嫌。   毕竟太子与公主姐弟之间,感情向来很好,这浩国人人皆知。   但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要提醒一下无尘。   毕竟,这是芊芊欠无尘的。   诸葛无尘摇头:“流天,我不是不相信你,太子三年前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做到不让阮心颜有机会让他不得不出面,他就不会以皇权逼我娶阮心颜,如今,就算阮心颜对我还不曾死心,她讨好太子,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总之,你还是谨慎一点好,不要让阮心颜有机可乘。”陆流天站起身,叮嘱道,心里再次为芊芊叹息,为什么她爱上的不是无尘呢?   诸葛无尘回头,陆流天的担忧之情尽收他的眼底,敛下眼中的黯然,故作轻松的说道:“流天,我说过很多次,你从来不曾欠我什么!”感情的事,没有亏欠不亏欠。   陆流天俊逸的脸庞微僵,无奈一笑:“但芊芊是我的妹妹。”   “芊芊也是我的妹妹,我比你更希望她能幸福。”曾经他以为他会娶芊芊为妻,一生呵护疼爱她,给她幸福。   但后来,他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就如同……阮心颜对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想自己变成阮心颜那样憎人厌,所以他选择放手,退回到兄长的位置。   陆流天走上前,郑重的拍在他的肩上,真心的说道:“就算没有芊芊,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诸葛无尘回以一笑:“当然。”   公主府。   荷池曲径,小桥流水,弯曲的桥廊逶迤曲折,常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映,倒映在湖中,湖中心的‘赏荷亭’,精巧华美。   站在亭中,俯可以看湖水,仰可观蓝天白云,湖岸上皆是坐落在树木花丛中的亭台楼阁,风景如画。   阮心颜坐在赏荷亭中,心里为这里的园林建筑感到惊艳。   当初在奄平阮府时,她就曾经为那阮家的园林式建筑欣赏,但现在,身处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环意里,她才真正的惊艳到了,在这样落后的时代里,竟然能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技术,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公主府尚且如此美妙,那皇宫,她相信自然妙不可言了,不过,想归想,对于皇宫,她并不好奇,不外乎是精巧华丽再加上金碧辉煌了。   “颜儿……”轩辕画在阮南风的陪伴下,从桥的另一头缓步走了过来,纤细窈窕的身姿,袅袅娉娉如弱柳扶风,胜过如画风景,而陪伴在她身边的阮南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两人相袂而来,宛如画中壁人。   阮心颜敛下眸片刻,再扬起进,眸瞳沉静淡然。   这两人虽然都已过中年,但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以年纪来算,二十八的她跟轩辕画的年纪相差不到十岁,但她却叫她娘,严格说起来,不知道是他们占了她的便宜,还是她占了便宜,毕竟如今的她,才仅仅十七岁,人生可谓还没有开始。   “参见公主,驸马。”   明月上前一步,跪地相迎。   阮心颜在心里无声一叹,屈膝福身,如果说在这个时代重生后,她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繁文礼节了。   这具身份的地位够高了,省去了她不少的动作,但奈何还有更高的存在。   “颜儿在想什么?”轩辕画上前一步,扶起她,语气中不难听出她的紧张。   “没有,我只是出来散散步。”阮心颜看着被紧握的双手,心里有些无奈。   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受宠也未必是好事,虽然她心里知道这具身体和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真正的亲人。   而她的心里,因为前世自己对家人的歉意,让她不停的说服自己把对前世家人的感情移到眼前的人身上。   但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她都不由自主的做出真实的反映。   她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阮南风细细的打量着半敛着眼帘的颜儿,想着颜儿回来后的举动,平静的眼眸中再次浮出些许的无奈和无力。   对于个女儿,也许是在身边的时间较少,而她又为她的相貌而嫉世愤俗,再加上皇宫长大,才会让她养成骄纵任性的性子。   三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金銮殿上那一幕这些年来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他相信,颜儿对诸葛无尘是动了真情的。   而这份真情,换来的却是残忍的伤害。   颜儿离开时,他的心里是担忧的,这三年来,之所以没有让她回来。   一方面是大哥说颜儿在奄平生活的很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她。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颜儿过早的面对这京城里面的流言,面对诸葛无尘,才会迟迟没有接她回京。   而现在,颜儿再回到他身边,确实改变不少,起初也让他欣慰,但欣慰的背后是无能为力和更深沉的担忧。   如今的颜儿对他们极为的尊敬,举止进退得宜,性子也沉静温和。   按理来说,他该感到开心才是,但……这样的颜儿却让他感觉到那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泊,仿佛在她心里,已经再没有什么能让她重视一样。   就……就好像是看破了红尘,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能走进她的心里。   她还小,才十七岁,人生还只是刚刚开始,因为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情伤,而真的放弃了自己吗?这样如何不让他这个父亲心疼。   阮南风沉默了一会,微笑着说道:“颜儿,你太子舅舅和我们说,过几天他会让曲公子来为你看看脸上的疤,看看是否可以医治,你看如何?”   虽然这样问,但阮南风直觉,颜儿会拒绝,因为她都心死了,根本就不在乎了。   果真。   “不需要,这样挺好!”阮心颜压下心里的惊讶,拒绝道。   她这副样子,她自己很满意,那条疤也不痛不痒,对她根本就没有影响,又何必费神整治它?   “颜儿,娘知道,这件事,你心里难过,但是娘求你,就让曲公子来看看,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可以为你医治,你就试试,好吗?”轩辕画美眸中有着哀求,语气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阮心颜悄然皱眉,不愧是第一才子的爹和美丽与才情并论的公主娘。   第一面的意外和欣慰过后,他们也深思和审视了。   她虽然不是他们的女儿,但这具身体是,他们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变成这样,是因为三年前的打击而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了?   018题字   一品楼,二楼幽静的厢房内,气氛低迷,坐落在其中的两名男子只是沉默着,谁也没有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的声响让原本静坐的那儿出神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   曲澜青径直走到两人对面坐了下来,神态慵懒如猫,但目光却是冷漠的,随意的扯动了唇角:“你们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如此急迫要我回到京城。”   “澜青,不是我们要你回来。”陆流天看了一眼诸葛无尘,低下眼,径直滑着杯盖,淡淡的说道。   曲澜青微挑动眉梢,瞥了一眼陆流天,目光落在了诸葛无尘身上,不是无尘发的消息给他?   “是我发的消息,但要见你的人是太子。”诸葛无尘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曲澜青没有出声,但眉头却皱了起来。   ……   曲澜青脚步身停顿,淡淡的扫了一眼高挂着的匾额,目光有些玩味。   他有些好奇轩辕砚直到今天才让他踏进这公主府,他以为在三年前,他就会踏进这公主府的。   “这位就是曲公子吧?”轩辕画脚步急切的迎了上来,看到来人时,有些惊讶于这位曲公子的气质。   曲澜青淡淡一笑,拱手道:“曲澜青见过公主,驸马。”   轩辕画回过神来,客气之余,也不忘问出她心里最关心的问题。   “曲公子不必多礼,能让曲公子登门,是我们的荣幸,小女脸上的疤不知曲公子是否真的有办法医治呢?”   阮南风伸手示意爱妻不必焦急,抬头打量了一眼曲澜青,心里暗赞,灿如春华,雍容华贵,皎如秋月,清冷如霜,波澜不惊,丝毫不因为他和画儿的身份而有所变化。   太子身边的人个个不凡,果真不假。   “内子心急,还请曲公子见谅。”   “驸马客气了,曲某自会尽心尽力。”曲澜青垂首,淡淡的说道。   “曲公子,请。”阮南风温和的眼睛难掩睿智,看向曲澜青的眼中有着欣赏,英雄出少年。   颜华园是公主府内最华丽的自成格局院落,雕廊水榭,亭阁楼台,名贵花种,散着芬香,金碧辉煌,一砖一石,一草一木皆华丽的快接近于糜艳。   曲澜青在阮南风、轩辕画夫妻亲自带领下,来到了颜华园。   一楼花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昂贵的白玉屏,白玉本就稀少,但如此一块上等白玉竟然用来作屏风,这也不得不让人感叹皇室的华贵了。   但此时,进入花厅的几人在触及到白玉屏风时,皆面露讶意。   因为这块白玉屏上,竟然被人题了字。   上面的字迹隽清娟秀,却又不会让人感觉有失气势,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道不出的韵味。   阮南风双眼一亮,上前一步,仔细看着屏风上面的字,不由自主的低喃出声,随着越往下读,震惊也溢满他的眼。   心境双清,古今同乐,胜缘休道无媒。   天门高妙,应仗至人开。   岂比寻常意绪,方寸地、不贮纤埃。   仍须信,金坚石确,一志断无回。   真元,真可爱,真师真友,且喜无猜。   就中更脱洒,不顾形骸。   可是正容而悟,凭真趣、改易凡胎。   神明会,尘缨世网,莫共话由来。   曲澜青自然也看到了屏风上的题字,目光扫过,淡眸不由的眯起,正沉思之时,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在花厅里面响起。   “爹,娘。”阮心颜看着花厅里面的众人,淡淡出声。   轩辕画因为牵挂着颜儿脸上的疤痕究竟能不能去掉而失神,并未注意到其他两人的异样,被颜儿打断后,她连忙起身,拉着阮心颜来到曲澜青面前介绍着“颜儿,这位是神医世家的曲公子。”   曲澜青回神,转身,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一眼扫过后,眉头不由得拧起,无尘当时想必是真的失去了理智,虽然伤口极细,但却深长,几乎占据半边脸,想要消除,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他能做的也只是淡化而已。   “曲公子。”阮心颜安然处之的轻颌首,仿佛没有觉察到他在她脸上的目光。   轩辕画一直紧盯着曲澜青的变化,看到他蹙起的眉,心,悄然提了起来,难道颜儿的伤,真的没办法吗?   相较于妻子的全心全力,阮南风此刻倒没注意到曲澜青,他被屏风上的字和词所吸引。   语气略显激动,头也不回的问道:“颜儿,这屏风上的字是谁所题?”   曲澜青移开目光,再次落在了屏风上。   轩辕画这才注意到白玉屏风上的字,惊讶的上前:“谁在屏风上题了字?”这颜华园可是颜儿居住的寝楼,颜儿最讨厌吟诗作词,那这字是谁题的?   而且,她仔细品味着屏风上所题的字,柳眉微扬,美眸中有着惊讶,这作词之人,才情不俗。   阮心颜顺着众人的方向看去,微微皱眉,前两天,她看着这样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屏风,一时兴起,题上了一首词,转个身,她也忘了。   现在不看不知道,一看,她自己都感觉有些可惜了,她的字,实在是谈不上好。   她忘记让明月把这屏风搬到她房间去了。   018扔掉   阮南风眼中有着惊讶:“这字是颜儿所题?”   “颜儿一时兴起之作,让爹见笑了。”   听闻此言,阮南风当真是喜出望外,语气也略为高昂了。   “颜儿真是让爹惊讶,你大伯来信说颜儿三年来都深居简出,看书习字,爹还不相信,爹真是惭愧,竟然不知道颜儿对诗词有如此高的天赋。”能作出如此意境的词,让他欣赏之余,也极为的震惊意外。   曲澜青的目光在屏风和阮心颜之间来回的扫视了一眼,淡淡扬眉,唇角不明显的扯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消散。对于阮心颜,他向来不置一词,但今天,他不得不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尊贵如公主,清高如阮南风,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为人父母的私心。   他以为他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但阮心颜还是捕捉到了,眉头微动,轻瞥了曲澜青一眼,敛下眼中的波动,语气平淡地看着他问道:“曲公子的医术真的可以消除我脸上的疤痕?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不能。”曲澜青回答的断然。   阮心颜点头,医术好,并不代表无所不能,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之所以答应让他来一趟,只不过是借他这个权威之口来告诉满怀希望的爹和娘。   相较于她的无动于衷,在场的人包括明月,听着曲澜青的话,脸上都难掩失望和黯然。   “曲公子,真的没有办法吗?”轩辕画不死心的问道。   曲澜青随意的扫了一眼阮心颜,她的问话很有趣,她对医治她的脸,似乎并不感兴趣,相反,听到他的回答,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有着释怀。   她释怀什么?   面对轩辕画的期待,曲澜青事不关己的漠然道:“如若做到郡主所言,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在下当然没有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轩辕画听着他的话,原本因为黯然的眸瞳瞬间再次闪亮起来,急切的接过话。   其余的人也都期待的看着他。   “在下可以做到让郡主脸上的疤痕淡化,如果不是近身刻意盯着郡主的脸,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颜儿,你听见曲公子的话了吗?虽然不能完全消除,但能淡化也是好的。”   轩辕画激动的就差没有喜极而泣了。   曲澜青发现她的面部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她不是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平凡而嫉恨吗?如今这样一道疤横布在她脸上,她却处然不惊?   三年的时间,似乎改变了些什么?这是否就是他踏进公主府的原因?   “既然曲公子有办法,画儿,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曲公子为颜儿诊治了。”   阮南风是真的欣慰了,颜儿从前太耿耿于怀自己的其貌不扬,他忧心,而今,颜儿心如止水,他更忧心。   “好,好,那一切就拜托曲公子了。”轩辕画感激的看向面无起伏的曲澜青。   “公主严重了,在下定当尽心尽力。”曲澜青优雅的欠身,语气却是淡然的。   花厅内出奇的安静。   阮心颜坐在软椅上,接过明月递过来的杯盏,轻啜着,眉眼沉静,仿佛花厅里,就只有她一人。   明月小心的扫了一眼郡主,郡主看似很好相处,文静,恬静,淡然,甚至可以谈得上温和,自从发生割腕的事后,郡主对任何人都从未高声言语过,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偶尔她让郡主不满意的时候,郡主会给她一个目光,那样的目光,每每想起来,她都不由自主的心悸。   雍容冷傲,气韵自华,凌厉的震慑力,轻轻的一瞥,却能让她的灵魂都染上了畏惧。   三年下来,她对现在的郡主脾性也有了一点了解。虽然公主、驸马,甚至她,心里都希望郡主脸上的疤能好,但她也明白郡主并不这样想,所以,尽管现在,郡主神态平静,但她决不会认为郡主此时心情很好。   偷窥了一眼坐在那儿同样安静无声的曲公子,明月眼里有着迟疑。   难得太子竟然请动曲公子来为郡主治脸……   “曲公子,您请用茶。”明月上前换上新茶,顺手摆好笔墨。   “奴婢出自太医院,对药材也略懂一二,曲公子开的药方,奴婢去太医院抓。”曲澜青掠过一旁紧张的明月,瞥了一眼懒懒的坐在软椅中的人,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两个精致的药瓶,淡然道:“手腕上涂黑色药膏,每隔四个时辰涂一次,脸上涂红色的,两个时辰一次,三天后,我会来换肤。”   明月惊喘一声,急忙看向郡主的手腕,曲公子怎么知道的?   公主和驸马都还没发现呢?   “明月,送客。”   “是,郡主。”   曲澜青眉梢一挑,起身走出花厅,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涂药第一天,疤痕会红肿,第二天会疼痛,第三天会奇痒无比,希望郡主能保持此时的安静淡然。”   阮心颜身子窝进软椅中,淡然的弯唇,平凡的面容宁静祥和。   她想起了前世自己那具不堪的残破身体,那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的疼痛。   她并不想想起从前,但此刻,她却想起了从前,这让她的心情很不好。   “扔掉。”   “郡主?”明月惊疑的睁大眼。   “扔掉。”阮心颜看着一眼明月,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更不容拒绝。   明月心一悸,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喃喃的应道:“是”   郡主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平静,仿佛是透明的,又仿佛是能够吞噬人灵魂的无边幽暗。   019阜国   阮心颜静坐在窗前,任由脑子神游,享受这样空白的感觉,习惯这东西真的不好,哪怕她到了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没有阮家的庇护,没有爸爸的宠溺。   她依然是那个偏执的人,   沉静淡泊的皮囊下是一颗偏激,顽固,执拗、冷酷的灵魂。   但这样一颗灵魂被她自己压制了,她摧眠自己,她很幸福,她很知足。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来自炼狱般的疼痛,虽然已经远离了她的身体,但早已入了灵魂,成为她灵魂里的一部分,成为了她的梦魇。   一道不容漠视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让她空白的脑子一点一滴的回神,明月的行礼请安声也传进她的脑中,让她的心神最终归位。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下去。”   短短的两字,却让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张扬到了极致。   阮心颜抬眸。   尊贵,俊美,危险,冷漠,优雅,沉稳,甚至还有黑暗。   这样的人,无论走在那里,都永远不会被人漠视,因为他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宠儿。   正在冥想间,人已经走进了房间,停在了她面前,俯视着她,目光如他的人一样,存在感十足。   他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她没心情扮演乖巧温婉的阮心颜。   窝进软椅中,抬头对上了他晦暗难明的眸瞳中,在他黑暗如深渊的瞳仁中,她看到了自己如一只蝼蚁,缓慢的,固执的一点一点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而他也就这样看着,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瞳中都没有变化,仿佛……他用他的眼,支撑着她从黑暗中爬出来。   一声悠远却又近在耳边的叹息声轻划而过。   轩辕砚淡淡出声:“为什么不想医治?”   他特地召曲澜青回京城为她医治,没想到,她竟然把曲澜青的药给扔了,她可知道那药,很珍贵,如果不是他开口,曲澜青不会轻易出手。   阮心颜摇头:“不想就是不想,还要理由?”   她讨厌药,既然没心情,她不会勉强自己。   轩辕砚看着她已经完全平静的眼眸,皱眉沉默了些许时间,才淡淡的回道:“既然颜儿不想,那就不医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宠溺她。   听着轩辕砚平淡却近乎于宠溺的话,阮心颜闭上眼睛,唇角弯起一抹浅淡愉悦的弧度,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了爸爸,爸爸就是无条件的宠她,溺她。   相对于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她的心里似乎更能接受这个舅舅。   看着她愉悦的笑意,轩辕砚缓缓的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波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在此刻进驻了一个魔。   房间内,诡异的沉静,却又奇异的让人心安。   ……   青云海域上,一艘华丽的让人惊叹的庞大船只在海上前行着。   船舱有两层,上面是高高扬起的帆布和旗贴。   旗帜上面金色的图案,火红的焰火,是阜国的国徽,黑色的烫大字‘秦’是阜国的国姓。   大船四周有着不下百只的舰船,除了这一艘最大的,其余的都是军舰,每艘船除了高扬的阜国标志,全是黑压压的精兵。   这是阜国的皇家舰队,行驶目的是浩国。   阜国在浩国以北,与浩国相临,两国国力相当,两国外交上,是盟友。   青云海域西面的大朗国,一直对两国虎视耽耽,做梦都想着霸占整个海域的军事权。   青云海域上游,就只有浩国与阜国。   但海域下游,却有大朗国,腾国,林国。   下游三国军事国情最强的是大朗国,腾国和林国如同浩国和阜国一样,成盟友形式制约着大朗国的野心。   前有腾国、林国,后有浩国、阜国,四国包围,大朗国再强,再有野心,也从未敢轻易发动军事战争。   青云海域上,近百年来都是安然无事,天下太平,但这种太平的日子,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打破。   此时,华丽的大船二楼船舱里,精致的布置装饰,彰显着皇室的尊贵华丽。   铺着金色锦被的软榻上,一名只穿白色中衣裤的男子倚在榻上,黑发散落,白如雪的衣襟口半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性感诱人。   细长的凤眼微眯着,带有三分酒气,七分懒意,瑶鼻檀口,风流尔雅,眉梢妩媚中隐约一丝妖娆,好不撩人。   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伸进了含娇倚在他怀里的女子衣襟内。   他怀里的女子有着让人美的动人心弦的容颜。   瓜子脸,柳叶眉,秋波暗潭的眸子此时因为情欲而妩媚潋滟,樱桃小口,呼吸微微急促,吐气如兰。   执着精致杯盏的如玉纤手因为男子在衣襟内作弄的手而微微颤抖,杯中摇晃的酒,挥发着浓郁的酒香。   如若无骨的身躯如水蛇一样缠在男子身上,华丽的外衣落在榻下。   内衣凌乱,滑下了修长的玉颈香肩,露出大片高耸的凝脂肌肤,锦裙半褪,露出了修长白润的双腿若隐若现……   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爷……您……别在折磨……兰儿了。”软侬含媚的声音让人听了,如同心口钻进一条虫子,噬咬的心痒难捺。   男子接过美人快要执不稳的美酒缓缓的饮着,像看戏一样欣赏着女子眼中的情欲。   狭魅的眼波流转间,尽是让人呼吸一窒的风流邪气。   轻缓的脚步声停在了船舱外,舱门缓缓的被推开,弯腰进来的人是年约十岁的男孩,他是阜国十皇子秦不值,虽然锦衣华服,又是最小的皇子,但却是阜国皇帝最不待见的皇子,但这一次,他却出乎人意料的成为了这次浩国之行的主使大臣。   职责是为大皇兄,也是他的主子向浩国提亲。   不敢乱瞄一眼船舱里面的情形,秦不值低头恭敬的禀道:“大皇兄,天黑之前就可以上岸了。”   “嗯,本皇子这几天在海上,也着实腻了。”床榻上的男子,正是以风流花心着称的阜国大皇子秦或,哪怕他花名在外,名声狠籍,但在阜国皇帝心中,无人能及,是最受宠的皇子。   “那……兰姑娘?”秦不值小心,中规中矩的说道:“临行前,父皇交代过臣弟,让兰儿姑娘在抵达浩国地界之前返回京都,现在……”   听闻秦不值的话,缠在秦或身上的女子不依的撒娇:“爷,不要,兰儿要陪着爷,兰儿不要先回去。”   秦或瞥了一眼沉眉敛目的站在那儿的男孩,再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淡淡挑眉:“十皇弟可听见了?”   “父皇……”   “呯……”秦或手中把玩着的酒杯砸在了男孩的脚边。   “父皇老糊涂了,竟然让本皇子娶浩国的丑郡主为妃,秦不值你也糊涂了是不是?本皇子带上兰儿,就是要让浩国知道,本皇子身边的侍妾都是貌美如花的,浩国那个丑八怪郡主,舔本皇子的鞋都不配。”   “可是父皇说过,大皇兄娶浩国心颜郡主之日,就是立大皇兄为太子之时,否则……”秦不傎越说,声音就越低,懦弱十足。   “否则如何?就把皇位传给别人?这句话,本皇子听过不下百次了,说真的,本皇子还真的希望他把皇位传给别人,你们希罕要,本皇子可不希罕,滚出去。”秦或讥笑的瞥了低着头的人一眼,语气嘲讽。   “可……”   “马上,即刻给本皇子滚出去。”   “是,大皇兄。”秦不值低着头,躬身退了出去。   “爷对兰儿真好。”   “呵呵,美人儿,要如何报答爷啊?”   “爷,您真坏……嗯……爷……”   船舱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响,让退出船舱的秦不值缓缓的抬起了头,原本温驯懦弱的双瞳闪过一抹阴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讨回他应得的一切。   020冲撞   阜国最具争议的两位皇子不日将要抵达浩国,据说,是奉阜国皇帝之命,前来向浩国的心颜郡主提亲。   这条爆炸性的消息一传出,不只是浩国举国上下哗然一片,海域另一头的三个国家也都对两国外交出现如此大的变动而各有所动,密切注视着这件事情的发展。   原本因为阮心颜的回归而忐忑不安的京城百姓们兴奋了。   想想看,阜国风流大皇子配丑颜郡主,很般配啊!   一想到,让他们畏惧的丑郡主会远嫁阜国,而且还是天下闻名的风流花心皇子时,京城绝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后,心里也开始幸灾乐祸了。   难怪,太子亲自去奄平接呢,原来是想要把这郡主嫁去阜国和亲啊,这可是为百姓永久的解决了这个毒害了。   在皇室正统正脉稀少的情况下,心颜郡主的身份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皇室正统正脉了。   而如今阜国有和亲意愿,虽然是声名狼籍的风流皇子,但却是阜国众多皇子中,最受皇帝宠爱的。   所以,这和亲的事,恐怕容不得这位花心皇子和丑颜灵郡主拒绝了。   有了这个认知,一些回避着阮心颜的小家碧玉、世家千金呆不住了,陆陆续续的都恢复了阮心颜未回京城时的动静。   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携婢带仆地有空就上街晃上两圈,赏景……嗯哼!顺便让人赏,增加增加自家门坎上的提亲人数。   透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浮,柔和的微风拂面,五月天气的京城,不会冷,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热,如此舒适的晴天,再加上今天又是千灯街的的集会,热闹场景自然可观。   熙攘鼎沸的人群,各行各业的商铺对这样的集会日子,都格外的重视。   因为招揽得力,卖的好的话,今儿个一天就能卖出平日三两天的货物了。   一品楼。   京城世家公子,千金小姐们的最佳落脚歇息点,人数是一日比一日增多,今日更是爆满。   二楼靠千灯街的上等雅致的厢房内,大开的窗户,一眼就能看到千灯街的全景。   圆桌上面,正坐着三名姿色不凡的大家闺秀。   名冠京城第一美女的陆芊芊和她的表姐妹户部陈大人的陈婉儿,陈蓉儿两位千金小姐。   陈婉儿年纪与陆芊芊相仿,容貌清丽,人如其名,举手投足,温婉绰约。   而陈蓉儿相较之姐姐,相貌更甚至一筹,如瑶池仙女样,漂亮的不可方物,但眼中的骄傲也让人一目了然。   相较于陈蓉儿的眼高于顶,鼻子朝天的骄傲,陆芊芊的倾国倾城美貌加上她表露出来的谦逊和才情,自然不是陈蓉儿可以相提并论的。   三人品茶,吃着小点心,看着大街上的热闹,嘴里也不忘谈论着京城最为热门的话题。   “这丑郡主活该要嫁一个风流浪子,难怪回到京城后,那个丑八怪大门不迈,想必是早就知道她要远嫁阜国的消息了。”   陈蓉儿眼中毫不掩饰着她的幸灾乐祸,她可是这对阮心颜气愤已久,自从她回京后,她就被爹侈禁足,不准上街,害得她这几天被关的快疯了。   “蓉儿……当心祸从口出。”陈婉儿眉头一皱,轻斥出声。   “姐,你怕什么?别说阮心颜不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我也敢说。”陈蓉儿不满被训,声音倏地高昂起来。   “住嘴,你再胡闹,我们立刻回府。”轻瞥了一眼一旁文静的陆芊芊,陈婉心眸子微闪,这个表妹的深沉心计,她也略为了解一二,今日特地约蓉儿上街,但愿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样。   似是没听到两姐妹的对话,陆芊芊秀气的捻起一块点心放入陈蓉儿的碟中,轻笑道“蓉儿,尝尝这桂花糕。”   “婉儿,这厢房隔音甚好,不怕隔墙有耳?再说,蓉儿还小,小孩子童言无忌。”   陈婉儿心里冷笑,你当然说好,万一传到阮心颜耳中,惹怒了她,首当其冲的可是陈家,而非陆家。   “表姐,我不小了,再过一年,我就及笄了。”   “呵呵,好,蓉儿是大姑娘了,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不知道咱们美貌动人的蓉儿小姐心里可有心上人啊?”   陆芊芊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大街,对陈婉儿审视的目光视若无睹,婉儿比起蓉儿来,确实聪明多了。   陈蓉儿被揶瑜的俏脸微红:“表姐取笑蓉儿,蓉儿不理你了。”   陈婉儿别开眼,随意的扫过大街上热闹的人群,目光突然微顿,那是……阮心颜的轿子。   “婉儿,有什么好看的,咦……那不是……”陆芊芊惊讶的出声。   “谁啊?表姐”陈蓉儿连忙盼头看着下面。   大街上,一顶华丽精致的四人抬的软轿在一名侍女和一名护卫的守护下从皇城方向而来,正欲往与千灯街相连接的公主府方向而去。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看见那顶软轿,脸色都闪过慌忙,而后是急忙避开,心里疑惑这丑郡主进宫,为何没有如以往那样前呼后拥清路呢?   这样突然出现,很吓人。   不过,幸好,这郡主似乎并没有多大心情上街,而是径直回府。   正当人们暗舒一口气的时候,从汹涌的人流中冲出一名衣着破烂的糟老头。   他的身后还有一头凶狠的恶狗追着。   老头只顾狂跑,没注意到前面的轿子,呯一地声撞上了轿子结实的抬杠上,身体反弹了很远,抬轿的侍卫也被这股撞击力撞的脚步跄退了一大步,轿子剧烈的摇晃倾斜了一下。   “郡主……”明月惊呼,连忙伸手扶住轿子。   别一旁的清风飞身往后,在侍卫倒地之前接过了轿杠,稳稳的一抬,轿子很快就平稳下来。   好不容易站稳的侍卫吓的脸都白了,不理会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倒地不起的糟老头,立马呯地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周围拥挤的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再想着那顶轿子里面的人,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看着倒在地上撞的流血的老头投以怜悯的目光。   如果是他们,宁愿让恶狗咬上一口,也不愿撞上轿子里的这位了。   “汪……汪……”   追上来的恶狗看见倒在糟老头,那血腥味让它两眼冒出绿光,扑身上去。   四周的人群都别开眼,谁也不敢上前解围,不是怕这恶狗,而是怕这轿子里面比恶狗还令人害怕的人。   看着恶狗撕牙扑上去的样子,人群里胆小的姑娘家吓得闭上眼睛尖叫。   正当众人以为惨状发生的时候,一道娇讹声破空而来,一脚踢上了恶狗,把恶狗踢的老远,这一脚的力道很大,恶狗倒在地上粗喘着气。   这位一脚踢掉恶狗的正是陈蓉儿小姐,娇美的脸庞染上两抹艳色,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看不出来死活的老头,皱眉问道:“喂,你没事吧?”   被吓呆的糟老头浑浊的两眼茫然呆滞,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一旁的轿子旁,重重的磕头:“郡主饶命,小的不是有意冲撞郡主的轿子,郡主饶命。”   “喂……”陈蓉儿娇艳的俏脸不敢置信,是她救了这个他,他反倒第一个就是向这个见死不救、心如蛇蝎的女人请罪?气死她了。   “蓉儿,你有没有怎么样?”陆芊芊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   众人回头,看着从一品楼里满面焦急的跑出来的人,围着的人群抽气声不停。   “是陆小姐。”   “还有陈家二位小姐。”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脚步再次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不步,看热闹就好,千万别被波及到,原本一个小意外,因为牵涉的人,瞬间被围的水泄不通,围观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呼吸着。   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场中的人,就怕错过了好戏。   只要不波及到,牵涉到,他们很乐意看戏。   “蓉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陆芊芊上前拉住陈蓉儿左右查看着,美丽倾城的面容上尽是担忧的焦急。   似乎比起陈蓉儿的亲姐姐还要来得担忧,来的着急。   看着一旁的轿子,再看着陆芊芊,陈婉儿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了,芊芊太过份了,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可清楚的很,这分明是芊芊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招惹这位轿中人。   三年前,芊芊吃过这位的苦头,还没有学乖,还要招惹她,是她的事,为什么要利用蓉儿。   蓉儿冲动,鲁莽,好打抱不平,爹今天让她跟着,就是怕蓉儿惹祸。   没想到,还是惹祸了,而这个惹还是自家人引上身的。   “表姐,我没事,倒是这只恶狗太可恶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陈蓉儿瞄了一眼一旁自始自终都没有出声的轿子,气愤不平的指桑骂槐的恨声道。   “蓉儿,你给我闭嘴。”一声怒斥声从陈婉儿口中喝出来。   狠狠的瞪了一眼满脸不服的蓉儿,陈婉儿上前一步,朝着轿子恭敬的屈膝请安:“陈婉儿参见郡主,小妹蓉儿年幼鲁莽,冲撞打扰了郡主,还请郡主大人大量……”   一听这话,陈蓉儿不乐意了,声音尖锐的抗议“姐,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有冲撞她了?我是救人,如果不是我,这位老伯都没命了。”   轿内,阮心颜一直闭目养神的眸子缓缓的睁开……   021玩玩   阜国前来浩国提亲的事,一传散开来。   她那个娘就急的上火了,天天往皇宫跑,就差没有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哪怕皇上皇后口口声声保证了,他们绝不会罔顾颜儿的幸福,把她远嫁阜国。   这件事是阜国在那儿一厢情愿,他们阜国来提亲,不代表浩国非得答应啊?但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他们赶回去吧?   皇上,皇后,甚至太子都跟轩辕画解释了,但为人母的忧心和焦急,让她急火攻心,在皇宫病倒了。   她本来没把这回事当作是一回事。   嫁与不嫁,也要她点头,她从来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   虽然她很不喜与陌生人相处,皇宫里面那两位对她又疼爱又歉疚的老人,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   但现在轩辕画为了她的事在病倒在皇宫,作为她名义上的女儿,她自当要进宫看看。   幸好,太医院那些太医也不是草包,轩辕画的病情倒也日渐好转。   既然好转了,她也不想呆在皇宫里,就打道回公主府。   没想到……   她不惹麻烦,麻烦却来惹她。   来到京城,虽然她足不出户,但外面的这些传闻,她都是清楚的很。   她没有多大的兴趣跟这些人玩,但很显然,很多人不懂得何为拒绝,就例如这位陆芊芊。   老实说,她倒有些好奇这陆芊芊究竟为何死盯着阮心颜不放了。   如果说这具身体的本尊嫉恨陆芊芊,死咬着陆芊芊不放,那还情有可原。   毕竟陆芊芊是诸葛无尘的心上人,是阮心颜的情敌。   但让她感到有趣的是陆芊芊的心思。   说她因为阮心颜三年前对她的那一刀,使得她愤恨,想要报复,照理来说,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   但这位陆美人不是以美貌才智并列的京城第一美女吗?   怎么如此不识时务呢?   以阮心颜的身份,整死她,易如反掌,她拿什么来跟阮心颜叫板?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着阮心颜,究竟是为了什么?   阮心颜微微一笑,很有趣的事情,既然有对手玩,她也不介意打发一下时间。   千灯街上,拥挤的人流还在,但热闹气氛却僵硬了。   四周围在那里的人群都把目光落在了那顶华丽精致无比的软轿上面。   “让开,让开。”   喝斥声从人群外围传进来,两名捕快挤了进来。   “谁在这里阻碍路,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散开?”   出声的是其中一名年轻的捕快,他身上的捕快服一眼看得出来是新的,手别在腰间的大刀上,背对着软轿,不悦的看着围在那儿的众人。   “怎么回……奴才参见郡主”后来进来的人是个捕头,他挤进人群,眼尖的率先看到是那顶轿子,他在京城也可谓是老油条了,自然知道那顶轿子的主人是谁?   他后面的话再也无法出声,僵硬着脑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家小姐和陈家小姐三人,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这些人都不可是他这个小小捕头可以惹得起的人喃。   年轻的捕快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捕头脸上的惊恐表情,再听着他那声郡主,瞬间石化当场,不……不会吧,他第一天当值,就碰上这号人物?万一……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年轻的捕快不敢回头,软软的跪在了捕头对面,结结巴巴的出声:“奴……奴才参……见郡主。”   轿帘中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瞳珠子都要滚出来了。   每一双眼都巴巴地看著明月神态恭谨地为轿中人掀起轿帘,看着里面的人慢条斯理地下了轿。   一身华贵气派的宫装,神情冷漠,半边脸上那道疤看起来有诡异,再想到此人的恶迹和残暴,人群里很大一部份的脚不受控制的发抖。   郡主这个人让他们憎恨,鄙视。   但她背后显赫的身份也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不敢亵渎的,是他们打从骨子里面畏惧的。   阮心颜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目光扫过之处,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再次后退一步,紧接着,扑通,扑通……都跪在了地上。   “参见郡主。”   贪生怕死也是他们无法根除的特征。   他们可以不屑,可以议论,甚至可以在背后咒骂,但看见本人的时候,那骨子里面的卑贱让他们无法不屈膝。   陆芊芊暗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参见郡主。”   场中央,惟有陈蓉儿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还是陈婉儿上前掐了她一下,她才回神,看了四周一眼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她的心也有些虚。   放眼整个浩国,无论哪个千金小姐,都比不过这个丑八怪的身份来的尊贵。   她不得不上前行礼。   “陈蓉儿参见郡主。”   阮心颜扫过全场,目光落在了陆芊芊身上,打量了一眼后,停在了倒在地上的那只恶狗身上。   她移步上前。   “郡主。”明月警惕的看着那只恶狗,就怕它一跃起来伤害了郡主。   清风握剑的手微动,准备随时斩狗头的动作。   阮心颜缓缓的蹲了下去,看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恶狗,微微一笑:“明月。”   “奴婢在。”   “给它用药。”   明月微愣,但很快就回神:“是”   四周气氛死寂,宛如冷空气掠过,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寒了,在场不乏热血的年轻人,看着这位郡主如此枉顾人命,竟然把一只狗当宝,都恨的咬牙切齿,眼中愤愤不平,这还有没有天理?   但尽管眼前荒诞的一幕让他们看的喷火,却没有人敢出声,他们心里都清楚,这阮心颜,他们这些平凡老百姓是真的惹不起。   陆芊芊半蹲着身子,眼角余光瞥见阮心颜的动作,听着她说的话,呆傻了片刻后,眼里闪过一丝阴险,眸光扫到一旁的陈蓉儿身上,看着她拳头捏的死死的,嘴角微微一勾。   阮心颜可是撞上了蓉儿的拳头上了,这丫头冲动,好打抱不平,阮心颜这样做,可是在挑战这丫头的底线。   明月拿起随手携带着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看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却依然目露凶光的恶狗,有些畏惧的不敢上前。   清风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剑,上前制住了狗。   明月连忙把手里的药扔进了狗的嘴里。   “清风,把它带回去,宣太医好生照料着。”她突然想养狗了,想必养一只恶狗定然有些趣味。   “是”清风恭敬的应道。   陈蓉儿小姐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发飙。   “你还是不是人?这只疯狗差点咬死人,你反而救它?而这撞在你轿子差点撞死的人,你却不管不顾,阮心颜,你是不是有病?”   “住嘴。”   “大胆。”   陈蓉儿的话一出,陈婉儿,明月的怒斥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陈蓉儿恨恨的抬头,死死的盯着阮心颜,脾气火爆的冲口而出:“难怪诸葛大哥不喜欢你,你不仅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善恶不分的疯子。”   啪!   清晰响亮的巴掌声紧随其后。   陈婉儿掌掴陈蓉儿的手不停的发抖,气的。   转身朝着阮心颜下跪,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小妹无礼,请郡主怒罪。”   陈蓉儿抚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姐姐:“姐……你打我?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郡主,枉顾人命,残忍无情,我只不顾是说出大家不敢说的话,你竟然打我?你也怕了她是吗?你怕她,我可不怕她。”   “住嘴,你……”陈婉儿狠狠的瞪了一眼陆芊芊的沉默,再看着自己妹妹那蠢的无可救药的样子,气的她向来引以为傲的镇定都快要炸毛了。   她怎么会有这样蠢的妹妹?被人当枪使了,还在那振振有词,她就不怕连累陈府上上下下上百人?   陆芊芊眸子微闪,上前一步,也跪在了陈婉儿身边,颤抖地说道:“蓉儿还小,得罪了郡主,请郡主恕罪。”   “表姐……”陈蓉儿小姑娘眼中有着受伤,她说错了吗?为何她们人人都因为不敢得罪阮心颜而在这里枉顾正义。   眼角余光瞥见大街上急奔而来的两匹快马,阮心颜嘴角上扬,救兵来了。   如此精心的一出戏,她不配合的玩玩,岂非太对不起导这出戏的人?   022处斩   “是诸葛大哥和表哥。”   看见来人,陈蓉儿漂亮的脸蛋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头不自觉的上扬,傲气十足。   陆芊芊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来人,与陈蓉儿相反的是,她的头却低下了。   陈婉儿暗中咬牙,好你个陆芊芊,真的把我们陈家当成你手里任揉任摔的棋子了,自从阮心颜回京后,爹甚至不惜下令让蓉儿在家禁足,就是怕蓉儿的性子惹上了阮心颜,没想到,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尽管心里怒火滔天,但陈婉儿面容上却未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阮心颜,在触及到她眼中平静时,心里顿时一愣,阮心颜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与这个心颜郡主年纪相仿,对她当然也不陌生。   这个心颜郡主完全有胡作非为、嚣张任性的资格。   她一直认为,如果太子真的有心惩治她,就不会等到阮心颜刺伤了芊芊再出面了。   反观,她认为,太子对阮心颜是一种放纵。   皇上皇后如今年事已高,膝下只有长公主和太子二人。   公主与太子年纪相差有一段距离,对太子,亦姐亦母亦师,是这个世上,太子除去皇上皇后外,唯一的血脉手足。   而如今,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就如同当年太子与公主一样,但在太子心里,对阮心颜,就如同当年长公主对他的情怀,虽然年岭相差不大,却是亲舅舅,更是亦兄亦父!   她一向是深居简出,从不张扬,更不会傻得惹上这号人物。   可是今天,她和蓉儿却成为了芊芊手中的棋子。   她对芊芊也可谓了解,所以今天才会在阻止不了蓉儿出来的时候,无奈的跟了上来,就怕蓉儿着了芊芊的道。   但显然,她还是小看了芊芊对阮心颜的仇视。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芊芊对阮心颜的心思,真的还是因为三年前的事而记恨?   如果是这样,以芊芊的狡猾,她比她更明白惹上阮心颜,不是明智之举。   那为何?   气氛空前的诡异,跪在地上的老百姓们看见快马上的来人,眼底都有些激动,仿佛来人是替天行道之人。   在他们心里,他们就是阮心颜的克星。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陈婉儿盯着陆芊芊的审视和若有所思。   除了阮心颜。   平淡的垂下眼底的流动,了然,惊讶,欣赏,还有兴味。   聪明的人不光要掩藏锋芒,审时夺势,更要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这个陈婉儿,比起陆芊芊,更让她有兴趣。   既然如此,她倒要换个方式了。   身子自然的转过,面对着已经下马向她走来的两人。   两人无论是动作、气质上,都各有风华。   月白色长衫的那位,手中执着一柄流金扇子,朗眉星目,唇边一抹淡笑,看似云淡风轻,但眼波流边间那一闪而逝的狡诈也自然不会让有心人忽视,他就是陆流天了。   至于另外一位,皮相倒也丝毫不逊色于陆流天,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举止洒脱,大气,锐气,此时他的眼光所到之处,流露出的是担忧和焦急,还有一丝愤怒。   这人,她自然不陌生,让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痴情到绝望的男人,诸葛无尘!   “芊芊……”   诸葛无尘走进包围中,朝着一旁至今还屈着膝的美人奔去,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自然,这股愤怒之火,是因为阮心颜。   相对于诸葛无尘的情急,一旁的陆流天倒是冷静镇定,他看都没看场中众人,脚步直接走向阮心颜,动作随意却又不失恭敬的拱手道:“陆流天见过郡主。”   阮心颜眸子沉了沉,菜都上齐了,那就开始吧!   悠闲的踱步上前,停在了那两名面对面跪着的两名捕快面前,淡淡的出声:“把刚才藐视、污蔑本宫,大逆不道的陈蓉儿扣押,告诉顺天府,本宫要他三日后,在这个地方,处斩,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不亚于当空一道霹雳炸在了所有的的脑子里。   诸葛无尘、陆流天都微愣,陆芊芊、陈婉儿惊了,陈蓉儿呆了。   两名捕快吓的浑身发抖,根本无法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气氛并没有沉默太久,陈蓉儿回神后近乎于尖叫:“你凭什么?阮心颜,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阮心颜低低的笑了,笑声清冷。   在脸上的那道疤痕的衬托下,带有一种说不清的韵味,是邪,似魔。   眼帘缓慢的上掀,阮心颜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满眼不敢置信,气的头顶快要冒烟的陈蓉儿姑娘。   眉轻挑。漫不经心的说道:“凭什么?就凭本宫是郡主,就凭你刚才大逆不道的顶撞,辱骂本宫,本宫诛你陈府满门,都不为过,至于你跟本宫说王法?不觉得可笑?”   这小姑娘一腔热血,可惜她不知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公正。   无论是古时的王法,还是后现代的法律,确实是一项有力的管束。   但,只对绝大多数人。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阮心颜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公平和公正这两个词。   “你……”陈蓉儿伸出一只手,气的发抖的指着阮心颜,在触及她眼中的冷然时,她的心莫名的慌了起来。   “清风”阮心颜淡声唤着。   “属下在。”清风几乎在她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阮心颜嘴角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把指着本宫的手指,给本宫切了。”   明月惊喘一声。   清风愣了一秒后,手中的剑,出鞘,一抹银白光芒闪过,寒芒直指陈蓉儿的手指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在场的人都根本还来不及回神。   但陆流天、诸葛无尘两人在阮心颜的话音刚落之时,就已经挡在了陈蓉儿的身前,而对清风的杀气,两人相视一眼,目光都冰冷至极,同时出手。   一柄流金扇,一把银萧,再加上清风的寒剑。   锵!   兵器相接,力道的碰撞声在死寂一样的大街,极为的刺耳。   四名抬轿的侍卫以及明月也都反应迅速的挡在了阮心颜面前,保护着她。   两名捕快呆滞的看着眼间的混乱,惊的魂飞魄散,只能傻愣愣的站在那儿。   年长一点的捕头最先回魂,看了一眼前面正在撕杀的三人,再看了一眼被侍卫护在着的郡主,眼睛转了一下,也刷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挡了上去,护在明月和四名侍卫的前面,颤抖的喊道:“住……住手……你……你们……你们竟然……违抗郡主的命令?”   这名捕头当捕快也不下十年了,也确实是个快成精的老油条,面对这种阵势,他选择了站在阮心颜这边。   人群惟恐不及的逃跑,躲避,就怕被殃及到。   陈婉儿惊吓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看着阮心颜,却没想到,阮心颜正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陈婉儿心里微微一颤,这样的阮心颜绝非她想像中的阮心颜。   围砚的人群连滚带爬的逃跑,很快,热闹的大街上就只剩下两方的人马。   清风武功虽然高强,但诸葛无尘、陆流天二对一,不至于落下方,但也讨不到便宜,更没有机会执行命令了。   气氛僵凝了起来。   023闯祸   看着正在交战的三人,再看着被侍卫围着,却依然悠闲淡然的阮心颜,陈蓉儿怒火愤张。   脚尖一纵,抽出身上的短剑,飞身刺向阮心颜,脑子里面只有一个信念,她不会让阮心颜好过,要死,她也要拉她陪葬。   反正一命抵一命!   “蓉儿,你疯了。”陈婉儿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被自家妹妹那副鱼死网破的疯狂给惊的心脏紧缩。   陆芊芊美眸圆睁,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她有些慌乱,但很就稳下心神,眼中浮出一抹阴暗的杀气。   蓉儿性子火爆,而且武功不俗,阮心颜软弱无能,今日她身边就只有一个清风,而且又正被无尘大哥和哥哥缠住。   虽然这没有按着她原本所想的情节发展,对她来说,也是意外的收获。   只要,蓉儿真能杀了阮心颜……   陆芊芊敛下眸,不留痕迹的退后一步,静待着陈蓉儿为她带来的惊喜。   “蓉儿……”   正与清风打斗的陆流天这个情景,心里暗叫一声遭,顾不上清风了,飞身上前欲拦下蓉儿,他和无尘拦下清风,这本就很难交代了,如果蓉儿真的伤了阮心颜,那……   这丫头,真是没半点脑子。   清风见状,目光一冷,纵身回旋,手中的寒剑发出惧人的杀气,直指陈蓉儿。   阮心颜面色平静地看着陈蓉儿手中的剑直指她而来,从容的站在那儿,不慌不乱,相反,她的眸子还越发的平静。   两条人影快如闪电,动作凌捷如风的掠来。   几乎是转眼间,陈蓉儿就被这两名黑衣男子拿下了。   一切战斗结束了。   陆流天,诸葛无尘看见来人,面容倏地凝重无比。   “放开我,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难好汉?”陈蓉儿被这两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制住,根本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还在那儿愤怒的尖叫。   清风看着被制住的陈蓉儿,眼神冷列,手腕翻飞,只听见寒剑回鞘的声音。   那两名制住陈蓉儿的黑衣男子连眼都没眨一下,   不消时。   “啊……”一声尖惨嚎声在大街上回荡,让人背脊一冷。   陈蓉儿刚才指着阮心颜的的食指被斩断了,鲜活的手指掉在地上,伴着鲜血,   诸葛无尘,陆流天脸色大变,两人身形一动。   “两位公子最好是不要动,否则,事态会更严重。”冷麒冷麟看着两人的动作,冷声道。   听着黑衣男子的话,诸葛无尘神情冷峻,陆流天紧绷着一张脸,眸子深沉,却都不再动。,   “蓉儿……”   陈婉儿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全身无力的喘息。   陆芊芊惊惧的跄退一步,眼神涣散。   “啊……好痛……好痛,姐,救我。”   陈蓉儿被制止着,连挣扎都不行,只能生生的被巨痛淹没,俏脸惨白,豆大的汗珠布满她的额头。   “郡主,刺客已擒,不知郡主如何处置?”   两名黑衣男子正是太子四大护卫之二的冷麒冷麟两人,其中一人上前朝阮心颜请示着。   “不,不,郡主,求求您,求求您。”陈婉儿听见这声请示,扑通一声爬到了阮心颜的脚边,扯着她的华丽的衣摆,抬头哀求道。   俯视着陈婉儿,看着她眼中的哀求,阮心颜优雅的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趴在她脚边的人,并没有出声,只是平静冷漠的看着她。   “蓉儿犯下大罪,罪该万死,但是,但是婉儿求郡主同意婉儿用自己的命换回蓉儿的命。”“如何换?”   阮心颜浅笑,如晨雾里的露水,明明看起来纯净无垢,却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因为,在这样血腥的场景下,这样纯净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善意,只有仿佛来自地狱的残酷。   她是真真正正的杀人不眨眼。   陈婉儿闭上眼睛片刻,随即睁开,眸中坚决,似是起誓一样的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说道:“只要郡主放过蓉儿,放过陈家,婉儿这条命就是郡主的,作牛作马,为奴为婢,此生不渝。”   阮心颜起身,面容淡然平静,双眼清幽深邃,缓缓的出声:   “今天的事,本郡主给你一天的时间,交给你来处理,在明天这人时辰,你能给本郡主满意,那么就如你所言,用你换你的妹妹,如果你未让本郡主满意,抱歉,对于想要本郡主命的人,本郡主绝不会心慈手软,你说呢?婉儿。”   陈婉儿怔怔的仰望着背着阳光,站立在那儿平静地注视着她的人,明明是灿阳,可她在阮心颜身后看到的却是黑暗,无边无尽,随时都会吞噬人灵魂的阴暗。   心脏紧缩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也让她回神。   “婉儿定当不会让郡主失望。”作为姐姐,她没能阻止这件事发生,但蓉儿断指的惨剧,她会向芊芊讨回来,陆芊芊欺她陈家无人。   “很好。”   阮心颜淡淡一笑,从容的转身,不缓不疾的走向轿子,对诸葛无尘、陆流天和陆芊芊的脸色,视若无睹,也丝毫不以为意。   明月连忙上前掀起轿帘,四名侍卫也各就各位,走到轿杠边。   清风提起被他仍在地上,已经昏了的恶狗,跟了上去。   “把陈蓉儿交给婉儿。”   在轿子被抬起来之后,淡淡的吩咐声从轿内传了出来。   冷麒冷麟听闻,手一松,已经痛晕过去的陈蓉儿跌在了地上,两人朝着诸葛无尘,陆流天淡淡点头,似是打熟人打招呼似的,不等两人回应,跟着轿子离开。   轿子渐行渐远,但惊涛骇浪的汹涌却依旧留在在场人的心里,久久不能回神。   好半响。   “澜青,还在看戏吗?”陆流天眼神阴暗,突然回头,看着站立在一品楼似笑非笑的曲澜青冷声道。   俊美无斯的男人脚步不急不忙的走过来,扫了陈蓉儿一眼,在那根断指前蹲了下去,从袖口中抽出一条洁白的帕子,隔着一层锦帕,翻动着的断指,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   “姑娘家,少了一根手指,确实可怜,这根手指我可以给她接起来凑个数,外形上也不会在太大的异样,但只是个摆设。”   陈蓉儿痛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曲澜青的话,刹时疯狂大叫:“不……”   啪!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让陈蓉儿的脸瞬间出现十个指痕印。   “闭嘴,丢人还没有丢够?”   陈婉儿左右开弓打了两巴掌后,抬头看了一眼不敢与她对视的陆芊芊,目光停在了陆流天身上,温婉的脸庞,此时冷若冰霜。   “这件事,陆家必须给婉儿一个交代,不仅仅是郡主的命令,还有陈府的尊严,婉儿誓必追究到底。”   “婉儿……”陆流天皱眉。   “不知陈家还有这个面子请动曲公子过府为蓉儿接指?”陈婉儿打断了陆流天的话,面对曲澜青的态度恭敬有礼。   曲澜青微微一笑:“当然。”   “婉儿谢过曲公子。”   温婉福身后,陈婉儿示意畏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奴婢们上前:“把二小姐扶上轿,回府。”“是,大小姐。”   看着陈家二姐妹的离开,曲澜青玩味的瞥了一眼公主府方向,再挑眉看向一旁的诸葛无尘和陆流天,话却是对着陆芊芊说的:“陆小姐,这次你闯的祸可不小。”   无脑的女人,不过,今天的阮心颜,令他刮目相看。   阮心颜不再是三年前陆芊芊可以摆弄设计的阮心颜了。   陆芊芊跄踉一退,全身发抖,求助的看向诸葛无尘。   诸葛无尘看着她的眸子,有着伤痛,声音暗哑:“芊芊……”为了他,她竟然如此丧失理智?这样的芊芊,还是当初那个冰雪聪明的芊芊吗?   陆流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随从:“送小姐回府。”   陆芊芊身子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   诸葛无尘眸中有着痛苦,握着银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白,欲上前,却被陆流天制止了。   抬头看了一眼脸色紧绷,两眸阴鸷的流天,诸葛无尘心里沉重,确实如澜青所言,芊芊这次的祸闯大了。   不是因为太子的态度,而是来自阮心颜的态度。     024恶狗   “殿下。”冷麒在书房门外轻敲了下后才恭敬的推门而入,看见自家主子正淡散的站在窗边,冷麒为难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什么事?”轩辕砚拿起搁在案桌上的一本书闲适的坐回八仙椅中,漫不经心的翻着,头也不抬的出声问道。   “启禀殿下,诸葛公子、陆公子求见殿下。”冷麒谨慎的低下头禀报道。   轩辕砚翻书的动作不变,但黑眸中却多出了几份寒冷的光华。   “告诉他们,明日本殿将亲自陪同郡主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交代。”   冷麒惊讶的抬头,在触及到主子眼底的冷光时,连忙低下头恭敬的应道:“是”   主子……动怒了吗?   ……   几丛花枝,数株雅竹,一条铺以青石块的小径蜿蜒通向楼前,小楼四周翠绿攀藤爬伏,曲廊围栏伴着海棠,光看小楼的装扮,就知道小楼主人定是个清雅之人。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陈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喜欢安静。   但此刻,几声低泣声从小楼里传出来,打破了这份幽静的气氛。   陈婉儿把最后一摞书放进雕花木箱内,环眼打量了脚边的两个大木箱,这是她决定带往公主府的全部家当,没有繁华的衣物饰口,她想带走的,就只有这些书。   这些书陪伴着她度过了无数的寂寞,是她十八岁以前生活的全部,而以后呢?   陈婉儿有些恍惚。   今天之前,她还是个不问世事,不喜人打扰,深闺待嫁的陈家大小姐,但今天过后,她不知道她的未来在哪里?何处是她的归属?   “大小姐,您真的要去公主府?老爷说他去求皇上,说不定会有好消息呢?”贴身婢女冬梅看着她收拾起来的两个大木箱,无助的哭泣着。   “我好苦的命,你……你说你怎么就碰着个这样的事呢?”   陈夫人慌乱的不停的打转,一想到今天早上,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出门,回来……一个断指,一个卖身,这天要亡她啊!   陈婉儿木然的走到一旁椅子上面坐下来,没有出声。   她心里非常清楚,爹进宫求皇上,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命运,也许早在阮心颜盯上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阮心颜又为何对她有兴趣?   “夫人……大小姐……”   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很快就到了小楼门前,是管家陈伯。   “是不是老爷回来了?”陈夫人听着来人的声音,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陈婉儿垂下眼,遮住眼中的一丝期待,虽说她知道不会有什么期望,但不可否认,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丝期盼,期盼爹爹真的能为她做些什么?   但客厅外传来的声音让她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甚至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夫人,是表少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管家小心的瞄了一眼房间的方向,声音略为提高的回答道,似是有意要让房间里的人听见。   陈夫人微愣,回转头看着房间方向?   她一介妇道人家,虽是正房,但因为没能生个儿子,在陈家地位向来低于其它几房。   如今她两个女儿闯下如此大祸回来,老爷虽然震怒,但也不得不进宫,而流天这个时候上门,老爷又不在家,这……   “娘,您先回房,这件事,交给婉儿来处理。”陈婉儿从椅子上面起身,走到铜境前整理了一番,不理会她娘的反应,径直走出门外。   “婉儿……”   陈婉儿停住,缓缓的回头看着她娘,平静的问道:“娘有什么吩咐?”   陈夫人欲言又止,不敢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心虚的说道:“婉儿,这……这件事……就算了,别让你爹为难。”   知女莫若母,蓉儿性子冲动娇纵,但婉儿不会。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心里知道,错不在她的女儿,但……但这件事总要有人出来承担,既然婉儿都已经承担了……又何必揪住陆家不放,老爷心里也不会希望这样的。   与其等到老爷命令婉儿,还不如她这个作娘的来委屈她。   她一直以为,婉儿会嫁给流天,会是陆家的媳妇,让陆陈两府亲上加亲,如今看来,这是婉儿的命啊!   陈婉儿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大厅里面,陆流天看着远远进来的婉儿,连忙起身上前迎道:“婉儿。”   “婉儿见过表哥。”陈婉儿动作温婉的福身行礼,但面容却极为的冷淡。   陆流天敛去眼中的精光,温和一笑:“表妹无需多礼。”   “表哥所为何来,婉儿心里也明白。”陈婉儿在陆流天对面坐了下来,淡声道。   “婉儿心里明亮,表哥也不兜圈子,这件事需要婉儿帮忙。”他和无尘也仔细想过了,阮心颜对婉儿的兴趣似乎很大,虽然他们都不明白婉儿怎么会惹起那个妖女的注意。   但既然阮心颜把这件事交给婉儿处理了,就是想看陈家和陆家闹翻。   如果婉儿能一力承担这件事情,相信凭阮心颜对婉儿的兴趣,定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表哥太看得起婉儿了,如今婉儿只不过是一个即将寄人篱下的下人,未来生死都掌握在主子手中,又谈何有能力左右主子的决定?”   陈婉儿眉观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冷淡态度让陆流天垂下眼,沉默半响,他低叹:“婉儿,我知道,这件事,是芊芊不对。”   陈婉儿唇角暗勾:“既然表哥知道芊芊是始作俑者,那为何却要婉儿承担后果?”   陆流天哑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表哥,芊芊有你这个哥哥疼着,婉儿和蓉儿没有哥哥护着,所以活该如此下场,婉儿不怨命,谁让婉儿没有哥哥呢?”   “婉儿……”陆流天没想到这个一向温婉和气的表妹竟然也会如此尖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芊芊之所以如此放肆,表哥又何尝没有责任?只不过人都是自私的,表哥是如此,芊芊亦是如此,婉儿自当也是如此。”   陆流天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眼婉儿,这样的婉儿或许才是真正的婉儿吧?她以为阮心颜是真的器重她?   “表哥是在想,婉儿为何今时今日,如此强硬,是不是仗着郡主的势?”   陈婉儿轻轻一笑,站起身,冷眼看着陆流天,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么婉儿就告诉表哥,确实是如表哥所想,婉儿既然卖身于人,自然得仗着主子的势,从此往后,陈家不靠任何人,表哥,请回吧。”   陆流天起身,淡淡一笑:“婉儿既然心意已决,表哥也不会强人所难,告辞了。”   陈婉儿转过身,眼泪无声而下,曾经,她一心一意以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下半生的依靠。   所以,她沉静着,不显山,不显水,平静的等待着。   而今,这一份淡淡的希望,也随之而去。   当他选择了护他的妹妹的时候,她亦选择保护她的妹妹。   她和他,注定无缘。   公主府,颜华园里,明月小心翼翼地服侍阮心颜换上外衣,套上纯白的绣花鞋,再细心地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上一枝飞形凤金钗,脸上却是未施半点脂粉。   一连动作一边偷瞄了一眼外面那只蜷缩在门边的恶狗。“郡主,真的要把这只哮天犬放在花厅门庭啊?”   拴都没拴住,万一突然它狗性大发,那过往的人不被撕成两块啊?   阮心颜睨了一眼那只恶狗,如今被她正式起名叫哮天犬的恶狗,唇边微漾着一抹浅笑“哮天犬很可爱。”   低下头把玩着手中通体莹绿的玉钗,嗯,是块上等宝玉,但作工却谈不上精致,贵在握在手里有圆润剔透的感觉,倒也让她心生几分喜意。   明月再次瞥了一眼伏在那儿,两眼冒凶光的哮天犬,偷偷地咋舌,她可没忘记,刚才它一顿折腾下来,把园子里的下人都吓跑了,差点把太医都吓的尿裤子,幸好清风制服了它。   “以后哮天犬就交给你照顾了。”阮心颜搁下手里把玩着的玉钗,凉凉地说了一句。   “什……什么?”明月拔高的尖音在阮心颜轻挑的眉头下,突然变成蚊子嗡鸣。   看着明月哭丧着一张脸,阮心颜笑的愉悦。   “郡主,您别逗奴婢了,吓死奴婢了。”明月暗舒一声,拍了拍胸,她差点以为郡主说真的呢。   “清风。”   人影快速的从门外闪进来“属下在。”   “哮天犬就交给你来照顾了,记住,本郡主要的是只恶狗,如果有一天,它不是恶狗了,它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明白吗?”   “属下明白。”   “嗯,就让哮天犬去守园门吧,本郡主不想见的人,就让哮天犬出面‘劝劝’他。”这就是养一只恶狗的乐趣,无事的时候,守守门,看看家,有事的时候,咬咬人,何乐不为。   “启禀郡主,诸葛公子求见。”一名婢女小步的上前,禀报着。   阮心颜再度拿起桌角上阁着的玉钗,把玩了好一阵子,才淡声道:“清风,来者是客,你就带哮天犬去接待接待吧!”   025交代(二更)   “郡主,您真要那个陈家小姐入公主府侍候着啊?”   明月看着清风把哮天犬喝出去后,犹豫了好久才出声问道。   阮心颜笑则不语。   明月瞧见她淡笑的神态,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点,撅嘴道:“郡主,是不是明月服侍的不好了?”不然郡主为何要那个陈家大小姐代替陈家二小姐?   阮心颜轻睨了一眼,平静的面容甚至没有丝毫的起伏,却让明月安静的立于一旁,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手中的玉钗,陈婉儿确实是个聪明的人,而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存在,刚好她又碰上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弄来身边也未尝不可。   不过,陈婉儿最终能否为她所用,最终还要取决于她明天给她的答案。   一出好戏既然开始了,就该要圆满的落幕才算完美。   一品楼,二楼高雅的厢房内。   曲澜青悠闲的品着手中的茶,仿佛没看到诸葛无尘铁青的脸色和陆流天的暗沉。   心里则感到玩味不已,无尘亲自上门,他以为再不济,也不过是和上次自己一次被无视的下场,相较起这次无尘被放狗这样的下场,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只是被无视?   脑子里面想到无尘被那只恶狗狂吠的画面,曲澜青嘴角微微上扬。   “很高兴能取悦你,澜青。”诸葛无尘咬牙说道,曲澜青嘴角上扬的弧度,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呵呵,确实。”确实是悦愉了他,三年前,阮心颜为无尘,几乎不惜一切,而今,却放狗,这变故有趣。   “流天,你在想什么?”   诸葛无尘不理会曲澜青的取笑,转向一直静坐在那儿的陆流天,不解的问道,流天自从从陈府出来后,就一直这样的神情,陈府怎么啦?   陆流天敛下眼,婉儿说的对,芊芊为何敢如此放肆,确实是因为有他这个哥哥和无尘凡事依着她。   三年前的事,不仅没有给芊芊一个教训,反而让她变本加厉,如今的芊芊和三年前的阮心颜有什么分别?   爱一个人,真的令人如此疯狂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何如今的阮心颜不再疯狂了?至少,她表面上对无尘完全不在乎了。   陆流天抬头注视着诸葛无尘,认真的问道:“无尘,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芊芊交给你,你愿意娶她吗?”或许把芊芊交给无尘,才能断了芊芊的疯狂。   诸葛无尘皱眉:“流天,你胡说些什么?我把芊芊当妹妹。”   “呵呵,无尘,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我感觉可笑,在我看来,你这叫假清高,两年前,你从边疆回到京城,如果你不拒绝流天的托付,今日的陆芊芊已是你的妻子,她自然也不会再对某人存在着妄想。”   曲澜青放下手中的精致的茶杯,潇洒颀长的身躯慵懒的靠着椅背,手指轻敲着杯身上的牡丹图,眉眼间有意无意间的脾腺之态,让他的整个外形,都隐隐流露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华贵高雅气质。   “妄想?”陆流天微微皱眉,似是对这个词很不赞同。   曲澜青淡笑:“先皇情钟仪贵妃,不仅为仪贵妃空虚后位,更不让其他妃嫔生下皇室血脉,膝下只得当今圣上一人,而当今圣上更是开创了先立,不顾天下臣民反对,硬是立一平民女子为后,后宫虚设,早年皇后生下长公主后,多年未见动静,浩国上下,人人都以为轩辕血脉将断,也未见皇上同意立妃。”   “平常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而身为一国之君,却情钟一人,这些或许都不足以证实轩辕家的男人是情痴,但对于太子,我不以为他会是个滥情的人,一则,他不屑,二则,他无心,陆姑娘这么多年未让他多看一眼,就代表着她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所以,她当然是妄想。”   曲澜青淡淡的陈述让陆流天抿紧了唇,虽然这话,他听着刺耳,但他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他心里也完全赞同澜青的话。   诸葛无尘听着曲澜青一针见血的犀利言词,星眸难掩黯然。   “既然你爱陆姑娘,心里也明白拖下去,也只不过是耽误了陆姑娘的芳华,又何必拒绝流天将陆姑娘许配给你呢?”   曲澜青看着沉默着的两人,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被这两人弄得如此复杂!   诸葛无尘苦笑:“芊芊的心里没有我。”他不想芊芊委屈。   “无尘,我们都不该再纵然芊芊了,这件事过后,我希望你能娶芊芊。”陆流天叹息一声,幽幽道。   “你想做什么?”诸葛无尘看着他的神态,皱紧了眉头。   “这件事情总得有人出来交代,芊芊是我的妹妹,我心疼芊芊三年前所爱以的苦,一直对阮心颜记恨在心,所以才会有了今日的那一暮,太子需要交代,就由我来交代。”陆流天淡淡的说道。   诸葛无尘不赞同的摇头:“你以为太子会任由你这样做?就算他会由你来承担,但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事情更难收拾?”轩辕砚从来就不是被人糊弄的人。   “我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芊芊,还有一半是为了婉儿,芊芊的错确实不该陈家来承担,更不该她来承担,芊芊是我的妹妹,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入公主府,成为阮心颜的玩物。”   娘一直希望他能娶婉儿,他虽然只是把婉儿当成妹妹,但他知道,两家人从来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或许连婉儿自己都这样认为过,所以,她才会那样的失控。   曲澜青暗自摇了摇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流天,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的焦急,或许正是阮心颜想要的效果,你们又何必自乱阵脚?”   陆流天抬头看向曲澜青,目光最后定在诸葛无尘身上,犹豫了一下:“你的意思……”阮心颜的目标是无尘?如果是这样,他更不能让无尘为了芊芊而一再付出。   诸葛无尘沉默不语,如果阮心颜的目标一直是他,那这件事……   曲澜青神秘一笑:“是与不是,明日就见分晓,又何须急于一时?”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呢?   公主府,宽大的客厅。   主位上的轩辕砚,头戴束发金冠,白色大袖锦袍,领口和衣缘对襟都绣着金色锦龙刺绣,金色的腰带,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腰间一块通体莹白的羊脂玉佩,这件白袍却因为穿在他身上,王者气势一览无疑。   修长完美的手接过冷麒递过来的杯盏,优雅的滑着杯盖,神情沉静深沉。   身后是冷麒冷麟两人站立在那儿侍候着。   他左手边空着的位置,显然是为阮心颜而留。   正堂左则下方,曲澜青背靠椅背,手闲适的曲起撑在唇边,慵懒而高雅。   相较于曲澜青的随意,陆芊芊咬紧了唇,陈婉儿垂眸,诸葛无尘皱眉,陆流天眯眼。   几名当事人则都是神情不一,脸色变幻,甚是多姿多彩!   汪……汪……汪汪汪……   客厅外,狗吠声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场除却轩辕砚,每个人脸色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变化。   026无辜   “颜儿见过舅舅。”阮心颜朝着主位上坐着的人,缓缓福身。   众人把视线放在大厅门庭,看着迈步进来的她,都微微一愣。   粉色锦衫,袖口上用银丝线勾出了几朵白梅,绛色宽片锦缎裹胸,与抹胸同色系的长裙,身材削瘦,个子也不高,乍看之下,会让人以为她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但可惜五官却是平淡无奇,毫不显眼,完全是那种可以淹没在人群里的平凡。   唯一可取的素净的脸蛋也因为三年前被诸葛无尘刺伤后,左脸上就留下一条长细的疤痕后,让她最后一丝可取都被破坏,也难怪很多人在她背后唤她为丑颜。   随意的流苏髪,没有过多的发饰,只是发尾斜插着一只玉钗,她甚至没抹上半点胭脂花粉,按理来说,她该盛装装扮,和昨天一样穿着华丽的宫装,佩带着昂贵的珠宝饰品,充实展现着皇族的高高在上。   但今天,虽然她身上的衣质依然是上等的锦绸,但款式和装扮却朴素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郡主。   反观美丽倾城的陆芊芊,温婉柔美的陈婉儿,跟在她身后俏丽的婢子,甚至是两侧站立在那儿侍候着的丫环,抛却本身的优势不说,个个都比她打扮的华丽出众。   汪……汪汪……   哮天犬看着大厅里或坐或站的人,两眼冒出凶狠的光芒,身子上窜下跳,不停的吠叫,如果不是清风手牵着一根绳子,怕不是它真的要扑上去咬人了。   “参见郡主。”众人起身朝着阮心颜行礼。   “颜儿坐。”   轩辕砚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扫了一眼不停的吠叫的哮天犬,示意他左手边空着的位置。   “是。”阮心颜应着,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坐定后,她旁若无人的朝着清风手里的哮天犬,轻轻的跺了跺脚:“哮天犬。”   让人称奇的是,一直在那儿上窜下跳不安份,跃跃试试的哮天犬听着她的呼唤声,竟然浑身一抖,然后乖巧温驯的跑过去,蜷缩在了她的脚边。   看见刚才还在那儿狂吠凶狠的恶狗眨眼间,竟然变得如此……乖巧?   所有人看着阮心颜的目光,都惊诧不已。   轩辕砚挑眉:“哮天犬?”   这名字……还真是有气势,把如此一头野性难驯的恶狗驯服,她怕不是费了些心思了。   “嗯,哮天犬,颜儿觉得这名字挺适合它的。”低头看着蜷缩在脚边的哮天犬,阮心颜嘴角微微上扬。   站在她身后的明月看着蜷缩在郡主脚边的哮天犬,想起郡主驯服它的手段,硬是控制不住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丝毫不奇怪这哮天犬对郡主的乖驯,以郡主驯服哮天犬的手段,别说一只恶狗,就是一只狼,落在了郡主手里,都能乖巧如猫了。   偷窥了一眼坐在那儿悠然宁静的郡主,明月低下头,不敢再走神,她一直都知道郡主是令人畏惧的,但现在亲眼见识过后,每时每刻,她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敢再有任何的松懈。   陆芊芊低着头,垂放在袖子里面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刺进手心,也丝毫感觉不到痛。   她嫉妒阮心颜能得到他的纵容和他的注意力,尽管她知道,她嫉恨阮心颜,没有丝毫意义,但她控制不住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挑战他的底线。   哪怕让他不悦,但她也不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让他看她一眼,让她能在他脑中闪过。   否则,她会死,会生生憋死在对他的疯狂的情感中。   她不明白,为何他的眼里就是看不到她?   她招惹阮心颜,为的只不过是让他注意到她而已,她爱他,这也错了吗?   阮心颜淡淡扫过全场,目光落在了陈婉儿身上,话却是对着身边的轩辕砚说道:“舅舅日理万机,还劳烦舅舅为颜儿这些小事上心,颜儿甚感惭愧。”   轩辕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陈婉儿后,漫不经心的收回:“既然是小事,那舅舅也不多问,一切就交由颜儿处理。”   诸葛无尘看着坐在堂上悠然淡泊的女子,心里惊疑不已,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如此之大?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甚至连对他的情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是如何做到的?   曲澜青垂眸,遮住眼中的惊讶,太子眼中那淡淡的……是宠溺还是温柔?他自己可有发觉?   阮心颜扫过陆流天身后的陆芊芊,微微一笑:“婉儿,事情如何?”   被点名的陈婉儿身子微微一震,上前一步,缓缓的抬头,看着坐在堂上的人,屈膝道:“回郡主,婉儿心里有几份猜测。”   “猜测?”阮心颜一心一意的把玩着腕上的白玉镯,语气波澜不惊。   指腹的触感让她微微蹙眉,同样圆润幼滑,但手感却不及她昨天把玩的玉钗,微微抬手,取下了头上的玉钗,感受着手中熟悉的质感,微蹙的眉头轻轻舒展:“说来听听。”   轩辕砚眼角余光瞥见她的蹙眉,再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漆黑的眸瞳闪过一丝了然。   陈婉儿垂下眸,犹豫了一会儿,才冷声道:“婉儿相信这件事并非意外,而是有心人一手设计的,目的就是冲撞郡主。”   “以你所见,是谁对本郡主如此有心呢?”阮心颜抬头,淡眼看了一眼陈婉儿,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   诸葛无尘冷漠,陆流天面无表情,曲澜青随意,陆芊芊沉默,在场的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陈婉儿缓缓的回头,看向诸葛无尘身边的陆芊芊,面无表情的说道:“婉儿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一切皆是婉儿的表妹,陆芊芊所为。”   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一样的镇定。   陆芊芊慢慢的抬起头,美眸轻轻扫过全场,高挽的发髻,飘散在肩头的长发,不着一丝凡俗气息的绝美面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娇媚无骨。   她看着陈婉儿,幽幽一叹:“婉儿,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误会竟然是这样深。”   陈婉儿倒也不急着接话,芊芊的狡诈,她向来心里有数。   陆芊芊上前一步,耳际长长的耳坠摇曳,婀娜身段,袅袅婷婷。   荷色水云长裙划出优美的弧度,看了一眼轩辕砚,目光落在了阮心颜脸上,盈盈行礼,柔柔出声:“婉儿表姐对芊芊误会甚深,芊芊也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芊芊有口难辩,一切但凭郡主处置。”   陈婉儿冷笑,她突然有些看不惯芊芊的娇揉做作了,凭什么她闯的祸,要陈家来承担,要她来承担?   蓉儿还在床上躺着,爹却要她一力承担,只为了不想和陆家有隔阂,他是否想过,她一力承担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这件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真正的推手,就算她愿意当个替死鬼。   那也不是她说的就算,真正的决定权在阮心颜的手中。   他们以为阮心颜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这次报仇的机会?   “冲撞郡主的人是那名老头,又怎么能把一切乌需有的罪名扣在芊芊头上,芊芊是无辜的。”   诸葛无尘压下心里的疑惑,看着坐在堂上表现淡然的阮心颜,冷冷的出声维护。   他不管她揪住芊芊不放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是真的,还是伪装的,他不会如她所愿的!   “既然如此,颜儿就把昨天那名冲撞郡主的老头押进来,问个清楚。”   轩辕砚看向对手中的玉钗爱不释手的阮心颜,淡声吩咐道。   “也好”阮心颜淡笑的应允。   陆流天垂下眸中的异光,那名老头……   027狗叫(二更)   昨天在大街上撞轿的老头是倒夜香的林老头,此时被两名侍卫押着进入大堂,看着大厅上坐着或站着的众人,吓的直抖,两名侍卫一放,他就如同烂布一样粘在了地上:“小的……叩……叩见太子。”   “昨天你在千灯街上撞上郡主的轿子,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陆流天盯着地上的林老头,问道。   “没……没有。”林老头猛地摇头。   阮心颜随手把手上爱不释手不的玉钗搁在了桌上,接过明月手中的茶,闲适的品着,看着这一幕拙劣的戏份。   “拉出去,重打一百仗,生与死就看他的造化了。”她没耐性看这些人演戏。   “是,郡主。”两名侍卫上前把地上的林老头押走。   “郡主饶命啊……”林老头听着这个判决,恐慌的求饶,一百仗真的打在他身上,他就算命大,不死,也残废了,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啊。   诸葛无尘、陈婉儿不忍的别开眼,陆芊芊敛下眼中的漠然,陆流天无声轻叹。   曲澜青则一直沉默不出声,半敛着的眸瞳,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虽然不忍,但在场的人却无人为林老头开口求情。   “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本郡主也不想再深究了。”吹拂着杯中清香四溢的香茶,阮心颜下垂的眼帘,有着在场人都无法看到的冷意。   “陈蓉儿公然顶撞本郡主,辱骂本郡主,死罪难免,但陈婉儿自愿以命抵命,本郡主倒也愿意开恩。”搁下手中的杯,再度拿起那支玉钗,认真、纯熟、娴静、雅致的一边把玩着,一边淡然出声。   轩辕砚瞥了一眼,黑眸掠过一丝笑意。   她手上的白玉镯是上品白软玉,价值连城,是她出生后,母后特地吩咐工匠历时三年才雕琢而成,玉质本身润,软,滑,纯,是至尊上品。   但因为这只玉镯是颜儿身份的象征,巧匠在这只白玉镯内壁雕刻了飞凤和花纹,虽然薄薄的飞凤精细无比,但把玩起来,会影响手感。   而桌上这只玉钗是软碧玉。   色阳、性润、质纯,虽是碧玉中的上品,堪称碧玉之王,但这支玉钗却作工粗糙,比起她手上的白玉镯,价值还是相差甚大。   但也因为这支碧玉钗并没有大肆雕刻,才留了碧玉最完美的质感,润纯,嫩滑,所以她才会弃白玉,而对这只玉钗爱不释手。   “但是……”阮心颜抬头,目光直接落在了诸葛无尘和陆流天身上。   “两位公子不顾尊卑,公然抵抗本郡主的命令,包庇辱骂本郡主的人,这让本郡主颜面何存?舅舅认为,颜儿该如何处置呢?毕竟诸葛公子是朝中重臣,而陆公子也与舅舅私交甚好,颜儿也不想拂了舅舅情面。”   她这话一出,诸葛无尘,陆流天都愕然。   什么时候,他们竟然沦落到需要太子庇护的地步了?   轩辕砚神情不变,淡淡一笑:“颜儿想如何处置?”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是敌人的死穴,她……让他惊艳。   阮心颜一笑,笑容和她手里把玩着的玉钗一样纯润,但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看在太子舅舅的面子上,就让他们一人学一声哮天犬的叫声给颜儿听听吧,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舅舅以为如何?”   “什么?”陆芊芊成功破功,脸上的柔美不复存在,双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瞪着阮心颜,而后看向轩辕砚,他呢?他不会真的让哥哥学狗叫吧?   哥哥和无尘大哥和他交情菲浅,他为了阮心颜,真的无情到这种地步?   陈婉儿也震惊的瞪大眼,看着坐在那儿笑容纯净的人,从心脏部份遽然一冷,扩散全身,阮心颜让她毛骨悚然。   她这样做,无疑是在凌迟诸葛无尘和表哥。   士可杀,不可辱,这简直是蹂躏他们的自尊和骄傲!   明月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身子,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   曲澜青终于慢慢的起起了身子,直勾勾的看着轩辕砚,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不祥的预感……   诸葛无尘涨红了一张俊脸,两眸射出锐芒,直视着阮心颜。   陆流天愣了好半响,才缓慢无比的看向坐在一侧,神情看不出喜怒的轩辕砚。   被众人注视着的轩辕砚处之泰然,颀长的身躯优雅一靠,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椅把上轻敲着,侧首看着坐在身侧的人,黑眸漆黑不见底,似是在深思。   突然,他淡淡一笑,答道:“好”   曲澜青眸瞳微微一沉,突然出声道:“郡主不是对无尘一往情深吗?今天他在郡主手中,不正是大好机会吗?”   诸葛无尘和陆流天都同时皱眉,不解澜青为何如此出声?   轩辕笑容睨了一眼曲澜青,依旧淡淡的注视着全部心神都被那支玉钗吸引,完全没觉得自己过份的人   阮心颜抬头,直视着曲澜青,眼神里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冷光:“今天本郡主还就是想要听他们学哮天犬叫了,怎么,不会连这也不会吧?”   “你……郡主是在报复吗?”诸葛无尘冷冷的质问。   “报复?如果你硬要这样认为,心理才会平衡一些的话,本郡主不介意你这样自我安慰。”   深看了她一眼,诸葛无尘闭上眼睛,而后突然睁开,朝着她大声的:“汪……这是无尘欠郡主的”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汪……这是无尘为昨日顶撞郡主的而道歉的。”   “汪……这是无尘谢谢郡主曾经的厚爱,这三声狗叫,无尘和郡主之间的恩怨,就作个了断。”   陆流天看着无尘的举动,深深的看了陆芊芊一眼,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汪……汪……汪,郡主可满意?”   阮心颜冷眼看着,缓缓起身,目光落在了一副深受打击的陆芊芊身上,淡淡地说道:“你最敬重的兄长,你一直依赖的仰慕者,也不过如此,你失望吗?”   “你……”陆芊芊不敢置信的摇头。   “士可杀,不可辱,可是他们却不得不吞下这屈辱,你可满意这场结局?”   “不……”陆芊芊狂乱的摇头。   “下次,再有把这些雕虫小技用在本郡主身上,本郡主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屈辱”   陆芊芊跄踉一退,盯着她的目光如同看见了魔鬼。   不理会陆芊芊的崩溃,淡然转身,看着诸葛无尘和陆流天两人,微笑着说道“你们的清高和骄傲就如同你们今天学哮天犬叫一样,在本郡主眼中一文不值。”   “聪明的人首先要学会的是寻找自己的地位,本郡主放你们一马,源自于你们的自私和护短,否则,只是不痛不痒的作狗叫?如此好事,本郡主也愿意,下次,令妹再犯在本郡主手上,就算太子舅舅的情面,本郡主也不会给。”   曲澜青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声音平淡,却气势惊人的女子,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不相信一个人会脱胎换骨。   三年前,她甚至不及陆芊芊一半心智,但如今,陆芊芊和她相比,就如同一只跳粱小丑,不仅无力脱身,甚至连累无尘和流天都被她玩弄于手中。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他刚才在轩辕砚眼中捕捉到的那丝宠溺和温柔,他直觉那不是一个舅舅看外甥女的该有的目光。   不,一定是他的错觉,这种荒缪逆天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但是,那真是他的错觉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   001来访   外宾来访,国礼相迎,锦旗飘飘,声势浩大,列队的两国士兵庄重肃默,与仪仗队的啰鼓喧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两国皇室的威仪充实展示。   围观的百姓都兴奋的盯着队伍中那辆华丽的马车,似是想透过马车,窥视一下那个愿意向丑郡主提亲的阜国大皇子究竟是什么样?   队伍慢慢往皇宫方向而去,啰鼓唢呐声也渐渐弱小,围观的人群也非议起来。   “听说,这位大皇子风流成性,喜渔色,阜国上到达官千金,下至青楼女子,近八成都受到了他的魔掌。”   “还有,听闻他连男人都不放过,府中公然养男宠呢?连阜国皇帝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呢?”   “听说这位大皇子不仅风流,还生性残虐呢,玩死的女人男人不计其数。”   “我还听说,这从阜国大皇子眼高于顶,阜国其它的皇子人人都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呢?”   “嘿嘿,这样的人配我们的丑郡主,岂不是天生一对?”   “哈哈,是啊是啊,到时,丑郡主嫁去阜国,人生地不熟,又是人家的地界上,她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   “哈哈……”   长舌男聚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嚼着舌根,你一言,我一语,都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人人都露出猥琐、辛灾乐祸的笑容。   “丑郡主也不是好惹的,倒夜香的林老头前几不就是因为被一只疯狗追冲撞了她的轿子,撞的头破血流不说,还被侍卫带进公主府,哎,造孽哦,硬是活生生的被打断了两条腿呢?”   “可怜陈大人府中两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如今一个断指,一个一辈子成为她的奴婢。”   “不只呢,我还听说,丑郡主原本是想借这件事报复陆小姐的,差点再次遭受她的魔爪。”   不知道谁插了一句,引起周围所有人的惊呼声……   在他们眼中,陆小姐不光有倾城之姿,还才情四溢,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仙子。   如今听到这话,人人都愤愤不平起来,根本就忘了前几日,他们面对皇权时的贪生怕死。“到底怎么回事啊?”   “后来怎么样了?”   “还想也知道,那个丑八怪怎么可能如愿以偿呢,别忘了,还有太子呢?陆公子和诸葛公子可不会坐视不理,听说,是太子亲自前去公主府从她手中把陆小姐救出来的。”   “哎,我就知道,这丑八怪一回京,我们就不得安宁了。”   “我看丑八怪根本就是嫉恨陆小姐的美貌。”   “去,这还要你说啊?天下人都知道丑八怪最恨的人就是陆小姐了。”   “不过,幸好,她很快就要嫁去阜国了,上天长眼,恶人自有恶人磨。”   底下人的议论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坐在一品楼靠大街的厢房内两个内力深厚的男人耳中。   陆流天脸色由红变青,再变白,最后再变黑,甚是好看。   曲澜青则神情冷淡,如一尊雕像那样,静坐在那儿出神。   “澜青,你在想什么?这几天都见你这样?”   陆流天努力挥去心里的阴郁,这几天他一直自我安慰。   大丈夫能屈能伸,但……   该死的,阮心颜竟然让他学狗叫!   一想起那天在公主府发生的事,他就浑身不自在。   曲澜青回神,微微一笑,调侃道:“我在想,当日你和无尘学狗叫,真是惟妙惟肖。”“你……”陆流天手中的茶杯随手就砸过去。   侧头避开,曲澜青嘴角的揶瑜意味更浓。   看着他眼中的取笑,陆流天不顾形象,极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交友不慎。”   “呵呵,看来你心里倒也没有留下太多的阴郁,想开了?”   陆流天瞪了他一眼,低喃道:“虽然很难接受,不过,输赢乃常事,我还是输的起。”阮心颜不再是三年前的阮心颜了。   “令妹恐怕不如你如此洒脱吧?”   对于陆流天的话,他丝毫不感到意外,流天是商人,而且是奸诈的商人,自然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这次他之所以屈,皆是因为他轻敌了,严格说起来,只能怪自己。   陆流天微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笑笑:“芊芊也该要嫁人了。”   “无尘愿意吗?”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曲澜青眼中有浮现了然,经过这件事,看来他是真的下狠心了。   “京城如此之大,总会有适合芊芊的人。”   虽然说的描淡写,但陆流天眉头还是不自觉皱眉,作为兄长,他自然希望芊芊能嫁给一个能珍惜她的男人,而无尘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人选。   只不过,他也了解无尘,无尘爱芊芊,不容置疑,但芊芊不爱他,他也心知肚明。   他虽然爱芊芊,但骨子里面的骄傲和清高让他无法强迫他娶芊芊。   “看来,府上很快就会有喜事。”曲澜青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流天的纠结。   陆流天回神,没好气的出声:“一定不会请你。”   曲澜青笑笑,不以为意。   “对了,你为何还停留在京城?不是要回曲家庄吗?”   曲澜青眸子微垂沉默些许时间,轻笑出声:“传闻这阜国大皇子虽然风流成性,但他的美貌也是世间少有,有阜国第一美男之称,所以我好奇这桩联姻会不会成?说不定郡主看了他一眼,就贪图上了他的男色呢?”   陆流天皱眉:“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自从公主府回来后,澜青就怪怪的,但具体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那天在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留意的事情吗?   曲澜青耸耸肩:“好吧,我只是最近无所事事,无聊着呢?”   陆流天挑眉:“你?会无所事事?”曲家医术,绝步天下,各国皆赋盛名,他岂会无所事事?   抚着下巴,锐利的打量着他:“出什么事了?”   “什么?”曲澜青无辜的反问。   陆流天眸中精光闪烁:“别把我当傻子。你曲澜青从来就不是有好奇心和无所事事的人。”澜青平常很少出现在京城,但自从太子召他回京为阮心颜医治脸上的疤。   他原本以为阮心颜不肯医治脸上的疤是因为她心里恨无尘,才会任性的不肯让澜青医治。   但现在看来,怪异就出在这里?   那天在公主府,他在她身上,可看不到她对无尘有丝毫的感情,甚至连恨都没有。   现在想来,事情真的很怪异!   “你说,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如此之大吗?”   三年的时候,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他是听过奄平城文人风气甚浓,阮心颜在那儿修身养性三年,有所改变,也情有可原。   但,现在的阮心颜,真的只是有所改变吗?   她根本就是脱胎换骨了。   曲澜青眸子微闪,就算是脱胎换骨,也不该引起他异样的心思啊?他现在对阮心颜是真的起了好奇心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竟然让他罔顾伦常,有了不该有的……心魔!   “澜青?”看着出神的澜青,陆流天眯眼,事情真的不对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从来都是冷眼看人世间事的澜青竟然如此失神?   002提亲   蓝天之下,黄瓦生辉,重檐殿顶,金碧辉煌,层层石台,如同白云,珐琅仙鹤盘上点蜡烛,   香亭、香炉烧檀香,露台上的铜炉、龟、鹤燃松柏枝,殿前两侧廊香烟缭绕,整个正殿华丽,绝美,辉煌。   金銮殿内,文武大臣按品级跪伏着,鼓乐齐鸣,声乐大作,宛如仙境。   宝座上,端坐的正是浩国皇帝,龙袍着身,尊贵不可挡,虽然已过六旬,但保养的很好,再加上近年来,他已经不再操劳国事,倒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来的年轻一些。   此时,他正微笑着看着底下那美丽不可方物的阜国大皇子。   这位大皇子像全身没长骨头一样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眉眼间有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秦不值偷偷的瞥了一眼不耐烦的大皇兄,原本清透澄清的眸瞳微微一沉,但这变化转眼即逝,他抬头上前一步,朝着宝座上方有礼道:“想必皇帝陛下已知来意,但为了表示我国的诚意,不值还是要当面向陛下道明来意。”   “十皇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浩国皇帝伸手示意,明明心知肚明,却也波澜不惊,眉宇间的深沉,倒也与轩辕砚有几分相似。   “两国相交上百年,情比金坚,父皇与陛下更是莫逆之交,此次前来贵国,是奉父皇之命,为大皇兄向贵国心颜郡主提亲,还望陛下成全。”   说完,秦不值轻拍了拍手:“这是聘礼,还望陛下笑纳。”   很快,一个大厢子就被抬了上来,放在了正殿中间,箱子打开后,殿中不少人吸气声彼起此落。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木箱之内,这莫非就是阜国四宝之一的红凤?   浩国皇帝也眼露惊讶之色:“这……红凤”   红凤,约莫两尺高,成凤型,色泽娇艳,质地莹润,它的价值在于它不是巧匠雕刻,而天然长成,整个天下,也仅此一株。   传闻红凤还能驱凶避邪,是吉祥富贵的象征。   阜国如此大手笔,当真是诚意十足。   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的秦或扫视了一眼在场人的骚动,一双妖治的桃花眼中尽是轻视:“红凤举世无双,这点,不需要本皇子细说,各位皆心里有数,只是……”   极其嚣张的抬起他不输给女人的玉指,懒洋洋的吹拂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本皇子也要看看贵国的心颜郡主究竟值不值得本皇子以红凤相聘?”   如此目中无人的挑衅,是对浩国的轻视,跪伏在两旁的大臣,听着这话,都面露不悦,这事关国体,他们当然听着刺耳。   看着殿中的骚动,秦不值微微皱眉,却并未说什么。   “不管心颜郡主是否能与红凤相值?但大皇子竟然一出手就是贵国四宝之定的红凤,倒也让本殿看出大皇子对心颜郡主的敬重。”   低醇悦耳的声音从外殿传来,让在场面露不悦的大臣们喜出望外,太子来了。   “参见太子殿子。”   轩辕砚走到殿中间,朝着宝座,微微施礼:“父皇。”   “太子来的正好,这是阜国两位皇子。”浩国皇帝微微一笑,介绍道。   轩辕砚微颌首:“两位皇子远道而来,本殿未能亲自出城迎接,失礼了。”   话虽说的谦逊,但姿态却悠然的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样的随意,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他是在敷衍,这个度,被他把握的非常精确,让人无法挑剔。   秦或漂亮的唇角微微上翻,桃花眼中,清波流动,竟比女人还要好看,目光极度放肆的盯着他,语意不明的说道:“久闻太子风采,今日一见,当真让本皇子大开眼界。”   轩辕砚淡淡一笑:“大皇子的风采亦让本殿开眼界。”   目光随意的落在了一旁的红凤一眼,波澜不惊。   “两位皇子远道而来,本殿已经让人安排好行宫,两位皇子移驾稍作休息,至于……提亲事宜,稍后再议。”   “有劳殿下。”秦不值沉吟片刻后,起身道。   雍和宫。   皇帝的寝宫,但早在五年前,当今圣上就搬离了雍和宫,而今的雍和的主人是太子轩辕砚,虽然他还未登基。   此时,正是夏初时节,雍和宫前庭,白木槿,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阮心颜坐在她刚刚让清风做成的秋千上,轻轻的荡漾着。   明月和清风守候在一旁,哮天犬跟在清风身侧,两人一狗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上面的郡主。   汪……汪……   哮天犬咆哮了两声。   清风,明月两人回过头,朝着来人行礼。   轩辕砚摆手轻抬,示意退下。   两人一狗都训练有素,安静无声的退了下去。   轩辕砚站立在那儿,看着坐在秋千上正出神看落花风景的人儿,黑眸微微眯起。   她坐在那儿看风景,却浑然不知她已经入景,这片风景因为有她,才值得他多看一眼。   “在想什么?”   “在想舅舅”这四个字从阮心颜口中吐出,好像带着魔力般,即便深没如轩辕砚,也有瞬间的失神。   “在想我什么?”   轩辕砚低声问着,这次,他没有用舅舅这个自称,而是用‘我’,蕴含的深意,如果无心,还真是难以领略。   阮心颜回头,略显调皮一笑:“在想你为什么要宠我?”   轩辕砚面容平淡,黑眸里盛着脉脉的柔光,映照着眼前满满的人影,尔雅的笑了笑:“那颜儿想到了吗?”   阮心颜定定的注视着他半响,唇角微微上扬,回转头,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她不回答,轩辕砚也不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在落花中悠然的晃荡着,晃荡,一直晃进了他的心里。   气氛安然,平静,只有风吹树叶,落花掉地的声音。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   明月、清风,伴随着哮天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轩辕砚淡淡的敛去眸中的一切,神情转换也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侧身看着来人走近,从容出声:“母后,皇姐。”   “砚儿?”   华衣锦服,贵气逼人的皇后看着他,有些意外,她这个儿子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就算同在皇宫,身为他的母后,她想见他,有时候都见不到人,但现在,却见他如此悠闲的站在这里,如何不让她意外。   “颜儿见过皇外祖母,见过娘亲。”   阮心颜轻巧的从秋千上跳下来,白色的绣花鞋踩在花瓣上,轻盈无声。   众人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坐了下来,一旁的宫女,太监连忙上茶、点心。   “颜儿,来,你这丫头,是不是心里对皇外祖母还有隔阂?进宫,情愿来雍和宫中,也不去东宫看皇外祖母?”   皇后拉着阮心颜坐在她的左侧,右侧坐着的是轩辕画。   轩辕砚自如的在阮心颜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的举动,自然从容。   “颜儿经过这里,看见这片木槿格外的漂亮,所以……”虽然她不喜欢皇宫,但不可否认,这皇宫的风景倒是真的精美。   “所以就在这儿打扰舅舅了?你舅舅忙着呢。”轩辕画暗自摇头,抬头看向轩辕砚,歉意道:“砚弟,颜儿打扰你了。”   “无妨,阜国大皇子远道而来提亲,我也正要找颜儿问问她的意思!”轩辕砚笑的淡然。   听他如此一说,轩辕画神情略为紧张起来:“阜国当真以四宝之一红凤下聘?”朝堂上发生的事,她自然听说了,那阜国大皇子竟然嘲讽颜儿配不上红凤,她更不待见他了。   轩辕砚似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无比文静的人儿,眸子微深,面容冷淡,点头道:“确实是如此。”   “真没想到,阜国倒也真是有诚意。”皇后点头。   “母后?”轩辕画皱眉。   “呵,瞧你急的,红凤固然珍贵,但颜儿也是珍宝啊,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母后会为了那红凤,把我们颜儿给卖了?”皇后看着自己女儿没好气的说道。   “母后……我就只有颜儿一个女儿,我才舍不得颜儿远嫁呢,别说这阜国大皇子花名在外,就算他和砚弟一样出色,我也不愿意让颜儿嫁这么远。”轩辕画抬头,认真的说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如果这位大皇子当真如砚儿这般出色,那本宫倒很放心让颜儿交给他。”   皇后握着阮心颜的手,轻拍着,目光睨了一眼轩辕画:“你呀,颜儿都还没有表态,你作娘的,急什么?”   两母女一心一意为阮心颜的终身大事谈论着,都没有留意到轩辕砚眼中的意味深长,如他一样出色吗?   “我……”轩辕画一愣,看向轩辕砚:“砚弟,颜儿可是你唯一的外甥,皇姐认真的跟你说,你别打把颜儿和亲的主意,皇姐绝不会同意颜儿远嫁。”   “好”轩辕砚回答。   “你答应的,这阜国的大皇子什么的,你赶紧让他们回去。”   “嗯。”轩辕砚端起桌上的茶,低头啜饮着。   “还有啊,你也替皇姐颜儿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颜儿也该要嫁人了,当年皇姐如颜儿这个年纪,都和阮大哥谈婚论嫁了。”   轩辕砚这次却没有回答她,不言不语也不动,悠闲的喝着自己的茶,修长的手指偶尔轻抚一下杯身。   阮心颜游移的目光却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了,看着这双完美的手指,修长,如白玉雕刻,精致,优雅,是最美的艺术品。   轩辕砚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微微一怔之后眼底飞闪过一丝快如闪电的异光,脑中想起前几日她把玩着那件碧玉钗时的神态。   两人都是半敛着眼,神情又都是极为的沉静淡泊,眼皮下的心思,一旁的两人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003玉佩(二更)   行宫内殿华丽,美伦美奂。   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卧在上面的男子容貌如画,半掩的衣物,如玉的肌肤在若隐若现,隐隐有光泽流动。   墨发散落顾枕边,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当真是风流韵致的无以伦比,看着恭敬的站在一旁的少年,凤目邪惑。   “你的意思,本皇子一觉醒来,就被拒绝了?”秦不值头低的更低,语气却平稳:“回大皇兄,浩国意思是如此。”   秦或狭长的凤目眯成两道细缝,妖娆,邪魅。   “本皇子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当真娶浩国的丑八怪,但要拒绝,也是本皇子拒绝,哪里轮到她这个丑八怪拒绝本皇子?这传出去,本皇子威严何在?”   秦不值暗中皱眉,却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现在还轮不到他出声。   “你去告诉轩辕砚,本皇子要见到这位‘拒绝’本皇子的心颜郡主。”   拒绝这两个字,他是一字一句重音说的。   听闻此言,秦不值低下的眸子掠过一丝诡异,恭敬的道:“是”   公主府,赏荷亭,焚香袅绕,琴音悠扬。   陈婉儿端坐在那儿,素手在琴弦上拨弄着。   “郡主,曲公子求见。”   管家从桥的另一端匆匆而来,站在凉亭外,恭敬的禀示道。   阮心颜摸着手中的羊脂玉佩,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不见”   “这……公主……”   管家有些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的看着桥头,公主都已经请了人家曲公子过来了,他也只不过提前来通知一声,现在郡主不见,这……   明月看着桥头上的人,低声道:“郡主,公主已经把曲公子请进来了。”   “下去吧。”淡淡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获大释一样,管家连忙退了下去。   另一头,轩辕画看了一眼身旁的曲澜青,两眼异光,这位曲公子俊美绝伦,而且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如果颜儿能嫁给他……   想到这里,轩辕画脸上的笑容倏地热情起来:“曲公子可有婚配?”   曲澜青微愣,淡淡一笑:“回公主,澜青还未婚配。”   “那不知曲公子可有意中人?”   轩辕画面色有些尴尬,但为了颜儿,她也顾不上了,她现在就恨不得赶紧把颜儿嫁人。   阜国前来提亲,就算被拒绝了,也难保其他国家不会有人来提亲,她可不希望颜儿成为和亲的棋子。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颜儿许配人家。   曲澜青敛下眸,语气虽然有礼,但也不难听出淡然:“回公主,未有。”   听着他的回答,轩辕画双眼一亮,原本,她属意诸葛无尘,但可惜颜儿与他无缘!   如果能嫁给曲公子,颜儿也不算委屈,或许,她可以去找下砚弟,既然他也是疼颜儿的,想必应该不会反对。   这样,既能不会让颜儿成为其他国家窥探的和亲人选,也能让颜儿有个好人家。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赏荷亭中,看了一眼弹琴的人,曲澜青眉头轻挑,她不会是把这陈家大小姐,要来当她的琴师吧?   目光随意的掠过,神情有片刻的震惊,她手中正在把玩着的玉佩……   “颜儿。”   轩辕画一心一意在为自己的设想而兴奋不已,倒也没有留意到颜儿手中把玩着的玉佩是她弟弟从不曾离身的贴身之物。   阮心颜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今天似乎格外兴奋的娘。   轩辕画上前一步,轻声叮嘱道:“曲公子大度,不跟你计较上次的事情,过府是客,你别怠慢了曲公子。”   阮心颜挑眉,她做了什么事?需要这位曲公子来对她大度?   看着她的沉默,以为她是知道了,轩辕画连忙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曲公子和郡主有话要谈。”   婉儿,明月皆抬眼看向阮心颜,在看到她点头示意后,才都相继退了下去。   曲澜青眸子微闪,看来,她不仅是调教狗有方,对人更有方法。   “那娘不打扰你们了。”轩辕画抿嘴一笑,鼓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转身离开。   处在水中央的赏荷亭只有坐在那儿的阮心颜和站顺外面的曲澜青,两人都没有出声,一时间,很安静。   阮心颜低下头,又把玩起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是她昨天在宫里,轩辕砚给她的,是极品中极品,手感比起她最喜爱的那支碧玉钗,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她确实惊喜,而他似乎毫不意外她的惊喜,只是低低一笑,笑声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温柔。   前世,她无聊之余,最常做的事就是把玩着玉,久而久之,对玉,也真心喜受起来。   以阮家的财力,她赏玩的玉,当然都是上品,但真正的极品,通常都是有价无市,没有人会轻易的抛售。   那支碧玉钗,也只能算上品,她手中的白玉镯勉强算得上是极品,但被雕刻后,身份虽然没就掉,但手感差了,在她心里,也只能算上品。   而这块玉佩,莹透纯净、洁白无暇、温润坚密,细腻滋润,滑如凝脂,倒是真的让她爱不释手。   曲澜青看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赏着手中的玉,审视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   论姿色,她虽然不算丑的不能见人,但其貌不扬的五官让她毫无特点可言。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养尊处优,一身凝脂肌肤是她最大的优点,平衡下来,她勉强可以算得上清秀,当然这是她未受伤前。   如今,她脸上的那条长细的疤痕,硬是让她的面容凭填一分诡异。   偏瘦的身形不高不矮,倒也适中,但换句话说,身材却干扁。   这样的她,究竟是凭什么吸引了轩辕砚,甚至让他动心?   就凭她那双眼?   是的,他承认,那双眼清幽深邃中有宁静,宁静中有淡泊,淡泊中有冷漠,冷漠中有无情……   “看够了没?”   清冷的嗓声,如清风明月,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却也不会让感觉寒冷。   曲澜青神情自如的迎视着那双不知何时正直视着他的双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佩,语意不明的说道:“郡主好雅致。”   轩辕砚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块玉佩代表的是他尊贵的身份,见玉如见他,能调令他多年来一手建立起来的死士。   可是他却如此‘轻易’的给一个不该给的人?   004当年   “如果曲公子来,就只是想说这个,那么,你可以走了。”阮心颜身体后倾,似笑非笑道。   曲澜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目光深晦不明。   “郡主为何不肯用曲某的药,淡化脸上的疤痕?”   她从前的胡作非为,不就是因为自卑,才会心性扭曲,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又为何不要?非要留下这两道疤,他原以为,她是为了无尘,但……事实证明,她似乎并非如此。   “你想说什么?直说,不用兜圈子。”   曲澜青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上,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这块羊脂玉佩是太子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存在意义不亚于玉玺。”   阮心颜迅速的意会了,却不说出来,只是轻笑:“所以?”   曲澜青挑高眉:“所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所以接下来呢?你不说出来,本郡主又岂会明了?”看着对面人的惊诧,阮心颜唇浅浅一弯,若隐若现漾开一丝笑意,如清风,似明月,晶莹剔透!   曲澜青一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轻轻划过,引起一丝那莫名的悸动,迅速的回神,心里震憾的无以形容。   轻咳一了声,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不去注视她那张平凡,却处处妖异的脸,短短的几句话,这样一照面,他就明了,为何轩辕砚都会生出心魔?   他曲家医术独步天下,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他的眼睛看到的人,接触的人无数,三教九流,各类人都有,自然有一种厉眼。   这阮心颜是魔,她能在男人眼睛底下转换出那一刹那噬人心骨的风情。   她的眼,她的笑,有着让男人万劫不复的妖治,那是来自地狱千垂百炼出来的妖治。   轩辕砚中的毒,他无药可解,但如果任由下去,这种毁灭谁来承担?   阮心颜没兴趣理会曲澜青的心思,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玉佩,等同于玉玺吗?   雍和宫,景琉殿。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龙,雕刻为凤,皇室的奢华,尊贵,尽显眼底。   宽大的书桌前,轩辕砚正认真的批阅着奏章。   “启禀太子,行宫总管求见。”内务总管推门而入,恭敬的禀告着。   “宣”   “参见太子殿下。”行宫总管弓着腰,脚步轻巧如猫的走进来,恭敬出声。   “什么事?”轩辕砚头也不抬的出声,手中的笔疾书着。   “启颤太子,阜国大皇子要求在宫宴的时候必须见到心颜郡主。”   原本正在疾走的笔在听到来人的话后,停住了,缓缓的抬头,双眼寒意慑人:“必须?”   行宫太监管呯地跪在地上,喃喃出声:“十皇子交代给奴才时话,奴才一字不漏。”   “下去。”   “是”行宫太监总管连忙起身,头都快贴在地上的倒退着出去了。   殿内,寂静的诡异。   内务总管低下头,静听着接下来的吩咐。   正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内务总管小心的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得到示意后,退了下去。   进来的人是冷麒,一进殿内,迎面而来的压迫让冷麒知道主子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启禀殿下,曲公子进了公主府。”   轩辕砚垂下眼,没有言语,只是挥了挥手。   冷麒沉默的退出去……   ……   “颜儿,你觉得曲公子如何?”   曲澜青前脚刚走,轩辕画后脚就前来旁敲侧探了。   “不怎么样。”   “怎么会呢?娘觉得很好啊,年轻俊美,又是曲家少主,医术高明,才情也了得。”轩辕画扳着手指头数着曲澜青的优点。   “那又如何?”阮心颜淡淡的声音,却如同一盆冷水直把轩辕画的兴奋之情冷动。   “颜儿不喜欢曲公子?”轩辕画小心翼翼的问着,难不成颜儿心里还记挂着诸葛无尘?   “我该要喜欢他吗?”   “可是……”轩辕画语塞。   “爹什么时候回京?”她回京没过几天,阮南风就出京了,后来她才知道是爹替娘前去云中城贺寿去了。   说起爱郎,成功的转移了轩辕画的注意,柳眉轻蹙:“按路程来算,现在应该抵达云中城了,路上无耽搁,最快也要半个月。”   本来她该和阮大哥一起去的,但是颜儿好不容易回京,她想多陪陪女儿,好不容易,这个一直对她有隔阁的颜儿愿意接受她这个娘了,她当然得把握时机,好好和颜儿培养母女感情。   “听闻云中城很特别。”阮心颜顺着话接下去,淡淡地问道。   “嗯,云中城在青云海域上,确实有着独特的地位,它位于青云海域的一处最为险峻的岛屿上,四面环海,不仅岛上机关重重,靠近岛四周百里内,常年四季云雾弥漫,海底下又有无数的旋涡,船只根本就靠近不了,只能停在那儿向云中城发出拜贴,如果云中城愿意接见,才会在专人带领下,上得云中城。”   轩辕画解释着。阮心颜微笑不语,确实很独别,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恐怕当初云中城的先人就是看中了这个极佳的地理位置,才会在那儿生根。   否则青云海域,上有浩国,阜国两国,下有大朗,腾,林三国,又岂会坐视云中城的特别存在。   “云中城大不在?说起来,颜儿也上过云中城呢,不过,那时候,颜儿还在娘的肚子里。”阮心颜完全是就事论事,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颜儿……”   说起这个话题,轩辕画有些愧疚,当年她回京的途中,早产生下刚满七个月的颜儿,害得颜儿自小就身体瘦弱,至今十七岁了,还依旧还如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娘,不必如此,你也没想到颜儿会提前出生的。”阮心颜无声一叹,安慰道。   轩辕画神情有些黯然,声音也低沉下来:“当年娘怀上你,身体从来就没有不适,你在娘的肚子里,一直都很乖的,当时是云中城五年一次的收徒大会,你舅舅想要拜师学艺,你皇外祖父亲自前往,都被拒之门外。”   “娘又怎么会让云中城收下舅舅呢?”   “其实娘最初也不知道那人是云中城人,还是后来你皇外祖父回来后,娘无意之中看见了云中城回拒的贴子上面的图案,才想起与娘结识之人给娘的信物一模一样,于是娘回来和你爹商量后,就带着冰儿和周全瞒着你皇外祖父、皇外祖母他们偷偷的前往云中城。”   阮心颜点点头:“然后快要回到京城的时候,就生下了我?”   说起往事,轩辕画轻叹一声,美丽的脸庞有着惆怅:“娘是在一间破庙生下你的,当时娘身边就只有贴身婢女和一名护卫。”   当年,她几乎是九死一生,生颜儿时的疼痛,今天再回想起来,依旧刻骨铭心,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危险情况下,她好害怕她和阮大哥的孩子会出事,幸好,上天眷顾她,虽然中间有艰险,但最终她和颜儿母女平安。   这些年来,她惟一遗憾的是没能为阮大哥再生个儿子,继承阮家香火。   但阮大哥坚决不同意,说阮家有大哥的儿子继承,他有一个女儿就足够了。   但她明白丈夫的真正用意,这样的男人,如何不让她爱?此生能嫁给他,她真的很满足。   005回头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陷入往事回忆中的轩辕画。   听着她细数着她与爹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心里微微一动,爱情,真的如此动人吗?   钟云山、柳眉两人,坚持了十二年,十二年的时间,并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如今再回想,她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讶意,自己折磨了十二年,或许最初几年确实是因为钟云山让她恨,心里的阴霾让她刻意折磨他们。   但后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到了最后,她心里的恨或许早已经淡化,但随之而来的是疑惑,她想看看他们那份爱情是否真的能坚持到他们所说的永远?   所以,她冷眼看着,直到她生命结束,她才终于承认,他们用坚持触动了她心里最后一丝善良,成全了他们。   来到这个世界,她又感受到了轩辕画和阮南风的情深,两个人,却一颗心。   也许,她也该结识一下……爱情!   但是?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缓缓的敛下眸中的复杂,禁忌的爱情还是爱情吗?   她并不迟钝,不是懵懂无知少女。   她经历的,是整整二十八年的岁月,又岂能不明白?   她一直沉默的是她究竟该要如何选择!   “公主。”管家的声音打断了沉思中的两人。   “什么事?”轩辕画恢复神态,问道。   管家道:“内务总管前来接郡主进宫,正在前厅候着。”   轩辕画皱眉:“内务总管?”   今天晚上宫里将为阜国来使设宴,砚弟来接颜儿进宫,观弟答应了她,不会让颜儿远嫁,她自然不担心让颜儿进宫,想必砚弟也是让颜儿参加宴会,当面拒绝人家!   一则断了那个风流大皇子的妄想,一则也保住了颜儿的颜面,再来,这事传出去,浩国也不会失了颜面。   想到这里,轩辕画看向颜儿道:   “人家前来提亲,见上一面,这是应有的礼貌,不能让你舅舅为难,今天晚上,你就当着满朝文武,阜国来使的面,告诉那个大皇子,我们不愿意嫁给他。”   那个秦或竟然在朝堂上质疑颜儿配不上他用红凤下聘,这话她可是一直不舒服着呢。   阮心颜敛着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异光,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没有那么伟大。   轩辕画没留意到颜儿的神情变化,心思全都在颜儿身上朴素的衣饰上面,美眸浮现不赞同,太素了,再怎么说,颜儿也是堂堂一国郡主,姿态一定要端高。   “管家,你去前厅告诉一声喜公公,让他稍候,郡主要沐浴更衣。”   “是,公主”   她也该要面对这件事了,阮心颜任由轩辕画将她拉进房中。   ……   折腾一番出来,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了,打量了一眼颜儿身上的行头,轩辕画还是有些不满意:“紫色流苏精致却不华贵,换金簪”   “珠花不要珍珠的,太素。”   “外袍不要这件,换那件。”   “鞋子换上这双。”   明月,婉儿带着几名婢女几乎把阮心颜所有的衣物头饰都翻了出来,一件一件摆在那儿,任由轩辕画挑选。   阮心颜终于没了耐性,淡声道:“娘,你把我打扮的花枝招展,人家阜国大皇子会误会我是为他而装扮。”   轩辕画一听,柳眉轻蹙:“娘是去让你拒绝他的。”   “拒绝人,有必要这样隆重吗?”   “这……”   “娘,您先去大厅招呼一声喜公公吧,他想必都等的快睡着了。”   “可是……”   “没有可是,娘,去吧,颜儿会有分寸的。”   轩辕画抬头看着颜儿眼中的认真,无奈的道:“那好吧。”   雍和宫,景璃殿。   阮心颜半倚在铺着金色的冰蚕丝锦被的软榻上,双眸微闭,两排长长的睫毛安静乖巧的落在白皙的肌肤上,一袭绛色宫装,精致而不华贵,身材纤细,青丝长发随意的披散,那张平凡的脸蛋,惬意,舒坦   轩辕砚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缓步上前,坐在软榻别一侧,静静的看着,目光在她脸上的那条长细的疤上停留,修长完美的手指略带突兀却又自然无比轻抚着,略带薄茧的指腹在疤痕上面温柔的摩挲着。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这件事?今日的颜儿依旧是当日的颜儿,所以,我庆幸着。”   庆幸当年对她的惩罚,因为这样,三年后的今天,才有了她的脱胎换胎,才会让他宁愿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阮心颜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他接她进宫,根本就不是为了阜国大皇子,而是为了和她摊牌。   看着他良久,她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你确定吗?”这条路可谓是布满荆棘,他决定要走这条路吗?   轩辕砚盯着她,黑漆的眸子此时已经是黑如深渊,全然的黑暗。   他不言不语,却比言语来的坚定,阮心颜轻叹“如果我不确定呢?”   “你会确定的。”极其自负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本该如此。   “我与你有血脉相同,如果再前行,那是地狱。”阮心颜平淡的指出事实。   修长的手指捞起一络秀发,任由黑发与玉指缠绕着,轩辕砚点点头,表示认同,但却:“那又如何?”   “你是我舅舅”尽管灵魂并没有牵扯,但这具身体流动的血,与他的牵扯却斩不断,划不清。   “也是男人。”震撼的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又天经地义。   阮心颜淡然的敛下眸,上天的安排真是残酷。   “颜儿,我知道,你不怕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平视。   抬眼看着他,阮心颜沉默不语,她不怕,但她却想在事情没有扩散前,回头。   明知道前面是什么,还硬生生的往下跳,她不惧,但……   前行了,终点不是相濡以沫,就是玉石俱焚。   但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会让身边的人万劫不复。   006秦或   宫宴向来都以奢华为主,更何况是招待外来使节,自然隆重有别于平常宫宴。   宫宴设在清和殿,宫灯通明,映照着地上的金砖发出迷人的光泽,宫柱金龙戏珠,五彩飞凤,把金碧辉煌诠释的淋漓尽极。   乐声悠扬,美酒佳肴,来回穿梭服侍的宫女都是一等一的姿色。   宽敞明亮的殿堂,宝座上,空着。   底下左右分坐,一方主位是秦或,美丽,邪媚,风流,眉眼间虽然目中无人,但他一副皮囊,却无可否认,确实让女人惭颜。   次位坐着的是十皇子秦不值,因为太过年少,年仅十岁,但俊俏的五官也寓示着未来的不凡。   别一则主位是轩辕砚,俊美,尊贵,深沉,一旁的轩辕画,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依然美丽动人。   这几人的出色,也越加衬托着一旁阮心颜的其貌不扬。   在场的人都端坐着,唯独秦或玩世不恭的把身子全部的重都靠在椅子上,执着手中的酒杯,眉档微动,风情万种,斜视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阮心颜,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   轩辕画按捺着心头的怒火,这个阜国大皇子长的比女人还要美,确实是难得一见,但这样的不男不女,风流到了下流,又目中无人的人,配不上她的女儿。   阮心颜恬静的坐在那儿,对这一场奢华,极其淡然。   “启禀太子,皇上龙体不适,让殿下招待两位皇子。”   皇上贴身太监从大殿内侧进来,恭敬的说道。   轩辕砚摆了摆手,太监退了下去。   优雅起身,从容的迈步走向阶台上的白玉宝座坐下,几乎是一个呼吸吐纳间,轩辕砚身上的气势就完全转变,依然优雅,但却是脾睨众生的霸气。   秦不值眸子微闪。   未登基,却坐上宝座,这样的举动,在阜国,没有任何皇子敢如此做,而浩国在场满朝大臣,皇亲国戚,都视为理所当然。   既然轩辕砚已经是浩国的掌权人,为何又迟迟不登基,名正言顺为帝?   秦或长长的睫宇缓缓的垂下,轩辕砚……   仿佛根本就没在意底下两人轻微的神情变化,轩辕砚微微勾唇,沉稳有力道:“今晚就由本殿为两位皇子饯行。”   饯行?   听着这两个字,在场原本安静的气氛更为寂静。   秦或也挑动了一下眉梢,似笑非笑道:“太子说饯行?本皇子以为是接风?”赶人吗?轩辕砚,是什么触动了你?   轩辕砚点头,笑容愉悦,仿佛他的话再平常不过。   “原本是为两位皇子接风,但本殿改为两位皇子饯行。”   秦不值站了起来,稚嫩的脸庞,却凝重无比,声音也低沉起来:“殿下所言何意?”   轩辕砚掀唇一笑:“意思就是,贵国就算以四宝之一红凤前来下聘,这提亲,本殿也依然要婉言回拒。”   婉言回拒?秦不值瞪大眼:“殿下这叫婉言回拒?”   他分明狂妄的不把阜国放在眼里,公然赶人了,虽然他预料到以轩辕砚的作风,大皇兄定然会触怒他。   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轩辕砚竟然不顾两国邦交,如此名目张胆的赶人,他就不怕和阜国撕破脸?这不仅是影响两国,对天下整个局势都触动了。   轩辕砚到底在想什么?秦不值脑中飞快的思考着。   “当然,如果十皇子认为本殿的语气太过温和,那本殿不妨坦率一点,本殿要求两位皇子明天必须起启离开。”必须两字,音格外的重。   秦不值双眼燃起怒火:“殿下眼中可还有阜国?”必须?果然触怒了轩辕砚,秦不值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静坐在软椅中,神情不变的大皇兄,心里冷笑。   秦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樱唇畔漾着一抹笑,手指间的杯身上,折射着他敛着的眼眸那掠过的毒芒。   轩辕砚轻拍拍手,殿外四名太监把一个庞大的木箱抬了起来,在大殿中央一放,打开一看,里面的人是秦或带来的美丽宠妾,花容月貌,泫然若泣,我见犹怜。   “爷……”   “美人儿,你怎么坐在这里来了?”秦或仿若还未弄懂发生了什么事的无辜语气,但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秦不值心里感觉到了不对劲,轩辕砚什么意思?就算要拒绝提亲,也不可能会用这个方法来作理由,除非……除非……   秦不值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原委,身子微微一僵。   “贵国眼里可还有浩国?前来提亲,却带着宠妾踏上我浩国的疆土,二位皇子眼里还有心颜郡主,还有我轩辕砚?”轩辕砚隐匿在淡定下的冷意,似乎把空气冻结。   秦不值心里一沉,父皇命令过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大皇兄带着侍妾上岸,但那时,他以为这是他的机会,却没想到……是他的死期。   他处心积虑跟在大皇兄身边,原想努力争得自己一片天,但他错了,连自己投靠的人都没有摸清楚底细,他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夺?到头,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只猴子。   “十皇子,你是此次出使主臣,贵国随行禁军,人员,都是由十皇子亲自把关,大皇子前来提亲,却带着宠妾入主行宫寝宫,睡着水晶沉玉床?这对心颜郡主是侮辱,对本殿,对浩国的尊严不敬。”   秦不值缓缓的回头,看着眼皮都未抬的秦或,自嘲一笑,处心积虑?他的处心积虑和大皇兄比起来,不堪一击。   他竟然能让轩辕砚出手帮他?   轩辕砚随意的扫了一眼坐在那儿不动的秦或,一丝快的让人根本就捕捉不到的阴霾从眸底一闪而过。   原本因为秦或的目中无人而心里恼怒不已的轩辕画也被这意外的场面惊住了。   阮心颜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大殿中最尊贵的宝座上面的男人,垂下眸,无声一叹,何必呢?   “区区一名宠妾,值得殿下如此大怒吗?”秦或轻笑出声,美妙悦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调侃。   窝在软椅中的姿态不变,玩世不恭的说道“呵呵,心颜郡主之姿,之名,之色,以红凤下聘,本皇子正妃之名,本皇子诚意十足。”   轩辕砚轻笑:“既然本殿外甥女之姿,之名,之名,只能是让大皇子如此的诚意,那大皇子又何必自取其辱?莫不是当真欺本殿浩国无人?”   秦或放下手中的酒杯,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起身,走近坐在那儿自始自终都未曾动眉的人。   “郡主也拒绝吗?”   阮心颜抬眸,看着眼前这一张堪称倾城的容颜,淡定出声:“大皇子不会以为凭一株红凤,就能让本郡主迷了眼?”   “郡主是在告诉本皇子,本皇子在郡主眼里一无是处?”   阮心颜抬眸,唇角一勾:“一无是处倒也不是,至少大皇子有自知之明。”   秦或挑动眉梢,一颦一动,尽是妩媚的风情,轻挑的目光扫过她脸上的疤痕,眼角余光却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轩辕砚,虽然很快,但轩辕砚眼中的嗜血杀气,还是被他发现了。   能让轩辕砚如此在乎的,他娶了,那是何等的有趣!不是吗?   007龙床   “幸好,幸好本皇子在郡主眼中不是一无是处。”   秦或露齿一笑,倾城妩媚,让在场还在摸不清楚状况的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失魂。   “大皇子似乎并没有听懂什么叫拒绝?”轩辕砚迈着闲适的步伐缓步走来,停在了阮心颜的身边。   俊美精致的脸庞温和依旧,语气也照旧淡然,但黑眸中渐渐浮现出的阴冷寒芒让秦或知道,他触到了轩辕砚的底线了。   沉思片刻,他多情的凤眸在两人身上来回的瞟了一眼后,大笑两声,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   轩辕砚,来日方长啊,当你也是个人,也有弱点的时候,老子怕你个屁!   阜国使节大臣看着离开的大皇子,再看着伫立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的十皇子,不用细想,都跟了上去,皇上命十皇子为主使大臣,但他们都知道,比起大皇子受宠,十皇子微不足道。   秦不值深吸一口气,转身的瞬间,恢复了如他年龄的迷惑和天真。   “本皇子失礼了,告辞!”小小的身形,挺的直直的,如一个倔强的小孩。   轩辕砚黑眸微微一眯,若有所思。   ……   原本该是热闹的宫宴如此诡异的散场,轩辕画并不急着回府,反而在留宿在宫中。   自然,阮心颜也留了下来。   站在这具身体前主从小居住的月颜宫,阮心颜还未来得及打量这里的奢华,   一道清细的声音似乎是从耳边滑起:“郡主,请”   阮心颜轻叹,收回打量的目光,脚步迟顿了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景璃殿,内寝殿内,明珠照明,熠熠生光。   尊贵华丽的摆设已经看的眼倦了,脚底的柔软让阮心颜低下头,却微微一怔,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她曾经说喜欢的白色木槿花瓣,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却只能是被踩在脚下。   抬头随意的打量着内殿,一张六尺宽悬着云绡罗纱帐的阔床。   帐上遍绣洒珠金龙,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美若仙境。   床榻上,紫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锦绸被,光是看一眼,都能感受到床榻上那冰蚕的冰爽,锦被的滑嫩,这张床,很吸引人,和公主府中的床,又是一个等级。   阮心颜眉梢微挑,她自认不是井底之蛙,但这样入骨的奢华精致是让她都忍不住的惊艳了。   “郡主,请沐浴更衣。”那名领着她进来,长相清秀的太监恭敬的掀开珍珠幕帘。   “参见郡主。”站在珠帘后的四名姿色一等一的宫女恭敬的行礼。   阮心颜敛下眼:“宣明月进来服侍吧。”   清秀斯文的太监沉吟了半响,恭敬的回答:“是。”   不消时,一脸惊疑的明月小心翼翼的跟在那名太监身后走了进来,看着立在碧玉池边的郡主,唇微开,但又合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里,是雍和宫,她知道,这里是太子寝宫,她也知道,下午的时候,她就随着郡主来过。   但当时,她被挡在景璃殿门外,而刚才,她也照旧被挡在了殿外。   却没想到,刚刚这名她从未见过的小公公竟然宣她进来。   看眼前的情景,服侍郡主多年的她,自然知道是郡主宣她进来侍候她沐浴。   可是?郡主沐浴怎么会在太子的寝宫呢?   回到月颜宫时,她早就吩咐了下人备好了热水,随时等着郡主用呢?   明月心里一百一千个疑问,却也知道,不能问出口,很多事情,她只能看见,却不能记住,更不能有疑惑。   她自小伴在郡主身边,亦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知道皇宫的规矩。   压下心里所有的惊疑,明月上前一步,跪在池边,拂起宽大的衣袖,拭了拭池中的水,水温适中。   “郡主,可以了。”   ……   当明月看着自家主子换上丝滑明净的天蚕冰绸衣衫躺上了那张……龙床时,惊的目瞪口呆。   一同和明月一起服侍着的四名宫女恭敬的行礼后,悄然的退了下去。   只剩下呆立在那儿的明月和躺在床上已经恬静的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的阮心颜。   “郡……郡……”   “明月姑娘,就和奴才一起在外殿候着吧。”清细的声音压的极低,悦耳至极。   抬头看了眼前的太监一眼,明月微微一愣,被对方的秀美惊艳到了,随即眼中掠过一丝惋惜,可惜是个太监。   明月瞥了一眼床上的郡主,没听到她反对的声音,只能忐忑不安的跟着那名太监退了下去。   月儿悄悄的爬上了山头,夜,也渐渐深沉。   明月偷偷的瞄了一眼另外一旁站立在那儿四名和她一样挂着内侍腰牌的宫女,她们是太子的贴身婢女。   再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太监,瞄了一眼他身上挂着的腰牌,小嘴微微张大,眼中也有着惊讶,竟然是皇宫所有人都得罪不起的内卫?   这号人物,她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有见过。   听闻当年太子上云中城时,就只带了一名内卫。   莫不是,就是此人?   他是太子身边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之一,在宫中,他的话,代表的就是太子。   莫袂对明月惊疑的目光,视若无睹。   明月猜的没错!   他,莫袂,太监,却是轩辕砚唯一带入云中城的人,别看他看起来清秀斯文如翩翩少年,实际上,他的年龄是两个明月加起来,而且,心狠手辣,残暴至极,是轩辕砚手中的一把厉刃,专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了,明月也终于忍不住的打起磕睡,身子不由自主的倾斜,靠在了莫袂的身上,头如同小鸡啄米。   就在这时,轻盈无声的脚步,莫袂低下身子跪地,明月因为突然消失的依靠,从磕睡中惊醒,背脊莫名一冷,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背着光走来的颀长身影,脑子一时还有点没转过弯来,傻呆呆的盯着,眼睛也越睁越大,太子?   轩辕砚无视明月因为震惊而像根木头一样傻站在那儿盯着他的张目结舌,直接迈步进入内殿,随之莫袂以及四名婢女也都欲走入内殿。   “不必了,在外候着。”好不容易把阜国的事都处理好了,已是深夜,颜儿此时定然已经睡了,为了怕沐浴更衣惊醒她,他破例在景琉殿沐浴更衣了才过来。   莫袂眼中飞闪过一丝讶意,恭敬地出声:“是”   内殿内的明珠已经拿掉了,大部份的宫灯已经熄灭了,只留下几盏壁灯,安静,低迷。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轩辕砚黑眸中掠过一丝柔意,在床榻的另一侧,轻轻的坐下。   虽然他坐上床榻的动作,轻柔无比,但还是让向来浅眠的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008养狼   “吵醒你了。”轩辕砚看着她因为初醒,还有些朦胧的眸子,低声道。   阮心颜盯着帐帷,沉默着,良久才幽幽一声轻叹,然后再度闭上眼睛,低低的说道:“舅舅想养虎?”   轩辕砚微愣,但很快就会意过来她在说什么,俊美的脸庞,有着慑人心魄的笑意。   “颜儿担心我驯服不了老虎?”   “不,我是担心舅舅养虎为患。”   轩辕砚手指似是无意识的缠绕着手边的秀发,但笑不语。   阮心颜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双眸幽冷:“颜儿倒是有兴趣养老虎。”   轩辕砚低下头看着她眼中的光芒,皱眉不语,好半天才轻叹:“颜儿……”   “你是我舅舅,却想带着我闯地狱,我不惧,但是……”   “我不确定这就是我的爱情。”   她和他一样,骨子里的偏执让他们对自己想要得到,不择手段!   而今,他对她,也许就如同前世她把对钟云山的迷恋错当成爱情,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先得到了再说。   但当那种迷恋过后,也或者说是得到了之后,那种迷恋会淡化,疯狂的心也会冷静下为,会思考,真的爱他吗?   尽管是她不择手段得到的,但钟云山却经不起她的冷静思考。   她不希望轩辕砚走她同样的路,等到有一天冷静下来,突然发觉他对她只是一种迷恋,而那时,恐怕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她不是钟云山。   她是阮心颜,一个连灵魂都被黑暗染黑的人。   如果牵了手,闯了地狱,却到头他发现,这不是他的爱情,那她陷入了,又岂会任由他抽身?   或者是她发现了他不是她的爱情,她也会抽身,到时,他亦不会任由她抽身。   两个人,必须死一个,另外一个才能活,或者都死!   “所以颜儿想考验我?”   绡纱帐帷挡住了本就低迷的壁灯,却遮不住两人此时脸上的神情。阮心颜淡然:“也在考验我。”   “颜儿想如何证明?”   “五年为限,如果五年后,我依然是你的爱情,而你也是我的爱情时,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对,我也依然陪在你身边。”   “但如果颜儿走出去后,发现我不是你要的,而五年后,颜儿依然是我想要的,那又当如何?”   “那你只能永远是我的舅舅,我是你的外甥女,我不爱的,谁也不能勉强我。”迷暗的光线下,阮心颜宁静的双眼冷酷狠绝。   轩辕砚对她眼中的冷酷视若无睹,修长的手指缠着她的秀发,漫不经心的说道:“颜儿,我不介意给你时间去玩,但……你要的只能是我,五年后,你要神,我杀神,要佛,我杀佛,要魔,我杀魔,然后,我仍然拉着你下地狱,在地狱之火中焚为灰烬。”   听着他如此轻描淡写,却毁天灭地的话语,阮心颜不怒,反而嫣然一笑。   低迷的接近黑暗的光线里,她平凡的五官因为这一抹笑而变的妖治无比,如地狱最绝美的花在绽放,皎洁、妖艳、阴柔,静静的开放,却是血腥的味道。   轩辕砚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低喃道:“颜儿,你是来自地狱的佛,当日,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我的眼中,由黑暗中的魔变成虔诚的佛,带着使命而来,让我成佛,渡我成魔。”   阮心颜低低的笑了,原来她他都看穿了彼此的灵魂,佛,魔只不过是一线之隔。   “不好奇吗?”   以他的深沉,又岂会看不出来她与阮心颜的相差,那是她整整二十八年的黑暗,又岂是短短三年可以铸成的?   “是佛,是魔,你都是为我而来。”   “太过自负可绝非好事。”瞥了满脸铸定的人,阮心颜挑眉道。   轩辕砚笑而不语,是自负吗?不,在她的眼中,他看见了自己。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阮心颜伸了伸懒腰,再度合上眼睛,嘴角有着难以发觉的愉悦,她喜欢这样不需要猜测的暧昧。   看着她上扬的唇角,轩辕砚眯眼:“颜儿的好心情是因为将要离开?还是因为……我的自负?”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是我的答案。”这一刻,她把他当成男人来看,一个自负的让她心情愉悦的男人,这也是个好的开始,不是吗?或许她终将不能成佛!因为她遇见了这个男人!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轩辕砚的神情,一定会惊愕于他眼中可以醉溺人人的柔情。   “颜儿,非去养虎不可吗?”五年的时候,很漫长,他已经成了她的魔,这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煎熬?他该阻止她的决定,把她藏起来,藏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这样,就不是让他成魔的她了。   “嗯,我还年轻,养些狗啊,虎啊,狮啊的,可以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爱情,她这样也算不算是为爱情而成魔?   原来,人心,本就是不知足的。   前世,她只渴望自由健康的身体,哪怕是当个平凡人,她亦知足。   但现在看来,健康的身体,她有了,也曾经真的知足,她甚至愿意平凡,知足的过一生。   但为何,上天又让她渴望起爱情?   给她的爱情,却又是如此黑暗的?   “那……我们不养虎,养狼好不好?”轩辕砚在她身边躺下,试探道,那只虎虽然他不放在眼里,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公的。   “养狼?”阮心颜轻笑。   “是啊,养狼,还是只狼崽,多有趣。”最重要的这只狼崽还不能窥探她,所以他不介意改变自己多年的计划。   “改养狼,你牺牲得多大啊?”这个男人啊,还真是舍得。   “怎么会呢?一只老虎而已,让狼吃了,也就吃了,以后我再养。”他不可能留一只公虎伴在她身边,所以别说一只虎,就是一只狮,他也得想办法让人吃了。   沉默了片刻,阮心颜才出声:“好,那就养狼吧!”   轩辕砚眼中掠过满意的笑意,两人云淡风轻的谈话下,是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拉开了序幕!   009不值   夜,黑暗无比,星光,月辉都被黑暗笼罩,天地间,仿佛只有黑暗。   行宫偏殿,华丽,却没有一丝人气,只点了一盏壁灯,微弱的灯光,根本就无法照亮宽敞的内殿,更无法照亮角落里,全身倦缩着,双手抱膝,头埋在两腿之间的人。   低低的轻笑声从他嘴里传出来,在寂静幽暗的内殿越发的苍凉。   倦缩在那儿的秦不值动了动,埋在两腿之间的头抬了起来,稚嫩的脸庞有着嘲讽,还有着入骨的恨。   他知道这一次他输了,不是输给了大皇兄,也不是输给了轩辕砚,他是输给了自己的年轻,如果,如果再过十年,不,五年,五年就够了,他一定不会输的如此凄惨。   他定能斩荆断棘,清除所有的障碍,让昔日给了他痛,苦,恨的人都通通臣服在他的脚下,他的恨,他的痛,要用血来洗清。   他要伫立在天间最高处,而不是今天这个可有可无,连草芥都不如的十皇子秦不值。   不值,呵呵,不值,他的命连在阜国皇室,比蝼蚁都不值。   天色,渐渐亮了,秦不值眯眼,今天就要回阜国吗?   从浩国京城到阜国苍都,走陆路约莫二十几天时间,海路半个月,或许这就是他生命里最后的时间了。   他的命现就捏在秦或手中,他对他起了杀心,就算回到苍都,也不会有人救他。   父皇不会,其余几个皇兄,恐怕巴不得他死。   秦不值眼中有着讥笑,看着室内一点一点亮堂起来,他知道,天亮了。   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一个晚上下来,双腿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了。   “十皇子……十皇子……”   当秦不值努力坐上椅子的时候,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忠推开门,慌乱的冲了进来。   “放肆!”秦不值看着小忠冒冒失失的冲进来的样子,怒斥出声,再怎么落魄,他也有他的骄傲。   “奴才该死。”小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惶恐出声。   “什么事?”秦不值沉声问道,一大早,什么事能让小忠急成这样?小忠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服侍的人,他对他没有信任,没有感情,便也不会厌恶。   “回十皇子,浩国太子请十皇子进宫。”   秦不值惊讶的起身,一时忘了腿上的麻木,呯地一声,重重的跌坐回椅子上,急切的出声:“你说轩辕砚请本皇子进宫?”   “十皇子,您的腿……”   秦不值凌厉的目光一扫,小忠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下去:“奴才该死,奴才帮您盆热水来敷一下。”   ……   金銮大殿上,静的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仿佛能听见。   满朝文武大臣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震惊的魂飞魄散,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呆了,就连坐在宝座上的浩国皇帝也愣是半天回不了神。   秦不值想过无数个可能,但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完全呆住了。   反倒是一旁的秦或在听闻轩辕砚的话后,从椅子上跳起来,失控出声:“你说什么?”   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扭曲的可怕,狠狠的瞪着站在一旁的轩辕砚。   轩辕砚微微一笑,对秦或脸上的扭曲视若无睹,平淡的再次重复着他下达的炸弹,炮轰在场所有人的心魂。   “郡主看上了十皇子,不知十皇子是否愿意娶心颜郡主为十皇妃?”   “轩辕砚,你疯了……”   秦或狭长的眸子,此时不再是多情的眸光,射出如同毒蛇一般令人感到阴冷和恐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姿态闲适却难掩狂放恣意的轩辕砚。   和轩辕砚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他骨子里面的阴毒,他秦或当然心知肚明,他和他各取所需,各自利用,从来没有所谓的信任可言。   但,他不敢置信,一夜之间,轩辕砚突然改变主意,违背他和他之间的协议?他言而无信,他不奇怪。   他不敢置信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   竟然让轩辕砚愿意把他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难道忘了,他付出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打入了阜国内部。   他突然抽身,整盘棋都乱了,损失惨重的不只是他秦或一个人,还有他轩辕砚。   轩辕砚微笑,却未入眼,俊美的脸上尽是淡漠疏离。   俊美的让人痴迷的面孔,一袭黄色锦袍,穿在他身上,比起坐在宝座上数十年的浩帝还要来的狂放、高贵、洒脱、潇洒、淡漠。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魅力,惊心动魄。   此时,他唇边挂着那抹承载着胜似闲庭信步的自信和悠闲,淡然的看向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不值,语气淡定的问道:“不知十皇子考虑的如何?是接受还是拒绝?”   秦或额头上的青筋四起,他知道轩辕砚绝不会是在开玩笑的人,那么,他是说真的,他不顾自己的损失出手保一个本该死的秦不值?   想到自己的损失,秦或恨的气血不停的翻涌,轩辕砚,算他狠,此仇不报,他秦或誓不为人。   瞟了一眼似乎还陷入呆滞中的秦不值,秦或扭曲的面容,稍稍有些恢复,但铁青的面色,足以显示他的心情有多阴霾。   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似乎是忘了十皇弟才只有十岁?难不成殿下就不心疼心颜郡主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   轩辕砚不是在乎阮心颜吗?又为何让她嫁给秦不值?   阜国,是他秦或的地盘,他轩辕砚再厉害,在阜国,也还是他说的算。   他就不怕,这浩国唯一的郡主,下场凄惨!   还是他太小看了他秦或?在阜国,十皇妃的头衔什么都不是!   哪怕阮心颜背后是轩辕砚,他要让她死,在阜国,易如反掌。   “呵呵,十皇子还年轻,郡主虽然有十七了,但因为当年皇姐为了本殿求师,而早产,自小,本殿这个外甥女就体弱,外表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不瞒大皇子,本殿就只有这唯一的外甥女,当然不希望她远嫁阜国,但颜儿却似乎和十皇子极为的投缘,对十皇子甚是有好感。”   他不惜打乱全盘计划,恰恰就是因为秦不值才十岁,五年过后,秦不值也才十五岁,饶是他有天大的能耐和野心,也不会是颜儿眼中的男人。   阜国虽有十位皇子,但真正有作为的,就只有四人,秦或算一个,三皇子秦觉,五皇子秦克再来就是十皇子秦不值了。   颜儿这次前去养狼,要养狼,而且是养一只有野心的狠,自然需要吃肉,而其余三人,就是颜儿需要喂狼的肉了。   是一块肉,在颜儿眼里就不会轻易变成男人。   当这些肉全被狼崽吃了,就算狼崽长大了,他也有能力把他吃掉,而且一根骨头都不会留。   当然,这一切,是他绝对有信心,他的颜儿养一只狼,绝不是问题!   两人,四目,各有心思!   秦不值终于缓过神来,垂下眼片刻,再度扬起时,眸中已经恢复镇定。   看向坐在宝座上的浩帝,一字一句,却紧定无比的说道:“承蒙郡主错爱,不值感动铭心,愿意娶心颜郡主为本皇子的皇妃。”不管轩辕砚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他不死,他相信,他总有机会东山再起。   010护犊   东宫凤鸣殿。   “轩辕砚……”   惊吼声吓跑了皇宫里面所有的鸟儿,在场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吓的嗦嗦发抖,本能的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轩辕画精致的面容有些变形,粉拳紧握,牙关紧紧咬着,浑身颤抖,向来温柔似水的的美眸瞪着轩辕砚,就像是瞪着和她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恨不上扑上前去,吃了他。   “画……画儿……”皇后皱紧眉头,紧拉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控的女儿,她相信,如果她不拉着,画儿真的会气的上前去和砚儿打起来。   “母后,您别管,今天他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他没完。”   轩辕画朝着皇后怒吼出声。   “放肆,画儿,有你这样跟你母后说话的吗?”皇帝看着刺激过度的女儿,抬手紧按着眉心,无奈的喝斥。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砚儿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径直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了,也难怪画儿如此失态了,砚儿究竟在想什么?他都看不明白了。   “父皇,轩辕砚是您的儿子,这不错,但我也是您女儿,今天这事,他不收回成命,今天女儿就撞死在这里……”   她和阮大哥唯一的女儿,她用命生下来的女儿,竟然嫁……一个才十岁的毛头小子,而且还是远嫁阜国和亲,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她和阮大哥为砚弟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到头来,她的女儿还落得如此下场?   心里的委屈让轩辕画崩溃,没形象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的的痛哭出声。   “画儿……”   皇后心疼的把她抱入怀里,然后怒瞪向站在一旁的轩辕砚,厉声道:“砚儿,这件事,本宫不准,你去回了阜国那个什么十皇子。”   轩辕砚敛下眸,沉默不语,现在看来,颜儿离开一些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一些事情。   看着轩辕砚的无动于衷,轩辕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皇后,扑上轩辕砚,狠力的捶打着。   “轩辕砚,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我打死你。”   “画儿……”皇后惊呼上前拉架,但哪里拉得住情绪失控的人。   皇帝跳了起来,连忙去扶住爱妻,一时间,一家四口扭在了一起。   看着扭在一起拉扯着的四人,在场所有的资深,或是不资深的嬷嬷,太监,宫女,都惊的目瞪口呆,半天不能动弹,只能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混乱。   “你们在干什么?”   阮心颜还在外面,就听见她娘的吼叫声,再看一路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侍卫,太监,宫女,心里了然。   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惊了惊,声音不由得放高些许。   皇后听着她的声音,回头,惊讶的出声:“颜儿……”   阮心颜难得的傻了几秒,回过神后,瞥了一眼正在被娘亲捶打着的人脸上的淡定,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颜儿……我的颜儿……轩辕砚,我跟你没完。”   轩辕画哭的红肿的眸子看着站在那儿呆愣的女儿,再度哭嚎出声,手上的捶打动作也越发的猛烈了。   看了好半响,阮心颜才淡淡地说道:“娘,颜儿愿意嫁给十皇子。”   “颜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才十岁的十皇子……嗯……你刚才说什么?”   轩辕画睁大眼,手上捶打的动作停了下来,惊瞪着阮心颜。   控制想按头皮的冲动,阮心颜淡然的重复了一遍:“嫁给十皇子,是颜儿自己决定的,不能全怪舅舅。”   “你说什么?”轩辕画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没听错,颜儿自己要嫁给那个十皇子?她疯了不成?   “我说,要嫁给十皇子,是我愿意的,不是舅舅逼迫的。”   阮心颜再次重复一次,轩辕画对阮心颜的母女情,她看在眼里,只能为真正的阮心颜和她都唏嘘不已。   虽然她接受她对她这具身体的情,毕竟这是她女儿,但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不干涉的放任。   前世,她的家人就是如此,给她绝对的自由权和选择权。   “颜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十皇子,他才十岁,而你都十七了,你们相差这么大,现在不会幸福,以后也不会幸福的。”皇后不理解,也不赞同的摇头。   轩辕砚星眸微眯瞥了阮心颜一眼,轻拂了拂被轩辕画扯皱的衣襟,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了下来,全身都张扬着尊贵和霸气。   阮心颜在另一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看着呆站在那儿的人。   “娘,来,坐,皇外祖母,您也坐下吧。”她那个才子爹去了云中城,还未回来,否则她娘定然不会发这样大的肝火了。   “颜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轩辕画坐在她旁边,不悦的出声。   “颜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对她,对轩辕砚来说,都是最好的。   轩辕画想了想,声音冷硬:“不行,娘不同意你嫁出去,更别说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不理会阮心颜,轩辕画恨恨的看向对面坐着的轩辕砚,冷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让颜儿远嫁的。”   “只要颜儿此刻说一句,砚弟立马让十皇子滚回阜国,此生都不能踏进浩国一步。”明明是张扬嚣张的话,但轩辕砚说来,却慵懒迷人。   “真的?”轩辕画怀疑。   “当然。”轩辕砚微笑,他巴不得颜儿就留在他身边,五年的时候,确实可以让他把未来的震荡和阻力减小到最底,但相较起这五年的不确定,他情愿带着她一起面对,也不愿意她离开。   “好,那你就收回成命,让十皇子回阜国去,颜儿不嫁了。”轩辕画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砚弟逼迫颜儿,颜儿还小,一时冲动,情有可原。   “好……”接收到对面瞥过来的目光,轩辕砚挑眉勾笔,轻飘飘的出声。   “不好。”阮心颜从容不迫的抢白。   “颜儿……”轩辕画有发怒的症象。   见识到了这个娘亲的护犊,阮心颜心里无声一叹,恐怕得再次让她娘失望一次了,她为了自己女儿,自然可以自私,但坐在上位的两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会自私。   所以,这件事,只要她点头,基本上,她娘就改变不了结局。   瞟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的皇外祖父母,若有所指道:“娘,这件事,颜儿没有委屈,再说,这件事舅舅当着满朝文武,阜国使臣的面问的,而且人家十皇子也表示了愿意,如果现在再来后悔,岂非让舅舅颜面扫地?”虽然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表象,但他不在乎,自会有人在乎。   浩帝听闻此言,眉头微拢,颜儿说的对,砚儿如果反悔,那浩国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皇后看着丈夫的神情变化,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虽然在她心里,手心手背都一样,但砚弟和画儿不同,砚弟是一国之君,肩负着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这样出尔反尔,对砚儿来说,确实不利,但颜儿……她也心疼啊!   “这……可你舅舅也说了,他愿意反悔。”   轩辕画听闻此话,迟疑的瞄了一眼静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却似乎散发着怒气的观弟,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如此说来,是她误会了砚弟了?那她刚才……   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轩辕画有些心虚,转眼一想,不对,就算这件事是颜儿的主意,他身为舅舅,却不阻止,还帮着颜儿胡闹,罪加一等。   轩辕画瞪向轩辕砚的目光再度凌厉了起来:“娘不管,谁让他是你舅舅。”皇帝轻了轻嗓子,语气不明的问道“颜儿,这当真是你自己愿意的?”   “是。”阮心颜低下头,唇角微微上扬,恭谨的回答。   轩辕砚瞟了她一眼,唇角微抿,漆黑、深邃的眸瞳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五年的时间,绝不会改变些什么!   011月妃   表面平静的五国,因为浩国郡主‘下嫁’阜国十皇子而泛起一连串的波澜,浩国丑郡主阮心颜真真切切的闻名天下五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不值十岁,是阜国众多皇子中最为微不足道的皇子,出身低贱,命如草芥,虽有皇子之名,但却是奴才之实,而且是大皇子秦或的奴才。   阮心颜,十七岁,是浩国身份尊贵的郡主,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她的其貌不扬和臭名远扬,但以她的身份,她配得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子,唯独不是这个秦不值。   这件事,诡异,而且很诡异,人人都知道。   但人家一个愿嫁,浩国不反对。   一个愿娶,阜国自然不会、也不能反对。   这件婚事,算是成了。   于是,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在阜国掀起了惊涛骇浪,大朗,腾国,林国三国的震荡也不小。   这样一来,意味着秦不值有了浩国作后盾,对阜国,甚至对各国来说,都是强烈的冲击力。   阜国当今皇帝圣号,靖帝。   靖帝三十岁才登上大宝,如今已有二十年,二十年来,他为帝的政绩倒也算得上清明,但耳根子软而且颇爱美色。   他未登基前,还是靖王的时候,膝下就有四个儿子。   如今,他后宫妃嫔无数,美女如云,皇子,公主自然也不少。   十位皇子,六位公主,阜国皇室子嗣繁多。   女人多了,男人只有一个。   儿子多了,皇位只有一个。   于是,矛盾和纷争不可避免,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矛盾和纷争恶化,后宫和朝堂上的斗争几乎成了阜国的主题。   人多力量大,也不会容易被人轻易的就消灭了,于是,后妃,皇子,都懂得了拉帮结派。   大皇子秦或,二十七岁,当年的靖王妃,如今的刘皇后所出,是正统嫡出,也因为他是靖帝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所受的宠爱自然甚过其余的皇子,刘皇后出身显贵,两位兄长,皆是武将,镇守边疆。   二皇子秦连,二十六岁,虽然也出生靖王府,但却是一名侍妾所出,身份低微,极不受重视,依附于大皇子而生存。   三皇子秦觉,二十六岁,他所受的宠爱比不上大皇子秦或,但地位也仅次于大皇子,其母是昔日的左侧妃,今日的四妃之首林贵妃。   林贵妃当年嫁入靖王府时,林家还只是个富贾之家,但如今家大业大,不仅银子不愁,在朝中也有着不可小窥的力量。   四皇子秦安,二十四岁,当年的右侧妃,如今的李贤妃所出,天生残缺,两腿不良于行,他是靖帝登基后,第一个封王的皇子,这也预示着他争斗皇位的出局,也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依附他人的皇子,相反他还是其他几位皇子争相笼络的人,不仅仅是他不具备的威胁性,更重要的是当朝相爷正是他的舅舅。   五皇子秦克,二十岁,是靖帝登基后,在皇宫第一个出生的皇子,其母是靖帝登基后纳的新秀女,虽然不及刘皇后,林贵妃,李贤妃等人资历和根基深,但胜在年轻,而且貌美如花,再加上她心计手段更是过人,曾一度让靖帝宠爱万分。   从秀女到妃,她仅用了四年时间,生下五皇子后,稳坐四妃这一淑妃宝位。   子凭母贵,秦克倒也得到了不少靖帝额外的关注。   六皇子秦义,十六岁,昭仪所出,无论是美貌,还是手段,这位吕昭仪都是中上之姿,但贵在她运气好,一举得子,再加上她也备受靖帝宠爱的吕淑妃同姓,在吕淑妃的庇护下,才得以在宫中生存下来,其子自然成为五皇子的伴读。   其后,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陆陆续续的出生,或是妃嫔,或是昭仪,美人所出,当然,这些得以拿到排号的皇子们,在他们之前,自然有着无数成形,却无法出生的血胎了。   在这段时间,是后宫纷争最为厉害,为了争宠,手段无所不及。   于是,后妃依附于有权利的妃子,皇子依附于受宠的皇子,久而久之,后宫自有一套不成文的生存规则。   或许是靖帝操劳国事,或许是年岁渐大,或是口胃挑剔了,或是对妃子们明争暗斗倦了,在吕淑后面生下皇子的众多后妃中,倒也没有人让他感觉到新鲜了。   宠幸,他照常,但能不能生下龙种,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皇子,他够多了。   至于生下来的,他也任其自生自灭,直到秦不值的出生……   说起秦不值,不得不说说他的娘,在阜国后宫中,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月妃。   这位月妃她不是精选出来的秀女,也不是宫女,她是一名在风尘中打滚的妓女,而且是颇有些心计和手段的女人。   她当然明白男人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在一次靖帝出宫散心偶上春意院后,她开始了狩猎。   沦落风尘,却没有一丝凡俗气息的绝美面容,甚至有些冷傲的表情,身上散发出来的孤高绝世的气质,成功的迷惑了见识了万种风情,却从来没有敢把他拒之门外的女人。   于是,醉了,痴了,不顾世俗眼光,不顾众位大臣反对,他硬是把她接进了宫。   靖帝曾经宠爱吕淑妃的手段用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颇有心计,也有些小聪明,但月妃何尝见过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可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感觉让她飘飘然,在她生下秦不值后。   她贪心了,她想要爬上还在空着的四妃之末德妃的宝位。   但她忘了,凭她在青楼中那些学来的小手段,在后宫中和这些已经成精的后妃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她再聪明一些,日子倒也不难过,可是她贪心了,而且是毫不掩饰她的贪心。   而此时,她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表面的孤傲清高完全破裂,她的本质暴露出来了。   在她以为自己有皇子依靠时,皇帝对她也厌倦了。   原本冷眼旁观的众人,在见到靖帝眼中的那一丝漠然时,那些成了精,成了怪的女人,出手了。   在生下十皇子秦不值还没有满月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月妃连同十皇子一起被打入了冷宫……后宫又恢复了平静,生存规则照常进行。   秦不值五岁那年,靖帝寿辰,月妃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秦不值的颈上,神情狂乱的闯出了闯出冷宫,闯进了举办宫宴的朝凤宫。   众目睽睽下,她死了,死在无数禁军侍卫的刀剑下,众妃漠然,靖帝厌烦。   五岁的秦不值躺在血泊中,怔怔的看着被刺成刺猬的月妃。   正当他被侍卫拉出去,遣回冷宫时,皇后一句话,秦不值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十皇子。   012慈父   这场震荡了天下的和亲事件,对京城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喜讯,特别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家,更是欣喜若狂。   残阳如血,分外的美艳,此时的陆府后花园,闲亭里三名风采绝伦的男子神色不一。   陆流天、诸葛无尘虽然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但眼底深处那一丝的愉悦和轻松却很难掩饰。   唯有曲澜青紧皱着眉头。   陆流天瞥了一眼曲澜青,眉头下意识的皱眉起,问道:“澜青,你究竟在想什么?”   诸葛无尘抬眸,心里有些意外,他从未见过如此的澜青。   曲澜青看着两人,沉默了很久,才淡声道:“你们就没想过,为何阮心颜竟然嫁给十皇子吗?”   自从看见阮心颜手中的那块玉佩后,他心里就明白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轩辕砚这个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尽管心里很震惊,但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他原本留在京城,一直没有离开,就是想看看这件事究竟会如何的发展。   他以为,阜国和亲这件事,必然无果而终,但事情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让他震惊,他竟然让阮心颜嫁给年仅十岁的十皇子?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恐怕不只是我们在思虑,天下各国都在猜测,无尘,你有什么看法?”陆流天神色沉肃下来,若有所思道。   诸葛无尘低头不语,良久后,才轻叹一声,若有所指道:“我能想到的,你们也能想到。”“不可能。”   曲澜青断然否决,他们不知道,可他知道,阮心颜在轩辕砚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连最贵重的东西,都拿来给玩,又怎么会为了利益,而把阮心颜送出去?   陆流天点头:“尽管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但无尘,我也赞同澜青的意思,以太子的性情和手段,他不可能把他唯一的外甥女送入虎口。”   阜国几派皇子党勾斗角,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主?   如果硬要和亲,来结合两国邦交利益,也会选大皇子秦或,而不是一个才十岁,在阜国完全站不稳脚的皇秦不值。   诸葛无尘看着两人的神情,微微眯眼,出神似的说道:“也许正是秦不值的年幼呢?”   “你的意思是……太子想要控制秦不值?但是,你别忘了,一个阮心颜……”   陆流天神色一正,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一个阮心颜,却能把他和无尘捏在手心里肆意的羞辱嘲讽?   “流天,别忘了,你那个表妹……”   诸葛无尘微眯的黑眸,精光闪烁,或许一个阮心颜确实不易控制一个失势,却有野心的年幼皇子,但浩国郡主的身份,却是他保命的最好屏障。   再加上陈婉儿的心计和聪明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是不无可行!   陆流天沉默了,无尘的意思是阮心颜只是晃子,婉儿才是背后操作的人?   如果这一切事情,都是他在背后掌控着,那么一切就不意外了。   曲澜青眼中异光微闪,如果真是如无尘所想,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也许正是秦不值的年幼呢……无尘猜中了一些。   但最重要的,也是致命的,那就是轩辕砚的真正目的……那是世人真正的震荡!   抬头看着天空上渐渐没落的残阳,曲澜青无声轻叹,天下,很快就会不太平了。   ……   浩国郡主下嫁阜国十皇子秦不值的消息,天下尽知,在云中城作客的阮南风听闻消息后,愣是惊愕了半天,然后即刻起程,日夜兼程的赶回京城。   从他一身风尘仆仆回到公主府时,婚礼已经结束了。   在浩国皇帝,皇后,太子,满朝文武,阜国大皇子,使臣的见证下,他的女儿嫁给了那个年仅十岁的十皇子,已经拜了堂。   一切,都成定局了!   阮南风跑死了八匹马,十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在见到自己此生唯一的女儿手里红绸的另一端牵着的稚嫩少年时!   累到极致的身体,痛入骨隋的心让他喷出一口鲜血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阮大哥……”   轩辕画凄厉的痛喊声,传入他的耳中,他想安慰她,他不会有事,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嘴角的笑容都笑不出来了。   未遇见这个绑住他心的人时,他是轻狂清傲,洒脱随性,才华横溢的阮南风。   如果没有遇见画儿,如果没有爱上画儿,或许,今日的他,依旧是那时潇洒来去自由,飘泊如风的阮南风。   可是,他遇见了,爱上了,他甘心情愿的为她停留。   这些年来,他不踏足朝堂一步,规定阮家三代不能进朝,为了自己的后代,不卷入皇权中的旋涡,他在画儿生下颜儿后,果断的决定,不再生儿育女,此生就只有颜儿一个女儿,就足够,为的就是保她一世自由自在。   他以为,他的用心,画儿懂,皇上懂,皇后懂,甚至太子也懂。   可是为何?他渴求的那一世自由自在,却被断送了?   阜国皇室内战争斗惨烈,而十皇子秦不值更是自身难保,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他的女儿如何生存,如何自由自在?   公主府。   阮心颜静坐在床边,看着阮南风缓缓的睁开眼睛。   “爹。”   她的生命里,敬重的是慈父,所以她敬重阮南风,正因为这种敬重,她才选择暂时离开,她相信,经过这次,这对情深意重的夫妻终于自由了。   阮南风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叹息声中,有着愧疚和无奈,他费尽心思,却还是没能为他的女儿争取到一生的自由自在。   “颜儿,你娘呢?”那个傻丫头,怕不是被他吓坏了吧?   阮心颜唇角微勾,上前把他扶起来,在他身后放置了一个软枕让他靠着,才轻声道:“娘进宫了。”宫里此时怕不是被她闹翻天了,让她闹闹也好。   皇上皇后毕竟是儿子和女儿身上,自私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也可以让他思考,他前行的方向是否是他要的,如果是,那么,现在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开始,真正的火焰在后面。   阮南风闭上眼,再睁开,目光睿智凌厉:“颜儿,为何愿意嫁给十皇子,他才……”阮南风怎么也无法说出十岁这个事实。   他是爱之恨,急之切了,他的颜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就岂会如此乖驯?   “呵呵,爹终于清醒过来了。”这样深沉的父爱,真正的阮心颜竟然毫无察觉,或许她真该去死。   “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阮心颜轻笑。   013等她   “船到桥头自然直,儿孙自有儿孙福!爹一直对颜儿用放牛吃草的教养方式,如今颜儿长大了,爹何不干脆彻底放手,让颜儿自己去走今后的路。”   阮南风有些怔然的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笑的淡然的人,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莫名的松了下来,但想到阜国的处境,他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   “颜儿,阜国不是浩国,你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彻底放手?这才是颜儿真正想要的吗?   他一直相信,他和画儿生出的女儿只不过是还小,任性罢了,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明白事理。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嫁给才十岁的十皇子,身为父亲,他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阮心颜唇边勾起一抹惑人的笑容,只是这抹笑容却未抵达她的眼底,神情淡漠如水。   “正是因为不简单,女儿才去。”   阮南风皱眉,这样的颜儿,让他很陌生。   阮心颜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端起来,坐在床边,送到他的手中,淡声道   “爹,颜儿完全有自保,自理,自觉,自处的能力,爹就放心吧。”乘风破浪,披荆斩棘,清除所有障碍,才能真正的自由自在。   仔细看着她眼中的平静和淡然,阮南风心里有些复杂,这样宁静淡泊、荣辱不惊、闲适平淡的颜儿是他一直希望的。   如今如愿在她身上看到,他欣慰的同时,也有些难言的酸涩。   他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嫁人了,她选择了自己的路。   尽管这条路,并不是他愿意的!   “颜儿,爹虽然是文人,但并不迂腐,爹穷极一生,做出的努力也只是希望你能自由自在的过一生,没有束缚,没有牵绊。”   “我明白爹为女儿做的,娘也明白,所有的人都明白。”   如果不是她的到来,或许阮心颜这一生会如她的父亲为她所做的努力这样,一世荣华富贵的过一生,却不会真正的自由自在,她的心早就被困住的了,困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既然颜儿能明白,爹也不多说了,爹也相信你舅舅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的。”   阮心颜静默,悠然淡笑:“在爹的眼中,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南风一愣,继而眯眼,似是陷入沉思中。   阮心颜也不急,伸手接过他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再走到圆桌前倒上一杯水,放入他的手中。   “你舅舅……”阮南风停顿,眼中有着欣赏和复杂。   阮心颜不意外的看着阮南风眼中的欣赏之情和那一丝隐讳。   “爹之所以不入朝堂,不接触权势,一半是为了后代子孙和你,一小半是为了你娘,另外一小半,正是因为你舅舅。”   他认识画儿的时候,太子才四岁,虽年幼,但却无法让人忽视,那是天生的霸气和气势。   飞龙在天,指日可待,他一直都坚信,浩国在他的手里,定然会强大到天下各国敬畏三分。   “他具备一个帝王所有的特征,甚至更甚……”霸气、果断、韬略、谋计、韧性……也极为的狠辣残暴,表面是佛,内心却是魔。   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太平盛世。   但他恰恰生逢盛世,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也是天下万民的劫数!   阮心颜敛下眼,阮南风聪明,他是在避轩辕砚的锋芒。   “阮大哥……”惊喜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奔来。   阮南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中有着柔情,扶着轩辕画的秀发,轻声道:“画儿,让你担心了。”   “……”轩辕画喉咙哽咽,无法出去,只能摇头。   “画儿,好了,颜儿还在呢,别让女儿看笑话了。”扶着娇妻的背,阮南风轻声安慰。   轩辕画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着坐在太师椅中的颜儿,美丽的脸庞浮上两片羞晕,似梦似幻,娇艳绝伦,有如画中天仙:“颜儿……”   阮心颜笑着摆了摆手:“娘回来了,颜儿就回去了。”   “颜儿……”   “颜儿……”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阮心颜回眸,静看着两人脸上的复杂,心里略思,有些了然,严格说来,今晚是她和一个十岁小孩子的洞房之夜。   “爹和娘,还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你爹身体还很虚弱,娘一个人怕照顾不来,颜儿就留下来帮娘一起照顾……嗯,颜儿,你说呢?”轩辕画吞吞吐吐,眼神闪烁的说道。   阮心颜挑眉,他们不会以为她留一夜,就能改变这件她已经结婚的事实吧?   “不必了,画儿,让颜儿回去吧,这里大把的下人婢女照顾着。”   阮南风看着女儿的挑眉,不得不出声劝解。   虽然他不知道颜儿有什么打算,但如今的颜儿,或许真的不需要他和画儿担心了。   她,长大了,那场情伤,三年的时间,她真的长大了。   轩辕画皱眉看着阮南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那……颜儿,你去休息吧,很晚了。”   阮心颜点头示意,转身体贴的带上门。   “阮大哥,你为什么不拦着颜儿?那……十皇子可在颜华园呢?”轩辕画沉闷出声。   阮大哥吐血倒下的那一幕吓坏她了,直到太医说他没事,只是劳累过度,气血攻心的时候,她也气的失去理智,像一个疯子一样跑去皇宫大闹了一场。   皇宫里面眼睛能看到的,都被她砸了,而且,想起父皇母后受伤的神情,她心里更难受。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颜儿自己要求的,并不是他们逼迫的,但她心里难受,看着阮大哥这样,她心好痛,因为父皇母后终究还是为了国家大局偏心了。   他们有能力阻止的,可是他们没有,所以她气,而阮大哥的痛,让她理智也尽失了。   “画儿,颜儿长大了,或许她开始有她的人生要走了。”   他又何尝不难受,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却成了颜儿夫婿,但这是颜儿自己选择的,他只能把所有的忧心和沉重压在心里。   轩辕画偎进他的怀里,轻叹一声,才轻声道:“阮大哥,我们离开京城吧!”   阮大哥陪她在京城十八年了,她也该要陪阮大哥去过一些他喜欢的生活了,经过这一次,她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有很多事情,确实需要做出取舍。   阮南风低下头,深深的凝视着怀里的她,双臂抱紧,沉默很久很久,才终于道:“好”   颜华园主楼。   宫灯如云,映照出了这里金雕玉砌的奢华,也勾勒出了华美绝伦的楼台亭宇,飞檐棱角掩在黑暗里,与天上的那淡淡的明月相连。   秦不值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天幕上的繁星,哪怕此时他心里恍然如梦一样的不真实,但表面却不敢露出半点情绪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站在什么位置?   今天,他娶了浩国尊贵的郡主,礼,是成了,但他不会忽视他那场混乱,他的岳父对他的存在,想必恨之入骨吧?   而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女人,不,现在是他的妻子,浩国尊贵的郡主还没有回来。   今晚,是他和她的洞房夜,他不会傻的以为她会想要和他圆房,但他必须站在这里等她。   014晕船   阮心颜从画菀中走出来,往颜华园方向走去。   明月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子,俏丽的五官挤在一起,嘴张了合,合了又张,她这几天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郡主怎么会嫁给那个阜国十皇子,而且现在,十皇子正在颜华园。   “郡主,请!”   一条身影停在了阮心颜的前面,弓着身子恭敬的出声,清细的嗓声让人无端的手臂发寒。   明月身体一震,是他?她上次在雍和宫见过的太子贴身内侍莫诀,他身后有一顶软轿,抬轿的人也是那日见过的四名宫女。   阮心颜沉呤一半秒,道:“明月,你去帮婉儿收拾行李。”   明月叹气:“是”郡主嫁给阜国十皇子,明天就要随同十皇子一起去阜国了,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正当明月叹气恍神的时候。   抬着软轿的四名姿色绝妙的人,已经近身,四人朝着阮心颜袅袅福身,其中一人掀开了软轿的布帘,恭身请着。   明月上前扶着郡主落轿,再恭敬的侧开身子让道,但下一瞬间,她惊愕的瞪眼。   莫诀在郡主上了轿后,就平空消失了,正当她为这个太监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而惊叹的时候,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软轿飞了起来……   不是抬着走,是抬着飞,四名宫女,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在半空中飞行着,绝妙身姿,彩带飘飘,让人以为是从天下来的瑶台仙女。   “这……”   明月张大的嘴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此等轻功,堪称绝妙。”清风的低喃声在明月身边响起。   明月眨眼,她一直以为清风的武功是她见过最高的了。   景璃殿。   依旧是那张奢华到了极致的大床,依旧是华丽中带有清雅的寝宫。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轩辕砚今天已经在殿内了,斜靠在床上,俊美高贵的脸庞淡漠疏离,手里执着一个金樽,修手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弹金樽上雕刻的金龙,微眯着的眼,轻抿着酒,慵懒而危险。   阮心颜挑眉,轻笑:“舅舅想为颜儿饯行吗?”   “过来。”淡淡两个字从他上扬的唇畔传出来。   阮心颜耸耸肩,非常配合的走了过去,在床的另一边躺了下去。   身体接触的柔软和沁心的清香,让她满足的合上眼,她喜欢这张床。   “把这张床送给我。”她不矫情,喜欢就要。   轩辕砚轻笑:“只有这张床?”   “那四名可以抬着我飞的宫女和莫诀,如果你舍得,我很欢迎。”她不是去游山玩水,阜国等着她的,是搏杀,她当然需要工具了。   轩辕砚随手把手中的酒搁下,手指悠闲恰意的缠绕着她的秀发,青丝与白指缠绕的画面,让他眼眸朦胧惑人。   一直没有听到回复,阮心颜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他认真的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唇角若有似无的上扬,他有一双漂亮的手。   “颜儿……”   “嗯”   “记住,别让自己受伤,否则……舅舅就取消这个游戏。”   阮心颜微怔,忽尔一笑:“舅舅之见,颜儿该送什么样的见面礼给我养的狼呢?”   “一头失去了利齿而无法猎食的饿狼,他心里最渴望的并不是一块暂时饱腹的肉,而是……”   “利齿”阮心颜接过他的话,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轩辕砚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眸中却是溺死人的柔情,让人有一种想溺死在他目光中的冲动。   “只要颜儿开心,哪怕捅破了天,舅舅都开心。”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触感,低低的如同呢喃的声音伴随着魅惑的气息让阮心颜感觉自己的背部神经在颤动,神智有一刹那的迷茫,如同灵魂脱离身体那一瞬间的电流。   回过头,看着躺在身侧的人。   这样的男人躺在身边,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虚荣。   她也不例外。   或许,她所谓的五年约定,其实真的只是他所说的那样,他放任她去玩。   阮心颜眉头微微一挑,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身体轻巧的偎入他的怀里,伸出手,环住他,感觉到他有些绷紧的身体,心里偷偷一笑。   自若的在他怀里找好一个最佳的位置,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轻轻的闭上眼睛,轻声道:“嗯,这样睡,感觉不错。”清新纯净的气息中呼吸间,暗香浮动的是妖治糜魅,她喜欢。   轩辕砚低头。   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平和的五官,安然恬静的闭着眼睛,柔软如丝缎的青丝秀发披散在他的颈,肩,手臂上。   她的手随意的搭在他的腰腹上,柔软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的腿隔着柔滑沁凉的布料,紧紧的贴着他,让接触的地方,都泛起阵阵麻酥感,最后汇集到心脏,猛烈的抽搐着。   低笑声从他的胸膛传了出来,声音暗哑:“颜儿,谁也改变不了我们的结局了。”   半睡半醒的阮心颜听到这声低喃,唇角无意识的上扬,似是默认他的话。   ……   浩瀚的青云海域上,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两艘庞大、华丽的大船并肩而行,后面跟着的是壮观的舰队。   其中一艘挂着浩国旗帜的大船,二楼的房间内。   布置的清雅,但入眼之处,皆是低调的奢华,特别是哪张大床,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阮心颜无力的躺这张舒适无比的床上,但此刻,她的心情却糟糕透顶,惨白的脸色,透出青紫的唇瓣,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身体,窝在锦被中,怎么看,都没有一国郡主的风范。   明月,婉儿在一旁忧心的侍候着,外室,四名姿色不一,却都美丽的让人惊叹的女子站在那外,船舱外面站立的是莫诀。   “水……”阮心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虚弱的出声。   婉儿上前扶起她,明月端着水放在她唇边。   阮心颜感觉自己喝下去的水还没有下滑到胃里,胃就一阵阵泛酸。   “呕……”不等她俯身,紫玉盆已经凑过来,接住了她吐出来的酸水。   “郡主,您好几天都未吃东西了,现在连水都喝不下去了,这……”明月担忧。   阮心颜掀动眼皮,婉儿连忙把她放平,闭上眼睛,忍住心里的燥火,海上行驶了几天,她就吐了几天,吐的她胃里面什么都没有,头晕脑胀的,快要陷入了晕迷,没想到这晕船能要人命,早知道,她情愿慢慢的走上一个月的陆地。   主卧的偏房。   秦不值站在窗边,看着船舱外浩瀚的大海,心神却早已经出窍了。   在浩国的日子,不需要他刻意的打听,外界对于阮心颜的评价自动传到他的耳中,甚至人人都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嚣张跋扈,任性霸道,残暴不仁,善妒嫉恨,性情狭隘,在浩国百姓眼中,她是鬼见愁。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或是轩辕砚有什么样的野心。   他很想看看,这样一个女人,用阜国十皇妃的头衔踏入阜国时,她会如何生存。   在浩国,她是尊贵无比,无人敢惹的郡主。   回在阜国,或许她浩国郡主的身份会让有些人忌讳,但很快她就会知道,她在浩国的所作所为,在阜国,没有人会纵容……   因为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开始,她是阜国身份低贱的十皇妃。   叩……   秦不值敛下眼,走回桌边,在椅子上坐下来,出声道:“进来。”   婉儿推门而入,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一人捧着衣物,一人端着水。   “奴婢婉儿参见十皇子。”婉儿朝着坐在那儿的人温婉福身。   他知道她就是浩国户部陈大人那位以命换了自己妹妹命的陈大小姐陈婉儿。   “免礼,郡主可有好些?”他没想到她会晕船,自从上船之后,她就吐的厉害,这几日粒米未进,几天下来,她那张本就平凡的脸,更是凹陷,面黄肌瘦还带着青紫,惨不忍睹,吓坏了她带来的一群奴才宫女太医。   “谢十皇子关心,今晚就可以上岸了,郡主上岸,好生调养数日,就会没事了。”婉儿平静有礼的回答。   “那就好,劳烦郡主再坚持几个时辰。”秦不值低下头,遮住眼中的锋芒民,上岸,等待的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翻手云,覆手雨   001羞辱   六月的天气,阳光毒辣。   苍都是阜国的京城,一国之都,繁华自不必说,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招揽客人声,起落不息。   街道两旁的酒楼、客栈,门庭若市,还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呈现出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   而这番热闹很快就被打破。   三队人马从皇城方向飞奔而来,铁蹄踩在石板路上,格外的清晰,也把宽广的道路弄的立刻拥挤不堪,人群更是惟恐不及的作鸟兽状散开。   三队人马原本都疾速飞奔,却在看到从城门缓缓而来的队伍时,不约而同的都勒紧马,铁蹄声也停了下来。   人们看着这三队人马,再看着前面传来的骚动时,惊诧片刻后,都恍然大悟,一个个都露出看好戏的兴味神情。   就连原本用膳用的正起劲的一些人也都争相挤在窗口处,甚至有些人干脆从酒楼中跑出来,在马路两旁,翘首以待。   仪仗队终于缓缓行来,上面飘扬的旗帜让三队原本高高在上,跨坐在马背上的人都下了马。   “大皇兄,皇弟可是特地在此迎接大皇兄。”   说话的人是七皇子秦启,十七岁,三皇子派。   “大皇兄离京个月,皇弟甚是想念。”六皇子秦义,十九岁,五皇子派。   “大皇兄,皇后娘娘已经在凤鸣宫备好酒宴为大皇兄接风洗尘。”最后出声的人是二皇子秦连。   三人中,秦连稳重,秦义和秦启年轻帅气,论外表而言,三人样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们的娘亲,最基本的就是美貌,所以,他们的外表,自然也都人模人样。   秦或勾起唇角,目光却阴森入骨,这里是阜国的天下,他倒要看看,阮心颜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轩辕砚放心她嫁入阜国。   轩辕砚让他损失惨重,他就从阮心颜身上讨回来。   秦或敛去眼中的冷意,起身下了马车,看着从人群中走来的三人,神情恢复到慵懒风流,似笑非笑道:“六皇弟,七皇弟,你们是来接本皇子呢,还是来接十皇弟和他新娶的十皇妃啊?”   秦义面不改色,大笑出声:“大皇兄见笑了,如果不是大皇兄提醒,臣弟还差点忘了咱们的十皇弟娶了浩国郡主呢?”   说完后,转向身边的秦启问道:“七皇弟,你不会也忘记了吧?”   秦启微微一笑:“臣弟倒是没忘记,臣弟刚才还在想,这郡主,哦,不对,应该说十弟妹不知道是何等的天香国色,竟然能吸引到咱们才十岁的十皇弟娶了她。”   秦义挑眉“国色天香?七皇弟,原来你也会说笑话啊。”   “哦?为什么?臣弟哪里有说错了吗?”秦启皱眉,一脸无辜。   “我怎么听闻这十弟妹其貌不扬,被人称为丑郡主呢?七皇弟却说国色天香?究竟十弟妹究竟是美是丑,不妨让十皇弟把咱们的十弟妹请出来,让我们都瞧瞧?”秦义摸着下巴,笑的天真无邪。   “嗯,这倒是好方法,不知二皇兄意下如何?”秦启侧过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秦连,认真的问道。   秦连微微一笑:“六皇弟,七皇弟都是十皇弟的兄长,十皇弟娶妃,领弟妹前来拜见兄长,也理所当然。”这里是阜国的地界,当然得一切按阜国的规矩来算了,而这阜国的规矩,当然由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   “十皇弟,怎么?娶了弟妹,连皇兄们都不理会了?”秦启眼皮一抬,朝着后面的队伍提高声音道。   “你们这些蠢奴才,还不快让开,让十皇子带十皇妃前来见过几位皇兄。”秦或懒洋洋的在两名侍卫搬来的软椅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喝斥着。   “是”侍卫队伍很快就分散到了两旁,中间让出一条足以让马车通过的宽道出来,也让人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华丽的马车。   秦不值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身锦衣华服,给他增添几分贵气。   他抿紧唇,垂放在身侧的两手紧绷着,全身僵硬的走上前,短短一段路,在他看来,却是漫长的煎熬。   他心里早就料到,他们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他没想到,他们竟然完全不把阮心颜的身份放在眼里,竟然在这个大众广庭下要她下来参见他们。   虽然这几日在陆地上行走,她也算恢复了一些体力,不若从海上靠岸时的惨状,但七天的海上行程,她的虚弱不亚于大病了一场。   这样的她,如何能下马车?而且,他也不以为她会下车马,更何况这几天,连他这个隔的远远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   “哟,这辆马车,瞧瞧,多华丽,多高大,多舒适,十皇弟还真是心疼十弟妹。”秦义调侃道。   “六皇弟误会了,这辆马车可不是十皇弟的,而是十弟妹的。”秦或妖治一笑,魅惑无边,眼波流动,风情万种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这只是开始,他会让轩辕砚知道,昔日浩国郡主在阜国,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十皇妃。   “哇,十皇弟好福气。”秦启夸张的出声,然后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哀怨道:“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好的福气呢?”   “七皇弟,羡慕吧,嘻嘻,人家十弟妹连我们的大皇兄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瞧得上你呢?这世上也就只有十皇弟能配上咱们这个名闻天下的十弟妹了。”   单纯的神态,笑呵呵的语气,极为讨人欢喜的憨厚,秦义嘴里溜出来的话却是似讽非讽,表面褒,实质把秦不值和秦或都贬低   秦或眯眼,掩下眸中的厉芒,依然像看戏一样的看着老六,老七两人卖力的一唱一和,嘴角微微冷勾,他此次浩国之行目的,老三,老五都心里清楚。   让十皇弟出任浩国使臣,是为了让他离开苍都,二皇弟才能快速的斩断秦不值之五年来利用跟在他身边,笼络起来的势力。   他借轩辕砚之手,回阜国后公明正大的解决掉秦不值这个隐患。   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如此变故。   这让他损失的可不是一点点,老三,老五什么心思,他自然也清楚,这次,他就把秦不值交给他们,他倒要看看,秦不值拿什么跟他们斗?   这次,他只在一旁煽风点火,坐收渔人之利。   秦启握嘴偷笑,笑的如同小公鸡一样的开心,眯成一条缝的璀眸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把很傻很天真发挥到了极致,嘴里理所当然的说出挑拨离间,外带嘲讽的隐射。   “咯咯……大皇兄,六皇兄不是故意取笑你的,虽然父皇本来是让大皇兄你娶十弟妹的,但谁也没想到咱们阜国第一美男子竟然不入十弟妹的眼,大皇兄,十弟妹看不上你,这是十弟妹有眼无珠,你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咱们的十弟妹了。”   “七皇弟……”秦连听着两人的冷嘲热讽,终于忍不住的想要喝斥,却被秦或抬手制止了。   因为,秦不值走近了。   “参见大皇兄,二皇兄,六皇兄,七皇兄。”   这次回京,他坐的是轩辕砚送给阮心颜的船,根本就没和大皇兄同船,但大皇兄不会不知道这一路上,郡主因为晕船而身体虚弱无比。   但他却装作不知情,冷眼旁观,甚至是煽风点火的,看他被羞辱。   往日,这种情况也数不胜数,但因为他投身在大皇兄府下,六皇兄和七皇兄不会如此变本加厉,现在,他娶了阮心颜,虽然保住了他五年的努力,也保住了他的命,但他也公然的成为了他们首要对付的目标了。   “六皇兄,你看这是咱们的十皇弟吗?”秦启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的围着秦不值转着,还时不时的这边拉拉,那边扯扯。   秦义上前一步,站在秦不值正前方,双手环抱,嘴里发出啧啧声声:“啧啧……七皇兄,虽然十皇弟这身上的衣服是浩国的天蚕冰锦制成的,但这眉,这眼,这嘴,确实是咱们的十皇弟没错。”   “十弟妹呢,怎么不见她下来?”秦启终于不再围着秦不值转了,眼睛望着马车方向,声音大的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见。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其实不需他提醒,早就都落在那辆马车上了,虽然他们都对浩国这位丑郡主有所耳闻,但毕竟谁也没有真的亲眼见过。   马路两边,所有的人都不惧头上那酷热的骄阳,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场因为增添了新鲜人物的戏码。   对于这位经常被人羞辱,欺负的十皇子,这五年来,他们也都看厌了。   听闻这浩国郡主可不是好惹的主,在浩国可是胡作非为,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就不知道现在嫁了阜国一个无势的皇子,是不是也懂得收敛了?   “七皇弟,所谓丑媳妇见公婆,羞愧难捺,虽然你我不是公婆,但身为兄长,对十弟妹来说,想要她见我们,也是强人所难啊。”秦义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意外,因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果然!   “所以,十弟妹羞愧,我们不羞愧,我们就去看她吧!”   “妙,甚是妙,好,我们就去见她。”秦启拍掌大赞。   “六皇啊,七皇兄,郡主身体不适,改日皇弟……”秦不值上前阻拦,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倒飞了出去……   啪!   呯!   秦义的巴掌毫不留情的呼上了他的脸,秦启的脚也不落后的踹上了他的腰。   秦不值倒在地上,溅起满天灰尘,一丝血丝顺着嘴角滴在地上,挣扎起身,伸长手臂上前挡住两人的去路,两眼凌厉看着秦义秦启,冷声道:“臣弟的妻子身体不适,此时烈阳当空,此地非皇宫府邸,两位皇兄是否太过强人所难?”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嫁给他,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所以,他不能坐视不管,既然已经成为他人的目标,他再退让也无济于事了。   秦或勾唇冷笑,秦连有些意外。   秦义兴味出声:“哟……看不出来,去浩国一趟,咱们的十皇弟腰板直了不少。”   秦启点头,一副好兄长的模样,认真的说道:“这也代表为兄教导不周。”   话音刚落,两人手中的巴掌和脚欲再度招呼上去的时候,一道清冷却略带虚弱的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让在场所有头顶烈日的人都控制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 翻手云,覆手雨 002完美脱罪   阮心颜合着的眼皮,缓缓的掀开:“把碰触到本郡主夫君的东西砍下来喂哮天犬。”   这烦燥的气候,这虚弱的身体,让她的心情糟糕透顶,而现在有两个蠢猪送上门,她当然宰。   她说出来的话,不仅让马车内,端着水的婉儿,执着扇子的明月两人同时一颤,也让马车外面,所有看热闹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几乎在她的声音刚刚停落的时候,马车旁就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掠起,身形诡异难辩,让人以为是幻影似的闪过,等众人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的时候,明晃晃的锋芒泛着刺骨的寒气直逼站在那儿的两人。   感受到骇人的冷意,秦义、秦启来不及震惊,只能本能的飞身后退,但迟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发生的太过惊骇。   所有的人包括秦或和秦不值都只能傻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痛的打滚的两人。   “啊……”   “啊……”   凄厉的尖嚎声从秦义、秦启两人嘴里发出来,秦义的手掌,秦启的脚掌,被削落在地上,喷涌出来的鲜血在铺着石块的路上蔓延。   在场甚至没有人能看清楚刚才出手的人的长相。   莫诀立在马车左侧,接过身后递过来的丝帕,利落的擦拭掉了剑上渗人的的血珠,手腕一动,手中的剑如同一条软蛇一样缠在了他的腰间,一连窜的动作,快如闪电,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丝毫跟此刻的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个观众!   而在他站回马车左侧的时候,站在右侧的清风怀里原本温驯伏着的哮天犬立马狂叫起来,似乎是闻到了美味。   清风手一松,哮天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地上的手掌和脚掌扑了上去,咬住了泡在血中的手掌。   这一切,从发生到完成,不过十秒的时候。   在场的人愣是没有人可以回过神来!   喀嚓……喀嚓……   尖牙利齿嚼着肉骨头的声音在死静的大街上如打鼓一样窜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明明是六天酷暑天,却让在场所有的人自处有寒冬,硬生生的打着冷颤。   “……啊……”   围观的群众中,不知道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声,在这个酷暑伏天里,毛骨悚然。   “呕……呕……”   “啊……”   两旁酒楼、客栈里面原本挤在窗口看热闹的人看见这一幕,不少刚刚才进食的人一阵反胃,控制不住的作呕出声。   马路两旁站立着,胆小过头的人发出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高。   惊醒了所有被惊呆的众人。   原本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看好戏的秦或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住了,眸瞳不停的、反复的收缩着。   秦不值站立在那儿,全身僵硬的不能动弹。   秦连骇的大惊失色,眼睛暴突,甚是吓人。   全身都像是被血水里泡过一样的秦义眦目欲裂的看着自己右手掌消失在一只狗的嘴里,面容扭曲的令人不敢直视,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半是因为痛,一半因为恨,断断续续,却是拼尽全力,才怒吼出声:“……杀……杀……杀了……他们。”   如果不是此刻撕心裂肺的痛,如果不是自己手缺了,如果不是血在涌,秦义死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而一旁的秦启则没有秦义的忍耐力,他痛的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我的脚……痛……痛……”   两方魂飞魄散,半天回不了神来的侍卫们终于回过神来。   唰唰唰……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侍卫士兵都抽出了身上的刀和剑,蜂涌上前,冲了上去。   秦或看着这样的场面,只思考了几秒,就当机立断下令:“住手。”   原本欲冲上去的两队人马都回过头来看着下令之人。   秦或看向被侍卫扶起来的两人,嘴张了合,合了又张,努力了很久,才能镇定如常的出声。   “六皇弟,七皇弟,这件事情,本皇相信三皇弟和五皇弟也不会就此罢休,十皇弟,十皇妃当街犯下如此大罪,国法会制裁他们。”要杀,也要稍候再杀。   阮心颜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别说老三,老五了,就是老六和老七都不会放过她。   老六,老七是老三,老五的人,可以说是两派的心腹,一个断掌,一个断脚,对两方势力来说,是不小的冲击。   这样,倒给他创造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两派,无论哪一派,都可以置秦不值于死地,更何况是两派同时得罪?   不过,倒也算是临死之前为他做了一件好事,让他的劲敌损兵折将。   至于阮心颜敢当街斩断一国两位皇子的手和脚,她不是愚蠢就是……可怕,但不管哪一种原因,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他乐于见到两方自相残杀。   秦义咬牙闭上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一滴一滴的滑落,好半响才恨声道:“把十皇子和十皇妃抓起来。”他不会放过阮心颜这个贱人的,让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他要让她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秦不值复杂的看了一眼秦义、秦启两人,神情一敛,迈步挡在了前面,看着秦或,沉声道:“大皇兄,臣弟先回府邸,等候父皇的宣召。”   他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做?她可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尽管这件事,有可能让他死无葬生之地,人人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既然都是死,他反而孤注一掷,选择信任她,或者说,是相信轩辕砚。   秦或眯眼:“十皇弟这话什么意思?”   “六皇兄,七皇兄的……伤,臣弟听候父皇的处置,是杀是刮,臣弟绝无二言,但此刻,臣弟不会跟你们走。”现在被抓起来,比死了更难受,六皇兄的手段可是以冷酷出名,真落到他的手里,严刑酷吏,没有人能受得住。   秦连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秦启,再看着把唇都咬出血,也不让自己昏过去的六皇弟,再看着两派欲欲跃跃想上前的侍卫,眼睛一转,在秦或耳边附身耳语了两句,秦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来人,把十皇子押起来。”秦连上前一步,语气强硬。   “是!”   三方人马,瞬间就把马车包围了起来,秦不值身上架上了数十把刀剑。   “把十皇子请出来。”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   有了前车之鉴,再次听到从马车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时,人群中起了骚动,众多侍卫握着兵器的手,也莫名的渗出冷汗,他们可没忘记,就是这道声音,转眼间,就让他们的主子没了手和脚。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哪怕是他们全神贯注的情况下,刀剑架着的人,人还是被‘请’了出去,而捉着刀剑架着秦不值的众侍卫也都一刀喀嚓了。   请人的人是清风,喀嚓人的是莫诀。   两人配合起来,天衣无缝,也再次给现场造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气氛。   在场所有的人瞪向马车方向的眼睛都是惊恐的,像看见鬼一样。   这浩国郡主究竟凭什么敢如此嚣张?如此胆大包天,先斩两位皇子手足,又违抗命令,抢了人后再杀人。   看着满地尸体,秦连震了,秦或愣了,秦不值怔了。   围着马车的侍卫们惊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   正在僵持不下时,皇城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后面还跟着大批的禁军。   “六皇弟……”   “七皇弟……”   两道焦急的声音从翻身下马的两人嘴里发出来的,都是锦衣华服,金冠束发,虽然与六皇子,七皇子也是锦衣华服,但和眼前的两位相比,他们就硬是少了一分气势。   两人中,其中一人身形瘦消而健硕,肩膀却很宽,束在华冠下的墨发,剑眉星眸,五官组合起来很锐利。   全身都给人一种凌厉咄咄的霸气。   这是一个即使放在人堆里也不会被人忽视的人,身形修长高大却不粗扩,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他是三皇子秦觉。   而另一位,脸上两道浓烈如刀的剑眉下却是完美的面部轮廓,肤如软玉凝脂,长而浓密的睫毛,直而英挺的鼻,薄而小巧的唇,堪称精致绝伦的容貌。   面目清爽、文质彬彬,但此刻,微蹙的双眉、锐利的双瞳,破坏了他的柔美气质,他是五皇子秦克。   两人下马奔向已经痛昏迷的两人,看清楚他们身上被斩断的手掌和脚掌时,两人都是神情一变,身体紧绷。 .   几乎是同时怒吼出声:“太医。”   数名太医连滚带爬的从马上下来,饶是看了不少血腥场面的太医看到眼前一画面,也忍不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   “还愣在这里,不要命了?”秦觉散发于形的怒气让惊愣住的太医们连忙上前上药包扎。   太医上药包扎的痛楚让一直强忍着,但最终还是半昏迷状态的秦义因为疼痛而苏醒,此时帅气的脸,已经惨白近乎于透明,虚弱的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盯着他的秦克,喃喃出声:“五……皇兄……”   “放心。”秦克的目光从他的断掌上收回,缓缓出声,短短两个字,让秦义笑的比哭还难看,他当知道这仇不能就此算了,但……就算杀了他们,他的手再也回不来了。   “有劳大皇兄了。”秦克回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秦或,淡声道,活生生的人来接他,现在却成了废人,秦不值,他自然不会放过,但始作俑者,他也不会放过。   秦觉站起身,冷冷一笑:“大皇兄的照顾,皇弟,真是感激不胜。”   秦或似是没察觉到两人的话里有话,两手背在身后,神情平静:“发生这样的事情,本皇子难辞其咎,正欲捉拿凶手,亲自交给两位皇弟手中,毕竟……两位皇弟和六皇弟,七皇弟感情深,但没想到,这十弟妹仗着自己带有高手,丝毫不惧,本皇子侍卫损失不少,正犯愁之际,两位皇弟带了禁军前来,为兄也能安心一些了,捉拿凶手的事,就交给两位皇弟了。”   “哦?是吗?浩国郡主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秦觉缓缓的回头,看着马车的目光凌厉无比。   “三皇弟不妨问问七皇子带来的近卫,自然就明白为兄所言,句句所属了。”秦或半敛着眸,沉痛的说道,心思却飞速的运转,阮心颜敢这样做,自然有脱身的方法,或许他可以先与她连成一线,把这两人解决后,再来解决秦不值。   毕竟他最大的对手,目前不是秦不值,而是秦觉和秦克,只要这两人没有杀伤力了,他还有何惧?   “大皇兄所言甚是,皇弟自然会问个清楚明白。”   相比较秦觉的咄咄逼人,秦克则似是平淡多了,他缓步上前,似是看着马车,又似是没有看着马车,平淡的出声道:“所谓打狗看主人,更何况堂堂一国皇子,郡主,没有话说吗?”   马车内,阮心颜半躺在软榻上,眼皮轻动,唇角上勾:“打狗看主人,这句话,本郡主原封不动的送回给两位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众目睽睽、大众广庭下,对本郡主夫君拳打脚踢,本郡主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拳,这些脚是在打本郡主,既然是在打本郡主,就是在打浩国,本郡主为了两国和平相处,自然稍作惩治了,难道两位皇兄不知道,本郡主虽然是十皇妃,但本郡主也依然是浩国郡主吗?两位皇子当街侮辱,甚至对本郡主不敬,本郡主倒要问问,这是不是两位皇子欲挑动战争的意图?”   稍作惩治?这还叫稍作惩治?那在她心里什么才是真正的惩治?   饶是镇定过人的秦克也眯起了眼,再听着她话中的意思,眸中寒芒闪烁,这个女人的残暴城府,让他震惊。   “本郡主嫁来阜国,并非浩国强逼的,而是贵国前去提亲的,虽然最终本郡主嫁的并非大皇子,但十皇子终究是也是阜国的皇子,两国和亲联姻自然可以促进两国邦交坚固。”   “但本郡主初来乍道,就遇上如此难堪,三皇子,五皇子是对皇上向浩国提亲有所不满?还是对浩国有所不满?或者说,阜国其实是想向浩国宣战?所以才会借这个借口,羞辱本郡主,羞辱浩国?”   阮心颜合上眼,话锋一转,语气没有变,却让外面的几人都神情微变。   “对六皇子、七皇子的惩治,本郡主已经是手下留情,两位皇子别忘了,本郡主未朝见皇上之前,还是浩国郡主,而非阜国十皇妃。”   想给她下马威,但此刻,她心情不好,别说斩他们的手脚,她杀他们的心都有,但痛快的让他们死,太便宜他们了,怪只怪,他们太倒霉。   “你……”秦义硬是一口气没有接上来,气晕了。   “两位皇子心思缜密,这次却被当成利箭来使,有所损失,也在所难免,本郡主也爱莫难助,至于本郡主的行为是否触犯了贵国的国法?想必皇上自然会有所断决,不知,本郡主这些话能否让在场几位皇兄满意?”   秦或神色一凛,这个女人,竟然暗有所指,把他拉下马。   秦克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秦或,沉默不语。   秦觉深吸一口气,正欲出声,一道飞骑飞奔而来。   “圣旨到!”   除去那辆马车四周的人依然昂然直立外,在场所有的人都跪地迎旨。   ……   巍峨伫立,气势宏伟的阜国皇宫在骄阳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数十个大小不同的宫殿组成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严肃、庄严、壮丽、雄伟。   金色琉璃瓦,朱色红墙,斗棋、彩画,轩槛亭楼灰瓦乃是由黑曜石打磨而成,日射之下,熠然生辉。   正大殿建筑在白石砌成的台基上,内部装饰得金碧辉煌。   此时,正大殿中,乌压压一片,气氛却诡异的寂静。   宝座上,坐着的正是阜国皇帝靖帝,很显然,他保养的非常好,初看,还以为他正值中年。   龙袍金冕,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的黑眸,微微上翘,有着些许媚态,削薄轻抿的唇,如果不是他的身形微微发福,或许他看起来更显眼。   此时,他看着自己一个断掌,一个断脚的两个皇子,上翘的眸立时阴沉下来。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两名华衣美人看着被搀扶进来的两人时,尖叫着上前,情绪失控。   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倒抽一口凉气,众人眼中都有着惊愕,竟然在天子脚下,当街削断两位皇子的手和足,这……说起来都匪夷所思,更何况亲眼见到。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秦或走上大殿,行礼道。   “皇儿,来,让母后看看。”坐在宝座下位的贵妇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怕他也有什么闪失。   “母后,孩儿没事。”秦或嘴上虽说这样说,但还是走到皇后身边,让她仔细看着。   “老六,老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靖帝沉声问道。   秦或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他很期待的想要看看父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秦觉,秦克都沉眉敛目,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秦义、秦启两人相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由秦义回答:“回父皇,孩儿……”   “父皇,您不觉得由儿臣来回答,才能还回事实真相吗?当然,如果您想要知道真相。”站在最尾,也是最不起眼的秦不值突然出声。   现场哗然,满朝文武都有了骚动。   靖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皇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秦或,再看着站在殿中,倔强伫立的少年,不动声色的眯眼。而一旁在坐的几位妃嫔,也都神色微有变化。   秦不值娶了浩国郡主后,当真是腰扳直了不少,竟然敢在大殿开口,看来,以往真的小看了这个贱种了。   短暂的沉默后,靖帝开了口:“好,老十就说说,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是。”秦不值恭敬的弯腰行礼后,背脊直起,直挺无比,抬头正视着靖帝,语气缓慢,却清晰的陈述着事情的经过……   “事情原委就是如此,儿臣绝无半点虚言,当街数千人,其中亦有六皇兄,七皇兄近身侍卫,也有大皇兄,二皇兄。”   “老二,事情是这样吗?”靖帝突然问着站在一旁的秦连。   秦连微愣,恭敬的低头回答道:“回父皇,事发经过确实如十皇弟所言。”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的神色时,仔细思忖下来,她很快就心神会领到自己儿子的打算。   “父皇,虽然儿臣冲撞了郡主,但再怎么说,郡主如此惩罚未免太过,儿臣也有理由相信,她嫁十皇弟是虚,想要挑起两国战争才是实。”   一直痛的失去理智的秦启也终于清醒过来了,看着自己一只少了脚掌的脚,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却镇定如常,这个仇,这个痛,他会向那个女人讨回来。   秦义另一只完好的手,狠狠的握成拳,痛诉道:   “父皇,儿臣不是少了一根头发,是少了一只手,儿臣就算错,也是一国皇子,就算十弟妹未朝见父皇,就算她是浩国郡主,难道在阜国的地界上,她就可以如此嚣张,如此残暴?她的眼里还有没有阜国?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儿臣也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是借用这个机会,羞辱父皇,羞辱阜国。”他不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他难解心头之恨。   “六皇子所言甚是,就算十皇妃是浩国皇帝宠爱的郡主,也不能如此胆大包天,不把阜国万民放在眼里,臣请皇上严惩,否则,阜国颜面何存?”御使大臣李大人义正严辞的出列上奏。   “臣赞同七皇子的话,当街行凶,手段残暴,就算是浩国郡主又如何?这里是阜国的天下,不是浩国,如果不严惩,他日,这位浩国郡主是否还会变本加厉,做出更令人发指的事情出来,残害我阜国子民?”吏部林大人愤愤不平。   “臣等请求皇上,严惩行凶者。”   “臣等请求皇上,不能姑息此等残暴恶徒。”   三皇子派,五皇子派下的文臣武将难得如此齐心协心的站在同一阵线上。   “皇上,您要为臣妾作主啊,臣妾不活了……”紫衣美人哭的梨花带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是做作,是真正的伤心,她是七皇子的娘,平嫔妃。   “求皇上……作主。”另一名泪如泉涌,鼻红眼肿,失魂落魄的黄衣美人似乎还没有从打击出回神,神情落魄,她是六皇子的娘,吕嫔妃,比起平妃的伤痛,她是绝望,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奢想,在今天破灭。   场中近一半的人要求严惩行凶者,但还有一半人保持了沉默,其中一部份是一直以来都持中立态度的大臣,另一部份则是大皇子派,主子未发话,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所表示。   秦不值看着眼前的场面,眼中掠过一丝阴鸷,这些就是权势,它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如果今日他不死,那么,他发誓,这些人日后都得死。   皇后清咳一声,转向皇上,态度庄重,语气严肃:“皇上,您还未宣浩国郡主上殿,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枉顾咱阜国国法,但您未见她之前,她还不算咱阜国人,只要您见了她之后,她就是不值的皇妃,是咱阜国人,要罚要惩,自然比起如今这身份要容易多了。”胆敢如此胆大,她都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更想看看,她如何为自己脱罪,是否值得她出此一言。   听闻皇后此言,林贵妃看了一眼吕淑妃,见她未出声,自己也何持着沉默,皇后这话,确实说的高妙,明面上是帮,暗里地是拆台。   靖帝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声道:“宣十皇妃。”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惊变!场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大殿入口处。   金色滚边,朱色绘着青云图的地毯,走来了几人。   一名配剑黑衣男子,看得出来是个侍卫,六名婢女,一名太监,男的俊,女的美,甚至那名太监,都姿色不凡,让人眼前一亮。   但唯独走在前面,由两名婢女搀扶着的人,却让人大失所望。 .   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完全是那种扔进了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的人,而且她脸上竟然还有一道刺眼的疤痕,更别提瘦弱的风一吹就能跑的身子骨,连走路都要人扶着,传闻不假,确实是丑郡主。   皇后扫了一眼眼前的人,心里面的不舒服终于散了,这样的女子当然不能入皇儿的眼,连给皇儿提鞋都不配。   她的皇儿当然不可能娶她,嫁了秦不值也好。   在场除了秦或、秦不值,其余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阮心颜。   不知道谁哧笑出声,引起不少的窃语,这些声音虽然都压的极低,却丝毫不隐藏嘲讽之意。   阮心颜半敛着眼,神情平淡,晕船让她丧失了全部的体力,这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让她压制在灵魂深处的魔性在骚动,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是放光这里所有人的血,听血流的声音。   秦不值听着现场的嘲讽之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的出声道:“父皇,郡主晕船,在海上七日,未见粒米,就连饮水都困难,身子虚弱,望父皇见谅。”   靖帝淡然:“难怪如此。”   “阮心颜参见皇上,陛下万福。”她痛恨朝人下跪,更痛恨此时的虚弱。   在明月、婉儿的搀扶下,弯腰低头,淡声行礼。   靖帝看着眼前姿色平庸的阮心颜,原本,他是想让或儿娶眼前的女人的,却没想到浩国竟然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嫁给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十皇子。   这对他来说,就好比是被人煽了一巴掌一样,秦不值是他的屈辱,只要看见他,他就想起,他堂堂一代帝王竟然被一名妓女设计于掌心。   如今,再亲眼见到这个名闻天下的浩国郡主,他甚至有些愤怒,此女不仅丑,而且嚣张残暴,一出手就废了他两个儿子,就算他有的是儿子,这些儿子在他心里,也不是一回事。   但还轮不到外人来惩罚。   他故意忽视她的行礼,冷声道:“朕想知道朕两个皇子一个断掌,一个断脚,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竟然让郡主如此痛下杀手?”   听闻皇帝难掩怒气的质问,在场的人也都了然,看向阮心颜的眼神都极度的不善,皇上怒了,浩国郡主又如何?这里是阜国。   秦不值心里一个咯噔的同时,也泛起恨意。   凭什么?他就该是如此的对待?他也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就可以枉顾他的生死?   就因为他的出身?那也是他的错,是他风流,后宫妃子无数,还到处招惹女人,是他的错,却要他来的承受,这对他不公。   秦或挑眉,心里深思,看来父皇对阮心颜极度的不满意。   秦觉,秦克都聪明的保持沉默。   一些要求严惩阮心颜的大臣们则落出得意的笑容。   秦义,秦启两人瞪着眼前的丑女人,是恨不是列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阮心颜冷笑,不等靖帝让她平身,径直起身,语气虽然虚弱,却淡然:“本郡主留他们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你……”秦启忍不住的愤恨出声,却被秦觉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义冷阴不语。   两人此时都没有了大街上的天真无邪!   阮心颜缓缓的抬头,直视着坐在上面的靖帝,语气平淡的让人莫名的起寒意。   “一罪,大逆不道,不顾两国邦交,羞辱本郡主,羞辱浩国,还是在场的人都不以为意,以为本郡主代表不了浩国?或是认为浩国还不足以让你们放在眼里,可以恣意羞辱?”   “二罪,大逆不道,本郡主虽未朝见陛下,但在天下各国无人不知,本郡主已是十皇妃,男女有别,两位皇子丝毫不顾忌身份,要本郡主朝见,难道在阜国,两位皇子的身份大过贵国的君王国母吗?这是贵国教导?还是贵国皇子尊卑长幼不分?”   哗……众人坐不住了。   “三罪,大逆不道,本郡主出嫁,贵国以国宝红凤下聘,天下各国见证,所谓手心手背皆是肉,大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身上流的血脉都是皇上给予的,我国尊重陛下的血脉,没有异心,没有成见,把心颜许配给了十皇子,但……本郡主没想到,两位皇子不仅当街羞辱本郡主,还当众暴打十皇子,不顾陛下情面,不顾浩国情面,不顾手足之情,这样的残暴之行,毫无血脉亲情,狼心狗肺,今日可以暴打手足幼,不严惩,明日岂不是有胆杀兄弑父?”   嘶……倒抽气声彼起此落,在场无人不变色。   或许,第一罪,在场的人可以无视。   嗯,第二罪,也可以勉强漠视。   但第三罪,也可以漠视,但这杀兄弑父四个字,这……想无视、漠视都不行了,这个罪名可论罪当诛。   秦觉、秦克低下头,神情不明。   林贵妃、吕淑妃皱眉,花容失色。   秦义、秦启瞪大眼。   平嫔,吕嫔吓的魂飞魄散,软倒在地上。   秦或眯起了眼,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轩辕砚敢把阮心颜嫁入阜国了,这个女人,如他所想,不是愚蠢,是可怕。   秦连、秦不值震惊当场。   皇后下意识的去看靖帝,她知道,这杀兄弑父四个字,已经触到了皇上心里最深的隐晦了,朝堂三派,明争暗斗,日渐严重,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皇上控制不了全局。   所以皇上才让皇儿前去向浩国提亲,一则两国邦交,二则,让皇儿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浩国是强有力的后盾。   但没想到……   皇后狠狠的瞪了一眼秦或,不过是一个女人,就算丑,看在浩国的情面上,也该娶了,哪里还轮到秦不值这个贱种。   秦或接收到自己母后的责怪,心里苦笑,看见了阮心颜,轩辕砚无心真嫁,他当然无心真娶了。   他哪里想到,后来轩辕砚竟然把她嫁给秦不值了。   场面陷入尴尬的寂静,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冒然出声,几位皇子更是沉眉敛目,把自己当成一尊木头,摆在那儿,不言不语。   良久后,靖帝才抬眸,再次仔细的端详着站立在殿下的阮心颜,再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不值和两名伤残了的秦义、秦启。   面无表情的出声道:“传朕圣旨,六皇子秦义、七皇子秦启任性妄为,罚一年俸禄,三个月禁闭。”   众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出声,谁让这位该死的郡主勾起了皇上的忌讳,反正皇上皇子多,残了两个,也是好事。   “十皇子秦不值封……十王,十皇妃册为十王妃,赐泰华园为十王府。”   秦不值敛下眼中的嘲讽,封王……真是意外的收获,代表着他没有权利枉想皇位了?   “退朝!”靖帝站起身,甩动衣袖,大步走下宝座,丝毫不理会在场面面震惊的众人。   直到他快走出大殿了,才有清醒者反应过来,跪倒在地:“恭送皇上!”   大片的人都跪了下去,怔坐在上面的皇后也反应过来,起身跟上,在越过阮心颜的身边时,她的脚步微微停顿,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快步离去。   林贵妃,吕淑妃同样深看了一眼阮心颜。   “恭喜十皇弟封王了,以后得称呼皇弟为十王爷了。”秦或站立在秦不值面前,似笑似笑的说道,阮心颜用四个字不仅消除了父皇的怒火,还让秦不值封王,他真是小看她了。   不过,她浩国郡主身份在封了王妃后,就不会再如今天这样,让她可以拿浩国作后盾了,更不可能让她如此嚣张跋扈了。   他都没想到,老六,老七竟然废在她的手里,这件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匪夷所思。   “大皇兄客气了。”封王?秦不值习惯性的低头掩饰自己心里的冷笑。   “十弟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杀兄弑父……这个罪名真是完美的定罪词。   “大皇兄客气了。”阮心颜淡然的合着眼皮,处之泰然,游戏既然开始了,她自然按游戏现则来玩。   背后的目光让她无声一笑,处之淡然地回头问着秦不值:“王爷,不知是否回王府?”   话话的同时,眼角余光也已经扫过,不意外两道仇恨的目光,至于另外两道,她不理会。   秦不值微愣,而后连连点头:“好。”父皇以为将他封王,就能困住他?不,他不甘心,今天,她让他更坚定了心中的执着。   如果说从前,他是不甘心自己不公平的代遇而愤恨,那现在,他是真正的对权利有了渴望。   阮心颜无声一笑,很有长进的小狼崽,只要给机会让他独立了,养起来,不会费太大的神。   不过,现在,首要的就是,她不想再看到自己这虚弱的连站都站立不稳的样子。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秦克不动声色的收回审视的目光,这个女人……   秦觉目光不明的落在秦启少了脚掌的脚,杀兄弑父……    003皇宫密室   泰华园,如今改为了十王府,位于皇城西南的郊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组成,总的来说,占地面并不是很大,但贵在精巧,该有的,也样样俱全。   府内建筑布局现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有皇室辉煌富贵的尊贵,也有民间清致素雅的的风韵,府内古木参天,亭台楼榭,廊回路转,翠山碧水、曲径幽台。花园风景秀丽,徜徉于花园中尤如漫步在山水之间,以一座半圆拱形石门,与府邸相呼应。   阮心颜很满意这里,够静谧,够清雅。 .   她居住的是落庭居,满庭楼是主卧室,而落庭居是整个王府内仅次于主卧楼的最偏静,也是最大的院落。   院内设计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碧水潆洄,院内主卧一间,偏房三间,后寝六间,左右有配阁,虽然在这里,相对那些富丽堂皇的皇宫,及大户人家的院落,落庭居算不上有多大,阮心颜却很满意。   “郡主,王爷在外候见。”   明月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看着躺在从浩国带来的大床上的主子,这几天主子一直都在床上静养,但她总感觉主子心情不好,所以,一行一言,她都格外的谨慎。   这几日,她晚上都做恶梦,梦见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郡主,她被哮天犬吃了。   “让他进来。”阮心颜抬手,明月上前扶起她,再拿起外衣为她穿上。   秦不值走进内室,脚步不由自主的放轻,看着坐在大床上的人正喝着婢女端来的连子汤,停在一旁,静候着。   一碗莲子汤下去,阮心颜背靠着身后的软垫,伸手示意一旁的椅子,语气平淡:“王爷,请坐。”   对于她的平淡,秦不值也不以为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她。   他知道,她嫁给他,绝非是看中了他,这几天,她一直在静养身体,他也一直在思考,她嫁给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轩辕砚想要控制他,吞并阜国的可能性当然最大了。   而他迟疑的是,如果明知道浩国居心不良,她也是居心不良,为了个人欲望,他引狼入室,真的可行吗?   “如果我的目的,就是你所猜想的,你会如何选择?”   阮心颜闲适的合上眼敛,语气一惯的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秦不值低下头,他一直都在想,就是因为左右为难,所以才会过了几天了,才来看她。   该如何选择?是啊,还需要思考吗?她的目的定然不是嫁给他,那么……就只有剩下的了。   他明知道是这样,他还要借助她吗?届时是请佛容易送佛难,或许说是请魔容易送魔难。   他不会傻的以为轩辕砚会不需要报酬。   秦不值皱眉,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真的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你们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盯着她,秦不值抬头,双眼阴沉,他理智上,当然知道,如果今天靠了她,以后会非常麻烦,甚至有可能成为阜国千古罪人。   但如果……那么他的下场,依然逃不掉。   阮心颜轻笑,暗自摇了摇头,再如何有野心,也终究只是个孩子,难怪轩辕砚非要她养狼,确实,阜国的国情内战已经白热化了,不管是哪一位皇子登上皇位,手足相残是必然的。   走到最后的人,就算赢了,也实力大减,面对外来侵略,抵抗不了多久,阜国迟早被瓜分,这个少年,扮演的也只不过是过程而已,绝非结果。   “如果我说我只不过是无聊,想来贵国游山玩水,暂时借住在你这里,你相信吗?”这话听起来,像哄骗一个小孩子,但却是她的真心话,这阜国的去向,自然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她要,是这过程!   秦不值瞪视着她:“你以为我相信?”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还是以为他就这样好骗?   “你既然不相信了,为何还在问?”她说真话,他不信,她说假话,他也不信,真是个多疑的小狼。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帮我?”秦不值本来想说为什么嫁我,但话到嘴边,这话还是有些不合适,只得临时改道。   “我在你这里借住,自然得付房租费,你是我的房东,我又不想搬家,所以你不能早死,至于为什么是你吧,我说真话,你也不会相信,反正已经是你了。”如果她说,是怕她的‘美色’被人窥探,所以才选还未长大的他,这话恐怕会笑掉人的大牙吧?   不过,这里确实比较浩国好玩,人多,矛盾就多,那样斗起来,你死我活的,就好像是一出精彩纷呈的戏码,热闹无比。   秦不值看着她:“你能帮我多少?”不能早死,他为的不就是不能早死,他说过,他要完成他的梦想,不惜一切代价。   阮心颜掀眼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杀人放火,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我不敢做的。”人,无情,自然所向披麾,心有多大,走的路就有多远。   “以后,我们会是敌人吗?”   阮心颜玩味:“你说呢?”   秦不值低下头,沉默着,良久,他起身,走出去。   看着他离开,阮心颜眼皮再度合上,这身体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里国与国之间,都必须渡海,那交通工具必不可少的是船,她不能再任由自己坐一次船就去了半条命。   “莫诀。”   “奴才在。”清细的声音很快就在房间内响起。   “四周的环境如何?”泰华园地处皇城郊区,更不是繁华街段,但这里却是王公贵族的别墅区。   “这里一共有十三座府邸,除三位公主、安王和十王府是册封的外,其余的都是几位皇子暗中圈地盖建的。”   “是吗?”如果这里发生兵变,岂不是瓮中捉鳖?   “三皇势力分布。”   “大皇子较为优出,三皇子,三皇子势力不差上下。”   那这两人恐怕最想先干掉的是秦或了。   “秦不值有多少势力?”虽然现在还是个稚嫩少年,但从五岁开始,就懂得处心积虑,严格说起来,秦不值极有天赋。   “十皇子五年前投身于大皇子脚下,五年来,他着力于笼络朝中下层官员,这些被他笼络的官员虽然权力不大,但均是昔日大皇子门下的人。”   嗯,这也解释了为何秦或急着解决他,这样翘墙角的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说说秦义,秦启两人。”这两人如果不是还留着有用处,她不会留下祸根。   “秦义能力出色,深得秦克信任,此人素以辣手出名,喜研酷吏刑使,诡计多端,秦启虽然不及秦义的手段,但敛财却极为有天赋。”   “秦连。”   “秦连行事稳重,在兵部就职,与朝中官员间系融恰,但秦或对此人也并不若表面上那样来的信任。”   阮心颜微微一笑,有了一个挖墙角的人出现,秦或自然不可能再全然的信任秦连,而秦连……   “我要清楚秦连的一切,生活作息,一举一动,性情喜好,越详细越好。”也难怪秦或竟然敢冒大险,不惜引进外力来外援,顶着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身份,如果不是根基够深,恐怕早就被人干掉了。   但再深的根基,也经不起夹击。   “是。”   “朝中中立派的人,我也需要详细资料。”   “是。”   阮心颜挥手,莫诀点头,恭敬的退了出去。   ……   暮色顿至,轰鸣的雷声伴着丝丝闪电,在天幕上出现,炎热的气候,并没有得到舒缓,反而让人感觉到压抑。   阮心颜四处转悠着,看着四周的景致,迈步登上一旁的曲廊,一阵风吹来,终于送来了一些凉气。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婉儿敛下眼,心里思味着主子的话,不禁暗自称妙。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日、雨、风,四者相连,如此清晰、自然、流动,却又颇极错综辉映之妙。   在心里沉吟半响后,婉儿温声道:“风已飒然,雨势迫在眉睫,云起日落,雨来风满,已是形势逼人,身临其境,必定先观望。”   阮心颜笑了,笑的愉悦:“婉儿,你没有让我失望。”心思缜密,反应灵敏,确实是个人才。   婉儿淡笑:“婉儿能跟在主子身边,是婉儿的福气。”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时间越久,她看到的东西就越惊人。   也让她惊叹,世人何其愚昧。   “让你埋没在深闺,是浪费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婉儿出神,喃喃的出声:“身处在大家,且又是女儿身,婉儿一直认为锋芒露,是不可为的,只要有心人,自然看见婉儿的好。”但她错了,这个有心人,却视她如无物,又岂会看到她的好?看到她的用心?   “无论是家世,才华,性情,你配陆流天,绰绰有余,而你唯一犯的错误就是,自己挖了一个洞,把自己深埋其中,你深埋在洞里,已经不是和对方是平等的位置了,对方必须俯视才能看见你,需要俯视的人,又怎么会让人上心?”   婉儿愕然。   “收敛锋芒,深藏不露,是必要的,但你做过头了,换句话说,就是清高过了头。”   穿过曲廊,走进后院,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婉儿怔在当地,久久不能回神,是这样吗?   “郡主。”   阮心颜打量了来人一眼,心里也不得不为轩辕砚调教人的能力赞叹,四名女子皆是死士,有艳,有丽,有清,有柔。 .   四人人如其名,一艳,一丽,一清,一柔,轻功绝顶,武功不俗,原本四人也并不是这个名,身份也不同,却被挑出来,送给了她,甚至改了名。   衣食住行,煮饭洗衣,杀人放火,这四人简直是全能。   当然,这只是指能近她身的几个人,这几人的手下,都是隐形的,不需要她过问。   有了她们和莫诀,再加上一个婉儿,清风和明月就清闲多了。   原本,某人并不同意清风跟来,因为清风是男人。   但她否决了,清风武功虽然不及莫诀,但做事严谨,忠诚耿耿,哮天犬也被他调教的让她很满意,以后有宠物,可以让他教,省去不少心。   而明月跟在她身边时间久,习惯成自然。   前世,她的身体残破,什么运动都做了,就连情绪都只能平心静气,不能在太大的波动,这一世的身体如此健康,却没想到,坐个船,竟然如此大病一场。   这对她来说,当然不行。   “清风让奴婢来请郡主前去看看。”昨天郡主吩咐了一个任务清风和她们四人,把后院两间厢房打通,而且挖地七尺,虽然不明白郡主要这样一个地窖做什么,但对她们来说,挖这样一个地窖,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际心颜点点头:“好”   要习水性,首先要学会游泳,再来练平衡,这是最基本的,原本她想清风在后花园中挖一个游泳池,但想想,那样太不方便,就改在室内。   虽然换水比较麻烦,但身边这么多人,不上战场时,当然也得找点事让她们做做了。   有艳推开厢房门,恭敬的侧身请示:“郡主请。”   际心颜一走进去,脸上难得出现惊讶的表情,她如果没记错,这是昨天早上,她要求的吧?   那么……是这几人的能力强?还是昨天晚上他们一夜没睡就在执行了?   两间厢房打通后,宽九米,长八米,再加上挖地两米,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她原以为这几人有武功,但毕竟就只有他们五个人,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   但瞧瞧,两天一夜的时间,竟然已见初形,就只差还没有挖到两米深。   约莫深一米的底下,清风正在拿着丈尺在那儿丈量着深度,其余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则按清风比划出来的深度,双手卖力的刨泥……双手一动,地面看着结实的泥就如同自己可以翻动一样,另外一人,手中的一把……嗯,她没看错,确实是剑在运泥。   阮心颜有片刻的呆滞,但很快就回神,她小看了这些人的本事,这几人均是一人可以抵十个人用的人才。   “汪……汪……”哮天犬看见她进来,飞速从已经近一米深的池中跃了上来,停在了她的脚前,朝着她欢叫了两声,然后蹲了下来,乖驯的令人称奇。   “参见郡主。”下面的几人,都停手,朝她行礼。   阮心颜挥手:“既然你们的速度如此之快,那后面的任务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挖好后,左右两边分出两道排水的,嗯,就是水沟,两条水沟以及整个池面都贴上白玉石,上游挖一个隐密的井,引水,下游把水放入后花园。”   站在底下的几人,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挖的是沐浴池。   但随即四人都面面相觑,沐浴池需要深七尺吗?人在里面岂不是溺……   看着底下等人面容上的疑惑,阮心颜解释:“不是用来沐浴的,是用来练习水性的,这样,以后不会晕船。”   底下的几人面色一赦,不约而同的出声:“属下知错。”   “嗯,你们的能力强,就抓紧把这件事完成。”她们不会空闲太久,她的到来,废了两头蠢猪,杀兄弑父四个字也成功的刺激到了靖帝,他不会再坐视内战激化,而不管。   观望几天,她要看看,究竟谁最先沉不住气。   秦义、秦启两人关三个月的禁闭,但就算关禁闭,也依然有能力兴风作浪一番,自然,他们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她报仇了。   “是。”底下几人面色一肃,同声道。   走出房间,不意外的,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伴随雷鸣闪电,整个落庭居在风雨中伫立。   阮心颜眯眼,阜国的斗争随着她的到来,恐怕还会出现变故。   例如,极具野心的大朗国,甚至是林国,腾国。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轩辕砚能想到,其他三国自然也能想到,阜国也不全然是白痴,自然也心知肚明。   靖帝,恐怕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来平息内战化,她有些期待,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平息这场夺嫡战争。   阜国的国情,让她想起了康熙五十年,九龙夺嫡的那种战争,那种激烈,那种残酷,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不过,书上说的,除了结果,过程当然是修化了,她相信,真正的过程,绝非后人记载的那样‘平淡’。   所以,现在有机会亲证类似相同的戏码,她当然有很浓的兴趣。   ……   夜幕笼罩着大地,今晚没有月,星星也是极为稠密的,经过一场雷雨的洗礼,炎热的沉闷也被凉风吹散了,难得如此舒适的凉夜里,很适合用来睡一个舒爽的睡眠。   皇宫,常福殿。   秦靖站在外殿庭前,抬头对天空望着,历乱而稀少的星光,在沉寂黑洞洞的天幕上,与他的心情相映。   “皇上。”跟随他身边多年,深得他信任的德公公走到他身后,轻声道。   靖帝收回目光,转身往内殿走去,德公公紧随其后。   “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寝宫,善入者,格杀无论。”在进入内寝宫前,靖帝冷声道。   “是。”站在门外的禁军肃然领命。   壁灯照射在青石墙上,散发着诡异的青芒,这是一条幽清的秘道,并不深长,走了约莫十步,前面是一扇青石门。   靖帝停了下来,吩咐道“守着。”   “是,皇上。”德公公恭敬的回答。   打开石门,豁然开朗,里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上挂着一幅水墨画,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背对着靖帝,看着那幅画,似是根本就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004安王云战   “安儿。”靖帝小心的出声,似是怕惊扰了看画人。   背对着的男子缓缓动着轮椅,回头……   “父皇。”漂亮的人,迷人的声音,唇边的淡笑,眼里的纯净,净的惊心动魄,纯的诱惑。   有人似魔,有人似妖,而眼前的人,却是佛!   是的,佛,他就像一尊佛,虔诚,真,纯,净……   美丽,漂亮,用在他身上,让人感觉那是一种亵渎。   一身雪白灵鸠衣,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神情安详。   靖帝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睛,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里面,折射了太多太多的丑陋,他灵魂里面的丑陋。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的怀疑,这样一个似佛一样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他总有一种错觉,他这个儿子根本主不属于尘世,他的归属是青宵之上,盘座金莲,俯视苍生,笑看天下的佛。   “安儿,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他为帝二十年,虽不敢以明君自居,但也不至于成为一名昏君,可是再这样下去,或许,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阜国的昏国,阜国百年基业将断送在他手里。   所以,他需要听听这个不沾染任何尘世的儿子的意见。   他的手很苍白,雪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抚在左右两边的圆轮上,他所坐的轮椅徐徐的转动着,面对着那幅画,男人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睡觉了。   “父皇打算如何做?”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纯净虔城,似风,似雾,又似烟,飘缈无依,却又真实的在耳边。   靖帝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比起问话人的随意,他的神情是谨慎凝重的。   话,也似是在牙齿里一字一字挤出来的:“立你大皇兄为太子。”   老大狡猾精明,老三霸气威仪,老五睿智内敛,三人皆是上乘人选,且都是他钟爱的儿子,只有选老大,才能让老三,老五无话可说,毕竟立长立嫡,或许这样,他才能同时保住三个儿子。   如果他们能齐心,共同对抗外敌,阜国又岂会落入他人虎视眈眈的境地。   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从闭着眼睛的人嘴里散发出来。   那双眼敛缓缓睁开,他的眼神湛然,青而灵,净而莹,静静的看着靖帝,仿佛事不关己,又仿佛是在悲天悯人,但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事到如今,父皇还在眷恋权势吗?”   靖帝猛地睁大眼,而后仓惶的避开眼,不与眼前这双仿佛能看穿他灵魂的眼睛相接触,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微微颤抖,嘴微张,他想大声反驳,想告诉他,他没有。   但,真的没有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有。 .   他三十岁才登基,为帝也才二十年,他才五十岁,他身体健康,老当易壮,他最起码还可以为帝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如果此刻,他退位,那他……   像是没看到靖帝眼中的狼狈,秦安微微一笑:“如果父皇是真的想听我的意见,那么,我建议父皇退位让贤。”   靖帝神情紧绷,脑中一直不停的回荡着,退位让贤四个字。   他真的被刺激到了,前几天先是出现一个杀兄弑父,现在又出现退位让贤。   靖帝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痛,还是恨。   看着靖帝眼中的的挣扎,秦安淡然如风,宽大的袖袍下,两手转动着手中的轮椅,在石桌上转动了一下,青石墙壁上,出现一道隐门。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就看父皇如何抉择了。   出了隐门,一名瘦弱的老者恭敬的上前:“公子。”   秦安轻点头,淡声道:“把密道封了,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见。”   “是。”老者恭敬的点头,只见他在墙壁上一个圆形的像坨一样的转盘上面,左右各按了几下,坨盘开始飞速的转动。   老者推着轮椅悠然的走在密道上,后面传来的轰鸣声,对他们丝毫造成不了影响。   密室内。   “皇上,快,快离开,密室外道已经被安王爷封了。”德公公冲进密室,看着坐在石凳上面惚恍出神的靖帝,焦急的出声。   靖帝回神,看着青石壁上的那幅水墨画突然间化为了灰烬,脸色一白,最后一幅画了。   “皇上……”德公公焦急。   “走吧。”靖帝收回视光,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密室,密道在他身后渐渐封闭,而他和他这个儿子之间的缘分也彻底断了。   也好,这个儿子也许根本就不属于他,甚至不属于尘世。   ……   黑夜里,几抹残星闪烁,车轮在青石路上滚动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夜深露重,偶有习风拂来,吹拂起轿上的人衣袂,随风飘扬。   老者推着轮椅,走在黑夜里,视线没有任何障碍,行动自若。   “公子,要不回岛吧?”这里终究是多事之地,公子既然从来不理会这些,为何不干脆离开?反正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如今局势严峻,立太子,不仅不能解决事端,反而会激化斗争,只有如公子所言,靖帝直接退位让贤,那么其余的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哪怕不甘心,也会就此罢手。   毕竟,阜国如果真因为争嫡斗争,让他国趁虚而入,那么亡国,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处。   争位的几位皇子,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其中利益。   只是,人生在世,七情六欲,习惯了尊贵的帝王生活,如若不是天命难违,靖皇又岂会甘心把一生尊贵拱手相让?   所以公子,才会弃七情,抛六欲吧!   “也好。”   “城主一定会很开心。”老者听到这声回应,开心出声。   坐在轮椅上的人,淡淡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残星,眉头微皱:“魔罗……”   老者闻言,立刻抬头,看着天空。   漆黑的黑空,原本还有数颗残星中,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一颗异星,原本的星宿位受到这颗来路不明的异星冲击,星辉竟由强转弱,大有盖过其锋芒的趋势。   “公子,是暗罗星。”暗罗星竟然出现在了阜国的地界上,这……   “公子,我们一早就启程,回云中城。”   老者慌了,城主早有先见之明,曾经千叮嘱,万嘱咐于他,发现暗罗现世,公子必须回云中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城主如此交代,定然有其因由。   “云伯,你不必如此慌张,我相信舅父这番交代自然有其用意,明天我们起程便是。”秦安,不,云战淡淡出声,盯着天上那显然盖过了其他星芒的魔罗星,心里幽幽一声叹息,罢了罢了,有些事情,有些人,只能各安天命!   “那好,我们快回府,老奴收拾东西,城主交代过,公子回到云中城,就不必回来了。”虽然云中城凡事不缺,但此行至云中城,路途远,跋山涉海,一路上,公子的所需所用的,自然得准备好。   老者,名云彩,本是云中城的家臣,直至秦安出生,他才奉云中城城主之命,离开云中城,前来照顾大小姐流露在外的唯一血脉。   大小姐,名义上也是阜国如今的李贤妃,本名云棠心,城主唯一的妹妹,城主算得大小姐命格厄异,且有早逝之格,自小就严厉管教,勒定其不能踏出云中城一步。   但十四岁那年,大小姐趁城主闭关之时,贪玩,私自偷偷的出了云海。   等到发现大小姐出了海之时,云海内,再也寻不到大小姐的踪迹。   没想到,城主确实算到了大小姐的命格……   后来,他们才知道,大小姐当年因缘际会,遇上了当时重病缠身的李夫人,眼见着李夫人命不久矣,善良的大小姐不惜在无人护功的情况下,独自摧动替李夫人疗伤。   这世间很多人和事,本身自有定数,大小姐救了李夫人,改变了李夫人的命数,却也牵连了自己。   蟾毒本是大小姐的护心功,却因为走火入魔,反噬其主。心智受损……   李家感念大小姐恩情,也知道大小姐绝非寻常人家出身,为了救自己,竟然变成这样,李家也不敢让大小姐独自离开,就寻思着收了大小姐为义女,等候大小姐的家人来寻。   但没想到,大小姐因为心智受损,不仅忘了自己来自何处,蟾毒也毁了大小姐的武功,大小姐也完全把自己当成李家小姐。   所以,哪怕云中城自大小姐离开那年开始,每年都派人踏足各国寻找,也都没有半点消息。   直到大小姐因为生公子,体内大部份毒素被小公子吸取,大小姐才能得以清醒,只是可怜小公子因为在大小姐腹中,没有得到任何的保护,以到于两腿经脉先天残损,不良于行。   一恢复记忆,大小姐自然知道公子为何不良于行,立刻通知城主。   云中城数年苦寻,却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以李家小姐的名义嫁给了当时的靖王,而且还只是个侧妃,甚至连累公子身体残损。   大小姐伤心过度,自责不以,终日以泪洗面,也接受不了靖王的风流薄情,郁郁寡欢,在公子五岁那年,如城主所算,早逝。   为了照顾公子,也为了不想靖帝知道公子出自云中城,城主只得派出一名善于易容术的婢女和他前来代替大小姐服侍公子,每年,城主也亲自前来教导公子。   大小姐过世那年,城主就为小公子改名云战。   世人只知道阜国四皇子因为不良于行而早早封王,却没人知道,李贤妃早已经过世,如今的李贤妃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李贤妃。   也无人知道,阜国安王竟然就是云中城的少主。   ……   魔,杀者,煞星,暗罗,刹也,恶也。   好生恶死,因为深着世的快乐。   诸邪、知邪、憎恨、嫉妒   世间的善狠,因为依靠佛法,而得到的善利,非但没有饮水思源的报恩,反而忘恩负义的加毁,以破坏一切圣贤不生不灭的道法为乐。   也难怪舅父如此惊惧他遇上魔罗,他仔细端详过了,出现在阜国的,就是暗罗星。   暗罗,执断执常,执有执无,是心是佛,是心作佛魔。   天色渐亮,最终驱逐了黑夜,因为昨天的那场雷雨,今日的初晨,明亮无比。   云战坐在特制的椅子里,遥望天边初晨破空而出,晨露湿濡,微风吹拂,白色衣袂轻轻飘扬,墨发青丝微微沾湿,如玉胜月的容颜,在露色里,皎洁如月、明亮如里、宁温如风、清澈如水。   斟了一杯茶,浅尝即止,茶已冷,极涩。   “公子,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即刻起程。”云伯跳下马车,身影如幻影移行,瞬间站在了一旁。   “茶凉了,云伯,你去换壶茶。”   “这是……”云伯虽然很想让公子赶紧离开,但公子似乎并不急,所以他也只能暗自急在心里。   端然倚坐着,云战若有所思,或许这就是人的执念,他抛七情六欲,参佛悟道,心平如境,心净如水,世间凡尘,种种事,皆来自前世因,今生果。   但是,如果需要避开的命数,那还是命数吗?   如果真是命数,又岂能是人为避开就可以避开的?   当年娘亲不也是因为命数,作是舅父如何努力,也最终归命。   “公子,茶来了。”   茶,清而韵,正冒出热气,云战微笑:“云伯,把马车牵回去。”他决定会会命数。   “公子……”云伯失声惊呼,公子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意思,我想留下来,看看这阜国的命数。”看看他的命数。   “公子,万万不可,城主……” .   云战摆手,制止了云伯的惊呼:“这是命令。”   “可……”云伯真是慌了,却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可行的法子。   “去吧。”   “公子……”云伯非常的焦急,但也知道公子一夜未眠,自然是打定了主意,看来他得赶紧通知城主。   “那,公子,老奴这就去把行李放回去。”   凤鸣宫。   皇后看着大步走进来的皇上,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早朝刚过,皇上从来没在这个时候来凤鸣宫,难道皇上这几天终于有了决定?   “平身。”   皇后上前,帮皇帝脱下身上的朝服,再接过一旁嬷嬷捧着的衣物为他换上,心里陡然有些紧绷起来。   她十四岁嫁给这个男人,是他的发妻,这么多年来,陪着他走到今天,对他自然非常了解。   “皇后,朕累了。”靖帝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支手撑在一旁的扶手上,带着倦累,无奈道。   皇后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握着他的手,柔声道:“皇上,您别多想了,您还没老,你还有这个能力和精力来处理眼前的局面,掌控整个朝纲,臣妾相信皇上可以的。”   靖帝抬头,望着身边早就不年轻的女人,尽管保养得宜,养尊处优,但岁月依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他十八岁娶了她,当年的靖王妃,如今的国母,她都做的完美无缺。   他虽然花心,但骨子里,还是有着自己的认知,就例如这个名媒正娶的妻子,正房嫡子,在他心里,确实是独特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宠爱老三,老五,却从未想过立他们为太子,在他的心里,太子从来都是长子的。   但是,正如皇后所言,他还壮年,他还有能力,也有这个精力去掌控朝堂。   当年,他三十岁登基,如今他的长子,也二十有七了,转眼间,就快三十岁了,但如就如……安儿所言,他依然放不下权势。   当年,他如或儿这今年纪,早就娶妻生子,可是或儿却……   靖帝眯眼,脑中灵光一闪。   “皇后,或儿也该要娶妃了生子了。”   皇后一愣,敛下眼,微微一笑:“是啊,皇上,或儿真的该要娶妻了。”   “不只是或儿,还有老三,老五,他们也都该要娶妻生子了。”   “是啊,确实该了,皇上,臣妾失职啊,臣妾这就去着手操办此事。”   “不必了,此事朕亲自操办。”靖帝爽朗一笑,这人一笑,仿似严冬尽去,春暖花开,阴霾俱隐去,云开月明。   或许,他的皇位不一定非得传人儿子,传给孙子也一样,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靖帝越想,就越发的这个方法可行,简直是上天助他。   “皇后,朕这就去拟旨,皇子中,谁最早生下皇孙,朕重重有赏。”靖帝站起身,也不等皇后反应过来,就大步离开了。   刘皇后看着靖帝的背景,眼中的柔情一点一滴的,慢慢的褪去,直到渐渐成冰。   “让大皇子立刻来进本宫。”或儿,你是母后活着的全部,谁也拿不走该属于你的,包括……你的父皇。   “是。”一旁的嬷嬷悄然的退了下去。   ……   空中没有一丝云,炎热的季节里,避暑成为了必不可少的。   阮心颜躺在特制的贵妃凉席椅上,翻阅着手里的书,这是阜国的史记,她让莫诀从阜国皇宫‘借’出来的。   明月站在一旁,羽扇轻轻的摇晃着,带来凉风,却又不会影响主子看书。   一旁的茶几上,有着晶翠的绿豆糕,碟子下面则铺着冰块,壶中的沁梅茶,也是冰镇的。   她真是越来越惊叹郡主的奇思妙想了,竟然能想出这样好的方法,让有艳她们,嗯,有空的时候就用内功练练冰,还说什么让她们多运功,促进血液循环,这样更有利于内功的增加。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内功消耗可以促进功力增长。   嗯,也不知道有艳她们的功力是否增加了,等下要问问。   “郡主,靖帝下旨,三日后,所有朝中官员,富商巨贾待嫁闺中的千金均要入宫参加选妃宴。”    005双妙双绝   莫诀的身影突然出现,清细的声音并不突兀。   明月几天前,还总是被莫诀的来无影,去无踪给惊着,这几天训练下来,也和婉儿一样,镇定如常了。   婉儿皱眉:“选妃宴,靖帝莫不是……”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取巧之法,但是,她很怀疑,这会不会引起更混乱的局面。   阮心颜唇角轻勾:“选妃宴,看来,靖帝陛下终于坐不住了。”虽然受刺激了,坐不住了,但权势和儿子相比,他依旧是舍不得权势啊,典型的鱼和熊掌之选,而他,想两者兼得,这胃口还真是大。   “婉儿,明天让莫诀给你这阜国名媛的一份详细名单,你从里面挑选两名身家背景、才貌两全的‘优良’女子,三日后,本郡主陪同王爷进宫为王爷抢妃。”   婉儿点头:“是,婉儿明白。”   明月惊讶的瞪大嘴:“郡主,您替王爷选妃?”郡主竟然亲自为王爷选侧妃?她不明白。   婉儿温婉一笑,明月听错了,不是选妃,而是‘抢’妃,贵在一个‘抢’字。   抢,亦是夺,更是争,有人抢,有人夺,有人争,自然就会创造出机会出来。   目的是机会,而非人。   莫诀安静的退了下去。   阮心颜笑而不语,靖帝认为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的话,那么,她不介意让他知道,鱼和熊掌是不可能兼得的。   凤鸣宫,内寝。   皇后坐在软榻上,心神惚恍。   直到秦或走进内寝,低声唤了声母后,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自己儿子眼底深处的担忧,心头压着的沉重,也消散不少,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骨肉,谁都靠不住啊,哪怕是自己的丈夫。   “或儿,来,过来母后这里。”   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她的儿子竟然就这样大了,尽管她的儿子或许也如他的父亲一样,风流花心,不会把心放在女人身上,但儿子就是儿子,在她心里,是天下最完美的。   “母后,您别多想了,凡事孩儿会慎重的。”秦或在皇后身边坐下,神情阴鸷,父皇打什么主意,不只是他,其余的人都明白。   这次,父皇真的是太过份,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却迟迟不给他也就罢了,还无视老三,老五等人坐大来牵制他,他不能再容忍了。   “或儿,不管如何,三日后的选妃大宴上,李丞相之女无论如何,必须是你的皇妃,双妙之一的慕容雪是侧妃人选。”朝中除了三派,还有一派就是保持中立的丞相一派,他们这些人谁也不得罪,却谁也不靠笼,如果能拉笼,皇儿自当如虎填翼了,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属于皇儿的人选,至于慕容家,那自然是有备无患,真有一天,起了战争,兵戎相见,粮草军饷是必不可少的。   李丞相之女,李可恩,慕容家慕容雪……   秦或点点头,确实,谁娶了李可恩,谁就能得到一股非常大的力量支持。   “孩儿明白。”   虽然他花名在外,比起老三,老五,要来的让人不放心一些,但如果他真的想要娶一个女人,他相信,还没有哪个女人能逃过他的手掌心,除了……   脑海中突然窜上一张其貌不扬的脸,秦或眯眼,阮心颜,这个女人,实在是不能留,不过,他不急着出手,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让她死。   “李家小姐,虽然从未露面,坊间也未尝有过她的传闻,但这回,不管这位李小姐长相如何,才情如何,皇儿都务必娶她不可。”   秦或失笑,狭长的凤目,妖娆多情。   “母后,李相爷的才情和李夫人的相貌生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母后就放心吧,再说,就算这位李小姐不尽人意,孩儿身边美人多的是,自然分得清轻重。”   皇后嗔了一眼,有些可惜的说道:   “还说呢,听闻浩国长公主倾国倾城,驸马阮南风更是才高八斗,但说心里话,阮心颜虽然其貌不扬,但或儿,你真的错过了机会,如果是你娶了阮心颜,她必然能帮你成就大事。”   秦或惊讶:“母后何以见得?”   阮心颜的深沉不露,他心里也有底,一则是因为阮心颜初至阜国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二则是,以他对轩辕砚的了解,他不可能让阮心颜前来送死。   所以,阮心颜身边定然有着高手,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际心颜身边,确实高手如云。   但母后仅凭一面,就断定阮心颜的才能?他有些好奇?   “或儿别不相信,母后也是女人,看的方向和感觉自然跟你们男人看到的不一样,她嫁秦不值的目的,咱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浩国不安好心啊,她以为选一个无势的秦不值,就可以好好的掌握在手里,这是她的高明之处,也是失策之处,高明之处,是她确实可以抢得先机,掌控秦不值,但是……” .   皇上眼中冷芒乍现。   “浩国当真以为皇上是傻子,阜国所有人都是傻子,明知道她的目的,还任由她留在阜国,秦不值饶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机会了,就算秦不值在她的帮助下,势力坐大,你放心,第一个容不下的秦不值和她的人,就是你父皇。”   “所以孩儿如今也不会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有人替孩儿除掉他们。”秦或微笑,却笑不达眼底,妩媚的眼眸中,万种风情全都渗上了毒。   他说过,轩辕砚让他损失惨重,他总有一天会讨回来。   他现在真正的对手,是老三和老五,这两人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老三,老五确实不能再姑息他们了,皇儿,娶得李可恩之后,你也该要还击了。”   秦或淡笑,确实是该还击了。   ……   这厢,皇后在嘱咐自己的儿子,把目标对准,另一厢,林贵妃人已经到了李贤妃所居住的贤清宫了。   扫了一眼坐在那儿脸色苍白,虚弱憔悴的李妃,林贵妃眸瞳微闪,娇媚的脸上,笑容灿然。   “看到贤妃妹妹气色如此好,本宫也安心了。”   哼,这女人,多年前,就要死不死的,看她惨白的脸色,青紫的唇色,涣散的目光,看样子,再拖也拖不久了。   李妃轻咳一声,接过一旁嬷嬷递过来的丝帕捂住嘴,手帕上有一丝红艳,她似乎是怕被林贵妃看见,手掌立刻一握,丝帕被她握成团,强挤出一抹笑容,看着坐在一旁的林贵妃问道: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的身子骨,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对了,贵妃娘娘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林贵妃没有错过她刚才的举动,微敛的眸瞳有着旁人看不到的心思,敛下眸的她,自然也看不到刚才坐在一旁的李贤妃眼中一闪而过的讥笑了。   如果不是为了公子,她还真不屑与这些后宫女人周旋,所以多年来,她都是‘病入膏肓’却一直都未死成,恐怕这些人心里很不舒心吧。   这次,想到林玉容的来意,李贤妃暗暗皱眉,李家这次恐怕要卷入争斗中了,她要请示一下公子,她需要怎么做?   “对了,李大人的女儿,姐姐的侄女,不是已经及笄了吗?怎么?还没有许配人家吗?”林贵妃若无其事的问道。   李贤妃叹气,神情黯然:“臣妾多年来深居宫中,身子骨也不好,连安儿,都无心顾上,更何况侄女,不知贵妃娘娘,此话何意?”   林贵妃暗自咬牙,这个李善儿,她都亲自上门了,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唉,也难怪你不知情,皇下昨天下旨,所有待嫁闺中的小姐,三日后,都要参加皇上亲自在御花园举办的选妃大宴,几位皇子都早已经错过了娶妻的年纪了,也是该要娶妃生子了。”   这些年,她和皇儿都忙着在后宫,朝堂上勾心斗角,再加上,也在等那些真正值得娶,娶了有重要帮助的人及笄,现在也确实是时候了。   李贤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多谢娘娘前来告知,不然臣妾还真是蒙在鼓里。”   林贵妃听言,脸上的笑容加深,对她的疏远也不以为意,毕竟,现在是她有所求。   “妹妹就不想在选妃大宴上,也为安王爷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妃子吗?如果妹妹有心,本宫侄女温婉贤良,才情脱俗,最重要的是,菱儿与安王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安王月华风姿,也让菱儿颇为倾慕,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李贤妃似是有些意外:“菱儿,娘娘说的莫不是有双妙之称,名冠京城的林家三小姐,林菱儿?”   很满意李贤妃的惊讶,林贵妃端起一旁的茶,浅尝了一口后,才回答道:“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为了笼络李相爷那一派,她怎么舍得拿自己早已经内定的媳妇人选来换李家那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才情的李可恩。   但没办法,现在谁心里都清楚的很,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双妙双绝,就是李家小姐李可恩。   双妙双绝,指的正是她大哥的三女,菱儿,还有就是京中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雪。   慕容家是世家,也是商人,虽然实力不容轻视,但和她娘家林家相比,慕容家少了些许在朝中的力量,反正林家有的是银子,皇儿并不需要再娶慕容家。   和李家小姐相比,慕容家在这个时刻,熟轻熟重,人人心里明亮。   菱儿是林家人,自然不可能许配给老大或是老三,用来换李家独女,无论是后宫,还是朝中,势力必定大增,是上上之策,皇儿的地位,将要远远超过其余两人。   “可是安儿……”李贤妃欲言又止,心里哧笑不已,林玉容一副恩赐的面孔,什么双妙双绝,公子身为云中城少主,要什么女人没有?哪里轮到这个林菱儿,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家公子根本不可能看上这个林菱儿。   林贵妃会意,自然想到李贤妃忧虑何事,脸上的笑意更媚,更亮。   “妹妹不必担心,菱儿仰慕安王,只会心疼和照顾安王,又怎么会有嫌弃之意,这一点,妹妹无需太过忧心。”   “这……臣妾倒不会担忧,俗话说的好,姻缘自有天定,安儿如果真和菱儿小姐有缘,本宫自当乐于见到,但如果两人无缘,勉强得来的姻缘也只不过是孽罢了。”   听闻这话,林贵妃心里不舒坦了,脸色几乎是立刻冷淡了下来,她都没想到,李善儿倒是很会和她周旋。   但下一刻,她还是硬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只不过这次,笑容就难看多了。   “妹妹说的也是,但不管怎么样,是否天定,还有待见证,但是年轻后辈,也需要咱们做长辈的指点指点,才不会走错了方向。”   “嗯,娘娘这话不错。”确实不能走错了方向。   “那好,想必妹妹心里已经有数了,本宫也不好打扰你休息,过两天再来看望妹妹。”   “嬷嬷,送客。”李贤妃很干脆的送客。   此举,也让林玉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这样无礼的对待,在这后宫中,恐怕就是皇后,也不会对她如此冷脸。   如果不是李善儿膝下只有一个残废,根本不具备威胁,再加上李家在朝堂中的势力,她岂会如此低声下气,拿热脸来对她的冷脸。   但此刻,她不便发作,只得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当年在靖王府,她和李善儿本是平起平坐的左右侧妃。   如今,她是贵妃,而她是贤妃,以后宫妃位品阶来算,她的贵妃自然比贤妃要来的高一阶,所以这个李善儿记恨她,她也不跟她计较,毕竟她李善儿是彻底的没有了希望。   所以,她不跟她计较。   “是,娘娘。”一旁立在一旁的嬷嬷恭敬的福身。   ……   淑清宫,华丽绝伦的宫殿,琴音袅袅,焚香缭绕。   一身淡粉色的裙装穿在凸凹有致娇躯上,显得格外性感诱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风韵和高贵的气息,胸部丰硕高挺,腰枝纤细不堪一握,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妇正在抚琴,似乎不受世外事纷扰。   一名身形较胖的嬷嬷急步走来,弯腰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   “娘娘,林贵妃从贤清宫出来了。”   美妇,正是吕淑妃吕琴。   听闻胖嬷嬷的话,她自若的弹完手里最后一个音节,看着琴弦,似是若有所思。   ……   今晚的夜色很美,繁星璀灿,月牙儿高挂在天空,偶尔还带着和风吹拂,沁人心扉。   院子里,阮心颜躺在贵妃凉席躺椅上,哮天犬趴伏在地上,合眼假寐着,四周宫灯里面点着能驱蚊的精油,手边的桌上,摆着点心,香茶。   明月扇扇,婉儿弹琴,四名佳人舞姿,淡香缭绕,琴声悠扬,舞姿绝妙,胜过神仙的日子。   秦不值走进落庭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极乐画面。   跟在秦不值身后的小忠瞪大眼,这……这王妃的日子过的也太舒服了吧?她真是懂得享受富贵。   “汪……”   假寐着的哮天犬飞身上前,朝着站在门庭前的两人吠叫着。   “啊,王……王爷……”   小忠看着哮天犬扑过来,吓的全身颤抖,但还是闭上眼挡在了秦不值前面。   王妃这只狗,整个苍都的人都知道它叫哮天犬,也都知道就是它吃了六皇子的手和七皇子的脚。   现在,呜,他惨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一声尖哨声让哮天犬停在了小忠前面,朝着他吠出粗气后,最后还是乖驯的回到了主子的脚下。   秦不值看着站在屋檐下吹哨的黑衣男子,他知道,这人是她的贴身护卫,深得她信任。   阮心颜挥挥手,四名女子朝着秦不值淡淡福身后,退了下去,往后厢房而去,主子要求的沐浴池还没有完成。   婉儿的琴声渐渐停止,起身,朝着秦不值淡淡福身:“参见王爷。”   明月进屋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一旁,朝着秦不值福身行礼道:“王爷,请坐。”   秦不值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郡主找本王有何要事?”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着三日后的选宴妃,她定然也知情。   这场选妃宴让明争暗斗的三派更是暗波汹涌,有他的前车之鉴,三派自然也清楚娶一个有用的女人,是增长势力的最好机会。   “王爷对选宴妃可有什么打算?”阮心颜没有起身,对于秦不值的出现,态度平静,语气更是平淡。 .   秦不值对于她的态度与其说是不以为然,不如说是习惯了,他好像自见她第一面,她就是如此的态度。   但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是,她表面上看起来,真的很安静平淡,但有时候她却真的是残暴,就例如,那日的街头一幕。   站在他身后的小忠因为阮心颜的平淡,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心里暗自嘀咕道:这王妃来头太大,确实太嚣张了,根本就不把王爷放在眼里嘛?   转念一想,想到这位王妃初来乍道,就敢公然得罪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把六皇子和七皇子废了。   皇上不仅没有治她的罪,还封了王爷为王,想想,他心里倒也有些安慰,毕竟她不是只对王爷一个人无礼。   现在的王爷,无论走到哪里,大家都对王爷礼让三分,绝没有人敢再如以前那样,公然欺辱王爷了。   所以,王妃这样嚣张,也情有可原,至少,在外人面前,王妃还是为王爷挣回了面子。   想到这里,小忠也不敢再嘀咕了,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   “小忠,你先退下吧。”秦不值听闻她的问题,淡声道。   小忠温驯的退了下去。   阮心颜挑眉,这名太监,叫小忠,是秦不值被皇后收养后,从冷宫里面要出来的太监。   但显然,这孩子太多疑了,连自己要的人,都不信任。   “王妃有什么好的建议?”看着她挑眉的动作,秦不值明白她表达着什么意思,余光扫了一眼已经退下的小忠,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告诉过自己,这个世上,他不信任任何人。   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自己。   至于眼前的女人,他告诉自己,她利用他,他也利用她,他和她是合作关系,是相互利用关系。   他需要借助她,站高,他心里也清楚,早晚有一天,他和她会是敌人,但目前还不是。   “婉儿,你说说。”   “是,郡主。”婉儿柔声一福,再看着秦不值,用既不会太热情,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淡的语气道:   “婉儿建议王爷和众多皇子一起竞选,王爷还有两名侧妃名额,目标一位是朝中相爷千金,李可恩小姐,另外一位,是京中富商慕容世家慕容雪小姐。”   秦不值惊愣的看向阮心颜,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他才十岁?世上除了她这个有目地潜入阜国的浩国郡主?阜国谁还有人愿意嫁给他?她会不会异想天开了?   这里毕竟是阜国,不是浩国,她以为她是谁?她想怎么就怎样?   先别说,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三派,就是李家和慕容世家也不可能会把女儿嫁给他。   “王爷,是对自己没信心?”看来这孩子的野心还不够,这点刺激就受不住了,拿什么去跟那些成年的虎豹狐狸争肉?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想法是多么的可笑?”秦不值脸涨的通红,声音不由自主的拉高,拉高的嗓音中尽是童音。   阮心颜扬眉,淡淡的扫了激动不已的人,清幽的眸瞳微微暗沉,空有恨,却没有狠,空有野心,却没有野魄,这样的他,终是太年轻了,还不能跟另外三人相提并论。   也罢,他也才十岁而已,十岁的她,也只不过是个疾世愤俗的小孩子罢了。   既然是真的是在养一头小狼崽,付出的自然比养进化成年的狼要来的累一些。   娶,并不是目的,只要他参加了竞选,自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也自然会刺激某些人的紧绷的神经,这样,才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机会,但显然,秦不值想岔了。   他之所以想岔,有一部份是城府还不够深,还有一部份是源自他骨子里面的自卑。   秦不值激动的心神渐渐回神,仔细思考着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别说他才十岁,今天就算他已经成年了,娶了一个别有用心的浩国郡主,而且是三方势力都得罪了,只要他没有登上后位,任何哪一派登上皇位,他秦不值都是必死无疑。   如果娶了李家小姐和慕容小姐,他等于凭空得到了强大的财富作后盾,再加上李相爷在朝中的势力,那……自然非比寻常。   只是,这是转机,也是危机,他突然势力磅礴起来,父皇又岂会坐视不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很怀疑,她是不是太自负了,她有什么法子,能让李家和慕容家点头同意,又怎么能让李小姐和慕容小姐点头同意嫁给他?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比,他都比不上三位皇兄,更别提,他才十岁!   秦不值抬头,摇了摇头,黯然出声:“郡主,别枉费心机了。”   阮心颜淡然:“娶不是目的,竞选才是目的,王爷可明白?”   轰!   秦不值只感觉自己满身的血液瞬间都冲上了头,僵硬的看着她淡然的神情,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婉儿的平静和明月的愕然……   这一刻,他恨不得地上有个地洞,如果有地洞,他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也好过此刻的窘迫。   他竟然……竟然一味的想着真的娶。   她们此刻,恐怕一定在心里嘲讽他的自不量力吧?   想到这里,秦不值心里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羞,恼,怒,愧……   “我……我……本王明白了,告辞!”   秦不值说完,几乎是飞了似的离开了。   这次,原本平静的婉儿也愕然了,接着,控制不住的扑哧一笑,她确实刚才她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出来,反倒是明月因为早先没有明白过来,现听到郡主的话后,可能会才醒过来,自然有些惊讶了。   可能看在王爷眼里,就让他想歪了!   “这……郡主,王爷怎么啦?”   明月叹为观止,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竟然跑起来像兔子一样,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向沉稳的让人忘记了他年纪的王爷。   不过,刚才王爷的样子,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再加上那逃出去的动作,明月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王爷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   婉儿抿唇一笑,看着躺在贵妃椅上,无动于衷的主子,暗暗摇头,主子刚才的语气……也难怪王爷羞愧难当了。   明月仔细回想着刚才秦不值说的话的神情,愕然的看着自己淡然的主子,心里再次惊叹,主子太厉害了。   这王爷恐怕以后见到郡主,都不自在了吧?   阮心颜闭上眼:“婉儿,你认为呢?”   婉儿神情肃然下来:“李家小姐养在深闺,李大人将其保护的很好,外界无人能识其真面目,莫诀也未查到,慕容雪则有苍都双妙双绝之一名。”   “有趣,说来听听。”   阮心颜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停顿住了,饶有兴味的出声。   合着的眼,却未睁开,莫诀在阜国的熟悉度,并不比在浩国少,轩辕砚在阜国的全部势力都在由莫诀控制,连莫诀都没有查出这位李可恩小姐的详细资料,那是否代表,这李家另有神通?   “双妙双绝,指林家三小姐林菱儿和慕容大小姐慕容雪,两人不仅貌美胜仙,更有绝世之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谓是样样精通,而其中两人最为出名的是林菱儿妙指绝音,慕容雪的妙舞绝迹。”   “妙指绝音,你有几分把握?”这次,阮心颜睁开了眼睛……    006暗流汹涌   婉儿沉默了很久,才答到:“七成。”   她也很好奇,这所谓的妙指绝音究竟是什么样的妙和绝,她自幼习琴,至今十八年,虽然未得到名师指点,但她十八年的生活里,只有这些,她的期盼,她的希望,她的执着,都在这里面。   芊芊都能搏得浩国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她自问,比起芊芊,她更胜一筹。   阮心颜端起一旁的茶,轻啜着,弯起一抹浅笑。   “好,那本郡主拭目以待。”她欣赏婉儿此刻的神情。   “是,奴婢遵命,定不负主子慧眼。”   婉儿神情温婉,但两眼却坚毅,她在深闺,期盼着被有心人看到,可是没想到,真正用心看到她的,却是眼前的女子,这份知遇之情,她会铭记在心,能为她所用,她甘心情愿。   “琴,婉儿可以与之一较高低,那舞?据闻慕容雪天生异禀,身如无骨,三寸雪莲,舞姿堪绝。”她并不会舞。   “明月,把有艳叫出来。”练武之人,身体柔软度肯定不错。   不过一支舞,她虽然不会跳,但她看过的舞姿,皆是名品中的名品,选一曲适合有艳的,就算只有三天,以有艳的能力,三日后跳起来,相信定能撼动慕容雪。   “是。”   “有艳见过郡主。”   明月还未出来,有艳已经出来了,身影如幻影飘移,立在了阮心颜的身边。   阮心颜坐起身体,目光上下打量了有艳一眼,脑中有了勾勒:有艳如果跳古典舞定然视觉上大打折扣。 .   慕容雪靠一双三寸金连跳舞,她身体柔软度一定极高,所以,要取巧。   或许慕容可以做的唯美绝妙,却很难做的性感火爆。   这是个视觉盛宴,强烈的感官刺激,才能让人热血沸腾。   ……   黑夜,对有些人来说,是最好的掩饰色。   一道黑影在树梢间穿过,踏叶无声,身影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一栋府门前,抬头看着上面烫金的‘安王府’三个大字,轻轻一纵,从高高的墙上跃进,熟门熟路的穿过王府内的小径幽道,弯弯曲曲走了不下一刻钟,才停在了一间小楼前,单膝跪地,声音恭敬,只不过这声音有些耳熟。   “奴婢参见公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伯看着院外的人,神情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难不成我来看公子,还需要你的批准不可?”   “你……你别太嚣张。”云伯咬牙不敢发作,憋的一张老脸通红。   “芬姨请进。”屋内,云战的声音悠远传来。   “是。”黑影越过站在门边的云伯,鼻子轻哼一声,态度傲慢的走了进去,硬是把云伯气的翘胡子瞪眼。   屋内,很宁静详和,黑影,正是宫中的李贤妃,她和云伯身份一样,都是云中城的家臣,也是当年云战娘亲的贴身婢女云芬。   当年,她还小,不懂得变通,只一味的记着城主的嘱咐,不能让小姐离开云中城一步。   是她的态度太强硬,而她又太笨,才会毫无察觉的吃下大小姐最瞒着她,特地为她配制出来的梦仙,让她昏睡了三天。   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她寸步不离的跟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是不是就不会走火入魔,就不会失去记忆,更不会遇上靖王,甚至爱上他,也不会如此早早的就离世……   “芬姨又想起娘了。”云战从内室出来,看着站立在那儿发愣的人,淡笑。   “她当然要时刻记起大小姐,当年就是她一时疏忽才会害得大小姐……”   “云伯……”详和的语气,如春风拂过,没有半点责怪,却让云伯立刻住嘴。   但瞪着云芬的双眼,却是复杂的。   “芬姨,战儿说过,您不必耿耿于怀,当年的事,不能怪您,是娘亲自己的选择。”   “不,是奴婢的错,如果……”无论多少年,多少次,说起大小姐,她都难以释怀。   “芬姨,如果你来,只是说这些话,可以回去了。”云战转动着轮椅,欲回内室。   “奴婢知罪。”云芬直挺挺的双膝跪地,神情懊恼,她真是该死,总是忘了公子的嘱咐。   “起来吧。”云战叹息,他只是不希望芬姨再困住自己,她为娘亲做的,够多了,一生未嫁,当年毅然代替娘亲照顾他,他是她一手带大了,虽是主仆,但在他心里,她是特殊的,相当于他的娘亲。   “是。”云芬起身。   “启禀公子,三日后的选妃宴,不知道公子是否出席?”   “不了。”对这些事情,他不感兴趣。   “可是……”   “什么可是?公子都说不了,你没听见啊?”云伯怒吼出声,暗罗星都出现了,万一公子碰上暗罗星,那该怎么办?   他已经传消息给城主了,相信不久,城主就会赶过来,这段时间,他可不希望公子出现任何意外,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哥,你听我说完再来吼,不行吗?”云芬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云伯,她心里也明白,其实哥哥是刀子嘴,但是每次见面,都这样吵,会惹公子心情不好的。   “云伯,你下去吧。”看着两兄妹的剑拔弩张,云战有些无奈。   “可是……”想也知道这丫头想说什么,他怕公子会为了李家,而改变主意,去参加那个什么选妃宴。   “没有可是。”云战微笑,云伯心里的忧虑,他明白。   “是。”云伯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徐徐转动着轮椅,云战抬头看着窗外的夜幕繁星,久久,才道:“一切……顺其自然吧,李家的命运,可恩的命数,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是,奴婢明白了。”得到指示后,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   皇宫后山,除了被人遗弃的冷宫,还有就是一座让皇宫里面的人谈起色变的‘三石殿’此殿共有八间,是专为后宫犯错的妃嫔以及皇子、公主准备的,有些人可以终身关禁在这里,有些人也可以很快就出去。   但没有人愿意来这里,这里虽然叫三石殿,却是皇宫的地牢,如同天牢一样,关闭在内的人,不管是曾经受宠一时的妃嫔,还是尊贵的皇子,公主,来到这里,都是犯人,没有自由,没有阳光,有的只有幽暗。   “夏嬷嬷。”秦克看着坐在石门前的老人,温和有礼的出声。   被称为夏嬷嬷的老婆子嘿嘿直笑,露出满口黑牙,少了两个眼珠子的眼睛,颤动着,看起来骇人无比,声音令人起鸡皮疙瘩:“三皇子前来探望六皇子?”   秦克淡笑:“是,本皇带了太医前来换药,还望夏嬷嬷通融。”   说完,他身后的一名小太监连忙把手里的锦篮递了上去,里面是御膳房总管亲自做的几样精致的糕点。   “呵呵,最近三石殿进来两位贵客,让老婆子口福不浅,吃人嘴软,好吧,但老婆子的规矩,五皇子是懂的,只有一柱香时间。”   “本皇子明白。”   “那就请吧。”一只手以诡异的手法,快,闪,狠的抓过了小太监手上的锦篮,快步走进内殿,让人不禁怀疑起来,眼前的瞎婆子是不是在装瞎?但她的眼睛确实是没有了,可是她却能准确无比的拿走她想要的东西。   外面的光线很强,但一走入内殿,里面很暗,而且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令人作呕,走进去的两名太医强忍着心头翻涌的不适,跟在秦克身后。   穿过一条很条的曲道,才看到了第一间石室,一旁的瞎老婆子轻轻一推,重达千斤的石门轻易的被推开。   里面上一只上了锁的铁栅门,石室并不大,但关押在里面的人,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一走近,那股味道扑鼻而来,两名太医都暗地里憋气,怕控制不住,当场呕吐出来,得罪了六皇子,那以后比死了还难受。   秦克皱眉,看着躺在石床上,直挺挺的像是一具尸体的人,叹息道:“六皇弟。”   床上的人,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动,却从牙缝里硬蹦出来的声音:“我要那个贱人五马分尸。”   秦克微顿,无视他的话,继续说道:“皇兄带了太医来为你换药了。”   “我要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剥她的皮,拔她的筋,喝她的血。”但秦义似乎觉得这个,才是他最重要的。   “六皇弟,换药。”秦克的声音没有提高,但语气却重了。   “我要凌迟那个贱人,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我要她连死都不能。”   两名太医听着躺在石床上的人恨的狂烈的话,都忍不住的颤抖,快速的从药箱内,两人,一人上前拆包扎的伤口,另一人,把调制好的药端过去在伤口上敷上。   换药的痛疼,刺激了床上不停说话的‘尸体’让他情绪失控起来。   “五皇兄,我是废人了,我是废人了,我是废人了……”   “闭嘴,三个月很快就可以出去了。”秦克沉声喝斥道。   “出去?对,我要出去,我要那贱人后悔。”秦义猛地弹坐起来,狂乱的大吼,吓的一旁的太医手里端着的药碗都差点摔到地上去了。   怦!   秦克收回手,看着被他一拳打躺在床的人,朝太医冷声道:“动作还不快点。”   太医快速的换好药,再从药箱中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汤,看着床上睁着眼睛,不言不语的六皇子,为难的看向秦克:“这……”   “给本皇,你们出去。”   “是。”   秦克端着药,上前,捏住床上人的嘴,直接把药倒进去……   “咳……咕咚……咳……”   秦克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看了一眼还有半碗的药,搁在床边,淡淡的说道:“我答应你,一定给你机会让你报仇泄恨。”   说完后,不理会床上人,转身走出了石室。   他走后,躺要床上的人慢慢的动了,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那碗药,死死的盯着,双眼喷射出烈焰,阮心颜,你等着,你等着……   ……   自从靖帝下旨后,一向洁身自好,不参与朝堂争斗的当朝相爷李大人是寝食难安,眼见着三天快要过了,明天就是选妃宴了,他依然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出来,让自己唯一的女儿避过这一劫。   “老爷,现在整个朝堂,都把目光盯上咱女儿,这可如何是好?”李夫人焦急的走来走去,神情慌乱无助,或许在别人眼里,以为这是莫大的荣华富贵,但对她来说,她只是希望她的女儿能嫁个普通人家,过着平凡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室啊。   “哎,你别走来走去了,走的老夫心烦。”李大人焦燥的出声。   “可是,明天就是选妃宴了,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难不成你还真希望恩儿嫁给那斗的你死我活的几位皇子啊?” .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李大人突然道,除了这个法子,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什么办法?”李夫人冲上去,期盼的看着李大人。   李大人眯眼:“把恩儿嫁给安王。”只有把恩儿嫁给了安儿,才能避免这一劫难,只不过,他很怀疑,以三位皇子的行事作风,又岂会料不到他会有这个想法呢?   所以,这件事,需要安王点头同意才能啊,只是,安王会同意吗?他真的没有多大的把握。   “安王……”李夫人呢喃,眼中有着挣扎,她当然明白,恩儿嫁给安王,才是上上之策,可是……安王毕竟残身……她的恩儿,怎么这么命苦呢?   李大人似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你即刻进宫,去见贤妃……不,不用了,来不及了,现在各个眼线把咱们府盯的牢牢的,你此刻进宫,反而失了先机,去,你去把恩儿叫来。”   “老爷,你想问恩儿的意思?”李夫人看着自己丈夫的神情,自然也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她不得不选择的余地了,不管如何,恩儿嫁给安王,总比嫁入另外三皇子好啊。   “现在只有恩儿能通知到安王了。”李大人喃喃自语,安王不出手,谁也救不了恩儿。    007怡殿风波   天色还早,离傍晚还有一个时辰,但大多数官员都已经到齐了,成群结队,交头接耳,对今晚将要举行的宴会,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轻松。   也是,今晚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就如同赌一样,谁也不知道,押对还是押错,押对宝了,那么后世荣华富贵,自然享用不尽。   但,如果押错了,那……后果,大家也心知肚明。   所以,在场无论哪一派的官员,都难免有些揣测难安,谁也轻松不起来,因为这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命运。   至于那些千金大小姐,深养在深闺,但今天跨进皇宫,就已经等同于一只脚跨进了争斗。   虽然此时此刻都成群结伴的在御花园里赏花,赏景,但她们中,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的轻松起来。   回廊上,两名女子并肩而立,正望着御花园里成群成队,打扮的花技招展的众参选千金。   站在左侧的女子一身紫色的罗衫裙,身披白色的迤池水薄轻纱。   娴静端庄,月貌花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双鬓隔香红,凤钗头上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绝妙佳人。   她正是双妙双绝之一以一双妙指冠绝苍都的林菱儿。   出身商贾世家,但近年来,为了支撑三皇子,如今的林家大多数势力都移上了朝堂,比起一旁的慕容雪,似乎要来的官宦气息浓郁一些。   能被冠以苍都双妙双绝之称,定然妙,绝。   站在林菱儿身边的女子也丝毫不逊色,一袭粉红衣裙,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风髻雾鬓,琼姿花貌,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柔弱无骨,风神清骨秀,吹仙袂飘飘举,也当真可以让人看的心魂失魄了。   两人正是盈盈十五,娟娟二八妙龄,先不论两人才情上的绝妙之处,单就是两人此时的容颜,皆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姿啊,当女子美貌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不知是她们的幸运还是悲哀?   “林姐姐,慕容姐姐。”圆润清脆有如玉撞的声音从两人侧后方传来。   两人都侧过身子,面对来人,来人十三四左右的年纪,华衣裹身,背着阳光而来,格外的光彩照人,桃花玉面,五官灵动,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娇俏可人,但偏偏她的眉梢,却有一种媚态。   吕曼华朝着两人微微福身,未语先笑:“两位姐姐原来站在这里,不知道是赏花,还是赏美?”   来人握嘴,眉梢轻挑,有些俏,有些娇,有些媚的娇嗔:“哎呀,瞧我说的是什么话,以两位姐姐倾城之姿,这里的花和美与两位姐姐相比,都要羞愧。”   “吕妹妹是在取笑我等。”林菱儿回以一笑,笑颜如花。   慕容雪微笑:“吕妹妹千娇百媚,又何尝不是绝代佳人?”   “呵呵,真的吗?我娘说我长的像姑姑,可是,我哪里比得上姑姑啊。”吕曼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叹息道。   林菱儿眸子微动,像吕淑妃吗……看来,姑母说的对,吕家女子媚态天生,眼前的吕曼华还未及笄,就有如此媚态,假以时日,必定胜过她姑姑吕淑妃的风情。   慕容雪未出声,但目光也再次上下打量了吕曼华一眼,而后移开目光,看向下面的花和人。   对于两人的没有接话,吕曼华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热情无比的上前拉着慕容雪:“慕容姐姐,林姐姐,我们去前面的闲亭坐坐吧,站在这里多无趣。”   慕容雪不留痕迹的微避开她的手,笑容浅淡,眼中却带了一丝疏离:“不必了,这里风景挺好。”   这里是皇宫内宛,不是可以随意乱走的,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中了有心人的圈套,吕曼华嘴里说的是两位姐姐,但却只拉着她一人,她所谓的闲亭,她自然不可能会去。   被避开的吕曼华微微一愣,微嘟着嘴,尽显小女孩的俏丽。   “两位姐姐没兴趣,那曼儿在这里陪你们吧?林姐姐,可不可以?”   林菱儿微笑:“姐姐说笑了,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吕妹妹当然可以在此停留。”吕家人真是无孔不入。   吕曼华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疏离之色,俏皮出声:“听说李相爷的千金今晚也会出现,不瞒两位姐姐,曼儿今晚来,主要是想看两人,一位就是从没有露过面的李姐姐了,另一位……”   吕曼华脸上的笑容加深:“另一位自然就是名闻天下的浩国郡主,如今咱们的十王妃了。”   她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竟然敢初来乍到,就出手废了两位皇子,姑姑说,那个女人幸好是嫁给了秦不值,如果嫁给了大皇子,那么表哥就危险了。   她很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丑郡主竟然让姑姑如此忌惮?   阮心颜有什么厉害的?如果她真的厉害,就不会连自己想要的一个男人都弄不到手了。   她也更不明白,既然阮心颜嫁的是低贱的十皇子,而不是大皇子,那为什么她还要同时得罪两派人?难不成她以为三皇子和表哥是她可以任意得罪的?   就算她是浩国尊贵的郡主,在浩国横行霸道,但现在她嫁入阜国,只不过是一个十王妃,她拿什么横行霸道,她很不服气。   林菱儿听了吕曼华的话,与慕容雪相视一眼,阮心颜,她今晚也会来吗?   对于阮心颜三个大字,阜国无人不知,她的嚣张和霸道,似乎并没有因为这里是阜国而改变,她们自然也听闻过此人的大名。   ……   事实上,不只是御花园里的大臣们揣测不安着,后宫几派人马,也都格外的凝重谨慎。   淑清宫。   秦克斜倚在软榻上,气势沉静高雅,闭着眼睛安详细沉静,似有海纳百川之势。   吕淑妃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有着为人母的骄傲之情,她的儿子继承了她所有的优势。   她当年能从一名秀女爬到四妃之位,她今日就依然有能力让她的儿子爬上高位,唯我独尊。   “听说你昨天去探望义儿了?”吕淑妃坐在一旁,淡淡的问道。   “嗯,六皇兄需要换药。”   “做的好,如今的秦义,皇儿可以适度的再信任一些。”严格说来,她应该替皇儿感谢阮心颜,她一来,就替皇儿断了后顾之忧,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完全相信。   如今的秦义,被阮心颜斩断了一只手掌,也等同于被斩断了他心里的妄想。   “皇儿,让秦不值坐大,让他成为你手中的利箭,与另外两人搏杀,秦不值绝对有这个能力,因为他背后的女人有这个能力,你再适当的接近阮心颜,再聪明的女人,再有心计,也终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丑女人,只要你让她爱上你,那么,皇儿,她绝对可以帮你很大的忙,相信母妃的眼光。”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秦义睁开眼睛,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对,只是两眸蓦然深沉。   吕淑妃对于自己儿子的态度,很满意,看来不只是她想到了,皇儿也想了,人,通常用‘美人计’,她的皇儿用美男计,也未尝不可。   “皇后和林贵妃那边都动了,你父皇以为他还有能力可以控制全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他,已经老了,就该要好好享享清福了。”   秦克垂下眸,在皇宫长大的人,必定无心无情,才能活着,父子,手足,只能用来自相残杀,谁心软,谁就得死。   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必须得让别人死,那个人包括,手足……父亲。   “皇后,林贵妃,都把目标放在了李家身上,她们忘了,皇上既然敢办这个选妃宴,自然也会料到这个局面,李家在朝堂上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李家把李可恩嫁给安王,那么李家还是李家,谁也得不到。”   “所以,你今晚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放在李可恩身上,只要你登上高位,李家自然会效忠于你,所以,今晚他们都把正妃之位投给李可恩,你就把正妃之位抛给慕容雪,侧妃和正妃之位,熟轻熟重,慕容家和慕容雪心里都明白。”   吕淑妃高深莫测一笑,她就让刘皇后和林贵妃争的你死我活,而她,则把目标放在慕容雪和阮心颜身上。   慕容雪居正室之位,以慕容家的实力,倒也门当户对,不委屈皇儿。   至于阮心颜这枚棋子,用的好,那可是奇妙无穷,当然,这枚棋子不能久用,更不能久留。   秦义不是对阮心颜恨之若骨?届时,再把阮心颜送给秦义,一则让秦义感恩,二则也消除了浩国的后患,警告浩国别再痴心枉想想要吞并阜国。   秦克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的滑动着,母妃想的,也是他想的,今晚,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以今日的正妃之位,他日的皇后之位,慕容家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如何让阮心颜注意到他。   说起阮心颜,秦克脑中闪过一张平凡的脸庞,他不明白,传闻浩国长公主,驸马皆是风姿绰约之人,为何阮心颜却姿质如此平庸?   不过,也正因为她的平庸,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定然也不会太难。   此时此刻,不谋而合的两母子,计划是好的,女人动情,确实会痴狂,会不惜一切,但他们两母子都不曾想过,男人动情,也会疯狂,也会不惜一切! .   选妃宴在正大殿的偏殿‘怡和殿’举行。   殿内铺嵌金丝的地毯,大殿四周支撑的宫柱,雕龙绘龙,宫柱旁边都设有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   傍晚时分,天色还早,离天黑还早还近一个时辰,但殿内却宫灯缭绕,烛台上也早早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烛中掺着香料,焚烧起来幽香四溢。   诺大的殿堂上,摆满了长桌,长桌上,铺着华丽的锦布,佳肴美酒,水果点心,应有尽有。   庞大的大殿里,人声鼎沸,或三五成群高声谈笑,或两人一组交头接耳。不时有太监、宫女托着托盘往来穿梭于大殿之中,勾勒出一派热闹的交际气氛。   原本站立着的达官贵族,千金小姐们陆陆续续的在太监们的引领下,坐上了位置。   很快,所有的人都坐下了,一眼望过去,香衣美人,佳人如玉,美人如云。   大殿门口恭候着的太监一声恭敬的“相爷,请,李小姐,请。”   太监特有的尖细,高昂声一传出,霎时传遍了整个大殿,让原本窃窃私语的人停住了声音。   就连那些低头,沉眉敛目,端庄文静的千金小姐们,也都不约而同的抬起来,目光都齐唰唰的扫向大殿进口的方向,掠过身穿朝服,正从容迈步走动的李相爷,落在了他身后的那名年轻的少女身上。   她紧紧的跟在李相爷身后,低着头,但因为在场的人都是坐着的,而她是站着走动的,她的面容,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白净圆润的面孔上,恬美的神情透出忧郁不宁的神色,清澈灵动的杏眼此刻蒙了一层迷惘的雾气,像是有非常令她困扰难解的愁结,也或是在场太多人的目光注视让她不安。   众人的目光中有些惊讶,有些了然,也有些复杂。   这位从未在苍都正式露过面的相爷之女,这几日来在人们心里泛起无数揣测的李小姐,今日终于在坦诚在众人目之下,说不上美,但也不能说不美,论姿色,在场中,李小姐的姿色殿中众多的美人儿当中,最多算中等。   但因为她的身份,她的意义,所以,她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名冠苍都的双妙双绝,是几派皇子的正妃人选。   而双妙双绝的慕容雪而次于李小姐之下。   因为,慕容家是商贾之家,虽是世家,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终不能与一朝之相的李家相比。   而另一位妙绝佳人,则因为出自林家,正是三皇子的表妹,来头虽然不小,但也正因为这份特殊,无论是三皇子派,还是另外两位皇子,都不可能会选她,三派势力向来清晰了然,斗争也激烈,都事关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自然不可能、也不会允许有牵扯。   所以,今晚的重头戏,正妃,和两位侧妃人选都明了。   而其余的一些人,自然只能是几位皇子的妾位了。   场中不少千金小姐,盯着大殿前方落坐的几人,双眼都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   只要今晚选对了人,未来就是国母之尊!   这样的身份,是今晚在场所有女人的梦。   通报的太监看着转角处走来的一群人,定睛一看,在看到来人几乎与十王爷并肩行走的十王妃时,两脚突然有些发软,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   他们这些奴才虽然是狗眼看人低,但也贪生怕死,这浩国郡主被皇上册封为十王妃了,如今是十王妃了,以十王爷不受宠的情势来看,他们也无需对这位十王妃表现出来格外的尊敬。   但……没办法,十王妃的残暴,天下皆知。   再如何不受宠,她也依然是主子,而他是奴才,连六皇子和七皇子,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斩手切脚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太监宫女?   所以,太监不停的自我安慰,他怕她,是情有可愿的,是理所当然的。   但随着人群的逼近,而且……十王妃的目光竟然扫了过来,扑通一声,通报的太监跪在了地上,声音也微微颤抖:“十……十王爷请,王……十王妃请。”   秦不值看着太监吓的声音都发颤的样子,眼角瞟着身边的人,突然有些明白当日她为何要当街废六皇兄,七皇兄了。   阮心颜仿佛没感觉到秦不值打量的目光,无视在场齐唰唰扫过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看着不疾不燥,淡然宁静的缓步而来的人。   慕容雪抬起了头,林菱儿也抬起了头,吕曼华更是仔细的盯着,就连一旁低头的李可恩也小心翼翼的偷窥了一眼。   这就是刚到苍都,就当街斩了六皇子、七皇子的浩国郡主,如今的十王妃阮心颜?   “十王爷请,王……王妃请!”引领的太监看着来人,硬着头皮把阮心颜等人引领到……一旁的角落里!   阮心颜挑眉,斜视了一眼引领的太监,不言不语,却让引领的太监当场满头冷汗密集,心里惊惧不已,被这骇人的气氛吓的他差点尿裤子。   可……可是这是德公公吩咐的,德公公吩咐的,自然也是皇上吩咐的,以十皇子……嗯,十王爷的地位,只能坐在这儿了。   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整个大殿突然变的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秦不值看着斜角落里的那一张桌子,手背上青筋乍现,心里的难堪到了极点,这一刻,他恨,恨那个给了生命,却给他无限屈辱的男人。   他不敢看阮心颜,她身为浩国尊贵的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风,无人敢忤逆她,但今天,却因为他的身份而受到羞辱。   父皇在告诉他,他秦不值身份低贱的连参加宫宴的权利都没有。   既然让他们参加宫宴了,又如此刻薄于他!甚至让他在她面前,连最后一丝自尊都无存。   父皇是在让他屈辱,也是在羞辱她。   凭什么朝中四品官员,都能稳坐大堂,而他堂堂一位王爷,却要坐在这个宫柱后面的角落里?   气氛越发的僵硬,背后如芒在背的目光,让他仿佛没穿衣服一样,全身赤裸裸的站在这里,被人谑弄。   阮心颜看向弓着身子,全身颤抖的太监,淡淡的出声:“把位置移到大殿上。”她不接受任何的羞辱,无论前世今生。   “是。”莫诀应声后,身影快如幻影,闪如疾风,角落里的长桌,瞬间稳稳的立在了大殿之上,位置刚好在李相爷的前面。   “这……这……”太监吓的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你这狗奴才,难道不知道,王爷也是皇子之一吗?竟敢羞辱堂堂一国皇子,罪该万死,拉出去砍了。”   “是。”莫诀应声,身影一动,提起太监飞跃出去。   “大胆,皇宫内苑,岂容你这狗奴才放肆?”一条人影飞身而来,拦在了莫诀前面,怒斥出声,他是内宫白统领。   “王妃饶命……白统领救命啊……奴才是无辜的!”太监看看来人,吓的不停的求饶。   狗奴才?白统领?   阮心颜唇角暗勾,缓缓的抬头,移步上前!   啪!啪!啪啪!啪啪啪……   狠狠的打在了来人脸上,力道之大,不仅让对方的脸瞬间肿成了猪头,更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诺大的殿堂,只有清脆火辣的巴掌声在回荡。   被打的人也彻底懵了,秦不值也懵了,在场满朝文臣武官也懵了。   明月每听一声这巴掌声,身子便畏缩一次。   婉儿低下了头。   有艳四人,则面无表情,镇定如常!   却没有注意到,莫诀已经提着那名太监出去执行命令了。   直到手传来肿痛,阮心颜才停了下来,看着纤细的手掌上那片红肿,真是可惜了她的手。   “帕巾。”   “是。”明月愣在那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婉儿动作迅速的递了一条洁白的丝帕过来。   接过婉儿手中的丝帕,阮心颜漫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每根手指都擦的无比认真,无比仔细。   莫诀站回到阮心颜身边,沉眉敛目,神情极为的宁静。   “你……”被打懵的白统领不敢置信的握着自己的发麻肿痛的脸,怒瞪着阮心颜。   “莫诀,掌嘴。”   打人,也是体力活,现在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自然由人代劳,她相信莫诀动手打一巴掌,比她刚才用全力打十数巴掌要来的占便宜多了。   果真!   莫诀只打了一巴掌,被打的人却倒飞出去,摔在了殿门入口处,刚好摔在一人的脚底下。   靖帝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内宫统领,看着站立在大殿里,丝毫不惧,仍旧一身悠然平淡的女子。   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怒不可制的出声吼道:   “十王妃,你好大的胆子,你眼中还有没有阜国的王法?这里不是浩国,容不得你撒野,来人,把十王妃给朕抓起来,关入‘三石殿’让她好好的反省反省。”    008魔由心生   靖帝身后的众妃嫔皇子们,耳中听着皇上的怒吼声,再定睛一看,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景像惊呆住了。 .   看看站在大殿前面的阮心颜,再看看倒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渗血的内宫白统领,众人心头俱惊,怎么说,白统领也是有武功护身的,但竟然被打成这样,足见下手者有多狠。   阮心颜不愧是阮心颜,在浩国嚣张跋扈,在阜国,依旧也如此。   看皇上的样子,难不成当真想把她关入‘三石殿’驯驯她的气势?   靖帝的命令,也让数十名身穿盔甲的禁军训练有素的上前,把站在大殿上的阮心颜等人通通围住了,抽刀拔剑,眼看着就要架上阮心颜的脖子上。   “等等!”秦克上前一步,阻止道。   众禁军的动作不禁有些迟疑,均回头看向皇帝。   “大胆!”靖帝怒斥,心里却悚然一惊,什么时候,他的禁军,竟然也听从皇子们的命令了?这几个逆子究竟渗透了多少势力在他身边?   “父皇息怒,事出有因,何不问问清楚,如若真是十王妃之错,再罚也不迟啊。”秦克看着站立在那儿悠然自得的人,他不知道是为她的大胆而赞赏?还是为她的狠厉而感慨,似乎有这位浩国郡主的地方,就有争执,不过,这也确实是他接近她的机会,就不知道这个机会是她无意还是有意的了。   如果是无意的,那么她自然有脱罪的后路。   如果是有意的?那么,她心里原预想的站出来的人是谁?是他吗?   听着五皇子如此诚恳的话,靖帝脸色的怒意稍微有些缓和,但脸色依旧紧绷难看,只不过他难看的脸色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一旁的吕淑妃心思一动,迈步上前,妩媚娇嗔:“皇上,今天是您为皇子们特地举办的选妃宴,在坐皆是您请来的贵客呢,别吓坏了您众位未来的儿媳妇。”   恰在这时候,在坐的一些达官贵族也都回过神来,似是应和吕淑妃的话一样,起身大声行礼。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干岁千千岁!”   “您看,今天来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家小姐,别被您吓着了,以为咱皇家的门不好入呢?”吕淑妃抬手,抚上靖帝的臂膀,像小女孩一样俏皮的嗔言。   一旁的皇后神情端庄,但一旁的林贵妃则做不到面不改色了,冷眼看了一眼吕淑妃的媚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也许是众人的高呼声,也许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的媚言,靖帝的脸色终于有些缓和下来,挥挥手:“退下。”   “是,皇上。”殿上的禁军很快就撤退了。   靖帝大步走上前殿,登上高位,在宝座上落坐,看着底下跪着请安的众人,朗声道:   “众位爱卿平身,请坐!”   “谢皇上。”   等众人坐定后,他的目光才冷冷的注视着一旁的阮心颜:“十王妃,朕就看在五皇子和淑妃娘娘为你求情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狡辩,只要你能说服朕,那么朕就饶过你今天的放肆。”   阮心颜动作优雅福了福身,随即站直身体,面无表情道:“心颜不需要辩解,心颜只有一个问题请教皇上。”既然如今是阜国十王妃的身份,她不便称本郡主,那么她也不愿称妾,只能勉为其难的以自己的名字自称了。   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一旁坐定下来的众人,际心颜心里冷笑,最先有眼光的人,是秦克和吕淑妃。   也好,她等了这么多天,三派中,终于让她摸清了底。   也如她所估计的,五皇子秦克母子比起三皇子秦觉母子和大皇子秦或母子,看的,想的,做的,都要来的长远一些,是真正的劲敌。   今天她闹这怡和殿,她就是不开口,也会平安无事。   如果吕淑妃和秦克真有心和她相互利用,连这个机会和诚意都不拿出来,也枉费他们能爬到今天的高位了。   当然,不需要这母子两人开口,靖帝也不是白痴,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砍了他两个儿子都相安无事,今天杀了个太监,打了个狗奴才,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刘皇后坐在皇帝下手方位,扫了一眼坐在下方的吕淑妃母子,眉头悄然拧起,若有所思。   林贵妃则是冷眼旁观,倒是她身边的秦觉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既然十王妃有话要说,咱们就不妨听听她要说什么?虽然十王妃如今是咱阜国的王妃,但浩国与咱们阜国素来邦交甚好,皇上您就念在郡主不远千里,离国背井嫁来咱阜国的情份,给她一次机会!您说是吗?”   吕淑妃柔媚入骨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不仅缓和了气氛,也让众人意识到重要性。   这阮心颜刚嫁入阜国还不到一个月呢,如果现在就因为杀了一个太监,打了一个内官,就被关押,那浩国岂不是正好有借口兴兵?   靖帝皱眉冷哼,但语气却没刚才那样强硬了。   “既然爱妃为她求情,朕就枉开一面,就先听听她要说什么?”淑妃说的对,再如何震怒,阮心颜嫁来阜国还不足一个月,如果就把人给罚了,这传至浩国,引起两国交战,那对阜国来说,对他来说,就不利了。   秦不值握紧拳头,他告诉自己,他要忍,忍一时之辱,日后他定当要回来。   阮心颜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心颜敢问皇上,心颜夫君十王爷秦不值是否是皇上所出?”   语不惊人死不休!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原本轻微的骚动也因为阮心颜的话而变的气氛诡异起来,看着阮心颜的目光,不知道是惊叹了还是惊惧了?   靖帝脸色立时阴沉起来,难看到了极致,站在他身边的德公公看见皇上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了,他知道,皇上心里此时一定是怒火狂烧,但却不得不压制。   分坐在两旁的贵妃、淑妃则都神色不一的盯着她,心里暗忖着她问这句话的用意。   秦或慵懒的投身在华丽的软椅中,妩媚的狭目此时正讥讽的盯着她。   秦觉挑眉,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的目光深暗隐晦!   秦克微微眯眼,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都想知道,这次,她又要如何为自己完美的脱罪,是的,她是在狡辩,可是那又如何,这个女人刚好有一个可以让她为所欲为的身份,她就算是十王妃,但也依然是浩国郡主,在浩国,这个女人的身份相当尊贵,如果没必要,当然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浩国。   大殿底下的人虽然看不到阮心颜的神情,但耳朵可是竖的高高的。   靖帝咬牙,惑人上翘的眼角掠过杀气,这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浩国皇帝敢放心的让她嫁入阜国,她自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他几乎可以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了,她是专刺他的隐晦。   他是真不知道该说这个女人不怕死,还是有恃无恐,难道她不知道,真惹怒了他,他要她死,易如反掌!   “你这是问的什么混帐话?”   就算是他所出,那又如何,他皇子众多,唯有他的娘亲让他想起来,不仅毫无怜悯之心,还让他耻辱。   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阮心颜平淡的眸瞳幽黑的仿佛能慑取人的魂魄,原本平淡的气息骤然变的凌厉冷然,无人可以忽视她眼中的变化。   众人脸色微变……   她嘴角轻轻勾起,弯出一抹弧度,好似一曲悠扬的琴弦在玉指的抚慰间,划出惑人的清韵,不仅点亮了她平凡的五官,也让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人,心神均为之一阵恍惚!   心头同时浮出一个念头:她,其实也不丑,特别是此刻她浅淡一笑,让原本看着碍眼的脸,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妖治蛊惑力。   那稀疏的眉,微塌的鼻,水润的唇,白嫩的肌肤,那道细长的粉色疤痕……   虽然不管是分开看,还是组合在一起,她的五官都谈不上精巧,却此时此刻,在那双清幽慑人的眸瞳下,在那抹浅淡一笑中,如同微风袭来时,落花如雨飘,还有着沁人的清香朝他们袭来……   恍然间,让人不由自主的,在自己完全没有觉察之下,迷了眼!迷了心!   就连阅美无数,见识人间万种风情的靖帝和在后宫中修炼成精怪的女人们也有瞬间的迷惘,更别提在场几位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几位皇子们的失神!   这一刻的迷惘,已经迷了心,迷了魂,无关外表,这种迷比迷恋美色更要可怕,因为这是来源于人的心魔。   魔为何让人甘心堕落?   那是因为人的贪欲,欲有轻重之分,却是人人都有,是人生命里不可缺少,也没办法清除的。   大到权势,富贵,美色……小到饱腹,着衣,生存,种种的一切,源于欲,起于欲。   而魔专为欲而生,心,入了魔,或许最初的那一刹,只是因为欲,但心欲,已经是魔了,这一刻,阮心颜就是他们的心魔。   “既然十王爷是皇上所出,那么就与在场所有的皇子一样,都是尊贵的,为何几位皇子可以位居高位,而心颜的夫君却居隅之席?身为服侍主子的奴才,却带着偏见来看十王爷,那么,又何尝不是用偏见的目光来看待皇上?这样的奴才,留有何用?心颜只不过是把该做的事情做了罢了。”   无视众人的神色,阮心颜敛去眼中的锐芒,淡去唇边的笑容,从容的在位席上落坐下来。   整个大殿静的出奇,底下的人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上面的主子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神态。   再看着安然落坐的十王妃,那理所当然的气势,闲适淡然的姿态,都让人目瞪口呆。   人,三教九流,本就有尊卑之分,就算都是皇子,就算都是皇上所出,可自古以来,别说手足,就是父子,都有卑尊之分。   但这位十王妃硬是把强词狡辩的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如此闲适淡然。   让人不禁恍惚以为,她说的,哪怕是错的,也是对的,哪怕是强词夺理,也是理所当然,狡辩更是理直气壮,让人哑口无言,一时找不出有利的话来反驳她。   靖帝回过神来,眯眼看着坐在那里的阮心颜,突然出声:“传朕旨意,宴席开始。”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在一个丑女娃身上,感觉到了那久违的心跳,想来都让他不敢置信,不过……   靖帝微微眯眼,那双眼,那抹笑,确实让人惊艳!   “是,皇上。”   德公公偷瞄了一眼十王妃的位置,心里暗暗心惊,皇上的怒火和杀机,竟然如此诡异的平息了,他服侍皇上二十年,向来知道君威难测,但却从未曾见过今天这样的状况,这位十王妃……仿佛会施法术一样。   可是?就算这位十王妃会法术,难不成皇上也被十王的法术迷住了?忘了这位十王妃,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的浩国派来的郡主?   皇后,林贵妃,甚至林淑妃几乎是本能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下一刻都神情微变。 .   因为几位皇子此时虽然都神情恢复正常,那盯着阮心颜的那一丝还未来得及掩去的迷惑还在眼中久久消失不散……   “王爷。”阮心颜看着还站在那儿的秦不值,微微挑眉,再如何有心机,还是太年轻了,轻易的就现出十岁孩童的模样。   秦不值低下头,沉默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心里暗自惊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竟然会觉得坐在他身边的又丑又狠的女人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有艳四人再加上莫诀都退至大殿一旁候着。   长桌上,只留了明月和婉儿两人各据一边服侍着。   宴席,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一盘盘精致的菜式也都呈了上来,但坐在底下的众人总感觉气氛不仅怪异还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心头,都不由的疑豁: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秦或执起桌上的酒,轻啜着,心里却不平静,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就单拿这大殿上来说,随便从一旁服侍的宫婢中拎一个出来,也比阮心颜要来的养眼。   更何况,他一眼望过去,坐在前面一排的都是倾城之容,妙绝佳人,哪里轮到阮心颜?   但,该死的,刚才他竟然像中邪一样失神了,就因为那一抹浅淡的笑,这对他来说,让他很难接受。   看来,他是太久没有宠幸女人了,才会胡思乱想,错把丑颜当红颜。   秦克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弧度,他突然发现,原本因为顾全大局而靠近她的决定在此刻竟然变的雀跃和期待了,刚才那一瞬间,她,勾起他征服的欲望了,聪明,深沉,却清淡的让人联想不到她的狂和狠,这样的女人,如果有一张绝美容颜,那就是祸水了。   但现在,他不介意她其貌不扬,甚至庆幸她因为其貌不扬而没有早早出嫁,他要让她爱上他,心甘情愿的为他背叛嫁来阜国的目的。   秦觉眼角余光瞥见坐在他身侧的两人的异动时,缓缓的敛下了眼,阮心颜……   诡秘的气氛一直僵持了近一刻钟,才在悦耳的宫乐声中,慢慢消散。   接下来是才艺比试,虽然正妃和侧妃人选在众皇子心中都已经有了内定的人选,但既然皇上大肆举办了这场选妃宴,或许,说不定,有可能出现意外呢?   所以,才艺比试,是在场所有没能内定的千金小姐最后的机会。   就算抢不来重要的妃位,只要蒙皇子们看上,纳入府内,就等于一支脚跨进入了皇宫,除了皇后,可还有四妃,四妃之下,还有嫔呢,再不济,还有昭仪美人呢?   只要有机会,还发愁飞不上枝头当凤凰?   在场可是三位帝王人选,笑到最后的,只能有一位,谁输谁赢现在还为时过早。   想到这里,一些大臣们也都来了劲,千金小姐们也都对接下来的比试跃跃欲试。   首先上台的自然是一些身世较为低下的官员千金。   ……   阮心颜淡然的看着前面一波一波的表演佳人,弹琴,唱曲,引萧,吹笛,吟诗,作画,甚至飞针刺绣,可谓是花样百出。   对于这些人所谓的才华,她不以为然。   这些人,大都是未满三岁开始生活里就只有这些,十数年下来,如果还不会,那就是白痴了。   虽然表演的型类不同,但在她眼里,这些女人都是一个框子里面出来的人,只不过唯一有差别的是她们的出身不同和长相不同罢了。   她现在对后面压轴的内定人选比较感兴趣,希望这几人不会太让她失望,双妙双绝,还有那个神秘的让人查不出资料的李可恩,才是她今晚的兴趣所在。   秦不值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平淡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他才低喃出声:“谢谢!”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她表面上对他的维护,让他很感激。   阮心颜看着前面的表演,漫不经心的说道:“奉劝你一句,别感激我,更别依赖我。”他只不过是她圈养的一只宠物罢了,养肥后,某人想吃,定然会宰。    009宫宴比试   想起某人,阮心颜神情不变,心里却若有所思,离开后,他的样子在她心里却越来越清晰,不可否认,他,对她来说,是特别的,也许,当她愿意正视他的那一刻开始,她也入了心。   对于爱情,或许是她心里仅有的一点执着和纯净了。   秦不值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神情很淡,一如既往的淡,可是此刻,却莫名的让他有些冷,她是在提醒他,他和她未来的敌对……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不怀疑,她对他真的可以做到冷血无情,那他呢?他是否也能做到?   秦不值低下头,沉默不语,心,突然有些迷茫了。   阮心颜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秦克,秦觉,秦或,刘皇后,林贵妃,吕淑妃,还有靖帝,审视,疑惑,算计,深晦、杀气……这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并没有引起她太多的兴趣,倒是让她饶有兴味的是背后的那几道视线。   不只是她对她们有兴起,她们对她也有兴趣。   很好,只要有兴趣,那就好办了,她会让她们对她的兴趣更浓。   没让她等太久,那些陪衬的人终于下台了,现在上台的正是婉儿所说的双妙双绝,林菱儿。   林菱儿,林家三小姐,前面两个姐姐均嫁为人妇,所嫁的对象自然是秦觉笼络的一些青年才俊,后起之秀了。   林家,还有一子,比林菱儿小两岁,但比起林菱儿,这位林公子可就无能多了,年纪轻轻,却花天酒地,只知道吃喝玩乐!   随意的瞥了一眼秦觉,如果今晚秦觉娶不到李可恩,那么林菱儿就是他的后备了,可谓是有备无患。   她原本随意的一眼,并不意外迎上了他的目光,场中盯着她的目光不只是这一道,并不稀奇。   反倒是对方迎上她的视线时,似乎有些惊讶。   阮心颜不理会秦觉微异的目光,淡定的移到林菱儿身上,眉梢暗暗一挑,单就外表而言,此女倒也真的称得上妙,绝二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女子生的一副美人脸,开颜发艳,柳眉如烟,面赛芙蓉,明眸顾盼生妍、配以云状的发髻、紫色的簪钗,一袭紫衣衫,站在那儿,美不胜收。   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也不过如此!   不用回头,她也能感觉到大殿上那些陪衬的那一批女人嫉恨的目光。   哦,差点忘了,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也如这些女人一样,嫉恨比她美的女人,在浩国那是出了名的,有她在,京城大家千金,无人敢出来作怪。   等回到浩国后,她也让人举办这样一场选美宴,想必也能挖出几个绝世美人出来,弄个美女排行榜。   美人儿朝着众人盈盈一福身,仪态万千,再转过身子,朝着上面在座的人行礼,秀靥艳比花娇。   阮心颜食指轻敲,光凭外表,婉儿输给这个女人一大截,而婉儿的琴技,她心里是有数的。   就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更为略胜一筹了。   阜国的乌玄琴被抬了上来,引起下面一阵抽气声。   阮心颜瞥了一眼一旁的婉儿,因为她现在就仿佛看见了绝世珍宝一样,激动的让她忘了镇定。   顺着众人的视线,她也仔细看了一眼摆在前面的琴,心里微微一笑,难怪!确实让人手痒!   乌玄琴,形状似雀,琴声是用号称千年不朽的乌木雕刻而成,如今传承,也有数百年了,称上珍宝,确实不为过。   乌玄和白雀是一对,乌玄为雌,在阜国,白雀为雄,如今据闻为大朗国国师所有。   列为阜国四宝之一,和红凤,青鸾,蓝莲并列为四宝,也算是它的价值了。   林菱儿看着眼前的乌玄琴,眼中有着些许的动容,如凝脂柔荑伸进一旁宫女备好的盆中,里面是是朝露水,她轻轻的拭洗着,再拿起一旁宫女金盘中的丝帕,认真的擦拭着,仿佛在朝圣一样,虔诚无比。   直到一切动作备妥,她才走到乌玄琴,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伸手在琴弦上宛如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轻轻的抚摸着,似是完全把一把琴,当成了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打着招呼。   阮心颜微微眯眼,是个行家,婉儿碰到劲敌了。   而站在一旁的婉儿看着林菱儿的动作,咬了咬唇,眼中却迸烈出渴望,她想要这把乌玄琴。   弹琴之人,对乌玄琴,都会有一股狂热,她也不会例外,只是……她突然有些不自信了,她的琴艺与这位号称妙绝的林菱儿相比,真有七成的把握吗?   正当众人惊叹乌玄琴带来的狂热激情时,林菱儿已经从容坐下,双手平抚在琴弦,闭上了眼睛。   食指一勾,一个音符从她指间流淌,不徐、不疾,音符却准确又酣畅的‘流’了出来。   万籁皆寂!杂声全隐!   阮心颜盯着那双手,仔细聆听着,纤细的食指极度缓慢,却是有节奏的轻敲着。   细细碎碎,净净踪踪,袅袅绕绕,娇娇娆娆,迂回在身,纠缠在发,徘徊在衣,缠绵在心。   这是一种能撼动人心的演奏,在场人的心随着林菱儿的手指而起伏着。   时高,时低,时轻,时重,时细,时浓,几乎无可挑剔。   一曲终了,久久无声,大家还沉浸在她给予的绝妙声音中,一时回不了神。   林菱儿抬头,却落入一双清幽的眼眸中,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   阮心颜在她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后,就对她投以目光,看着林菱儿因为她的目光而眼里出出一丝惊讶后,她朝她微微点头,双手抬起,不疾不徐的拍着,啪,啪,啪……这是她对她的赞赏。   不过,赞赏归赞赏,这把琴,她还是要了。   原本沉浸在琴音里的众人也她被道不轻不重的拍掌声惊醒。   众人感觉到心口处的沉闷,这才发现,听着琴,竟然忘了呼吸。   “好,不愧是阜国的珍宝,不愧是妙绝佳人,名副其实。”靖帝看了一眼率先拍掌的阮心颜,在触及到她神爽气清的神态,她是根本听不懂?还是真的如此有自控力,连乌玄琴音,都不让她失神?   “皇上,您不知道菱儿做梦都想弹一次这乌玄琴,所谓宝剑赠英推,宝琴配绝音,乌玄琴虽然是咱阜国珍宝,但菱儿也不是外人,不如皇上就把乌玄琴赐送给菱儿吧?”   林贵妃的话一出,意外之余,也是意料之中。   众人看看那把乌玄琴,再看向林菱儿,原欲出口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确实,放眼整个阜国,相信不会有人能比妙指绝音的林菱儿能拥有乌玄琴了。   所以,尽管吕淑妃神情一变,但却没有出声,就因为她懂琴,而且琴艺也不错,才更知道,只有真正的登峰造极的指技和强大的自控力,才能让乌玄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当年她蒙皇上宠爱之时,皇上就曾经把这乌玄赐给了她,她最初也喜不胜收,但弹过几次乌玄后,她对乌玄琴,就敬而远之了。   因为她无心,因为她忙着如何在宫中立足,如何爬上高位。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乌玄的奇特之处,弹奏乌玄,指法重要,但心清明静更为重要,否则,只能是自取其辱,指法稍有差错或是弹琴者的心也被困了,那么,乌玄会很忠实的发现刺耳的尖鸣声。   刘皇后似是无意的扫了一眼吕淑妃,微微一笑:“皇上,林贵妃说的对,宝剑赠英雄,宝琴配绝音,今天皇上为皇儿们选妃,也是咱皇家一大快事,众位千金佳人的才艺也让本宫开了眼界,乌玄琴赐给她,倒也人之常情,不过……”   话锋一转,刘皇后看向坐在下方的吕淑妃,语气不明的说道:“这乌玄琴,皇上曾经赠送给了淑妃妹妹,这愿不愿意割爱,还要妹妹点头啊。”   嘴上说的客套话,刘皇后心里却不以为然,一把乌玄罢了,再如何珍贵,也只是一把琴,这么多年来,不还是沉寂在淑清宫,无人问津,谁还记得它的珍贵?林贵妃既然开了口,她当然成全了,她很乐意把吕淑妃的东西赠给林贵妃,最好是这两人就此暗斗,她的心里才痛快。   “这……”靖帝有些为难。   吕淑妃脸上带着笑容,却笑的勉强,语气也甚是平淡。   “皇上,两位姐姐说的对,宝琴赐绝音,臣妾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自然乐意把乌玄琴赐给佳人。”   靖帝微笑着点点头:“那就……”   “宝琴赠绝音,确实是佳话一桩,但本王妃也对这把琴极有兴趣。”   清泠的声音突兀的在殿上响起,打断了靖帝的话,也让在场的人都哗然一片,面面相觑之后,是交耳接耳,窃窃私语,场下面起了不小的骚动。   婉儿惊讶的瞪大眼,看向阮心颜。   就连秦不值也瞪大眼,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了阮心颜身上。   秦或眼一扬,秦觉挑眉,秦克眯眼,吕淑妃惊讶,当然,其中变色最为厉害的是林贵妃和刘皇后了。   倒是林菱儿,不知道是对自己极有信心,还是格外的镇定,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靖帝微愣,但很快变回神,他语气带有保留的道:“十王妃也说了,宝琴赠绝音。”言下之意,就是你有这个能力吗?   “林小姐的琴音堪称绝妙,这点,本王妃非常赞同,但世上能弹出绝音之人,亦并非只有林小姐一人,所谓才艺比试,重点自然是在比试上面,不比试,又如何知道,谁才能最终拥有宝琴呢?”如果不是她身边的人想要这把琴,她倒是乐意成全林菱儿,毕竟,她也着实配得上这把宝琴。   底下的人听闻她这番话,骚动是更大了,看向阮心颜的目光中什么都有。   吕淑妃看了一眼阮心颜,再扫过一旁站立在那儿的婉儿等人,心里暗忖,难道阮心颜手底下还有比林菱儿琴技更为出众的人?还是说,阮心颜本身的琴技就了得?毕竟浩国长公主才情了得,驸马更是第一才子,如果说阮心颜懂琴,这也理所当然!   心里思虑着,吕淑妃有了主意,笑着接话道:“十王妃的意思也不无道理,既然乌玄琴,在坐的各位都有兴趣,自然都可以一试,这样,也能显示皇上的公平,公正,这对在场各位千金佳人,也是一个公道。”   她相信阮心颜敢出声,定然就是有把握。   既然乌玄琴今天是铁定要割爱,她倒是更愿意卖阮心颜一个情面,而非便宜了林贵妃和刘皇后。   听吕淑妃这话,靖帝也似乎来了兴趣,朗声道:“好,那就按爱妃所言,如果场中还有谁想要争夺这乌玄琴,不妨一试,最后由在场公认的绝音者得。”   在众人的目光下,阮心颜缓缓的起身。   看着她起身,底下的人沸腾了,不是因为她们想试,而是因为人都有一种嫉恨心里,林菱儿的美,林菱儿的妙指,林菱儿的绝音,引起了她们的妒火。   现在突然杀出意外,她们自然也乐意看林菱吃败的场面。   只是,众人的目光都控制不住的看向坐在那儿的十王妃,心头疑惑万分,她真的有本事胜过林菱儿?   坐在上头的众位皇子们,似乎也都来了兴趣,身体都不由的坐直了。   阮心颜停在琴前,仔细端详了两眼,如她所听到的、看到的,这乌玄表面上有七根弦丝,但其中还有一根乌弦丝要来的低一阶,刚才林菱儿那一曲,表现的淋漓尽致,但手法却不快,那是因为这里有八弦线。   对于古琴,她其实关注的并不多,几乎是从懂事起,她就知道心平气静,对她来说,比空气还要重要。   她只有心平气静了,才能吸入空气,稍有波动,那种骨髓里面传来的疼痛,让她灵魂都在痉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   所以,她的生活里自然少不了宁神的音乐。   如果不是曾经书上关于古琴的种种记载,让她有些兴趣,她也不会有心情去关注这些早就被现代人淘汰的古琴嚣。   而她最需要是平心静气,压制自己的心魔,她曾经关注过一段时间中国数千年留传下来的那些名曲。   当然,她自己很少实际操作,因为她没这个体力。   但上天在封了她所有的路后,却可笑的给她留了一个窗,如果不是个窗,或许她也不会是今日的她了。   人,无知,才会活的快乐,知足,幸福。   而她就是因为这扇窗,让她看了太多太多,听了太多太多,才会让她无法释怀,无法知足。   过目不忘,过耳不遗。   她听过的曲,看过的书,哪怕是扫过一眼,都如同存档一样,全在她记忆里。   这个能力,放在任何人身上,或许都是天赐,可是放在她身上,那是一种折磨,再深的智慧,再多的知识,到了她的脑中,也只不过是一本书,一道曲罢了。   她连偶尔启动一下脑子,都是奢望,因为那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疼痛。   但现在,不同了,她有一具健身的身体,当她认真来研究某一样东西时,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心平气静是从疼痛、黑暗、毁灭中磨练出来的,已经是她生命里抽不走的东西了。   想要和她比心平气静,林菱儿当然不可能是对手。   原本,她还以为婉儿出马,就可以摆平,当然,也不能说婉儿摆平不了这把琴,这把琴放在婉儿手中,也不委屈。   但林菱儿的指法和弹奏法,已经完美到了极限,想要超越她,婉儿至少今晚还做不到。   比试,技法只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是还是心理素质和自控力。   婉儿的心理素质和自控力都极强,如果让婉儿先演奏,同样会给林菱儿带来极大的震慑,自然而然会产生心理阴影。   输就输在林菱儿抢先一步。   她无心无情,但对于她身边的人,只要她们让她满意,她会让她们知道,跟着她,不会委屈。   婉儿既然想要这把琴,她自然要给她。   林菱儿看着她的动作,咬了咬红唇,眼前这个女人不只是略懂弹琴,而是非常的精通,她刚才听出了她弹的那曲‘柳暗花明’全部的音符,所以她才查看琴弦。她的举止,随意,却无形中给她压力。   因为,她知道,往往随意的人,才是深藏不露的人。   “散音七节、泛音九十一节、按音一百四十七个,还有八次和音,这和音甚是特别,正因为有了这和音,才呈现出一种立体的感觉,这乌玄琴,名不虚传,林小姐妙绝之处,也名不虚传。”观察完毕,阮心颜淡然的下定论。   让林菱儿当场怔然,全场静默。   婉儿猛地睁大眼,她从来不知道她跟的主子竟然如此……精通琴艺,幸得她个性使然也真心折服于她,每次为郡主弹奏时,她都不曾懈怠过,都是认真虔诚的心境。   可是,此时此刻,婉儿感觉自己的背上一凉,那是冷汗从颈间滑入,这是后怕,这一刻,她再次从心里感觉到了毛骨悚然,这是何等的可怕,以后,必定要打起二十分的精神了。   “林小姐,你认为呢?不知道本王妃能否配得上这把乌玄琴?”正因为林菱儿的出色,她并不打算让她太过难堪,所以她把选择权给她,同样,也是在探她的深浅。   听闻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林菱儿身上,慕容雪悄然皱眉,吕曼华则是眼泛异光,李可恩眼中却是全然的钦佩。   林菱儿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抬头注视着站在乌玄琴边的人,温和却真诚道:“十王妃当之无愧。”   她的话音一落,全场诡静,在场人看向林菱儿的眼中有着不解和怀疑,这是否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说这林菱儿根本是怕了阮心颜?   但……   “如果王妃不嫌弃,还请王妃赐教。”林菱儿微微一笑,灿若花开。   阮心颜勾起唇角,浅淡一笑,聪明的女人!   她回眸看向婉儿的方向,淡声道:“婉儿。” .   婉儿微愣,但很快就聪颖的会悟过来,恭敬的上前递上丝帕,让主子擦拭手,目光仔细的观察着这把乌玄琴。   阮心颜看了一眼婉儿,淡声道:“我只弹奏一次。”   婉儿眼中掠过一丝惊喜,郡主是在教她吗?她连忙退至一旁,全神贯注的收敛着心神。   阮心颜看了右掌一眼,这只手尽全力打人,至今还有些麻痛,但并不影响她的指力。   林菱儿不由的走上前两步,立在另一旁,随着阮心颜的视线,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十指,她的手很纤细,却很瘦,而且谈不上修长有力,这样的手,真的能弹出比她更胜一筹的音符出来?   在场的人不只是林菱儿有此疑惑和好奇,几乎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着。   右手中指一别,左手食指一勾,再一抹,三个动作,细音,高音,外音,都到了顶点。   林菱儿一愣,婉儿一凛,都感觉到了乌玄发出的刚劲力呜声,仿佛是乌玄对琴者的回应。一弦一弦的拔了过去,音符流动。   入耳初,并不怎么样!   但随之来的舒适却直击人心,深得人心,犹如天地人相互交融,令人自然进入清净空的境界,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去向何处?   耳中只有这悠扬流畅的旋律,只有这沁心的淡雅清新,只有这空灵的纯净。   没有人能出声,没有人能思考。   没有人能知道,弹琴的人,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更没有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回到了位席上,此刻正淡眸看着在场人的灵魂出窍。   一刻钟后……   一个个恍然做了一场梦一样的醒来的人,看着这现实的现实,想想刚才梦中的世界,心,眷恋了,竟然生出了惆怅,似乎还想留在刚才的那个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林菱儿回神,震惊的看着不知何时坐回到席位上的阮心颜,迈步上前,朝着阮心颜尊敬的一福身:“菱儿不知天外有天,今日三生有幸,得闻如此神曲,多谢王妃教诲,菱儿自当永生铭记。”   她输的心服。服,这样的纯,这样的净,这样的宁,这样的静,她,很难做到。   阮心颜看了她一眼,抬手虚扶了一把,淡声道:“林小姐不必过谦,请。”多年的心平气静与她心里的黑暗,早就融合为一体了,她刚才只不过是把心平气静从体内剥离出来罢了。   坐在下方的皇子席上,秦克突兀起身,迈步上前,俯身把乌玄琴亲自送到阮心颜面前,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低笑道:“宝琴配佳人。”   随着五皇子的突兀的动作,现场再度安静下来,人人眼中都有些诡异。   看着自己儿子的突兀举动,靖帝眸子掠过一丝阴沉,这时候,他的心里浮出的,竟然是‘杀兄弑父’四个字,难道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控制了局面?   秦不值看着五皇兄手里的乌玄琴,他自然也看到了五皇兄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眼神蓦然阴鸷下来,此时的他,神情极度不符合他的年纪。   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名义上的王妃,五皇兄这样做,是在侮辱坐在一旁的他!   但他更想知道,她,会如何做?   吕淑妃皱眉,她是让皇儿接近阮心颜,皇儿也有这个意思,但此时此刻,众目睽睽,皇儿的举动岂不是告诉众人,他对阮心颜的心思?   皇儿在想什么?   刘皇后眸子闪了一下,看向底下的秦或,却愣住了,因为她的儿子此时竟然浮动了杀机。   皇儿有杀机,她不意外,但是,她心里突然想到,皇儿此时的杀气是针对五皇子?还是因为阮心颜?更甚者是为因为五皇子此时的举动?   如今晚之前,她对阮心颜,是赞赏和惋惜的,因为皇儿没有娶她,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但现在,她的心,却生出不安了!   此时,大殿上,所有的人都未出声,似乎都在等着那个被五皇子亲自送上乌玄的人,究竟会如何做?   是接?还是不接?    010老谋深算   阮心颜看着俯身上前,把乌玄呈上来的秦克,无视他眼中的灼热,淡声一笑,道:“婉儿,既然这乌玄,五皇子都表态,当属于本王妃了,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谢恩,接下。”   “奴婢知罪。”   婉儿上前朝着秦克不卑不亢的福身:“谢过五皇子。”   秦克看了阮心颜一眼,优雅一笑:“弟妹亲自出手,想必极度喜爱这乌玄琴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心机深沉似海,却能弹出那样一曲能净化人心的佛音?   乌玄最珍贵的地方,正是因为它的通人心,能让它发出这样一首净心无垢的曲音,他如何能不震惊。   阮心颜勾唇:“不,你错了,本王妃也是宝琴赠佳人。”   不等秦克反应过来,阮心颜接下来的话,让全场再次哗然!   “婉儿,这琴,本王妃就赠给你了,以后就用它弹琴给我听。”   彼起此落的抽气声和哗然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却也引起了在场千金小姐大多数人的不满,如此珍贵的乌玄琴,这十王妃竟然赏给了一个奴婢?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林菱儿抬头,审视了一眼婉儿,美眸中若有所思。   婉儿猛地抬头,惊喜的看着阮心颜,眼中有着不敢置信:“我?”   阮心颜点头:“不用怀疑,现在它是你的了。”   婉儿惊喜过后,怔住了,难道郡主是因为她想要,知道她没信心比过林菱儿,才亲自上场比试,只为把这乌玄琴送给她?   “婉……儿谢过主子。”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如她这样对她了,就因为她想要,所以就拿来送给她,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此生,她何德何能?   秦克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总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的女人,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她拂了他的面子,但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这把琴,她之所以想要,确实是因为她身边的婢女想要。   这样的她,让他感觉到新奇,越靠近她,就越让他迷惑,她还有多少东西是世人的眼睛无法看到的?   来日方长,他,相信自己会有机会的,想到这里,他极有风度的把乌玄琴给了一旁的婉儿,从容的回席。   秦不值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因为她对五皇兄的平淡和漠视,而莫名的松懈下来。   看了一眼坐回到位席上的五皇兄,他缓缓的敛下了眼,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要强大,强大到所有的人都不敢无视他。   面对现场众多深晦难的上目光,秦克从容的回到位席,仿佛刚才他的举动,天经地义,丝毫没有不妥当之处。   相较于他的从容,阮心颜的平淡比他更淡定,事实上,她不是淡定,她是无视,这些人的目光对她来说,还不足以让她有起伏。   于是,气氛有些变动,在场人都各有心思。   整个大殿里面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气氛,很微妙,很暧昧。   吕淑妃似是没感觉到大殿里面的微妙气氛,若无其事的说道。   “皇上,林小姐妙绝之名,名不虚传,也让本宫期待慕容小姐的才艺了,不如现在就请慕容小姐上殿,让本王妃也欣赏一下慕容小姐的舞姿?”   靖帝半敛着眼眸,神情不明,扫了一眼一旁的德公公,德公公会意,尖声道:“选妃宴继续。”   随着德公公的声音,四周的宫乐师们也终于恢复了状态,悦耳的宫乐声,倒也让气氛再度缓和起来。   慕容雪起身,走上前殿,依次行礼后,态度十分的脱俗。   清艳容颜,宛如寒星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冰冷,反而温润如水。   婀娜姿纤的身姿,柔弱无骨,长发飘飘洒洒直垂至盈盈一握的纤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   清柔中带有一丝艳丽,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了冷,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艳,分寸仿佛尺量了一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阮心颜身子往后面椅背上靠,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纯天然的美女,看着就是舒服养眼。   秦不值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扫了一眼前面站立的女子,再看着她眼中的兴味,心里突然有些不以为然,慕容雪虽然美,但前面的几人,恐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绝对比看向慕容雪要来的多。   她,不会知道,她的眼睛,她的浅笑,让人仿佛看到百花绽放的那一幕,美的让人失了心魂。   所以,他不意外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的目光都若有似无似是随意的扫过。   阮心颜看着眼前的美人,心里若有所思,她必须要尽快打破各方势力僵持的局面,而秦不值,目前确实较弱。   ……   俯身、仰望,来、往,旋,侧……   动作从容优美,短短的几个动作,清颜白衣,青丝墨染,闲婉飘逸,如临凡仙子! .   柔如丝,轻如风,妙态绝伦。   大殿里面的人的目光成功的被她吸引。   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乐声清泠于耳畔,沁心入脾。   妙曼的身体转、甩、开、合、拧、圆、曲……   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一缕缕,扣人心弦。   慕容雪此时不若她静态时给人圣洁,清冷的感觉了。   此时的她,劲中带柔,柔中带媚,身体舞动间若水蛇妖娆,若杨柳浮岸。   阮心颜笑了,比起林菱儿,跳起舞来的慕容雪会更让男人心动。   男人贪美色、重情欲,慕容雪的美丽,本就是一种非凡的武器,再加上这样的媚态,这样的柔软,这样的妖娆,如果她是心计深沉的女子,恐怕她的成就绝对不会低于汉成帝专宠昭阳宫的赵飞燕。   一曲终,在场的人眼中都有着惊艳,但回过神来,大多数女人却心里不是滋味,都在暗忖着日后和慕容雪争宠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愧是名冠苍都的双妙双绝,不虚此名。”靖帝赞赏道。   “谢皇上。”   慕容雪优美身姿袅袅婷婷,一举一动,诱惑十足,跳一支舞下来,微微熏红的双颊,微微蠕动的高耸胸线,处处是魅惑。   刘皇后看了一眼天色,外面的天色早就暗了,今晚的结果,也是该要揭晓了。   她微微一笑,一国之母的端庄和庄重尽显无疑,语气又不失温柔的出声:“皇上,既然众位候选佳人,都将才情展现了,也该要为皇儿们指婚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慕容雪带来的惊艳中的众人如同淋了一盆冷水,直头而下,瞬间清醒过来了。   指婚,这就意味着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众官员脸色肃然中带着凝重,全都紧张的盯着坐在高位上的靖帝。   靖帝环视一眼在场人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缓缓的出声:“也好,今晚主要目的是为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四人指婚。”   几位皇子的神情也都微微一变。   被点名的秦或神情依旧慵懒,但却敛下了眸。   至于一直沉默着的不让自己有存在感的秦连也依旧是低头沉默。   三皇子秦觉神情沉静,态度不明。   五皇子秦克则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四位皇子均已经年长,是该要娶妻生子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选妃宴。”   靖帝不疾不徐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却更让人紧绷,此时的他们,不亚于是在听一场决定生死的宣判。   靖帝俯视着众人的神情,目光定在了秦或身上,淡淡出声唤道:“或儿,连儿,觉儿,克儿。”   “儿臣在。”坐在下方的几人恭敬的起身回道。   刘皇后敛下眼,垂放在下面的双手却紧张的握成拳,长长的指尖刺进掌心,也犹不自知。   林贵妃不停的绞着手中的丝帕,眼里有着紧张。   吕淑妃则是敛下眼,神情倒是安定。   “你们也看了一晚了,说说看,你们心中的正妃人选?长幼有别,就由或儿先回答吧。”   四人都微愣:“是。”   秦或眼波一转,直接利落的回答道:“儿臣心中正妃人选,是相爷千金李可恩。”   意料中的答案,在场的人也都未有意外,坐在下方的李大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派稳重,反倒是他身边的李可恩身子颤抖了一下,头,低的更低了。   靖帝点点头:“连儿呢?”   秦连微微一笑:“儿臣想娶京都巡按府易大人之女易梅为妃。”   “觉儿呢?”   秦觉低下头,沉声道:“儿臣与表妹青梅竹马,自然选表妹林菱儿为正妃了。”   靖帝依旧点头:“那克儿呢?”   秦克抬头,出声:“儿臣忠情于慕容姑娘。”   一旁的慕容老爷眼皮颤抖了一下,但也聪明的保持沉默,慕容雪淡然处之。   底下的人听闻这些皇子口中说出来的人名,个个都沉眉敛目,谁也不敢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出来。   阮心颜瞥了一眼秦不值,情势变了,这趟浑水就不趟了。   秦不值读懂了她眼中的示意,点点头,父皇起杀机了,所以几位皇兄也都不得不暂时收敛了锦芒。   靖帝听闻四人的回话,倒也不急,身体倾斜着,左手臂支在左腿上,肢体散发着凌厉和霸气,看向底下坐着的李相爷,语意不明的问道:“李爱卿,大皇子娶令爱为大皇妃,不知道爱卿可有异议?”   李大人起身出列,上前一步,跪地行礼,恭谨出声:“回皇上,小女错蒙大皇子厚爱,臣受宠若惊,但……”   这一声停顿,刘皇后眼一沉。   李相爷抬头,惶恐道:“贤妃娘娘上一次发病病重之时,内子进宫探望,娘娘曾经忧心的对内子表示,她体弱多病,再如今更是病重缠身,担心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又担忧和伤心将来安王无人照料,还说小女性子憨厚可掬,如果由小女将来照顾服侍安王爷,她也就放心了,内子不忍、也不能拂贤妃娘娘唯一的请求,满口应承由恩儿照顾安王的后半生,让贤妃宽心,小女虽未正式和安王定亲,但臣也赞同内子这诺,所以,大皇子美意,臣实难应承,还望皇上降罪。”   靖帝眯眼,似是在沉思,让人看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好半响,他才出声道:“或儿,你意下如何?”   秦或风流一笑:“四皇弟向来一心向佛,清心寡欲,儿臣恐怕这贤妃娘娘的一片慈心,四皇弟并不领情,再说,如若贤妃娘娘忧心四皇弟无人照顾服侍,而自私的要求李姑娘牺牲,这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李大人抬头:“启奏皇上……”   “李大人,难道本皇子就这样不入你的眼?或是说李大人其实只是在找借口,其实心里是在嫌弃本皇子?”秦或凤眼一扫,眸中笑意连连,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大皇子俊美无铸,一表人才,臣不……”   秦或再次打断了李大人的话,看着坐在宝座上的靖帝,跪地抱拳郑重的说道:“父皇,如果四皇弟和李姑娘并无感情,只是因为贤妃娘娘的私心,而要求李姑娘嫁给四皇弟,这对李姑娘不公平,对儿臣不公平,儿臣是真心实意要娶李姑娘为妻,还望父皇成全。”   场面有些僵持起来,大殿在坐与李大人一样属中立派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大皇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正欲起身进言时,刘皇后出声了。   “皇上,皇儿是嫡皇子,娶相爷之女,也属门当户对,再说相爷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相爷之女自当淑德贤柔,有她引导,皇儿受其影响,自然也会定心定性,也能为皇上分忧,难得或儿如此坚持,臣妾身为母亲,也如贤妃一样,是自私的,求皇上成全或儿的一片痴心。”   “皇上,皇后话虽没错,但贤妃向来身子骨不好,而且安王又……或许贤妃之所以这样要求,并不是只是一厢情愿,而是安王也有心也说不定呢,不能因为如此,就断然否决了贤妃和安王的心意,还望皇上明察。”   林贵妃出列,温柔的说着义正严词的话。   “皇上,臣妾亦是母亲,虽然能明白皇后为大皇子的私心,但正因为皇后是国母,才更不应该有私心,贤妃娘娘为安王忧心成疾,之所以还能撑着,皆是因为她实在放心不下安王,如果皇上把贤妃的一片苦心和希望斩断,那皇上,您不是逼贤妃娘娘活不下去吗?皇后是国母,更不应当如此,臣妾就算得罪皇后,也要说一句公道话。”吕淑妃紧随后,媚音更是大义凛然。   刘皇后不意外这两人扯她的后腿,冷扫了两人一眼,威仪尽显:“本宫今日才知道两位妹妹与贤妃如此情深意重。”   “皇后误会了,臣妾只是尽自己的本份,说句良心话罢了,忤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降罪。”林贵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吕淑妃自然也跪了下去:“求皇后责罚。”   “你们……”刘皇后怒目相视,气的咬碎了一口牙。   靖帝高深莫测的扫了一眼底下争锋相对的几人,抬头看向下面的大臣们:“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启禀皇上,臣与李大人同朝为官,素知李大人重诺,既然李夫人与贤妃娘娘有约在前,自当遵守诺言。”   这是中立派派出来的代表,大学士赵大人。   “启禀皇上,臣赞同赵大人的话,如若要李相爷违背诺约,实属强人所难,望皇上明鉴。”话说的人是御使大人,五皇子派。   “臣亦赞同赵大人的话,望皇上明察。”三皇子派。   “望皇上明察。”底下几乎是一片倒的支持了李相爷。   阮心颜坐在位席上,无声一笑,姜还是老的辣,这话确实不假。   “既然众爱卿都表态了,朕心里也有数了,李爱卿。”   “臣在。”李大人连忙应到。 .   “既然你与贤妃有约在前,大皇子一片‘痴心’也是枉然,安王的婚事,朕曾经应允过贤妃,不插手,不主张,这件事,就由你和贤妃作主既是了。”   “臣遵旨,多谢皇上成全。”李大人叩头谢恩。   刘皇后上前一步:“皇上,那或儿怎么办?或儿为长,今年已是二十有七了,当年皇上此年纪时,或儿都已四岁了,臣妾求皇上为或儿作主指婚。”   这话一出,林贵妃,吕淑妃心里一惊,皇后这招动之以情,皇上向来宠大皇子,无非是嫡子,虽然今天算是挫了大皇子的面子了,但在皇上心里,大皇子始终占据特头的地位,所以……   靖帝看向跪在下方的慕容雪,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淡声道:“慕容富。”   慕容老爷一惊,连忙上前一步,跪地道:“草民在。”   “朕把令爱指婚给大皇子为正妃,不知慕容家是否有意见?”   靖帝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刘皇后的眉头舒缓开来,吕触已则惊了:“皇上……”   “朕并未问爱妃,爱妃听着就好。”靖帝淡淡的声音,语气却尽是威仪。   “……是。”吕淑妃硬挤出一个字。   “如何?慕容富?”靖帝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命令的,而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慕容老爷身子一颤,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慕容雪,只得表态道:“小女能嫁与大皇子为妃,是慕容家的福份,草民岂敢不从。”   “皇后意下如何?”   刘皇后自然不会拒绝了,冷眼瞪了一眼一旁吕淑妃,心里痛快极了,虽然慕容家比不上李相爷在朝中的势力,但皇儿毕竟是嫡子,朝中一些官员是极力维护的,李相爷是中立派,只要皇儿日后成为太子,李家自当会效忠皇儿,这样算来,皇儿也不算损失。   “臣妾没有异意。”她求之不得。   靖帝满意的点头:“慕容家大小姐慕容雪指婚大皇子秦或,三个月后完婚。”   “皇上圣明!”   众人虽然为这突如其来的结果感到震惊,但皇上似是打定主意了,他们只能按这结果了。   秦或嘲讽的瞥了一眼低着头,此时看不出神情的秦克,心里冷冷一笑,父皇先是询问他们的意中人,现在又作主指婚,是在告诉警告他们这些皇子,一切,还是他说了算,他才是皇帝!   “皇上,克儿……臣妾请皇上为克儿作主指婚。”   吕淑妃心里暗暗憋气,表面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林贵妃皱眉,难怪皇儿突然改变了人选,原来早就察觉到皇上的心思,幸好,皇儿说的是菱儿,想到她特地跑去贤清宫,而李善儿那个女儿却不告诉她,她一早就打算把李可恩……   不对,林贵妃心里暗自一惊,或许贤妃根本就没有和李夫人这一约,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在背后主导的?   目的是警告,皇上察觉到了什么?   靖帝看了底下的众人一眼,微微一笑:“二皇子,御使大臣李大人的次女,聪慧温婉,指婚于你。”   声音是温和的,可是却是毫无余地的命令的,这已经等同于圣旨了。   靖帝话一出,整个大殿都惊住了。   御使李大人?这……这可是五皇子的亲信啊,竟然嫁给二皇子,二皇子是大皇子的人,这两方势力向来是水火不容啊,这……这岂不是乱了套?   刘皇后与秦或相视一眼,皇上心里明亮的很啊,真是好计谋,打了一巴掌,给一点甜头,现在又在背后来了一棍啊。   这秦连娶了老五那边的人,还敢让他们信任吗?   而老五那边的人嫁给了老二,那御使李大人还能让老五全心全意的重视吗?   秦克嘴角冷冷一勾,父皇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了,只是他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吗?   “是,儿臣谢父皇恩典。”秦连领命。   “臣……谢皇上恩典。”御使李大人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谢恩。   林贵妃看着这样的局面,也不敢再出声了,她知道皇上既然有动作了,那一定不会漏过觉儿,她现在只希望损失少一点。   仿佛还不是很满意现在的这种气氛,靖帝继续用温和却命令的语气,为他的皇子们‘选妃’,这次,他扔出了重磅,也是今晚的最终目的……    011辣过头了   “吕爱卿。”   这声‘吕爱卿’一出,吕淑妃、兵部敞书吕大人均是浑身一凛。   “臣在。”   “令千金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整个大殿里面的各派人马均是头皮发麻,事到如今,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皇上要说什么的话?那他们就该要去一头撞死了。   “皇上,曼华还小……”   靖帝抬手,打断了吕淑妃的话:“爱妃,此言差矣,当年爱妃进宫之时,也才十四岁。”   吕淑妃咬紧唇瓣,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秦克,不得不低下头。   “三皇子沉着稳重,朕相信,三皇子定然会好好对待吕爱卿的千金,吕爱卿,你说呢?”靖帝看着底下流了一身汗的吕大人,声音温和的问道。   三皇子派、五皇子派众人都惊的全都不敢出声,他们不知道皇上今晚为何如此乱点鸳鸯谱,难道是哪一派被皇上收服了?   “……是。”吕大人头皮发麻的应到,眼睛里面却闪过一丝狠戾,这个皇帝也该要换人了。   “吕爱卿也说是,那就按朕旨意吧,兵部尚书吕爱卿之女吕曼华指婚给三皇子秦觉,一个月后完婚。”   一个月?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不等于是强逼吗?   似乎嫌下面的人都不震憾一样,靖帝站起来,说出最后一句:“至于林爱卿之女林菱儿则指婚给五皇子秦克,一个月后与三皇子同时完婚,德公公,宣旨吧!”   说完后,按了按眉头,一副倦累的样子,挥挥手,一旁的太监上前搀扶着他走下台阶。   留下一地僵硬成雕像的人。   秦不值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有些讶异,这样做,对于三皇兄和五皇兄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大皇兄看似讨到了好处,但损失也颇大,谁不知道大皇兄在朝中的势力都是二皇兄在管制的。   阮心颜轻轻的掀动眼敛,扫了一眼上面玉台阶上面的宝座,无声一笑,姜虽然是老的辣,但是辣过头了,他虽然不失为精明,但还是犯一个最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也是致命的。   今晚只不过是掀开了一个序幕而已,真正的风暴,很快就要来临,她也要做好准备了,给他们一个‘惊喜’了。   落庭居。   今晚的夜色很黑,很沉,让人特压抑。   婉儿抱着那乌玄琴,从皇宫回到王府,都没有放开过。   “郡主,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先沐浴,早些歇息吧?”明月小心的上前,看着自回来的就立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的阮心颜。   “莫诀,你手头上有多少人?”   “回主子,原计是八百人,但有三百人被大皇子所用,后来主子改变计划,那些人然有去无回了,如今在阜国的全部人手只剩下四百三十八人,虽然不多,但这些人个个是以一敌十的死士。”莫诀沉声道。   阮心颜走回椅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从今晚开始,每晚一人潜入皇宫,太监,宫女,普通禁军,都可以,只要是入了皇宫就行,但记住,不能有任何的动静,宁放弃机会,勿让任何一方觉察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潜入三十人,这三十人都武功高强,对付一般的禁军,不是问题。   “是。”   “皇宫东,南,西,北四门入口,这四个入口至少每个入口要潜入十人。”   莫诀皱眉,皇宫庞大,光是太监,宫女,就有近千人,再加上禁军,数万人之中,潜入数十个人,不是大问题,但是四道城门,可是重要出入皇宫的重要渠道,每个城门都是直接由靖帝的亲卫军把守,这些统领都是靖帝的心腹,下面的士兵都是亲信。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结果要达到我的要求。”阮心颜眸光一扫,声音也依旧平淡,但却让在场人的心都一紧。   莫诀低下头,恭敬的出声:“是。”   “还有,调几名厉害的高手暗中保护秦不值,再找几个安全隐僻,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随时等着转移。”   “是。”   “下去吧。”   阮心颜挥挥手,接过婉儿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拭着手,看着一旁全身僵硬的站在那儿的明月,漫不经心的出声:“明月。”   “啊……是,郡主。”明月有些惊惧的上前。   “说说看,皇帝为什么不把李相爷之女嫁给大皇子?”   明月呆住了,脑子有些打结,求救似的看着一旁的婉儿。   婉儿自听到阮心颜吩咐莫诀的话后,终于放下了乌玄琴,静候在一旁,现在收到明白的求救示意,也只能爱莫难助了。   明月苦着一张脸,看来郡主是真的要考她,皇帝为什么不把李相爷之女嫁给大皇子? .   “李相爷的夫人不是和安王的母妃贤妃……”明月低下了头,后面的话不敢再出声。   阮心颜随意的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婉儿,你告诉明月。”   婉儿恭敬的福身,温声道:“如今阜国朝中有四派,分别是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三派势力,还有一派人是不属于这三派的,他们称之为中立派,中立派就是以李相爷为首,他们忠于皇帝,忠于朝纲,但对三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也不阻止,因为这其中有一位是未来的皇帝,所以,他们也认为这是必然的现象,只要不涉及到伦理朝纲,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这种现像来看,自然,谁能得到李相爷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中立派的势力,而想得到这股势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娶李相爷的女儿为妻了。”   明月有些恍然了:“所以皇帝不想把李相爷的女儿嫁给大皇子,是因为他不想让大皇子得到李相他的支持。”   婉儿点点头:“嗯,靖帝不想让大皇子势力太过庞大,是因为怕影响到他这个皇帝的地位,毕竟现在大皇子也不小了,大皇子不愿意再等下去,但靖帝身体健康,又不想过早的让位,所以就任由三皇子和五皇子在朝堂上建立起势力压制大皇子,日积月累下来,三皇子和五皇子也等不了了,矛盾自然就恶化了。”   “今天的选妃宴明面上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实际上只不过是皇帝分化他们,引发他们自相争斗的借口罢了。”   “那这样,岂不是很危险?”明月脱口而出道。   “危险在哪里?”阮心颜接过有艳递过来的茶,轻啜着,淡声问。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的。”明月皱眉,这皇帝故意让他们斗的你死我活的,现在情势对他不利了,他又出来管制,那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这阜国皇帝真可怕,连对自己的儿子都这样残忍无情!哪像我们浩国……嗯,奴婢该死。”明月蓦然跪下去,惶恐不安,她真是该死,竟然妄议皇室,郡主责罚下来,她还有命吗?   阮心颜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让明月起来,只是扫了一眼婉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确实,兔子逼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几位如今权大势大的皇子?所以今晚皇帝表面上是讨到便宜了,但实际上却也引起了几位皇子的杀机。”   明月哆嗦了一下,婉儿意思是……今晚那些被指婚的皇子要谋反?   “如果按今晚靖帝的指婚,一个月后,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势力不仅混乱不堪,也让他们吞不下这口气,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于是,最后就只有一条路走。”   婉儿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是逼宫,靖帝犯一个最大的错,那就是他把他的对手依旧是看成了他的儿子,而他的对手却早就把他当成了阻碍,是阻碍,自然得清除。”   明月倒抽一口冷气,逼宫?那岂不是要弑父?这……   “明月。”阮心颜搁下茶杯,淡声道。   “是,奴婢在。”   “知道为什么要让婉儿告诉你这些吗?”   明月低下头:“奴婢……明白了。”   “说来听听。”   “郡主是希望奴婢无论听到什么事,看到什么人,都能保持镇定冷静,不会出现任何的情绪,因为奴婢跟在郡主身边,奴婢的情绪很容易被有心人发觉,这……这样很容易会暴露郡主的计划,还……还有,就是郡主不想看见奴婢慌乱惊惧的样子。”   阮心颜勾动唇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意:“你心里明白,可是却一再让我对你很失望。”   当初她确实不能因为她跟在身边三年多了,就把她带来了阜国,明月不是这块料,她能做的,也只能是侍候她的穿衣梳洗而已。   明月瞪大眼,脸色刷的惨白,眼中现慌乱,不知道是因为郡主一句‘你让我对你很失望’突然刺痛了她的心,还是她想起了她做的那个恶梦,梦见自己惹怒了郡主,郡主把她扔给哮天犬吃了……   她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心好难受,好像有大石头在敲击一样,疼痛难忍。   “郡主,奴婢一定会改……”说到最后,明月泪流满面,但却不敢哭出声,只是哽咽的请求着。   阮心颜皱眉:“清风。”   “属下在。”清风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房间内。   “你把明月送回浩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明月还不能让她满意,以后,她也真的没必要跟在她身边了,她身边不养无能之人。   她不能因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而不顾她的能力,留在身边。   她走了这条路,明的,暗的,黑的,阴的,种种的手段和计谋,都会扑面而来,如果她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去防,去考虑,那她也太累了。   以明月的忠诚,她倒不至于担心她会对她有异心,但世事无常,如果有心人利用,明月的叛变不无可能。   她对阜国人来说,是眼中刺,肉中钉,迟早都要动手拔的,她将要开劈的路,是血路,她不允许任何一点差错和瑕疵出现,任何一个点,都是致命的,她必须要预防万一。   听着她依旧平淡,却极为冷酷无情的声音,清风心里一惊,婉儿微怔,明月吓呆了,倒是守候在四周的有艳四人面无表情。   “郡主……可否再给明月一次机会?”清风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   阮心颜不意外清风为明月求情,他和明月两人自小就跟在阮心颜身边,这些年下来,自然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郡主,求您再给明月一次机会,明月一定会不让郡主再失望。”明月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的磕头,声音异常坚定。   婉儿看了明月一眼,迟疑了一下,上前跪地请求道:“郡主如若不放心,婉儿愿意抽时间教导明月成长。”   明月跟在郡主身边十数年,可谓是郡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了,郡主心里自然知道明月是什么性子,但还是把她带来了阜国,自然也是想给明月一个机会。   郡主看似无情,其实是为了明月好,毕竟跟在郡主身边,现在还只是开始,真正的黑暗和残酷明月还没有见识到,人心险恶,郡主只是为所有跟在她身边的人负责,担心明月会因为心软,或者失误而误事,会拖累大家。   “属下也愿意教导明月。”清风请求道。   “奴婢一定不会再让郡主失望。”明月脸上还有泪痕,但神情却不再慌乱了,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   阮心颜若有似无的轻叹:“明月,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她身边众多人中,婉儿极有天赋,一点就通,她合该是吃这碗饭的。   而莫诀,清风,有艳等人是训练出来的,是后天的努力,他们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但明月,她只能说其实她不笨,但她和他们比起来,不管是天赋还是后天的努力,都相差甚远。   “奴婢明白,谢郡主开恩,明月一定不会让郡主再失望。”她愿意去学,愿意去改,变成让婉儿那样,郡主一个眼神就能懂的贴身婢女,她一定可以的。   “下去,准备水,我要沐浴更衣。”阮心颜淡淡出声。   “是。”明月恭敬的起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清风安静的退了下去,阮心颜走到窗边,看着夜色,天,快要变了。   “婉儿可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吗?”   012悼念贤妃   婉儿低下头:“不管主子做什么,只要是郡主想要做的,婉儿一定竭尽全力,让郡主满意。”   阮心颜轻笑:“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不需要投机取巧。”她能用她,定能制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会超出掌控的人和事,她不会留在身边。   就算是明月,她也只给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依然不能再让她满意,她,依然不会心软。   婉儿身子颤了一下:“婉儿知错。”   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背影:“王爷此时有心无力,但假以时日,定然会反咬,但只要主子能紧紧的扼住他的咽喉,主子定然功成。”   听着婉儿隐晦却直指重点的话,阮心颜静静的欣赏着夜色,唇角满意的上扬。   来到这里最初的三年,或许是她过的最知足的,她沉浸在拥有健康的喜悦里,她感激上苍,所以她愿意自己把自己变成佛,哪怕只是表面的佛,不去救世,但也不会祸世。   可是,这具身份不会永远属于那个偏执一隅的奄平城,当她走出奄平城,走到权利的中心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成不了佛。   上老把她弄来这里,也许就是让她成魔的,因为只有它才知道,她的灵魂,早就黑了。   ……   今晚的夜,注定不能安眠了。   “……啊……大……大皇子……求……啊……求你饶……”   糜艳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华丽的房间,纱帷里面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婉转悦耳的声音此时带着低泣声,娇莺媚啭,让人听了,心,都痒了。   秦或细长的凤目看着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那张原本带着圣洁的美丽秀靥此时红艳欲滴,水漾明眸露出楚楚娇羞,玲珑丰满的婀娜胴体,有着白滑细腻的肌肤。   纤纤玉手娇羞的遮住白嫩饱满的浑圆,露出无限春光,修长圆润的双腿,此时缠绕在他腰间,美丽的脸糅合了娇羞、清雅、成熟和纯洁,蛊惑媚人。   她身上展现的无一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极品,确实算得上是他玩过的女人中的尤物。   但就算是尤物又如何?就算美不胜收又如何,此时还不是照样躺在他身下,任他驰骋发泄,任凭玩弄谑狎……   慕容雪睁开眼,看着俯身看着她的男人,泪,盈满那双美丽的眸瞳,红唇蠕动:“求……啊……”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毫不怜惜的狠狠的翻转,她趴在了华丽的锦被上,丰耸浑圆香臀被他狠力握着,承受着他无情的冲撞,灼痛了她的心。   秦或带有媚态的眉梢冷冷一挑,看着身下的女人,似嘲讽,似不屑,狭眸泛着冷冷寒光。   慕容雪趴伏着,眼泪涟涟,她不知道是哭泣自己的命运,还是哭泣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人前,她有多风光,但背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堪。   双妙双绝又如何?她终究只不过是个女人,慕容家族利用她生存,而她依附着这个男人生存。   她知道,他怒,他恨,所以他发泄在她身上。 .   秦或面无表情的抽身,无视自己一身的赤裸,霸气的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残暴。   尽管身心都累的能让她昏过去,但慕容雪知道,她不能昏过去,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拿起软帕,浸着热水,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他净身。   慕容家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   没有人知道,在见过那个让她羡慕的阮心颜后,她的心里有多羡慕她的嚣张狂妄,可是纵使羡慕又如何?她慕容雪依旧只是出身商贾之家的棋子,而非尊贵无比的皇室。   她不是阮心颜,她没有出身在浩国那个血脉稀少的皇室,她没有拥有那个因为稀少,所以才更弥足珍贵的高位血统。   叩叩……   敲门声不轻不重,从门外传了进来。   慕容雪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毫无遮拦,眼泪在眼中打转,她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被剥夺了。   进来的太监似乎对房间里面的情况司空见惯了,低下头,恭敬的出声道:“启禀主子,皇后娘娘召见大皇子。”   ……   夜深人静,但对于今晚来说,再深的夜,也不会人安静。   云伯从房间出来,看着坐在庭院里的少主,担忧的上前,低声道:“公子。”   今晚皇宫里面发生的事,公子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公子才会这样,他能明白公子的心情。   云战叹息:“云伯,或许我也和他们一样。”都是冷血无情的。   “不,公子,您怎么和他们是一样的呢?公子,您别想多了,夜色深了,不如老奴推您回房休息?”   “让芬姨离开皇宫吧。”   云伯惊喜的出声:“公子答应回云中城了?”   “你收拾一下,等芬姨出宫后,我们就离开吧。”这里即将发生的,他不想去阻止,却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   “是,是,老奴这就去。”云伯听闻他愿意回云中城,几乎喜极而泣了。   太好了,他这两天一直心惊肉跳的,就怕公子外出,与那个公子的克星暗罗星碰上。   公子能想开,他心里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芬儿脱身。   ……   早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秦不值大上大步走进落庭居,看着站在庭前的人,脚步微微一顿,看着站在初晨第一束太阳光下的人,太阳光照在她身上,让他感觉真的很美。   他知道,他的心,想依赖她,渴望靠近她,期待看着她。   但他也知道,她是毒,她的四周皆是深渊,他只要靠近一步,他会摔的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参见王爷。”   她身边的婢女行礼声让他回过神来,整了整心神,快步走了上前。   “五皇兄在前厅。”五皇兄的到来,让他意外之余,也有意料之中,他想过在五皇兄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阮心颜扫了他一眼,眯眼看着初升的太阳,炙伏天,太阳光线强烈如火焰,但她却喜欢这样的天气。   再强烈的阳光,酷热气候,再冷的冬天,寒风刺骨,如今的她,都不惧了,她不需要长年四季呆在无菌的温室里,不需要躺在加护病房内,接受反反复复的治疗。   “请他回去吧。”来了也没用,她改变主意了。   秦不值愣了,让五皇兄回去?   ……   秦克坐在前厅,打量四周的环境,很冷清,基本上几乎没有人气,这也很显然,她并没有住在这间主卧楼里。   “五皇兄。”秦不值从内庭走了出来,客气的唤道。   看着他身后只跟着一名下人,秦克挑眉,温和却疏离的出声:“怎么?弟妹不肯见我?”   秦不值在一旁坐下,有些黯然:“五皇兄误会了,王妃可能是昨夜受凉了,有些不舒服,正卧床休息呢,还望五皇兄见谅。”   “不舒服?有没有请太医?”虽然心里很怀疑这只是个借口,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克还是脱口而出的问道,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急促。   秦不值看了他一眼,敛下眼后,又扬起,眼中有着自嘲:“王妃跟着臣弟,是委屈了,也难怪她……是臣弟无能。”   秦克眸子微闪,语气平淡:“王妃既然身体不舒服,那皇兄更该要去探视一下了,十皇弟就陪皇兄走一趟吧!”   秦不值苦笑:“五皇兄,不必了,皇弟也不敢欺瞒五皇兄,王妃的院子,皇弟没有得到允许,都很难踏入一步,刚才我并未见着王妃本人,只不过是王妃身边的下人告诉我,说她病了,但这是不是借口,皇弟心里也很难分辨。”   秦克尔雅的脸庞掠过一丝讶意,深看了一眼秦不值,缓缓的敛下眼,这话,说的很有深意。   正当秦克在若有所思的时候,门外一名太监从外面急匆匆的小跑进来,嘴里也急促的唤着:   “五皇子……”   秦克眸子一觉,立刻站起身,沉声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母妃宫里的亲信太监小奇子,如若不是宫里发生了意外,母妃不会如此急促找他。   小奇子看了一眼一旁的秦不值,回道:“娘娘让奴才前来通知两位主子,贤妃昨晚病逝。”   “什么?”   最先出声不是秦克,而是秦不值,听闻贤妃病逝这个消息,他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这个体弱多病的贤妃娘娘,虽然他没有多大的交际,但是他不会忘记,整个皇宫,只有贤清宫里面的太监、宫女没有侮辱过他,没有欺负过他,甚至看见他,也如看见其他皇子一样,行礼请安。   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或许她只是独善其身,不想得惹事,所以才会严厉要求宫下的奴才们对外一视同仁,但她不会知道,正是她的这种一视同仁,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对于这个未曾蒙面的贤妃娘娘,他的记忆是深刻的,曾经他好奇过,想看看这位独特的贤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宫中那么大,他的身份地位又低,贤妃一年也不见走出贤清宫几次,他自然不可能看见她了。   对于秦不值的反应,秦克挑了挑眉,却并未言语,心里思忖了一下,他回过头,对秦不值道:“十皇弟,要不要与为兄一起进宫?”   秦不值抬头,如今他任何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为他惹来杀身之祸,但……   在心里沉思半响,他抬头:“五皇兄有没有办法让皇弟见一眼贤妃娘娘?”她生前,他没能见上一眼,现在,她死了,而他有机会了,他想圆自己的这个梦。   秦克惊讶,但很快就回神:“好。”十皇弟怎么会与贤妃有渊源?他和贤妃有渊源,那么他和四皇弟呢?是否也有渊源?   只是可能吗?贤清宫在宫里,是最特别的存在,贤妃长年都不曾走出宫门,四皇兄更是一出生便封了王,在贤妃病重后,为了让贤妃养病,四皇兄甚至早早的就搬了皇宫,住进了他的安王府,除了父皇,任何人召见,他都不见,性子极为的高傲。   最初他们也曾想过拉拢四皇兄,但无论使用什么法子,贤清宫,安王府,都无动于衷,甚至连门都不让他们进。   但好在,他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个人,对大皇兄,三皇兄,甚至是皇后和父皇,贤清宫和安王府都是一样的态度。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知道,不去自讨没趣,反正四皇兄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   现在说不定,秦不值真的与四皇兄有渊源呢?   贤清宫。   此时的贤清宫,处处挂满了白绫,外大殿窗边,坐着一个人,白衣飘飘,清风道骨,黑发随着窗外的清风吹来,让人不禁有些担心,他会飞上天。   他静静的看着窗外,大殿人来来往往的人群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的世界里,自成一格,只有他自己,干净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容颜,双眼纯净而安详,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内殿里面躺着的人是他的母妃,也或许在他心里,生与死,其实并不重要。   他已经不属于人,他是看破红尘,坐拥有庙宇,静看天下的仙人。   众人从内殿中走出来,看着这样的画面,都敛下了眼。   刘皇后硬挤出两滴眼泪,看着坐在轮椅上,静看着窗外出神的人,安慰道:“安儿,你要节哀,别让你母妃担心,你母妃身体一直硬撑着,为的是你,如今她走了,也算解脱了,你就该为她感到高兴。”   “是啊,安儿,你还有我们照顾着呢!”林贵妃脸上带着伤心,也不落后的安慰着。   吕淑妃看着坐在窗边的人,面上带着怜爱和伤心,心里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战不言不语,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这些人,还不值得他看一眼。   “让安儿静一静,你们都回宫吧。”靖帝从内殿走出来,看着站在外殿,却没有人上前一步靠近安儿的众人,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听着靖帝语气里面的冷淡,众人低下头,恭敬的回答:“臣妾等告退。”   她们的退下后,整个大殿一瞬间清冷下来,靖帝嘴微动,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脚步沉重的走出内殿。   安儿自小就是如此,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安详纯净的,他的眼睛如同镜子,没有人敢全然的面对。 .   想起安儿的娘,靖帝原本离去的步子停了下来,想了想,淡声吩咐道:“德公公,好生料理贤妃的身后事。”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   身为帝王,对于女人,他的情是淡薄,是无情的。   或放当年安儿母妃嫁入当时的靖王时,靖王是爱她的,而他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靖王了。   贤妃的死,对他来说,如果不是安儿的特别,他可能连踏进贤清宫一步都不会。   毕竟她对他来说,早就遗忘了。   在生下安儿后,安儿的残疾对贤妃来说,可能确实是沉重的打击,但那时的他,一心一意都想着登基为帝的事情,又哪里有心情注意到这些?   后来,后来他成功的当上了帝王,万民在他脚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年新晋的秀女源源不断的补充后宫,他更没心情注意这对母子了。   或许贤妃心里是恨他的,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她被封为贤妃,但多年来,她不曾再让他靠近,而他也不以为意。   直到今天,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甚至想不起这就是当年他遇见的那个美丽纯善的少女。   或许,皇后说的对,对她来说,是解脱吧!   “大皇子到,二皇子到!”太监通报声从殿外传了进来,看着窗外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秦或身后跟着秦连走进来,看着坐在窗边的人时,脚步停了下来,他是因为知道平时很难见着的四皇弟今日一定在贤清宫,所以他才特地前来看看的,否则单就一个贤妃的死,他还不至于亲自前来悼念。   “四皇弟,节哀。”   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好茶,恭敬有礼的请道:“大皇子,二皇子请用茶。”   对于这四皇弟的目中无人,秦或心里略有些不悦,但表面上还是没有变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坐下,外面再度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而这道声音也让秦或皱起了眉。   “三皇子到!”   秦觉大步走进来,看着坐在椅子上在秦或时,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再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四皇弟,比起秦或,他倒是诚心诚意的说了一句:“四皇弟,节哀。”   一旁的太监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一直视若无物的主子,想起平时贤妃娘娘的吩咐,不管对哪个宫的娘娘,皇子都要恭敬有礼,他连忙再上好茶,恭敬有礼的请道:“三皇子请用茶。”   秦觉在秦连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小口,才放下。   相较于秦或和秦连两人,太监对于三皇子的举动,可是满意多了,娘娘说过,要观察一个人,要从小事上面看。   “怎么?七皇弟还在‘三石殿’住着?”   秦觉勾起嘴角,淡声道:“大皇兄不是明知过问吗?”   “呵呵,三皇弟还是这样言简意骇,听闻吕家姑娘小小年纪,可是深得吕淑妃真传啊,三皇弟好福气。”秦或笑的风流,语气羡慕极了。   秦觉嘴角微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坐着的秦连,微笑着说道:“说起来,再好的福气,也还是比不过大皇兄啊,父皇对大皇兄的疼爱之情,皇弟才要好生羡慕呢!”   “五皇子到,十王爷到!”   两人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可是后面竟然还掉着一根尾巴!   秦觉嘴角的微笑淡了,秦或眼中的寒气增了,老五的动作还真是快,这么快就拉拢了秦不值吗?   秦克走进来,看着坐在大殿里面的几人,尔雅面容上绽出一抹淡笑:“几位皇兄都在。”   “参见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秦不值不卑不亢的朝着众人行礼。   秦或眼神一闪,如今的秦不值,腰真的挺直了,昔日那个畏畏懦懦,在他身边装成一只狗一样的秦不值跑哪儿去了?   阮心颜真有本事,短短一个月不到,竟然让秦不值敢用如此理直气壮的神态面对他。   秦不值似是随意的打了声招呼后,看向坐在窗边,若嫡仙凡之人的四皇兄,深深的弯下腰,恭敬的行了个礼,诚恳的请求道:“四皇兄,十皇弟想要看看贤妃娘娘,还望四皇兄成全。”   此话一出,坐在殿中的几人,都神色一正,看向一旁的秦不值,秦不值来看贤妃?   难道他和贤妃之间有交情?   想到这里,坐着的几人都坐直了身边,因为坐在窗边的人一直对他们这些人视若无睹的四皇弟终于出声了。   “去吧!”   众人一怔,包括秦不值都怔住了,不过,他很快就回神,连忙道谢:“多谢四皇兄。”   说完,不等在场人的反应,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才虔诚的迈步走进内殿。   去吧,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对坐在殿中的等人,可是不小的轰动。   因为,四皇弟竟然开口了!   而且还是对秦不值?   秦克敛去眼中的精光,看来真的如他所想,秦不值真的与贤妃有什么渊源了?   那……回头看向坐在那儿仿佛不曾开过口的四皇兄,秦克心中的疑惑更甚!   四皇兄为何让秦不值去瞻仰贤妃的遗容?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交情?   这场几人腹中思绪万千,那边,秦不值已经走了出来。   上前一步,离轮椅只有一臂之远,他感激的道:“多谢四皇兄。”他的身份在皇宫,向来被人轻视,但四皇兄竟然让他去看望贤妃娘娘,这份情,他会记着的。   随着秦不值的靠近,云战眉头微皱,似是迟疑了一会,才缓缓的回头,看向秦不值……    013鬼上身了   云战虽然只是看了秦不值一眼后又转过头看着窗外了,但这个动作对于整个贤清宫里面的人来说,是极大的震憾。   对于四皇兄竟然回过头看自己,秦不值自己都惊讶的难以形容,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眼里的震惊了。   在场几人看向秦不值的眼神里都带有疑惑和审视。   秦不值淡淡一笑,谁都知道四皇兄从来不参加任何宫宴,就连父皇和皇后的寿宴,他都不会出现,大家只知道他住在安王府,也许四皇兄刚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无心之举,也许只是想对他有些好奇而以,毕竟四皇兄可能也不曾见过他。   他想做的事情也做了,再没必要,也无意再留在这里,成全有心人的目的。   “四皇兄,请节哀,皇弟告辞了!”   “既然来了,十皇弟就陪四皇兄聊聊吧,难得十皇弟和四皇兄竟然如此投缘。”秦克皱眉,若有所指的对秦不值说道。   投缘?秦不值在心里讽笑,整个皇宫,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投缘,其实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四皇兄,整个皇宫最为神秘和冷漠的莫过于四皇兄了。   秦不值朝着众人行了个礼,淡然而又不会失礼的道:“告辞了!”   说完后不去看众人的面部表情,步子沉稳的朝外走去,稚嫩的肩背,挺的直直的,似是从骨子里面透露出来不符合他年纪的倔强和沉稳。   ……   阮心颜听着莫诀的禀报后,久久没有出声。   贤妃在这个时候病逝了,这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暗中保护李家的人还没有查出头绪吗?”以李家朝堂相爷的身份,他的女儿不会等到今天才被众人掀了出来,是谁在暗中保护了这么久?   莫诀惭愧的低头:“请主子降罪,这几年来,几派势力都有试过朝李相爷出手,但李相爷府内,似是有高手保护,没有人能暗中使阴谋算计李相爷,而奴才为了探查李小姐,曾几次试图潜入,都被发现,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有与对方交手,不过,奴才直觉对方武功不比奴才弱。”   阮心颜眯眼:“既然潜入不了,就不再硬碰。”   能轻易的发现莫诀,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武功说不定比莫诀高强,既然他都发现了莫诀,却没有追赶,也没有下杀手,那么李府内的神秘力量只是守,而不攻,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武强没有莫诀强,才虚张声势。   “一个相府,竟然比皇宫还要戒备森严,奴才担心,如果李相爷对靖帝忠心不二,那这股力量,恐怕将会是最大的对手,奴才不能让主子有任何的意外,没有十成的把握,奴才不敢拿主子的安危冒险。”   阮心颜抬手,制止了莫诀的话,缓缓的闭上眼,脑子里面把阜国的关系网全部再重新掳了一次……   “你今晚去刺杀那处从不过问世事的安王,试探一下安王府是否在高手存在。”阮心颜突然淡声吩咐道。   莫诀惊讶的抬头,虽然他很疑惑这个命令,但他还是恭敬的点头:“是。”   “如果保护李家的人是安王府的人,那么安王府定然还会有高手中的高手,你的武功不一定能打赢,所以你今晚的目的很危险,很有可能会被灭口,所以你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务必保住你的命回来。”   “是,奴才明白。”莫诀低声道。   际心颜斜躺在贵妃椅上,再度合上眼睛,一个先天性残疾的四皇子,竟然会是拥有这股神秘的力量的主吗?   那他的目的为何?贤妃此时病逝,又是为何?   秦不值与这位贤妃娘娘有什么瓜葛?竟然去见这贤妃娘娘最后一面?   这横生的意外,对她来说,是个不上小的挑战。   轩辕砚把莫诀让她带过来时,曾经说过,普天之下,能赢莫诀的不会超过十个人,这十个人中,就会有一半有可能是出自云中城。 .   云中城……有可能吗?这个四皇子也和轩辕砚一样与云中城有关系?   云中城伫立在五国之间,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参与五国朝堂争斗,否则,五国定然容不下云中城的存在,定当全力诛杀。   但五国皇室之中,近二十年内,云中城也只是收了轩辕砚为弟子,当然五国中,不乏一些世家公子或是武将拜在云中城门下。   但,阜国如果有云中城人,莫诀没理由不知情,那么此股力量是来自何方?或者其他几国已经开始有了动作?   “明月,你去通知前院,让王爷过来用晚膳。”   “是,郡主。”明月安静的退了下去。   “清风,今晚莫诀闯安王府的时候,你去接应一下。”如果安王府真的藏龙卧虎,那么今晚莫诀就定然会碰到劲敌,莫诀今晚的任务,可至关重要。   “那主子身边……”小清风迟疑,虽然还哼哼艳等人,但他和莫诀向来都极有默契,两人中,必须要有一人跟在郡主身边,郡主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阮心颜挑眉,淡淡的扫了一眼清风,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清风只得低头:“属下明白。”这里离安王府不到一里路,如果真有什么事,以他和莫诀的能力,也能赶回来,只是,前提是,今晚莫诀能成功的全身而退。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落庭居前厅。   秦不值看着圆圆的大桌上面摆着的几道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的菜式,原想拘谨客套一番,但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她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饭,偶尔夹着桌上的菜,动作不疾不缓,优雅中透出从容,一如她的人。   秦不值眼角瞄了她一眼,心里的困惑是越来越深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眼见到她,是在浩国的金銮殿上,那时候,他心里想,传闻果然没有错,浩国郡主确实是其貌不扬,堪称丑颜。   第二次见时,是他和她成亲的当天,但她盖着盖头,他看不见她那时的神情。   第三次,是从浩国出发时,他才再度看见她,成亲那晚,他站在窗边等了她一个晚上,但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起程的时候,因为他,他名义上的岳父岳母都没有出现,他想,岳父母心里对他的年纪始终耿耿于怀吧!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场婚事,只不过走过场而已,总有一天,她会摆脱他。   后来,在船上,他每次都会去探望晕船的她,每次进她的船舱厢房内,他也自然不能多留。   最深刻的是回到苍都,在大街上,因为他,连带着她也被六皇兄,七皇兄等人冷嘲热讽,而那时,她的身体还虚弱不堪。   但是……   秦不值微微出神,他想,他会一直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她说:把碰触到本夫君的东西砍下来喂哮天犬。   她说本夫君,那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她承认他是她的夫君。   虽然她手段狠辣,而且嚣张跋扈,有时候确实很让他震惊,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惧她,哪怕他明明知道她来到阜国的目的,她嫁给他的目的,也心里知道,或许有一天,她会对他出手,他迟疑过,困扰过,也矛盾过,自己究竟该不该和她继续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没有约定的约定?   跟她相处的越久,他就越无法抗拒了,他知道自己对她产生了依赖?莫名的,无法控制的,他的心对她有了依赖。   他才十岁,他甚至还不能称之为男人,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个小孩子。   可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他会……   “王爷,如果你确实要这样看着我发愣的话,你手上的碗可以放下了。”   清冷的声音听在耳里,却莫名的让他感觉到舒服,不冷不热,像春风拂风,就如她的声音……她的声音?   秦不值蓦然回神,低下头,自己的手里还端着碗,捏住筷子,饭是满的,一口未动,而他竟然盯着她出神……   “……我……我……”   他怎么会出神?她会不会发现他对她的……他才十岁,一个十岁孩子……他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情?   轰……   秦不值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全身的血往头顶上冲的感觉,他不敢置信,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出来,就像中了邪一样。   俊俏稚嫩的脸蛋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各种颜色交杂进行,再加上那双因为震惊,慌乱,羞愧而瞪大的圆眸,黑白分明,里面的情绪,就连站在一旁的明月都能轻易的读懂。   这个时候的他,不是那个被逼着不得不早熟,不得不去争的低贱十皇子秦不值,此时此刻,他恢复了他真实的年纪该有的神态,一个十岁的孩子。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不因为他的情绪而有丝毫的变化。   但她越是这样看着他,秦不值就越感觉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于是再次依靠了本能,这次比上次更甚,他甚至没来不及说一声,两只脚的速度快过了大脑……跑了!   甚至,还一只手捏着一双筷子,另一只手端着一碗饭,就这样跑了!   一直强装着镇定的明月这时候是彻底呆滞了!   冷静的婉儿也愣是半天回不了神!   甚至连阮心颜都有些怔了几秒,低头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椅子上,再想着端着那碗饭,甚至把筷子也带走了的人,她很想淡定,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抽搐了。   这是什么状况?她现在是否要怀疑一下秦不值有双重人格分裂症?   而此时一口气跑出了落庭居,穿过了后花园,倚在回廊柱子上面喘着粗气的秦不值也终于能冷静下来了。   但冷静下来后,看着两只手里的东西后,筷子还在,碗里满满的一碗饭却没有了,想也是,一路跑来,倒在地上了。   想起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他像看见鬼一样,瞪着手中的两样东西,鼻子里面只有出气的份,因为缺气而憋的满脸血红的他脑子里面,掠过一道想法,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极度的羞愧而爆血而死……   如果是这样的死法,或许,更丢人吧?   不,这不是他,他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小忠……小忠……”尖锐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面破空而出,传偏了整个回廊。   听到这声尖锐的声音,小忠慌慌张张的从前院跑了出来,看着坐在地上,头埋进两腿的主子,愣是吓了一大头,连忙冲上去:“主子……王爷……王爷……”   “……别……别叫了,快……快去给我找个道士回来。”对,那不是他做的事情,他被鬼上身了,对,他要告诉她,他只是被鬼上身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什……什么?道士?”小忠听着这话,愣是半天回不了神。   “对,道士,和尚,尼姑,通通给本王找来,本王要驱鬼。”   这次换小忠吓的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了:“有鬼……”   ……   小忠不敢看向坐在那儿,正认真翻着书看的王妃,但想着王爷的命令,他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出声:“奴……奴才叩见王妃。”   “什么事?”   “启,启禀王妃,王爷说……王爷说……他被鬼上身了,他今晚做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阮心颜翻书的动作微顿:“鬼上身?”   明明王妃的语气很平淡,但小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到恐惧直往心里窜。   “是……是……鬼上身了。”落庭居有鬼,否则王爷不会被吓成那样,王爷虽然年纪还小,但王爷比大人还要稳重,不可能会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的,对了,还有上次,上次也是在这里,王爷被吓的跑了出去。   难道……难道这里有鬼?还是王妃说不定……   阮心颜继续看着书,直到看完一页后,才淡声道:“明天请个道士回来作王爷做一场法事,喝几道符,相信那只鬼也不敢再上王爷身了。”   小忠哆嗦了一下,真的有鬼,连王妃都说这里有鬼,他感觉自己耳边有冷风吹过,白眼一翻,小忠吓晕了。   明月看着吓晕在地上的小忠,扑哧一声,忍不住的笑出来,但后来,又脸色一白,偷偷的瞄了一眼郡主,看见她并没有生气,才小心的拍了拍胸口。   “把他送回去,把我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王爷听。”   “是,郡主。”不知道等下王爷见到被鬼吓晕的小忠,会不会也晕过去?   婉儿看着明月和小柔扶起地上的小忠走了出去,神色一顿,低声道:“郡主,你已经扼住王爷的咽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不是会对郡主产生男女之情,她不敢肯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王爷对郡主已经产生了依赖的感情。   阮心颜盯着书的目光微微一顿,想起那双瞪的圆圆的眼睛里面折射出来的羞愧,慌乱和尴尬,唇角微微上扬,终究是个才十岁,又不曾有过依赖的孩子,在她身上,他可能找到了一丝安全感,哪怕他明知道这个安全感的背后是危险。   对于秦不值的问题,她并不以为意,小孩子的天性再如何压制,总是会有的。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莫诀今晚能不能给她带回来有用的信息。    014是云中城   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夜阑人静,大地万物似乎都进入了梦乡。   本就安静的安王府此时更是沉静。   刚一潜入,一身夜行衣的莫诀体内警惕心蓦然增长,这里的气息……高手!   当他越来越靠近厢房时,莫诀感觉那股悠远的气息在瞬间增长,带着强烈的杀气,郡主猜对了,安王府当真是藏卧虎,他至少感觉到了两股深沉悠远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 .   郡主吩咐他刺探安王,也就是他今晚必须要和对手交手,并且探出对手的来路。   房间里面的气韵很高,相信也一定觉查到了他的存在,那么……他直接出招。   心随意动,莫诀手中的剑已经在手,直朝房门而去。   而此时,房内也传来的了强大的罡气,缠住了他,背后一道强烈的罡气直朝他而来,如果被打中,他不死也成废人。   莫诀心一横,强行退出与房内人相斗的内力避开后面的攻击,受内伤总比被杀好。   噗!   强行退出运行的真气,下场就是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但莫诀更为他的探知结果而心惊,这两人都是来自云中城。   得到了他今晚的目的,他暗吸一口气,在昏厥之前,必须要离开这里。   对方并未因为他的受伤而收敛,反而杀气越浓,是真的想要杀他,这里最起码有两名高手,他对付一人,还能拖上些许时间,但两人同时一起上,而且他又重伤的情况下,他不是对手,只能送死。   只要他能离开这个后院,他还有一线生机。   莫诀往外飞身而去,后面的人也紧追不舍,但却如他所料,房间里面的高手并没有追出来,追杀他的人,是与他交手的人,而且是女人!   一跑一追之间,两人也在过着招,正当莫诀暗自叫糟糕的时候,看见前面朝他飞身而来的身影,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拼尽全力往清风方向飞来,而身后的那人,在看到这里已经走出了安王府后,再看着有帮手,就没有再全力追了。   清风看着从安王府逃出来的莫诀,脸色一肃,飞身上前,站立在安王府门前的黑色人影,那肃杀的气息,源源不断的向他袭来,手中的剑一动,莫诀拦住了他。   “你不是她的对手,走为上策。”低闷一声后,他只感觉血从嘴里直喷出来,他被震碎的五脏六腑严重出血了,幸得清风来接应他,否则他今天就报废在这儿了。   安王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云中城出动了长老级别的高手,而且还是一次就是两个人。   清风一骇,这安王府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莫诀受如此重的内伤?   落庭居。   “快,我为莫诀运动疗伤,你们保护好郡主。”清风拖着已经晕过去的莫诀,直接冲进了莫诀的房间。   阮心颜听闻婉儿的禀报后,眯起了眼,眼中寒光闪烁,安王府……   ……   “公子……今晚闯入安王府的人,武功来自云中城。”云伯看着坐在床上的公子,心里也暗自心惊,他和小芬离开云中城太久,都不清楚云中城外姓弟子的身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云中城这几年的外姓弟子。   “他不是云中城的弟子。”云芬突然出声道。   “可是他分明用的是云中城的内息。”他在房间内,分明感觉到了。   云芬摇了摇头:“哥,你没和他交手,我只能说他是偷学了云中城的武功。”云中城真正的弟子,所学的武功,定然是纯正的内息心法,但此人的内息心法却又与云中城的有点差别。   “此人是不是身形清瘦,使用一柄软剑?”云伯震惊。   看着她哥的震惊,云芬皱眉:“确实是如此,你知道此人来路?”她自从来到阜国后,就再也不曾回过云中城,对于云中城里,这二十年来,发生的事情,她都不清楚。   但她哥不同,城主每年都要来看一次少主,而且哥身为云中城大长老,就算身在外,对云中城的事情,也必定比她知道的多。   看他这样的神情,此人定然来头不小,不然她从没有在她哥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看向坐在床上的云战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能偷学到我们云中城的武功?”   坐在床上的云战半合着眼,微微一笑:“五年前以一柄软剑,打败了云中城第八代所有的正宗弟子,接了舅舅三掌的莫诀。”   “什么?能接下城主三掌!”这次换云芬震惊出声了,不是云中城的弟子,靠偷学,武功竟然如此高强,那实属罕见。   城主的武功有多高,他们都清楚,但如此说来,今晚那人竟然能在城主手下过三招,那……几乎可以与哥不相上下了。   “如果今天不是云伯纠缠住了他的内息,他强行退开,自行震伤了五内,芬姨,你在他手下,过不了百招。”云战道出事实。   云伯点头:“欲想潜入李家的应该就是他了。”他早该想到的,但是这本来不关云中城的事,对于浩国与阜国的事,他也不想理会,也想到了这次浩国嫁来的郡主身边定然有高手,但竟然是莫诀,这还是让他有些吃惊,轩辕砚竟然把莫诀派了出来,看来浩国,他势在必得了。   “此人究竟什么来来头?为何能偷学到云中城的武功心法?”   云伯皱眉:“他是浩国太子轩辕砚当年带上云中城的贴身内侍。”   “浩国太子轩辕砚?难怪如此,城主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同意收轩辕砚为徒?而且还允许他带着内侍上了云中城?”当年她离开了云中城,但云中城破例收了浩国太子为徒,这事件,天下皆知,她自然也知道。   云伯轻叹:“哎……”   云芬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件事情定然有隐情,看了一眼公子,她也谨慎的不再询问,但心里还真是很好奇,不过,她想只要回到云中城,这件事情,她自然会知晓了。   云战轻抬手,站立在床前的两人恭敬的退了下去。   室内恢复了平静,云战缓缓的合上眼敛,他的命数终于转动了,他真的很想知道,碰上暗罗星,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为何让已经看透世事的舅舅再次想要改变命数。   ……   天亮时分,消耗了清风的全部精力,莫诀才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他不意外自己正躺在床上。   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明月被惊醒,连忙跑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药进来:“莫诀,你醒了,那就好,快把这碗药喝了。”   莫诀吃力的起身盘坐,动功调息,感觉到体内受的伤正在慢慢的自行疗伤,知道昨晚清风为他消耗了不少真气。   门,被推开了。   际心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婉儿及四女。   “参见郡主。”莫诀睁开眼睛,下床行礼道。   阮心颜看了一眼他的气色:“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莫诀低头,惯用的嗓音没有起伏的说着他让人惊诧的话:“一切都如主子所料,那股力量来自安王府,也来自云中城,昨晚上与我交手的那人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人武功在奴才之上,另外一个勉强与奴才打成平手,在云中城的身份,绝对不会低。”   际心颜点头:“好好休息。”   说完后,起身,走了出去,而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淡淡的飘来了一句:“本郡主可以摆平,让他不要担心。”超出意料的事情,才会让游戏更好玩。   莫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这是郡主要他转告给太子的话吗?   主子说过,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过郡主的安危,郡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但现在竟然牵扯到了云中城,事情就有点超出掌控了,虽然这件事,确实来的有些意外,但他相信,就算是云中城,他的主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   贤妃病逝,虽不是国母,但也不是一般的妃嫔,所以她的死,无意间,等同于是冲缓了几位皇子因为靖帝的打压指婚而带来的震撼和一触即发的火种。   于是,三皇子派,五皇子派的拥护官员们纷纷上奏,为尊重贤妃娘娘,要求将几位皇子的婚事推迟至三个月后。   再则,皇子大婚,岂可马虎,请求皇上延迟婚期!   这一次,中立派和大皇子派也都没有表示反对。   靖帝尽管不情愿,但却不得不点头黑着脸应承下来。   ……   贤妃入殓皇陵后,秦不值距离上次被‘鬼上身’后,再次踏入了落庭居。   六月底的气候,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   尴尬的坐在大厅里,秦不值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端正肃然,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他的不自在,汗,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冒出。   “王爷,请用茶。”明月端着一杯冰沁花茶放在一旁的桌上。   秦不值为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端起了刚才明月送上来的茶,掀开茶盖,喝着,入口的沁凉让他回神,低下头盯着杯里的茶,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茶端在手里,冰冰凉凉的,说不上来的清爽随着这股清香窜入鼻中,直到脑子里面,让人心神清醒无比。   阮心颜从房间走出来,一袭缕金百蝶华丽的曳地长裙,裙幅褶褶流动,皓腕呈着使得挽迤三尺有余的柔绢,绾着金丝斜云攒珠髻,华丽,尊贵,此时的她,让人第一的感觉不是如今的十王妃身份,而是浩国郡主的身份。   看着她这样的穿着,秦不值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他虽然封王,但十王府一个月的银子,可能也只够买她头上的那支发钗了。   她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喝的,都是她从浩国带来的嫁妆,她没找他要任何帮助,除了居住在这里,一切都是她身边的人打理的,他也没有派婢女前来。   “如若王爷有空闲的时间,陪我去趟安王府。”   秦不值惊讶的抬头:“安王府?”她一身正装,他还以为她要进宫呢?但……要去安王府?   阮心颜在首位上,坐了下来,接过明月递过来的凉茶,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小口,才淡声道:“贤妃也于昨天入了皇陵,于情于理都该要去拜访一下你这位不理世事的四皇兄了。”不理世事,却能让使用云中城的力量,这么多年下来,不被发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她甚至怀疑,贤妃如此巧合的病逝,是不是都只是他安排的?   只是,他这样安排的动机何在?如果他的目的是和秦或等人一样,那么他该知道,只有混战越乱,才是最好时机。   指婚本是一个引火线了,会让各派不再沉默,但他用贤妃的死,扑灭了这本该要燃烧的火焰。   秦不值恍然,她也想如大皇兄等人一样,让他得到四皇兄的支持?可是……四皇兄从来不轻易见客,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都曾亲自上过安王府拜访四皇兄,但都被四皇兄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如今,她去,恐怕……   “四皇兄……他性情孤僻,恐怕不会见你。” .   阮心颜敛下眼,轻笑:“他会见的。”   就凭他府中有云中城的人,而她的人夜探了他安王府,他就一定会见她。   听着她说的如此笃定,秦不值皱眉,她不会也以为他和贤妃娘娘有渊源?四皇兄会看在他的情面上,见他们吗?   秦不值神色肃然的解释道:“贤妃入殓的时候,我随五皇兄一起进宫,那是我第一次进入贤清宫,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贤妃娘娘,更是我第一次见到四皇兄。”   前几天,恐怕她就是问他关于他与贤妃关系的事,谁知道他……想起那日的‘鬼上身’秦不值轻咳一声,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贤妃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直白的问话让秦不值怔了片刻后,才低低的说道:“她是唯一一个把我与其他人一视同仁的人。”   阮心颜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的扬眉:“你认为你与别的皇子皇女们,有什么差别吧?”   “我……”秦不值无法回答。   “是她让你意识到,你与其他皇子的相同相等,所以,你努力的往上爬,想要证明你与他们就是一样的?”   秦不值点点头,语气有些自嘲:“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恐怕……”   “所以你自怨自哀,因为没有人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你就不曾想过,问题其实出在你自己身上。”阮心颜打断了他的话,平淡的问道。   秦不值的脸一白,眼中掠过一丝受伤,一丝黯然,在她眼里,恐怕他再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但下一刻,她的话却让他全身一震。   “你需要他人的肯定来慰平你心里的自卑出身,你就没真正信过自己,告诉过自己,你,和他们,本就是相同平等的。”   怔怔的看着她,喃喃自语:“本就是相同平等的……”   “你们都是皇帝的儿子,这就是相同的,你们都是皇子,这就是平等的,贤妃只不过是做了她该做的事而以,却让你如此感恩戴德,铭记在心,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秦不值全身一颤……   “这意味着,你自己都不曾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同一个位置上,所以,情愿相信这是由于你的出身,才会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不公平的待遇,其实本质上原因,是你们的年纪和能力造成的。”   阮心颜平淡,轻缓,宁静的陈述着她的话,没有指责,没有教导,只是平缓的说出事实。   “你恨那些侮辱你,嘲讽你的人,你要让他们后悔,让你的皇兄们尊重你,让后宫那些女人讨好你,让你的父皇喜欢你,所以你才争,才夺。”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看着全身僵硬如石的人,残酷的说出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你恨,你怨,可是你心里却非常的认同他们对你的定位,因为……你和他们一样瞧不起你母亲的出身,因为你嫉恨他们有一个强大的后盾力量,你把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的根源赖在了你没有一个强大的母系为你铺路,还拖累你,给了你污点的母亲。”   “不……”秦不值摇头,可是他很怀疑自己反驳的声音真的从他喉咙里传出去了吗?   “你大皇兄争夺,是因为属于他的皇位快要被人抢走了,所以他要夺回来。”   “你二皇兄依附在你大皇兄脚下,是因为他如你一样,不把自己当成其他人一样相同平等的人,也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胆量,没有能力去让自己相同平等。”   “你三皇兄,五皇兄,他们才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与你大皇兄一样,相同平等的人,所以他们敢去争,敢去抢,当然,不可否认,他们有这个胆量,大部份力量来自于他们身后已经聚集的力量作后盾,但是,真正让你羡慕嫉妒的,其实不是他们的有母系在背后支持,而是他们敢,而你不敢。”   秦不值如当头一棒,脑子嗡嗡作响,痛疼着,但却从来不曾如此清晰过,不曾如此这样认识自己。   “你缺少的撕碎猎物的利齿,我已经给你了,敢不敢用,你自己衡量清楚,你究竟要什么?”   阮心颜看着杯中见底的花茶,看了一旁呆滞着的人,无声一笑,他远在海的另一岸,但这里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或是未来发生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都不得不夸赞某人确实是深沉比过海了。   不过,这个安王和云中城,恐怕就让他始料未及了?   阮心颜抿嘴一笑,吩咐道:“备轿。”她就去会会这个某人不在掌握之中的意外。   ……   浩国,雍和宫,白色木槿花瓣依旧落满了整个庭院。   轩辕砚伸出手,接过正在飘落的木槿花瓣,白皙完美的手指与洁白的花瓣相映,让花瓣黯然失色,沦为他指间的陪衬。   但下一刻,修长美的到洁白晶莹的花瓣也似乎留恋他指间的温柔时,却被他霍然松开,飘然跌在了地上,成为脚底下任人踩蹋。   看也不看飘落在地上的花朵,轩辕砚眯眼,看着前方依旧悬挂在那儿和秋千,想起那日她坐在上面飘荡的身影,深沉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柔意,是因为她,他才多看它一眼。   一条黑影宛如一阵风拂过,立在他的身后,恭敬的跪地请安:“属下参见主子。”   “郡主可好?”他都没想过,她竟然会晕船,而且还晕的那样厉害,为了她回来的时候不必再受这等折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开始让人改船,务求让他的颜儿回来的时候,不再晕船。   身后的人恭敬的回答:“郡主一切安好,只是……”   轩辕砚眼中凌光一闪,声音却没有变化:“说。”   “郡主风华已经藏不住了,就连郡主养的狼都对郡主有着不寻常的依赖。”   “是吗?”轩辕低低的轻笑,声音胜地丝竹,但听在后者耳里,却愣是让他的头埋的更低。   “莫公公让属下禀报主子,阜国还有一股不可小窥的势力。”   轩辕砚缓缓的回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在哪一派?”连莫诀都查不出来?他很确定另外三国,还在对岸观望着,并没有出手,那么这股势力是谁的?   “莫公公让属下禀报太子,这股力量并没有直接涉入,似乎只是为阜国李相所用。”   轩辕砚眯起眼,三国没有出手,那么能让莫诀没办法除掉的,也就只有……云中城。   云中城如果是为了私人恩怨,他倒可以不计较,如果是想要阻拦……他会让云中子知道,没有人能阻拦他的路。   “一切以郡主安危为重。”   “是。”跪在那儿的男子敬畏出声。    015拜访安王   傍晚时分,毒辣的太阳正往西边掉落,此时的气候不至于如同午后那样来的炎热,但也不会让人感觉凉爽。   一直处在失神中的秦不值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平稳的轿子里,正前往安王府。   轿子很宽敞,他和她坐在同一顶骄子里面。   可能是她身上的宁静气息让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坐在轿子,他并没有感觉到炎热,反而感觉一丝凉爽之气从四周散发出来,他这才发现,这顶轿子轿身上面前用天蚕冰锦布隔着,天蚕冰布上面竟然有一层薄冰,随着外面气候,而渐渐融化,散发着冰凉的水泽,所以人坐在里面,才会感觉到清爽的凉意。   他所见过的她永远是这样悠然平淡,他很难相信,三年前,她对浩国相爷之子诸葛无尘的疯狂爱恋……   他不相信,打死他都很难想像。   抬头,看着她,秦不值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诸葛无尘,在浩国的时候,他也留心过,确实是人中骄子,气宇轩昂,但问题是……她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对诸葛无尘一心痴狂吗?   不,他不相信!   低下头,沉闷的出声:“我是不是很糟糕?”   阮心颜淡扫了他一眼“你能意识到就好,能者居之!”   以他的年纪,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算是极有天赋的人,给他时间,他自然会成长,但是如今的阜国局势,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让他慢慢自己成长,所以她才直接让他成长。   秦不值沉默着,久久没有出声,许久之后才缓慢的抬起了头,身子挺直,两眼射出坚毅如山、锐利如刻的光芒,她说的对,能者居之,他同样姓秦,同样是皇子,大皇兄能把父皇的皇位视为他的所有物,他,秦不值,自然也可以。   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对他失望。   阮心颜淡淡一笑,有目标,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   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   秦不值知道,四皇兄的安王府到了,她说,四皇兄一定会见她?她为何如此笃定?   莫诀抬头看了一眼悬在上方的‘安王府’三个大字,轮起门上面的铜环,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后,身子微后退一步,静立在那儿,等候着。   等了一会儿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人穿着青衣,显然是守门的下人。   长相朴实,年轻也不大,但一双眼睛透露出沉稳,看着站在一旁的莫诀,目光多停了几秒,而后扫了一眼停在台阶下的华丽的轿子,面部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仿佛这种情形,他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用平缓的出声道:“我们王爷不见客。”   连来人是谁,他都没有问。   莫诀淡然:“十王爷,十王妃前来拜访,请阁下前去通报,如果安王依然是如此答复,我们自当离开。”   青衣男子略沉思半响,点头道:“请稍等。”   门再度被关上,脚步声也很快就听不见了,莫诀眸子微闪,连一个守门的下人,都武功不俗,云中城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阜国四皇子安王身边?   ……   “公子,不可。”云伯听闻门童前来的禀报声,不等云战出声,率先出声阻拦道。   既然已经知道那晚前来夜闯安王府的人是莫诀,那今天这位浩国郡主亲自上门,她今天登门,定是有所图,阜国的事情,公子全部都了结了,他原本打算今天劝说公子,明天就起启,离开这是非之地…… .   这浩国郡主来到阜国才短短一个月时间,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三分。   或许表面上看来,她来到阜国后的有恃无恐的嚣张,是没脑子,她的身份再如何尊贵,再如何有后盾,她也只是在浩国,轩辕砚再厉害,也远水难救近火,而她在阜国,只不过是个无依无势的十王妃罢了。   可是她就是敢嚣张着,敢跋扈着,因为什么?因为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有恃无恐的一步一步介入那几派争斗的势力中,搅乱他们的阵营,这就是她的目的。   暗罗星出现之时,正是她出现以后。   这样明显的事实,连他都能想得到,更何况公子?   如果不是公子让云芬‘病逝’又怎么会让那场指婚带来的危机暂时得到冲缓?此时怕不是早就热火朝天了。   “请他们去大厅,本王稍候到。”云战不理会云伯的阻拦,吩咐道。   青衣男子毕恭毕敬的点头:“是。”   “公子……”云伯就差没有急的跳脚了,让一旁的云芬看了,眼中有着疑惑。   “哥,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公子愿意见他们,确属罕见,但既然知道夜探安王府的人就是浩国人,今天人家找上门了,公子也没理由不见啊?所以当公子答应见他们的时候,她心里虽然感到有些惊讶,但并不会像她哥这样惶恐不安啊,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吗?   “哎呀,你……那阮心颜有可能是公子的劫啊。”云伯急的脱口而出。   云芬惊的后退一步:“什么?她……公子,是真的吗?”劫?公子的劫?怎么回事?为何她没听城主说过?   云战对于她脸上的震惊,面容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淡声道:“云伯也说,只是有可能,不一定是她。”就算是她,他也想知道,他这个劫如何才能产生。   “真有这回事?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云芬倏地回头瞪向一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云伯,眼中有着责怪。   云伯苦笑:“公子的命令我,我岂敢忤逆?”她以为他没想过告诉她啊,有时候,至少公子还能听她说的话,可是公子命令过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他当然不能忤逆公子的命令。   “公子,您不能……”劫?云芬反射性的上前阻拦。   “芬姨,有时候,注定的命数,无论你怎么避开,都改变不了结果的,如果此人真是我的劫,那么无论我今天见与不见,她也依然存在。”他娘就是最好的例子,舅舅也应当明白的。   云芬脸色微白,跄踉退了一小步,她差点忘了,每个主子自一生下来,城主就能算到劫数。   所以,公子也和大小姐一样,城主算到了?   “云伯,推我去大厅。”暗罗星竟然是一个女人吗?那她如何能成为他的劫数?不可否认,他很好奇。   “这……是。”看公子脸上没有丝毫返回余地,云伯也只能应着。   阮心颜打量着安王府的大厅,这里冷清的没有丝毫的人气。   四周挂着的山水画中,画面上,描绘勾勒的全是云,笔力浅,水墨淡,仿佛风能拂去一样的空寂。   “四皇兄。”   身后传来秦不值的声音,让阮心颜观察着画面的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   白衣锦袍,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看着他的气场,阮心颜就明白为何这挂着的几幅画是云了。   赏心悦目,却让人不可亲近,也难亲近。   空、寂、云、净。   空到极处,寂幽自若,浮云飘渺,净如禅韵。   脱尘越俗,平淡温静,仿佛能感觉到流转在他四周那来去自由无羁无畔的气息,无声,无息,成‘悟’的化境。   “四皇兄,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请四皇兄见谅,这是……内人。”秦不值站起身,有礼却又不失气节的淡淡拱手,顺便介绍道。   阮心颜朝着坐在轮椅上的人颔首示意:“安王爷。”   云战淡淡的扫了一眼秦不值,目光随意的看了站立在大厅里面的众人。   “请坐。”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听入耳中,却飘渺的让人感觉不到那股温度。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阮心颜动作悠然的拂好袖子,方才抬头看向他身后站立的一男一女,因为自他们一进来,她身边的莫诀全身紧绷,目光肃然。   而他们的目光也落在了她和莫诀身上。   男人,是个瘦弱的老者,女人,则是长相娟秀的美妇。   这两人眉宇间,有些相似,老者虽然看起来年纪比美妇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能做她的爹的程度。   不是父女,但一定有血缘关系,相信这两人的身份,莫诀很快就会查清楚。   而此时,云伯两人也在打量着阮心颜。   两人看清楚阮心颜的样貌后,面面相觑,他们暗暗疑惑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情劫!   这样的姿色怎么可能会是公子的情劫。   不是情劫,那就是别的劫,只要不是情劫,其他的劫,就算再如何厉害,只要不让公子动情,他们都不担心。   秦不值来回的看了一眼,面容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疑丛生起,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让四皇兄破例的人,是她,而非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安王能否介绍一下身后的两人,莫诀很有兴趣认识他们。”莫诀上前一步,清细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面寂静的气氛。   云战顺着莫诀的视线瞥了一眼身后站立的两人,微笑道:“他们是本王的护卫。”   莫诀上前一步拱手,朝着他身后的两人道:“在下莫诀。”   云伯眯眼看了他一眼,淡淡拱手道:“云影。”   “云芬。”云芬淡淡福身。   相较于莫诀的面无表情,这两人表面温和,但眼角眉梢间却有一股傲慢之色。   “云长老二十年前离开云中城后,行踪不知去向,今日却在此处结识,真让在下意外。”莫诀有礼的低头。   云伯眼中闪过一丝微愠,却很快消散,神情平稳淡定:“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曾见过像阁下这样年轻人往脸上贴多金,自抬身价的人。”   区区一个莫诀,就算曾经在云中城引起过轰动,但也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莫诀对于他的嘲讽之言,清秀的面容上,倒也不以为意,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气的鼻孔冒烟。   “在下肯自抬身份,也是看在云城主三分薄面上。”   言下之意,就是,对于云中城,只有城主,才让他放在眼里,其余的人,都是沾了他的光,他才正眼瞧你一眼。   两人何等遇见过这样的顶撞,两人心里都生出杀气。   云芬倏地眯眼,不疾不徐的质问道:“偷学我云中城的武功,还如此目中无人,也只轩辕砚才能养出阁下这样的奴才出来,也难怪,浩国尽是这种过河拆桥,以怨报德的忘恩负义之辈了。”   说到这里,秦不值当然明白过来,心里震惊之余,也生出疑惑,云中城的人怎么会在阜国,而且刚才听莫诀之意,这两人在云中城的地位,似乎并不低,那又怎么会成为四皇兄的护卫婢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了一眼坐在那儿泰然处之的阮心颜,再扫了一眼坐在那儿静谧淡然的四皇兄。   他恍然,难怪这她说四皇兄一定会见她了,原来有这样一层渊源!   只是听这两人言,莫诀偷学云中城的武功?这又是怎么回事?轩辕砚不是拜在云中城门下吗?   又怎么会让这两人如此气不过,甚至动怒?   莫诀对于云芬的讥讽,明显动怒,大厅里面气息骤然生变,肃杀冷厉。   阮心颜抬手,莫诀退了下去。   看着面有薄霜的云芬,际心颜淡淡挑眉:“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忘恩负义?姑娘可弄清楚了,很多话,可不是平空乱说的,云中城能矗立在五国之间,自然懂得生存之道。”这话,她听了,很刺耳。   云芬看了一眼对这场中一切视若无无睹的公子,底子也壮了起来:“难道莫诀的武功不是出自云中城吗?难道不是轩辕砚教他的吗?当初我们城主之所以答应收下轩辕砚,是因为曾经欠你们一个情,才不得不勉强破例收下,但这好,竟然引狼入室,轩辕砚把我们教导他的武功没有经过我们城主的同意,就私自传授给了他的内侍,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虽然她不在云中城,但关于这个叫莫诀的人,前几日他夜闯后,哥也把他的事情告诉她了,所以今天再见到此人,她心里气不过,早知道,那日,她就追上去,把他杀了。   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阮心颜微笑:“姑娘也说了,云中城是因为欠了浩国一个人情,才会收下舅舅,那么能让你们‘破例勉强’的人情,自然不小,换句话说,你们收下本王妃的舅舅为徒,只不过是还情,既然一开始,这是一欠一还,又怎么会有恩情?”   云中城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收某人为徒教导他武功后,才是两不相欠。   既然一开始,立场就是一欠一还,现在两不相欠了,就不会有恩情。   云中城却一副以师长施恩之态素取?这就是云中城之人的价值观?   也难怪某人对云中城人似乎并没有印象甚好。 .   云芬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轩辕砚既然拜在我云中城门下,他的一身武功,都是云中城所教,又怎么没有恩情?”   阮心颜不以为意的摇头,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死了的‘贤妃娘娘’了,生活在宫中,当了十几年的‘贤妃娘娘’她的言行举止,都已经染上了宫中生存出来的气质。   这也解释了为何她与旁观的老者看起来相距如此大的原因。   “如果你们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要求的收下本王妃的舅舅为徒,这才是恩情,既然不是,恩从何来,情从何来?”这些年,在皇宫与人周旋,她习惯了施命于人,骨子里面,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容不得别人反驳。   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她区区一些撩拨,这人就现形了。   阮心颜的话,成功的激怒了云芬……   云战微微摆手,示意她退下,掀起眼帘,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她是在……证明芬姨的身份吗?   云芬脸色难掩不平,但她还是恭敬的后退了一步。   阮心颜看在眼里,心思微动,这两人对安王的恭敬态度,她不相信,他们跟在秦安身边二十年,只是为了报恩什么的理由,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了。   “让十弟妹见笑了。”云战朝着她微微颔首致意,语气中却并没有带有歉意。   际心颜淡然:“确实是见笑了,不知道云中城本来就是如此狂妄自大之人?还是因为在四皇兄身边久了,才会如此变本加厉。”   云中城既然与某人有如此纠葛,那为何又与她娘素来交好?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当然,她当务之急,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个安王在阜国接下来的动荡里,他将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对于她的嘲讽和暗有所喻,云战仿佛没听到,面容安详,语气温和:   “既然这是十弟妹与云中城的纠葛,谁是谁非,谁因谁果,本王不知情,也没兴趣知情,不送了。”此刻,他非常明确了,这人,确实就是暗罗星,是她的出现,才改变了十皇弟的一生命数,也是他红尘里的最后一道劫。   阮心颜浅浅扬眉,意思就是,云中城依然是云中城,与他安王府没有丝毫的关系?   而他,也只是深居简出、置身事外的安王,与如今的局势没有丝毫的牵扯?    016得罪了我   听着四皇兄的逐客令,秦不值瞄了一眼一旁的阮心颜,在见到她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后,他站起身道:   “既然如此,打扰四皇兄了。”   他懂了她为何要亲自来安王府了,因为四皇兄身边的侍卫来自云中城,虽然他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四皇兄与云中城有什么关系,但她想必是怕四皇兄出手干预,破坏了她的计划,才来探虚实吧?   阮心颜自若的起身,安然旋身,迤长的裙摆,长长的飘带划出一抹华彩,耀眼夺目。   快走到玄关时,她才似是想起什么来一样,淡淡回眸,目光似是随意,又似是无意的落在坐在轮椅上的人,声音平淡如水,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傻呆了。   “阁下就如同青楼里面的妓女一样,当了妓女,却又想立牌坊,这一次,看在云中城的老脸上,我就不跟阁下计较了,以后,阁下再‘无意’中立牌坊出来阻我的路,那我会让阁下连当妓女都当不成。”他再挡她的路,别说成佛,她让他成魔都没门。   秦不值脚步跄踉了一下,猛地抬头瞪向她,她说什么?   云战静静的抬头,看着她眼中的明净如境的洞悉和若有似无的讥讽,眉,悄然蹙起。   “我杀了你。”   听着她侮辱的话语,傻呆中的两人回过神来,震怒。   随着一声怒吼,两人都一跃而起,一掌,一拳,带着雷霆杀气攻向阮心颜。   莫诀、清风飞身上前,迎向对方,四女也飞快的挡在了阮心颜前面,真气灌顶,蓄势待发,随时等着撕杀。   而外面两方势力,也对恃起来,随时准备动手拼命。   莫诀对上云伯,清风对上云芬,四人各硬生重的接了对方一掌。   整个大厅被强大的罡气爆裂,桌椅木壁都横炸开来,震的粉碎的木屑如同下雪一样,飘然下扬。   “住手。”   打的不可开交之时,云战命令出声。   “公子,今日不杀此人,难消老奴心头之恨。”轩辕砚本就与云中城有纠葛,今日阮心颜竟然如此侮辱公子,云中城脸面何在?不杀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退下。”云战随手一扬,一股强大的气流逼开了云伯与莫诀的撕杀。   云伯,云芬两人虽然恨不得撕碎敌人,但却不得不退后一步,恭敬的答道:“是。”   虽然不再开打了,但两方人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全神贯注的死盯对手,随时等着扑上去撕碎对方的喉咙。   前一刻还好好的大厅,此时成了残墟。   秦不值自己都没有发觉,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不比四女反应慢,冲上去将她护在身后。   阮心颜掩下眼中的讥讽和阴暗,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既然修到了境界,再当人,就越界了。   这里已经是她的游戏了,就是她的地界,他不该出现。   云战安安静静如一尊静佛般端坐在轮椅上,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净白如莲,美丽!漂亮!都不能够放在他身上形容他。   对眼前的画面,他没有丝毫的情绪,仿佛这样,本就应该,本就如此。   如莲,如玉,温润,淡雅的脸上,如一尊佛一样,俯瞰众生。   缓缓的抬眸,目光真切的落在了伫立在那儿的阮心颜,眸瞳中折射出她的身影。   他的眼神空、静,清,灵,却在流转着一丝悲天悯人。   为天下苍生悲,为她悯。   既然可以成佛!又为何非要成魔?她若再继续执迷不悟,贪恋红尘,因为她的孽,尊佛有泪。   阮心颜淡然无波的面容,因为他的这个眼神,笑了。   低低的笑声清冷,灵动,却带着妖艳的毒,她怒了,这一刻,她心里衍生出执念,她想毁掉这双眼睛里面的那丝悲悯。   她一步一步,缓步朝他走去,带着仙灵之气,让人恍惚不定,以为,她才是佛,是闻声救苦,引领婆娑众生脱离世间苦厄的佛!   所有人都迷失在她给予的幻想里。   唯有云战,才看清了她眼中的妖治和黑暗。   停在他的面前,静静的俯视着他,然后缓缓的蹲下,身子轻轻的倚在了他的膝上,抬头直视着他,轻轻一叹,直入人的心里,让人不禁恍惚,这声轻叹,究竟是在耳边响起?还是从天宵而来?又或者是从地府浮上?为何竟能撼动灵魂,仿若心魔徒起。   “有怨,为何不怨?有恨,为何不恨?有欲,为何不欲?”   云战低下头,直视着她,眼中一片清明寂远:“怨从何来,恨从何来,欲从何来。”   “有生皆苦,所以有怨,有恨,有欲。”佛比魔更无情,魔害世,佛救世,以此轮回,人,只不过是佛魔手中的玩物罢了。   “众生皆平等,有怨无怨,有恨无恨,有欲无欲,皆是一念之差。”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只要是人,皆平等,既然如此,为何不觉悟。   阮心颜轻笑:“觉,悟,就是弃,得,当你必须要舍弃时才能得到,这就是佛,众生平等,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人,就如同一个戏子,分别扮演着无数的角色,最后,努力扮演了一生,到头来,以为是众生平等,却发现,这只是个游戏。   云战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缓缓的出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身上的阴暗太重。   注视着他,阮心颜浅浅一笑,纯净如空。“既然屠杀之人,只要放下,都能成佛,为何,我成佛之前,不能屠杀?”   云战微愣!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红尘只不过是成佛,成仙的踏脚板,只有经历了这一世的红尘,才能觉,才能悟,如你所觉,如你所悟,你觉何?悟何?觉的是他人的苦,悟的是他人的欲。”   “抛七情,斩六欲,只为成佛成仙,一心觉悟,却没曾觉悟到你此时此刻却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地狱残酷。”   云战搁在膝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却被她握住。   白皙的手指,清秀俊奇,同样堪称完美,但这双手,却没有让她感觉到完美。   阮心颜握着他的手,似爱怜,似悲悯:“你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父皇,你的手足自相残杀,却不管不顾,冷眼旁观,因为他们没有你的觉悟,因为他们不想成佛,他们只想好好的活这一回,尽心心力扮演着他们这一世的角色。”   “但他们在你眼里,他们是魔!”   “你清心寡欲,无波无动,冷眼看着世间纷扰,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在我眼里,这种觉,这种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极,才是残酷冷血无情的,如若心中悲悯?为何不除魔救世,为何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一个王朝既然天数已尽,为何不直接灭亡?而非要经历一场残酥无情的血洗,以亲之名,以情之义,来屠杀他们曾经允许存在的孽数。”   “一场天灾,一场地祸,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却总以前世因,今生果来迷惑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耗尽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他安排的戏码,让云宵九天之上的他们,冷眼看着他们安排的命数,心里却悲悯着那必不可少的屠杀和流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杀自残,这就是佛。” .   “而我,你眼中的魔,我顺应天应,我努力扮演着上天让我活着扮演着的这个角色,因为我比你更清楚,我为何而生,我身上赋与的使命,是佛行着魔之名,赋与我的,我要替它们清场,清掉一些让他们腻了,厌了的孽,让它们进行下一场的轮回,所以这天地变色,这王朝灭亡,需要魔,而不是佛,只要需要佛的时候,佛才会出现,灭世的是魔,救世的是佛,为何相生相克、相依相附?因为,佛,魔本就无差别,它们只不过是行使的使命不同罢了。”   “换句话说,他们当了魔,却又偶尔当一下佛,就如同你一样,你把自己投身于佛的怀抱,你抛却了你的亲情手足,他们的生死下场,你了然于心,你只是在一旁这样静静的看着,偶尔露出一抹悲悯,一声轻叹。”   “既然你早已经抛却了他们,为何又自以为的去救他们呢?难道你不知道,你偶尔的悲悯会让他们死的更凄惨,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也会更多?”   “佛,永远灭不了魔,有佛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魔,佛,皆是魔放下屠刀而成,这才是一念之间,成佛成魔。”   云战注视着她的眼睛,清灵空静的眸子渐渐有些恍惚……佛存在于众生的内心世界里,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漂浮不定。   此刻,她静静的依在他的膝上,安定悠远的目光,浅淡的笑容,让他恍然以为,他此时看见的,才是佛,而他,其实是魔。   阮心颜淡淡的起身,轻轻的松了开他的手,悠然转身离开。   拈花瞬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不渡我,我自成魔,是佛,是魔,谁能分得清?   ……   清泠的月光洒在暗沉的天地间,有着淡淡的美,泄在一身白衣如雪的人身上,洁净的让人不敢直视。   云战的神情,很平淡,从表面看,他依然是尊佛,看透红尘的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丝恍惚始终久久不散。   是他的心觉悟的不够坚定?还是她的觉悟比他要来的深沉?   他不得而知,他不知道,当她静静的依在他的膝上,淡淡的述说佛与魔的觉悟时,他的觉悟是否动摇?   站在他身后的云伯、云芬两人面面相觑一眼,自从阮心颜离开后,公子就一直静静的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不知道他在沉思着什么?   云伯的心,颤抖着。   现在的他非常确定,阮心颜就是暗罗,就是公子的劫。   她破坏了公子二十年来的平静。   不,他不能让她伤害公子,他要杀了她。   云伯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看了一眼一旁的云芬,示意她照顾着公子。   云芬当然明白他要去做什么,眼中迟疑了一下,她郑重的点点头,阮心颜和公子,不能再有任何的牵扯,既然她真是公子的劫数,就由她和哥来做这个罪人。   除去她!   ……   月挂高空,夜色格外的安静。   一抹黑影从凌空而来,跃进了十王府,几个凌纵飞跃,他已经潜入了落庭居。   云伯隐在身暗处,收敛全身气息,他可没忘记这里有一个莫诀。   有他在,要想无声无息的刺杀阮心颜,几乎是不可能。   他现在没有机会去摸清楚格局,只能凭直觉断定阮心颜是在那一间房间,然后一招致命,方能有机会让其损命。   他跃上屋顶,脚尖轻燕,但还是发出了一点声响。   “谁?”伴着一声低斥声,一道剑气也随之而来。   云伯当机立断,一脚跺碎脚下的屋顶,身子窜入,袖中滑出几把明晃晃的飞刀,倏地一声飞向床上。   下手快,狠,准,毫不留情。   几乎是瞬间,四条人影飞跃而至,打掉了他的飞刀。   兵器利刃相撞声,擦出火花。   两条人影对他进行凌厉的攻击,屋内的灯,亮了。   “郡主。”明月上前,挡在了她的前面,看着莫诀和清风正在与一名黑衣人交手。   阮心颜从床上坐起身来,目光一冷:“不必留活口,杀!”   她话一出,莫诀手上攻击的招势瞬间有些变化,以杀为目的,招式狠辣毒霸,招招直逼对方要害。   云伯心时骇异,比起莫诀,他的内力当然要强一些,但在招式上,他比不过莫诀,莫诀每一招,都以杀他为目的,根本就不顾他自身的安危,招招霸气狠毒,这也弥补上他内力弱于他的事实。   两人短短时间,交手不下百招,谁也讨不到便宜。   “布阵。”莫诀清细的声音宛如化身罗刹,阴森诡异,逼着云伯出了外面。   四条人影倏地从房中疾速而去,在庭院中,分别占据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包围着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以一种诡异疾速的招式进攻。   招式清晰,皆是要害。   清风从战场上退回,退到了阮心颜的身边。   他相信,莫诀加上有艳等人,定然可以拿下此人,他要做的是何护好郡主。   婉儿从房里拿出外衣为阮心颜披上,蹙眉看向院子里面的打斗,此人是谁?为何要刺杀郡主?   寂静的夜里,激烈的打斗声很快就惊醒了整个十王府。   秦不值只着中衣,披头散发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站在屋檐下,青丝随意的披散,外衣只是披着的人时,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终于有些平缓了一些,但还是急促的奔上前:   “郡主,你有没有受伤?”   “王爷不必担心,郡主无碍。”明月回答道。   秦不值听着她没伤的确实回复,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随即盯着场中正在与莫诀等人交手的黑衣人,眼神阴鸷,是谁派来的人?   “来人,立刻搜查整个王府,查看是否有同党。”   “是,王爷。”几名侍卫得令后,举着火把,带着一队人,仔细的搜查起来。   有艳四人稳稳的占据着四个方位,一招一式,皆与莫诀配合的天衣无缝,四人的手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每出一招,都是避开了莫诀,直逼对手。   这样包围着攻击,招招直逼要害,再加上莫诀的狠辣,云伯坚持了一刻钟后,渐渐气息不稳。   莫诀似乎要的就是这一刻,手中的软剑成蛇形,直逼向云伯的咽喉……   锵!   一根细丝从夜空中飞速而来,稳稳的缠住了莫诀的剑,细丝与软剑相触,火花四溅。   如发丝一样细的丝线的另一头握在了云战手上。   白衣胜雪,墨发飞扬,手指间的细丝带着强大的真气缠住了莫诀手中的剑,令他不能动弹。   原本打的激烈的战斗,因为来人,而停了下来,云伯立刻停战,飞身上前,扯下面巾,单膝跪在轮椅一旁。   “公子。”   秦不值眯眼:“四皇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侍从为什么要刺杀本王的王妃?”   云战收回了手中的细丝,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如果王妃今天身边不是有莫诀等人保护着,那么本王的王妃此刻是不是已经被杀了?”一想到她有可能此时躺在血泊中,秦不值心时太直冒寒气。   “很抱歉,但云伯的命……我不能给你们。”云战看着站在屋檐下的人,直接道明来意。   阮心颜淡然:“如果我今晚非要他的命不可呢?”   云战皱眉……   “际心颜,你别太嚣张,得罪云中城,你也讨不到好处。”云芬情急出声。   阮心颜敛下眼,淡声道:“你们云中城得罪了我。”   而她,很记仇,她不会放过一个想要她命的人,不,或者说是整个云中城,既然云中城都想要她命了,她定然要‘自卫’,要他们的命。    017产生依赖   云战轻叹,意有所指的道:“十皇弟,十弟妹,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云伯死在她的手里。   她不是有情之人,她的心,没有慈,没有善,这一次,恐怕整个云中城都让她记恨。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能看懂她眼中的一切黑暗和无情。   但却无力改变,因为就如她所言,她的存在,本就是命数,谁也阻挡不了,这是天意。 .   阮心颜抬眸,扫了一眼秦不值,这个交代,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她说,秦不值也定然懂。   秦不值确实懂,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脱口而出道:“那既然……”   迎着她悠然宁静的目光,秦不值倏地住了口,他本想说,既然她没事了,四皇兄都如此说了,何不卖四皇兄一个情面。   但他说不出口,仿佛一说出口,他就失去了。   但失去了什么,他又不知道,相比较,四皇兄一个情面,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他也不例外。   但为何,他不敢说出口?   “四皇兄,抱歉,这件事,一切交由王妃处置,皇弟不便作主。”这句话一出,他的心里愕然之余,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秦不值的话让云战斗不意外,他平静的看向阮心颜:“十弟妹以为如何?”   阮心颜看了一眼秦不值,浅淡一笑:“四皇兄确定此人的一条贱命胜过你的‘交代’吗?”他究竟与云中城是什么关系?云中城对他来说,竟然比他的父兄手足来的重要?   云战平静的望着她,对她的讥讽,似是未所闻,只是淡声道:“告辞了!”   说完后,他转动着轮椅离开,云伯,云芬两人相视了一眼,紧随其后。   莫诀看向阮心颜,。   阮心颜点点头,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眼中流转的那丝光芒没有人看见,她,今天可以不要此人的命,但并不代表着以后不会。   今天她暂时给他留着。   ……   云芬看着跪在外面的人,欲言又止,她知道公子动怒了。   “公子……”   云战抬手:“芬姨,你下去吧。”他想静一静。   云芬嘴张了张,最后合上,恭敬的退了下去。   天色快亮了,晨曦很快就要划破黑暗,破空而出。   云战推着轮椅,脑子想着是她的话……   你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父皇,你的手足自相残杀,却不管不顾,冷眼旁观,因为他们没有你的觉悟,因为他们不想成佛,他们只想好好的活这一回,尽心尽力扮演着他们这一世的角色。   但他们在你眼里,他们是魔!   你清心寡欲,无波无动,冷眼看着世间纷扰,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在我眼里,这种觉,这种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极,才是残酷冷血无情的,如若心中悲悯?为何不除魔救世,为何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   一个王朝既然天数已尽,为何不直接灭亡?而非要经历一场残酷无情的血洗,以亲之名,以情之义,来屠杀他们曾经允许存在的孽数。   一场天灾,一场地祸,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却总以前世因,今生果来迷惑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耗尽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他安排的戏码,让云宵九天之上的他们,冷眼看着他们安排的命数,心里却悲悯着那必不可少的屠杀和流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杀自残,这就是佛。   这就是佛!   这就是佛!   是这样吗?   ……   昨晚遇刺一事,秦不值严令封口,整个府内,没有人敢议论一句,但还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耳里,就连靖帝也惊动了。   先是安王府的大厅被毁,后又是十王妃遇刺,这一消息传开,无疑是再次把气氛推上了紧绷的边缘。   朝中人心惶惶,揣测不安。   一大早,秦克再次亲临了十王妃府,这一次,与他同行的还有秦觉,秦或等人。   三人原最先上的安王府,没有意外的被拒。   但没想到,在这里,也依然被拒。   “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王妃昨夜受到惊吓,一夜未眠,刚刚才入睡。”秦不值有礼的拱手,眉眼间,不卑不微,小小的身板气宇轩昂,焕然一新。   秦或细长的凤目轻挑,或许其他两人没有发觉到秦不值身上的变化,但他不会错过。   这种气势,是从心里衍生而出,如醍醐灌顶一样,脱胎换骨。   阮心颜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有如此变化?   秦克似笑非笑:“受到惊吓?一夜未眠?如若不是十皇弟亲口说出,皇兄还真不敢把这话用在十弟妹身上。”她的胆子大的都可以包天了,又岂会受不住这一点点惊?   秦不值的脸色淡了下来,毫不掩饰他的微愠:“五皇兄似乎忘了本王王妃只不过是个弱女子,相信如果是五皇兄遇刺,也不会如此镇定了。”   刺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人心里都若有所思,再看向站在那儿的人。   秦克眯眼,这是……不悦和嘲讽?   秦觉挑眉看了一眼伫立在那儿气势锦芒尽露的秦不值。   秦或敛下眼,好一个阮心颜,他想不佩服都难了,如今的秦不值,举手投足间,哪里还有从前的影子?现在才十岁,假以时日,那气势岂不更盛?   面对他们打量的目光,秦不值从容淡定的面对,当他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同个位置上时,他的眼睛看到的,心里表达的,就与以往完全不同了。   “启禀王爷,王妃有请五皇子前去落庭居。”小忠急促的小跑而来,恭敬的出声道。   此话一出,大厅中,人人变色。   秦克瞥了一眼在场人的反应,眉头紧皱,她还真是敢把他推出去。   秦不值敛下眼中的阴暗,虽然她请五皇兄的用意,他立马心领袖会,但是,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这样。   他不想让五皇兄前去见她。   “王爷……”小忠小心翼翼的轻扯了一下站在那儿没有动静的王爷,王妃的吩咐,他可不敢懈怠,再说,他可不敢去落庭居,明月可是说了,她在外面只等一会儿,如果他没有把人领到,就由他引领五皇子前去落庭居。   一想到去落庭居,他就想起前段时间王爷鬼上身,而他也遇鬼的情景……   小忠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秦不值抬眸,硬是压下心里的不适,冷生道:“五皇兄,请!”   秦克沉吟片刻后,对大厅里面众人的神情视若无睹,尔雅的脸庞带着得体的微笑,跟着小忠,从容而去。   秦或阴沉的盯着他的背影,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紧绷,阴沉。   秦觉冷硬的面容,嘴角微微一勾,冷冷一笑。   ……   凉亭雕花楼兰,香谢丝幔,微风吹拂,琴音悠美空净,让人恍若不小心走进了九霄之上的仙阙琼宫。   贵妃凉椅上,半卧着一抹纤细的身影,如云青丝随意的披散在华服上,有着浑然天成的尊贵和华丽。   或许她不美丽,不漂亮,甚至可以说平凡,初入眼,确实很难吸引男人的目光,更别说心动。   但只要你与她相识后,就会知道,世上有一种女人,不需要美丽的容颜也能动人心魄,慑人心魂!   就如同此时此刻。   她的身边站立的都是姿色上等的女子,在她们的衬托下,她应该自惭形秽的。   可是哪怕她此时只是静静的半卧在那儿,面容宁静平淡如水,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做什么。   她依然能让人一眼就看到的是她,而非她身边众多的绝色。   尊贵,清雅,宁静,悠然,是她灵魂衍生而出。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倾城倾国,国色天香又如何,终是经不起流逝。   可她的韶华不会老,而且随着时间,会越来越浓,越来惊心动魄。   不自觉的放轻脚步,缓步而来的秦克相信。   不可否认,或许她对他,最初是目的,后来是挑战,现在是欲望。 .   这样的女人,是男人,都想拥有,不为她的美色,就为她这份独特。   “郡主。”   不是十弟妹,而是郡主,这个称谓很有差别。   阮心颜睁眼,似是对他的称谓没有留意,看着站立在那儿的他,微微摆手:“请坐。”   秦克尔雅一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听闻昨夜郡主受惊,不知刺客来自何处?”她为何去找四皇兄,四皇兄又为何见她?昨夜的刺客又与四皇兄有着什么关系?   “刺客是与本郡主有着私怨,这次不巧竟在阜国这时遇上。”寥寥几句,阮心颜的解释很敷衍,分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秦克也是聪明人,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郡主不知邀请本皇前来,所为何事?”   阮心颜笑尔:“请你来听听这乌玄琴的美妙,怎么?五皇子,不乐意?”   “哪里,郡主说笑了,本皇求之不得。”如今的局势僵持着,不能再等下去了,越等,就越给对手造成机会,所以,当务之急,是该要一个时机打开缺。了,而这个时机,莫过于她了。   秦克笑看着她,视线与他尔雅的面容不同,灼热中是全然的侵略,他明确的表达着他对她的欲望。   “不知郡主风华,本皇后悔没有早一步前去提亲,否则……郡主此时已是本皇的皇妃。”   阮心颜淡然的执起一旁的凉茶,悠然的吹拂着,轻啜了一口:“前不久的选妃宴上,五皇子不是心仪双妙双绝之一的慕容雪姑娘?虽说慕容雪姑娘被皇上指给了大皇子,但五皇子的皇妃,不比慕容雪差,得此娇妻,夫复何求,五皇子好福气。”   秦克轻笑,挑眉深看着她:“郡主在意?”   际心颜挑眉:“五皇子希望本郡主在意吗?”   “如果我说是呢?”秦克盯紧着她,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个变化,但让他失望的是,她眼中依旧平静无波。   “本郡主倒是真心欣赏双妙双绝这两位姑娘,可惜,如今都名花有主了。”身为美人,命运都是同样的,因为太美,所以不会,也不可能屈于平凡。   皇权社会,男人们首先要的是权,是势,再来才是美色,而往往为了前两者,再美的美色,也能拱手相让,任为棋子。   “郡主也说了,本皇心仪的人是慕容姑娘,虽然林姑娘与慕容姑娘同列双妙双绝,姿色,才艺丝毫不差,但……”   “所以五皇子并不想娶林姑娘,也不能娶林姑娘。”阮心颜挑眉接下他的话。   秦克微微一笑,不否认,却也不承认。   阮心颜搁下杯子,身子慵懒后靠:“五皇子忘了,本郡主可是与五皇子结下怨仇。”   秦克敛下眼后又扬起,看向她,眼中清明如镜,淡声道:“这件事,本皇相信是个误会。”   “既然是个误会,那我也不用担心五皇子哪天找本郡主算帐了?”   “郡主多虑了。”秦克轻笑,面容真诚明朗,仿佛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际心颜轻笑:“暂时来说,本郡主还是相信五皇子所言,皆是句句属实。”至于达到了目的后,话,就不是这样说了。   秦克一愣,继而眼神闪烁,笑而不语,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聪明人,有很多事,心照不宣。   ……   自秦克被请进落庭居后,无论是坊间传闻,还是朝堂对峙,气氛都有了变化。   先是三皇子派的主使一品大臣操纵赋税,控制国库,贪脏枉法,罪证昭昭,靖帝震怒,抄其满门。   而这个罪证提供者,正是十王爷秦不值。   十王秦不值以年仅十岁的稚龄,破例参政,而这推举人,正是五皇子秦克。   朝堂上,风云四起。   十王一上朝,一出手就倒了一个一品大臣,把涉嫌其中的一众小官员,连根拔起。   自此,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上,人人都心知肚明,十王如今是五皇子的人了,代替了原本六皇子的职务,也是五皇子借十王之手,开始铲除对付另外两派了。   而坊间百姓,也因为十王一上朝,一出手就办了一个贪官,而使其声名大噪,引起争议。   贵清宫。   林贵妃手中的玉碗摔的粉碎,面容气的扭曲。   “母妃,稍安勿燥。”   相较于林贵妃的愤怒,最近在朝堂上大跌跟头的三皇子秦觉倒是泰然自若,仿佛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皇儿,你还能安稳坐着?还让母妃如何稍安勿燥,吕贱人母子都把矛头直指咱们母子,都快骑在咱们头上来了,哼,难道他们就没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吗?皇儿,咱们就跟他们一较高低。”吕家后势之大,也不及她林家根基深。   “再等一场好戏。”如果他没猜错,后面的戏才是重点,秦觉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林贵妃惊喜:“莫不是皇儿有了妙计?”   秦觉摇头:“不是孩儿有妙计,而是有人有妙计,咱们损失了一个一品大官系,但后面引来的,可不是一个一品大臣了。”既然她已经有了动作,自然会趁热打铁。   “有人?”林贵妃思考半响:“皇儿意思是指这次吕贱人想要对付的其实不是咱们?那……”就是东宫了,只是她的目的既然是东宫,为何又要损害皇儿的利益?   “母妃再静等几日,会有好戏的。”   “可是咱们的损失……那可是一个一品大臣和十数名地方官员被牵连其中,都被你父皇罢黜,这……母妃为你心疼啊。”这些都是皇儿多年的心血,如今一夕俱毁。   “放心吧,母妃,孩儿心里有数。”秦觉眯眼,眼中阴森骇人,终于开始了,谁胜谁败,现在还只是开始。   林贵妃看着自己儿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也渐渐冷静下来,不管如何,皇儿都不能输。   落庭居。   阮心颜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递向坐一旁的秦不值:“看看。”   秦不值翻开,一目十行,待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神情也凝重起来,谨慎出声:“这……”会不会把她牵连其中?   似是看穿了他所想,阮心颜淡然出声:“浩国并没有牵涉其中,秦或的要求,浩国并没有满足。”因为她,某人临时改变策略,所以他之前与秦或的契约如今对秦或来说,可是不小的冲击力,这次她要为某人讨回他的损失。   “可是我担心,万一父皇震怒,牵连到你,我……”他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护她周全,他不能让她冒险。   阮心颜轻笑:“你忘了,还有一个秦克和秦觉。”   任凭靖帝如何对秦或宠爱,这份契约一现世,秦克和秦觉不趁机把秦或端了,绝不会罢休,这就是人心。   秦或身为嫡长子,在靖帝心中,一直是太子不二人选。   秦觉,秦克再如何受宠,但依然撼动不了秦或的地位,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光凭吕林两家的指婚,就足以看出靖帝对秦或的偏爱。   林吕两家互相牵制,而秦或的势力虽然也削弱了不少,但人心易变。   如果秦连一旦真的娶了御使臣大人之女,谁又不能确定叛变的人不会是御使大人?   到那样,秦或的势力不仅没有削,还有增,再加上慕容家……   这样的安排,就是压这两人,扶秦或,这是靖帝的私心。   “可是他们居心叵测,谁又能确定他们不会一箭双雕?”秦不值皱眉,还是感觉到不妥。   阮心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何,当日我卖你四皇兄一个情面的原因。”不过,她没有告诉秦不值的是,这一次,她并不打算用到,安王的这个情面,这个情面她要留住真正的用处。   秦不值眼睛一亮,但随即沉默,他不信任任何人,除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信任她,哪怕他明明知道她只不过是利用他,他都依然信任她。   虽然他还小,但三皇兄,五皇兄对她都是居心不良的,他们都想利用她,难保不会在利用完她后,再对付他。   “我不要你有事。”秦不值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俊俏的脸庞绷的紧紧的,微抿的唇有着倔强。   这份契约虽然浩国并没有依约行事,但毕竟上面盖了浩国的印章,这代表着浩国曾经,或许到现在依然有这个心思。   这个册子一旦交上去,父皇有可能最先处置的不是大皇兄,而是她。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她养的这个小狼崽对她产生了深厚的依赖之情。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再如何早熟,再如可有野心,他的本质也依然是个孩子,她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他心里一直以来最深的渴望,他羡慕嫉恨的那种渴望。   秦或有皇后,秦觉有林贵妃,秦克有吕淑妃,他们的坚强后盾来自于他们背后的母系。   所以,他无法自控,情感胜过了理智,情不自禁的对她产生依赖,仰慕和眷恋。   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她,如飞蛾扑火般那样悲壮,毫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扑近她给予的渴望。   按实际年纪,她真的可以当他的娘,她十六岁结婚,如果有孩子,也这么大了。 .   “我提醒过你,不要对我产生依赖,因为……”   “我知道,你最后会扔下我离开,会抛弃我,会不要我,甚至会杀了我,我都知道,我不在乎,我只要……”秦不值突然尖声打断她的话,脸上有着黯然和……誓死如归的悲壮。   阮心颜缓缓的挑眉:“所以,你要如何?”   “我只要……只要你还没有利用完之我之前,能真心真意的对我。”让我能在一抬头就能在你的眼中,找到我自己的影子,虽然他还小,但是情已动,他无法自控,他只希望她能给他机会,让他长大,他会让她知道,他,会全心全意的对她。   阮心颜注视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渴望和期盼。   “你就这样渴望母爱?”他渴望的是母爱?还是有母亲给予的依靠?或许两者兼有。   秦不值心里一愣,母爱?什么母爱?看着她眼中的淡然,他心里思索片刻后,恍然,然后是不敢置信,她……她以为他把她当成他娘?她比他只不过大七岁,怎么可能是他娘?他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他娘来看待!    018王府纵火   脱口而解释的话,消失在嘴里,秦不值心思一动,敛去眼中的情绪,朝她无奈一笑,眼神空洞,声音孤寂,似是呢喃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对她说道:“五岁那年,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娘被父皇的禁军刺成了刺猬。”   阮心颜皱眉,亲眼让一个五岁的孩子见到自己的娘被杀,这确实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一生,恐怕他都不可能会忘记,也正因为这段童年的悲惨记忆,才会让他渴望成为人上人。   “虽然因为皇后的一句话,我不用回到冷宫,但在皇宫里,我的身份,连那些来自有权势的太监宫女都比不上。”   “每次,看着皇后娘娘对大皇兄的那处宠爱,我会想,如果当年我娘再厉害一些,如愿让父皇封她为德妃,那么,我是否也会如三皇兄,五皇兄那样,高高在上,而不是连太监宫女都可以侮辱打骂我?”   看着她,秦不值耸耸肩,“你改变了我的命运,是你让我……发觉心里最深的渴望。”他的渴望不是他娘给他的,而她给他的。   阮心颜敛下眼,似是沉吟,好半响她才淡声道:“你先下去吧!”   她不排斥秦不值被暗杀,虽然她让莫诀安排了人保护他,但以防万一,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如果游戏还只是开始,她的宠物就死了,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讽刺。   秦不值看着她平淡无波的面容,掩下眼中的那一丝期盼,她是在担心他吗?   虽然她说将来对他不会留情,但他愿意赌,用他的命来赌。   对于她,他也算略有了解,她要的是全心全意。   只要他全心全意对她,把命都交给她,他相信,她的眼里总有一天,会看到他。   所以,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都按她的吩咐做。   有一句话他没有骗她,确实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如果没有她,现在的他,已经死了。   子时,苍都白日的繁华已经归于平淡,除了一些青楼花巷中还有些许的灯光和细碎的声音传出来,整个苍都都笼罩在夜色里。   夏末时分的深夜,已然可以窥见入秋的凉气,吹拂而来的风,不再是炎热沉闷的,而是宛如春风一样,暖意中带着清爽。   此时,朦胧的月色下,一处虚墟的庙宇旁,伫立着一抹身影,背对而站,夜色罩在他身上,似幽魅。   静候了近半个时辰后,空气中有了莫名的变化。   “让阁下久等了,还望见谅。”远远传来的声音沙哑低沉,有如宝鞘一样的锋寒之气,却不见其人的踪影。   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在朦胧的月色下,他的轮廓依稀可以分辩,正是当朝大皇子秦或。   “五万两黄金,我买秦不值的命,死的,十万两黄金,我买浩国郡主阮心颜整个人,活的。”   “呵呵……”沙哑低沉的笑声四起,令人无端毛骨悚然。   秦或伫立在那儿,神情不变,等着对方笑够了。   约莫一柱香后,笑声停了下来。   “备好黄金,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空气中破空而去的声音,显示来人已经远去,秦或回转头,看着天际那轮模糊的半月,冷冷一笑,他说过,这里终究是他阜国的地界,他,才是主人。   秦不值现在声名大噪,对付的是老三那边的人,他被人杀了,第一个怀疑的人也只能是老三。   至于阮心颜……   秦或眼中的寒芒加深,他说过会让轩辕砚后悔,只不过,他不准备杀她了,他要把她留在身边,慢慢的折磨她,她不是嚣张狂妄吗?他要把她身上的傲气,嚣张,狂妄,淡然,一点一滴的磨掉。   他的身边女人无数,皆是美人,但还不曾有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他很期盼,她的聪明用在争风吃醋上面,是否也是这样的令他欣赏着迷呢?   只要想到,她臣服在他脚下的画面,他的心,有着掩饰不了的期盼和兴奋。   ……   而另一厢,一处偏僻的客栈厢房中,一名披头散发,举止言颜颓废的男子正坐在床上喝酒,整个房间内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床上,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喝空的酒坛。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开了,进来的人戴着斗笠,穿着黑袍,让人看清楚他的长相。   只看见宽大的黑袍下,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桌上,声音没有起伏,平板地说道:“这是下一个任务。”   说完后,无视房中的情形,转身即走。   “我要见她……”床上抱着酒坛喝的醉生梦死的男人突然说道。   黑袍男人脚步微顿,并没有回头:“完成了这个任务,你自然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门,被掩上,房间里,除了昏暗的灯光,就是酒。   床上的男子把手里的酒坛子抛出去,旋转一带,桌上的那张纸条被一阵风带起,如旋风一样,打开,上面的字映入他的眼中。   待看清楚后,他接过了酒坛子,依旧抱着喝酒。   而那打开来的纸,则掉在了烛台上,燃起的纸张上,依稀还可以看得到一个‘十’字。   ……   天色蒙蒙亮,自从入了朝堂后,秦不值虽然还没有正式官职,但是他坚持入早朝。   “马车备妥了?”   “回王爷,昨夜,奴才就让下人们备好了。”小忠一边为秦不值更衣,恭敬的回答道。   如今王爷入朝,连带着他都跟着争光了,以往每次去宫里,他的日子都很难过,自从王爷入朝,除掉了贪官一品大员孙大人后,不仅他家王爷走到哪里,都有人讨好巴结着,就连他,宫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太监、宫女们也开始巴结他了。   秦不值站在那儿,任由小忠替他整衣冠,最近朝中事态很平静,无论是大皇兄,还是三皇兄都平静的不同寻常,但正是这股平静,让他确实需要谨慎。   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小忠,秦不值缓缓的垂下眼……   皇宫正殿。   上朝之前,正大殿中的偏殿,众大臣们都在候着早朝时间。   几位皇子一身朝服,站在一起,华衣俊颜,仪表非凡,一眼望去,颇为养眼。   秦或看了一眼秦克,细长的凤目清波流转,媚态如风:“五皇弟,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秦克轻笑:“大皇兄见笑了。”   秦或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一旁的秦觉,若的所指的:   “三皇弟可谓是有先见之明,这孙大人平常与三皇弟倒是惺惺相惜,没想到这孙大人竟然……还好三皇弟没有牵涉其中,否则堂堂皇子贪脏枉法一名,就算是三皇弟也担不起啊。”   秦觉莞尔一笑:“但事实证明,皇弟并未牵涉其中,所谓人心隔肚皮,皇弟也不知道孙大人竟然如此胆大枉为,幸得咱们的十皇弟耳目灵通,替百姓消除了这一祸国殃民之官贼,不过……官员贪脏枉法倒是其次,皇弟怕就怕有朝中官员卖国求荣。”   秦或眸一闪:“卖国求荣,这罪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三皇弟,如若罪证确凿就不能姑息,定要上禀父皇,皆时,本皇也定当全力支持三皇弟,五皇弟,你说呢?”   秦克神情肃然:“这是当然,如若让皇弟知道,有人竟然卖国求荣,无论是谁,皇弟都不会放过他。”   秦觉点头,无比赞同:“五皇弟之言,正是皇兄想要说的,如果真有卖国求荣之逆贼出现,别说我们了,就是父皇,也不会轻饶。”   秦或微笑:“两位皇弟义正严辞,本皇甚是欣慰,咦,对了,为何不见十皇弟?”他猜的没错,阮心颜果然拿出了他曾经与轩辕砚的契约交给了秦不值。   只是,他也要有命到达这里,没有了秦不值,阮心颜一个寡妇,他倒要看看,还能翻腾出什么出来。   秦克扫了一眼秦或的神色,眼中微沉,未见到那份契约之前,他不会让人伤害到秦不值。   一名太监模样的人匆匆而来,附身在秦克身边细语了一翻,秦克脸色倏地一沉,他是早料到大皇兄不会察觉不到,但是竟然出动那么多的高手暗杀,大皇兄真是狗急跳墙了。   “五皇弟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秦或皱眉看着秦克的脸色,心里猜测着事情是否进行顺利,秦不值的人头命到了没有?   秦克缓了缓脸色,沉声道:“竟然公然有人刺杀前来上朝的十皇弟,这逆贼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幸得皇弟早有所提防,派了一队精兵保护,十皇弟才有惊无险。”而他的一队亲兵竟然损失近半,保护的只是一名小太监,这让他如何不变脸? .   一队精兵!   秦或眸瞳一闪,秦克果然是下了血本,竟然不惜出动他一队护卫亲兵。   秦克大步走了出去,坐在马车里面的是秦不值身边的太监小忠,那秦不值去哪里了?   看着秦克的大步离开,秦或眯眼,也跟着走了出去,秦觉自然也紧随其后。   小忠脸色惨白胜过死人,全身颤抖,牙齿也咯咯响,好可怕,死了好多人,他坐的马车都被箭射穿了,如果不是有突然冒出来的禁军,他此时恐怕已经死了。   “十皇弟呢?”   秦克踢了一脚吓的魂不守舍的小忠,沉声问道。   小忠颤抖的摇头:“奴……奴才不知……”他是真的不知道,王爷突然和他换了衣服,让他扮成他,坐上了马车,而且一路上不许出声,他不知道王爷在哪里?   “那东西呢?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册子之类的东西让你转交给本皇?”秦不值倒是狡猾,不,或许说,是她狡猾。   “有……”   三人神情都一变,秦或倏地眯眼:没用的东西,竟然让秦不值跑了,还让他把东西送进了宫。   秦觉敛下眼:失手了?   “在哪?快,交给本皇。”秦克听闻,焦急出声。   小忠吓连忙摸身上,但随即脸色一白:“怎么……会……怎么会没了?”他明明放在怀里的。   “你这该死的奴才,什么叫东西没了?”秦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奴……奴才不知道,奴才明明放在怀里的,怎么……怎么会不见了?”小忠吓的哆嗦不安。   “十皇弟交给你的是什么东西?什么颜色?什么样子?”出声人是秦觉。   小忠头埋在地上:“王爷交给奴才一本黄色的册子,让奴才放在怀里,交给五皇子,可……可是奴才不知道册子去哪里了,奴才真的不知道,路上,有人要杀奴才,奴才吓晕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宫里了。”   “你说你吓晕了?”秦克声音低沉的问道。   “回五皇子……是……”   “祈福,路上除了发生刺杀,还发生了什么事?任何细节都要禀报。”   被点名的是一名身穿盔甲的统领模样的男子,他身上还沾着血渍,发丝凌乱,脸上,身上,都有多处伤口,明显是与人搏杀过。   他正是这次被秦克派去暗中保护秦不值的亲卫兵统领。   “回五皇子,属下等人是在郊外的红枫林里遇刺的,大约近二十名黑衣刺客,个个武功高强,属下亲自驾着马车,拼死突围,上了大街后,并没有刺客追来,不过……”   “不过什么?”秦克情急。   “属下是从南门进来的,一路都没有碰到……对了,属下记起来了,在进入南大街前,在进入皇城前,大街上睡了一名喝醉了酒的疯汉,朝着属下奔来,属下当时情急,就挥了他一马鞭,而他……”祈福目光闪烁,后面的话期期艾艾的,不敢直言。   秦觉眼底飞闪过一丝精光,消纵退逝,快的让人根本捕捉不到。   “他刚好靠在了马车身上?”   秦克咬牙,他派出一队亲兵,为的不就是秦不值手上的那本契约,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名疯汉是谁安排的?大皇兄的人?还是三皇兄的人?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两人,两人此时的神色都看不出来有变化。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祈福怦地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如果他不和那名疯汉纠缠,也不会坏主子的事了。   “皇上驾到!”   背后传来太监的通传声,让在场的人都一惊,连忙行礼请安。   “参见父皇。”   “老五,你调动了一队亲卫兵,干什么去了?”靖帝威严的走来,扫了一眼全场,沉声质问道。   秦克沉稳的上前一步,恭敬的出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正有要事禀报……”   “报……”一场急促的急报声从宫门方向而来,一名身穿禁军模样的士兵飞奔而来。   “启禀皇上,十王府发生纵火,火势滔天,巡府大人已经带着捕快赶去救火,但火势庞大,恐……恐怕府内无人能幸免于难,不知道十王爷是否早朝?”   “什么?”靖帝震惊怒吼。   秦克神色一变,是谁纵火?她呢?她是否完全无恙?她不可能会在里面,她身边高手颇多,一定可以逃脱出来。   秦或敛下眼,神情隐晦不明。   秦觉皱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夏末初秋,天干气燥,巡府大人调派了所有的捕快,靖帝派了近五百名禁军救火,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火还是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火势才渐渐熄灭。   望着几乎化为了灰烬的十王府,没有人知道,那里面烧掉的究竟有多少人?是否有十王爷,十王妃。   王妃居住的落庭居,烧的最为厉害,已经是废墟。   虽然大多数已经烧成了废墟,但还是从十王府内,清出了近二十具被烧焦的尸体,分不出男女老少。   这二十具尸体、这场大火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秦或以为是索命罗把阮心颜抓走,杀了秦不值,才会一把火烧了十王府,当他接到通知去见索命罗的时候,他的心,竟然无比的雀跃、兴奋,期盼。   他渴望见到一个狼狈的阮心颜,他渴望见到她愤怒的样子。   但……   “我倒是很想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这样十五万两黄金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但是我变不出一个浩国郡主出来给阁下,所以,我只能说,阁下买的这条命和这位浩国郡主的人,都被人抢先一步了。”   秦或震惊,失态的上前一步,不敢置从的质问道:“你们说什么?这场火不是你们做的?你们没有杀到秦不值,也没有抓到阮心颜?”   对方对他的失态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淡声道:“我派人按照阁下给予的线索,前去取了人命后,再去掳人,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队亲兵,虽然他们不是我们的人的对手,但对付那队亲兵,也损失了我们不少人,而这个时候,十王府中的火势已经烧了起来。”   秦或的心竟然提了起来,不是索命罗做的,那阮心颜在哪里?   纵火的时候,正是卯时一刻,天色还未完全亮透,按正常来说,她在落庭居正在睡觉,难道……   不,阮心颜不会被烧死,那女人心狠手辣,不可能死的这样窝囊。   就算被清出了二十具尸体,但那里面的绝不可能有她,她身边高手众多,就算当时发生纵火,她也完全来得及逃出。但是,如果她没有被困在里面,逃脱出来了,又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不值,又去了哪里?   还有,那本契约册,又落入谁的手中?   这究竟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他势必会查清楚!    019渔人之利   还没有从十王府纵火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朝堂上的震荡紧跟其后,硬是把所有的人震住了。   此时的皇宫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万分。   秦觉跪在最前方,双手举高,托着那一本黄色的册本,两眸凝重而肃杀。   “父皇,儿臣手中呈上的就是当日十皇弟拼了命也要想办法送入宫中的密书,里面是大皇兄勾结浩国,卖国求荣的罪证,为了怕十皇弟呈上这本罪证,大皇兄竟然不惜买凶杀人,纵火十王府。”   这本密册,他看过了,确实是盖着大皇兄的信章。   “父皇,十王府二十具尸体中,没有人确定那里面是否有十皇弟、十弟妹,但是也不能排除那里面确实有十皇弟,十弟妹,但不管十皇弟,十弟妹是否已经遇难,大皇兄的手段都令人发指,望父皇明察。”   秦克冷冷一笑,抢走这卷册本的人,与他估计的差不多,正是三皇兄。   靖帝盯着秦觉手中高举的册书,目光来回的扫过,最后落在了一旁的秦或身上,语意不明的问道:“大皇子,你有何话说?”   秦或抬头,嘴角似笑非笑:“儿臣不明白,三皇弟所谓的罪证究竟是什么?三皇弟指责儿臣买凶杀人,纵火十王府,不知三皇弟是否有证据,否则,诬蔑犯上,三皇弟的罪不小。”   靖帝扬眼,一旁的德公公连忙上前把册子呈上。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本册子落入了靖帝手中。   靖帝沉默了很久,才翻开了册子…… .   啪!   寂静的大殿上,这声响格外的震动人心。   “老三,这册子,你从何而来?”   秦觉抬头:“回父皇,这册子是十皇弟……”   “住嘴,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是什么?”靖帝一甩手,把手上的册子甩给了底下的秦觉。   秦觉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册子,一眼扫过,心里一惊,这……   “这里全是你收买官员,结党私营的罪证,老三,让你朕很失望。”靖帝痛心疾首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觉。   心里暗暗震惊,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大皇子及五皇子。   心中暗暗揣测是谁在背后主导,老三性子冷,行事作风虽然稍嫌冷硬,称不上心细如尘,但绝不莽撞,这次,他着了谁的道?   老大看似风流滥情,喜好渔色,不学无术,但他手段却雷厉风行。   至于老五,他不得不承认,比起老大和老三,老五更精明一些。   这次,恐怕陷害老三的,就是老五了。   秦觉沉下眼,他明明看过了,那本册子就是大皇兄和浩国签定的契约书……好一个虚即是实,实即是虚。   他着了老五的阴招,老五的心太大了,分明是想一箭双雕,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身边的心腹都能被他收买,偷龙转凤,由他亲自送上这本被他换掉的册本。   “十……十王爷到!”   外殿太监紧张的声音传进来,让里面的人都大吃一惊,十王爷?他没有死?   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那缓步走来的人,秦不值一身官服,稚嫩的脸庞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   “儿臣参见父皇。”   “老十,这到底怎么回事?”靖帝稳下心神,看着跪在殿堂上的人,沉声问道。   秦不值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声音嘶哑道:“这是儿臣的奏章,里面所奏所言,均是肺腑之言,父皇明察。”   “呈上来。”靖帝冷声,他也想看看他的这些皇子们,究竟会玩出什么样的花招出来?   秦克看着秦不值,悄然皱眉,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她临时更改了计划?纵火烧掉十王府?   秦不值此时呈给父皇的奏折,又是什么?   秦或眼皮轻跳……   秦觉皱眉,心里思绪了半响后,恍然,心狠的人不是老五,而是她,恐怕老五都被她算计其中了。   靖帝一翻开奏册,立马站了起来,手指指着朝堂下的秦或等人,怒火狂燃:“逆子,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此话一出,朝堂上人人脸色大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十王爷呈上的是什么?竟然让皇上如此震怒?   “皇上息怒,不知道大皇子所犯何错?”一名官官员谨慎的进言。   “皇上,切莫误中奸人诡计,五皇子对皇上忠心不二,皇上明察。”   “皇上明察。”一众大臣们都纷纷出言表态。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大皇子私自调兵进京,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靖帝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秦或,又指着秦克。   “还有你,五皇子,为了铲除异己,竟然不惜割地求浩国出兵帮你造反,幸得浩帝与朕交情匪浅,才阻止了轩辕太子了,你……”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把大皇子,五皇子暂时打入天牢,待朕查清楚这件事,再来定罪。”靖帝不理会跪着的满朝文武,怒目瞪向两旁的禁军。   两旁站立的禁军从怔愣中回神,连忙上前架起两人。   秦克愕然之后,立马就回过神来,好一个阮心颜……   ……   御书房内,靖帝高深莫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不值,眼中泛着寒芒,语气却是温和的。   “老十,这次你立了大功,你需要什么奖赏?”   秦不值没有抬头,趴伏在地上,小小的肩膀微抽着,似是无声的哭泣,嘶哑的声音有着哀痛:“儿臣只求父皇两件事,望父皇成全。”   “哦?说来听听。”靖帝身子靠进椅背,面无表情道。   “求父皇看在儿臣的情面上,追封儿臣母妃为德妃懿号。”   靖帝两眼迸射出凌厉的光芒瞪着地上的人。   “这是儿臣仅能为母妃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求父皇成全。”秦不值抬起头,泪流满面。   “另外一件事呢?”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德妃?他也配?   秦不值擦去脸上的泪,犹豫了很久,才郑重请求道:“求父皇诏告天下,把儿臣……儿臣……嫁去……浩国。”   “你说什么?”靖帝倏地坐直身子,震惊的望着他。   “儿臣累了,儿臣一直努力的,就是想要替母妃完成唯一的遗愿,所以儿臣这些年来,一直想为父皇做些什么,让父皇有机会赏赐儿臣,完成儿臣心里的愿望。”   “就是为了你母妃的封号?”靖帝眯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秦不值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有着凝重,郑重,认真,真诚,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靖帝,没有丝毫的杂念。   仿佛天地间,他在乎的只有这件事情。   “儿臣跟在大皇兄身边多年,知道大皇兄的心思,父皇命大皇兄娶浩国郡主,但是大皇兄嫌弃郡主长相平凡,不愿如父皇的意,所以,才会把……郡主和儿臣……”说到最后,秦不值的声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靖帝却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浩国郡主之所以愿意嫁给你,是因为是你大皇兄的陷害?所以不得不嫁给你?”如果是这样,倒也解释了为何浩国郡主会嫁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秦不值脸色惨白的点点头:“父皇如果不信,可以询问当初跟儿臣前去浩国的那些使臣,他们都亲眼目睹了郡主与儿臣被陷害,同眠一张床上,浩国朝中大臣也都看见了,所以……儿臣虽然还小,但终是玷污了郡主的声名,郡主不得不嫁给儿臣。”至于那些使臣,都已经为他所用了,就算要问,也只会是这个答案。   至于浩国,父皇断不可能去询问起这个话题。   靖帝眼中还有些疑惑:“堂堂一国郡主,又是在浩国的皇宫内苑,阮心颜怎么会……”   秦不值尴尬的低下头,喃喃道:“是大皇兄约郡主……”   靖帝了然,想必定是阮心颜看中了大皇子的美丽不可方物,所以才会中了大皇子的陷害了,再在有心人的布置,两国朝臣,皆目睹这个画面,浩国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说来,倒也符合情理。   “郡主不喜欢这里,浩国皇帝也舍不得让郡主远嫁,后来……后来听闻儿臣……身份……所以……”   “所以你答应浩国,等你完成母命后,就随阮心颜回到浩国?”靖帝凌厉的神情有些缓和下来。   秦不值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浩国太子为了以示诚意,把五皇兄与他来往的密信交给了儿臣,说……说是……说是娶儿臣回浩国的聘礼。”   “放肆!”靖帝重重的一拍桌子。   靖帝眸子微闪,语意不明的说道:“你是阜国堂堂的皇子,岂能以男儿之身嫁去他浩国?这话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存,阜国颜面何存?”   秦不值倔强的抬头:“儿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这件事是真是假?他一时还真的很难判定,不过,以浩国对阮心颜的宠爱,且皇室血脉单薄,有此要求,他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真是这样吗?他很怀疑。   “父皇当初让儿臣替大皇兄前去求亲,自然也是希望两国盟友之情更加坚固,既然是两国和亲,浩国顾及父皇颜面,让郡主陪同儿臣一起回到阜国,现在就算儿臣随着郡主回去浩国,也……也算是阜国愿与浩国结盟的最大的诚意,就算传出去,天下人,也不会说父皇失了颜面,毕竟……毕竟儿臣比起郡主,是儿臣配不上她。”   “你这是在责怪朕冷落了你?难道朕的皇子比不上他浩国的郡主?”靖帝不怒而威。   秦不值摇头:“儿臣不敢,儿臣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儿臣……儿臣愿意去浩国,求父皇成全。”   靖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手里拿起在朝堂上令他震怒的奏章,沉默了片刻后:“十王妃现如今身在何处,这场火你确实是你五皇兄所为?”   秦不值如实禀报道:“郡主在四皇子府邸,这场火究竟是不是五皇兄所纵,儿臣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毕竟五皇兄为了怕他与太子有往来的事情暴露,曾经三番两次前去十王府,要见郡主。”   靖帝诧异出声:“你说她现在在哪里?”他没听错?   “回父皇,十王府被人纵火后,郡主带着儿臣,前去四皇兄那儿避难,蒙四皇兄收留,所以……”   “安王府?”靖帝皱眉,以安儿的性子又怎么会插手此事?   “是。”   “你四皇兄怎么会收留你们?”   “当时混乱,儿臣不知道是谁想要置儿臣于死地,匆忙之中,不敢投奔任何人,也无处可投奔,只后儿臣实在没办法,才去求了四皇兄。” .   靖帝眯眼沉思着,良久后,才淡声道:“你先下去,朕好好想想。”   “是。”秦不值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靖帝翻开桌上的奏章,目光一沉,边关边将正是刘将军,大皇子私自调兵进京,意图也十分明显,而且他也相信。   至于,五皇子私通浩国太子,这件事,他是半信半疑,几个儿子对这皇位,个个虎视眈眈。   自选妃宴后,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他也自然知晓,他愁的是没机会,一举压制他们。   而这次,老十此举,无疑是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所以,不管他们这些罪名,有几分真,有几分假,都是他的机会。   只是……老十的野心就真的只有替他死去的母妃要求追封德妃封号?   如果不是,那么他为何又要开口让他把他嫁去浩国?以退为进?   阮心颜自来到阜国后,所作所为,嚣张跋扈,任性枉为,而且口口声声为秦不值不平,难道浩国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秦不值这样简单?   天牢中。   秦克如果此时不是身处在天牢中,他真的要为阮心颜拍掌叫好,她这一招,才是真正的妙。   和他假意联盟,成功的让秦不值进入朝堂。   让他借秦不值的手,对付这大皇兄,三皇兄两人。   她手中握有大皇兄与浩国太子立下的契约,大皇兄自然会料到她会用这一招,一方面暗杀秦不值,一方面以防不测,私自调兵进京,准备公然逼宫。   而她料到他拿到那份契约,有了对付大皇兄的武嚣,绝对不会让三皇兄分一杯羹,会一箭双雕,在置大皇兄于死地前,先让三皇兄自身难保。   她置之死地于后生,最后让秦不值出现,把他们三人一窝端了。   三皇兄的罪证是真的,大皇兄的罪证也是真的,那么他的罪证,震怒中的父皇,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父皇一直想要的就是能公然整顿朝堂的机会,这次,能一举压制他们三人,对父皇来说,他当然不会放过了。   而且,他的罪名,父皇哪怕原本不相信,也会半信半疑了。   因为提出的人是秦不值,秦不值娶了浩国的郡主,他不用拿什么证据,也能让父皇起疑心。   而她置身事外,秦不值置身事外,还可能讨得一个功劳。   他相信,她能想到如此精巧的计谋。   定然也会算到父皇对秦不值的怀疑和杀机。   以她的能力,自然也一定让秦不值平安脱险,不被父皇起疑心。   妙,妙,实在是妙,让他们窝里斗,她坐收渔人之利。   父皇本就借选妃宴压制警告他们了。   这一次,名正言顺,就算不会治他们死罪,恐怕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   而且……她这一招最毒辣的地方不是对付了他们三人。   秦克眼神深黑骇人,大皇兄能调动边关的兵力,就有逼宫的打算,这次就算皇上不治他的罪,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的兵力进京逼宫是迟早的事,恐怕父皇一把大皇兄押进天牢,皇后那边就有动作了。   而他和三皇兄反是死,不反也是死。   自然也会放手一搏!   战争一触即发,她不费一兵一卒,挑动了阜国的内战。   如果这个时候,战争四起的时候,浩国出兵……完全可以端了阜国。   秦克笑了,这个女人,妙,绝,都不能形容她了。   只是,她想趁虚而入的野心,恐怕不会如她所愿了。   他们绝不会允许外来侵略,浩国只要出兵,无论是他,三皇兄,甚至是大皇兄和父皇,都不会坐视不理,这是身为阜国子嗣最基本的血牲。   阜国亡了,他们谁都活不了。   ……   夜色缭绕,高高挂起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寂静的院子里面,繁星点点的星空下,云战端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中分布的星宿中那颗闪亮无比的暗罗星。   心平气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她。   阜国的的混乱避免不了,但绝不会灭亡,因为暗罗星身边有一颗帝王星。   阮心颜半合着眼,神情闲适悠然,看来不是自己的家,还真是不必要费太大的神去安置,她让清风有艳等人辛苦挖出来的游泳池,不就报废了,幸好,她后面让他们停止了挖井引水的动作。   云战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特别是她脸上的那道疤痕,让他的眉心微拧,她的面相……    020软禁靖帝   对于他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困惑,阮心颜挑动了一下眉梢,这两天相处下来,她不意外此人博览群书。   云中城以八卦六爻、奇门遁甲,武功心法而傲立于世。   能自成一派,立于五国之间,定然不会是浪得虚名,这点,她相信。   关于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经这些后世完全失传的东西,她也相信并非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只不过是到了后世,这东西失传罢了。   云中城一个长老级的人物对他毕恭毕敬,尊称他为公子。   他对云中城的人,态度也非比寻常,她可以肯定,他和云中城的关系扯出来,恐怕会让世人意外。   所以,她一把火烧了十王府后,并没有转移到她事先让莫诀准备好的转移地,而是转移到了他的府内。   一则,她想要试探他与云中城的关系,二则,她后续还有一步棋需要借助他帮她完成。   这几日,住在这安王府,她不意外,他身边的那两人对她投以的敌意。   这也让她更兴味,她的爹娘与云中城交情并不浅,算起来,她也云中城也可以牵扯出一些渊源出来。   就算谈不上情面,但也不应该是敌意和杀气。   那么?是因为什么?他身边的那两人竟然想杀她?   这是个值得研究一下的问题。   不过,让她兴味的还是那两人因为他的命令,而不得不强忍着不甘心和愤恨,按捺住不对她下杀手。   莫诀等人,可是日日夜夜谨慎再谨慎了,随时都是真气灌顶,等着他们扑过来,决一死战。   “你一直盯着我的脸上的这道疤,有什么玄机吗?”阮心颜云淡风轻的询问道。   云战收回目光,从袖口掏出五枚奇形怪状,类似于铜钱大小的东西出来。   手一扬,他手中的那些东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手法摆在了空中。   云战看着悬在上空的术皿,他自小开始修身养性,跟着舅舅学尽云中城所有之学,不敢说胜过舅舅,但也并非不学无术。   人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都能预测着命数。   阮心颜掀动眼皮,扫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几枚东西,嘴角微微上扬:“算出来我的命了吗?”   她还真是想知道,他能算出多少?   云战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突然旋转起来的术皿……   “怎……怎么会?”略微惊讶的声音从他嘴里发生。   阮心颜很感兴趣的趴在了石桌上面,盯着他,饶有兴味的问道:“说来听听!”   白雪似的宽袍一扫,悬在上方的术皿被纳入了他的袖中,云战看向她,久久不出声!   “身丧命殒。”   阮心颜挑眉,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天生富贵,却不胜福份而气薄如纸,恕我直言,你的命格强,一落地,就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的气却虚,没有福份享受这份超出你命格的富贵。” .   “体强,却气弱,命短也。”   “按命而言,你活不过十四岁。”这正是他奇怪的地方,她的命格确实是短命的命格,但为何,她还能好好的活着?而且竟然有暗罗星护格。   阮心颜敛下眼,浅淡一笑,果真是有几下子。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阮心颜,两人的命,确实都由他所言,天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但却命薄命短,无福消受。   身丧命陨,她的身丧,阮心颜的命陨,如今活着的,只不过是她的命,阮心颜的身,相同的命运,却取长补短,重叠在一起。   “这说明你算的并不准,至少,我还好好的活着,而且,看起来,命硬的很。”   云战点点头:“天地奥妙,命格数理,岂是人,可以全数窥探而知?”他不是神仙,对于她的命格超常之理,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四皇兄。”   秦不值从檐廊缓步而来,看着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心里陡生沉闷,他不明白,四皇兄身边的那名侍从都想杀她,她为何还要住在安王府?   阮心颜瞟了一眼秦不值:“说说看,他的面相如何?”   云战神情平淡如月,早在贤清宫,他就曾经因为这位十皇弟身上的独特气息而抬头仔细看了一眼。   帝王星护体,但可惜,却一生命途多舛!   他的帝王星依附暗罗星而生,暗罗星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帝王星,命数起伏皆因暗罗而起,应暗罗而生。   对于他的不合作,阮心颜也不以为意。   抬头看着浩瀚的夜空,嘴角微微一勾,秦不值的命脉是因为她而改变,自然掌握在她的手里。   ……   当靖帝还在考虑是否相信秦不值的说辞,思考如何削弱三个儿子的势力时,他料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皇后,他的发妻,竟然对他采取这样的手段。   凤鸣宫。   靖帝端坐在软榻之上,有些茫然的看着站立在那儿的女人,她说什么?让他退位?   不是立太子,而是直接退位?   雍容端庄的刘皇后此时不若平常那样的温婉贤良,她冷冷的看着他,声音平淡的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说的理所当然,说的理由气壮。   “皇上,或儿也大了,也该要继承皇位了,皇上既然知道或儿想要这位置,就直接给他吧。”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大胆……皇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靖帝勃然大怒,瞪的大大的眼睛里面,尽是不敢置信。   刘皇后冷淡的重复道:“或儿该当皇帝了。”皇位是她的或儿的,谁也不能抢走。   “你……”靖帝只感觉自己气血翻涌,胸闷疼痛。   “你对朕做了什么?”她是他的发妻,是他的皇后。   刘皇后冷眼看着他,他的风流无情,她痛过,哭过,悔过,怨过,恨过,但是都是枉然,身为女子,她只能认命。   安安份份的做她的皇后,冷眼看着他一世风流,她守着那份希望,那就是她的儿子。   可是他却舍不得,他还想霸占着原本就该属于她儿子的皇位,不愿松手。   这些年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任由三皇子,五皇子压制着她的皇儿。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看懂了他的嘴脸,他或许想着把皇位传给或儿,可是却要或儿等,无穷无尽的等,他因为一己之私,不曾想过为她的或儿正名,立他为太子,反而扶植他的另外两个儿子来压制或儿的成长。   只因为,或儿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放心,那不是毒药,只不过是让皇上全身无力的普罗散而以,臣妾与皇上近三十年的夫妻,皇上就算要死,也不应是死在臣妾手中。”她不会让她的儿子弑父,想要杀他的人多了,既然如此,她为何要脏了手?   “你……德公公……”靖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出口唤着他的心腹太监。   刘皇后冷笑,挥挥手,德公公被两名太监从内殿拖了出来,表面看似完好,但却全身倒在地上,头发脸上,都是扭曲的疼痛和汗水。   看清楚德公公的样子,靖帝猛地睁眼,看向刘皇后。   “这个狗奴才对皇上倒是忠心,一身硬骨头,臣妾唯有让人给他松松骨头了。”留着他还有用,所以只能拆他的骨头,又给他接上去。   “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蛇蝎心肠?臣妾只不过是为人母该做的罢了,不只是臣妾,林贵妃,吕淑妃,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心思,只不过臣妾比她们先下手一步罢了。”近三十年的隐忍,潜伏,她当然清楚她们的能力有多少。   林贵妃有野心,但却不够心细。   吕淑妃,是这些年里,她最大的对手,心细胆大,在成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她聪明的选择了收敛。   “你软禁朕,以为就能号令朕的二十万亲卫军?皇后,你太小看朕了。”   “阜国百万雄兵,臣妾兄长手中,就有近三成,这些年来,皇上为了压制刘家,扶植林吕两家,各放了近十万边关兵权于他们,皇上手中兵权剩下的只有五成,这五成中,有三成是驻守着苍都四周各城,有两成驻守苍都皇城。”   “只要朕一声令下,四周各城一呼百应,近三十万兵力,再加上朕在京都的二十万大军,皇后,你以为你还有胜算?你一时糊涂,朕可以谅解,或儿是朕的嫡长子,一直以来,都是朕心中的太子人选,只要……”靖帝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皇上,这些话咱不说了,好吗?三十年夫妻,皇上也算了解臣妾,臣妾既然动了手,自然就不会因为皇上的三言两语而动摇,皇上确实可以一呼百应,调兵遣将,但这也要皇上能下达命令出去,再说,皇上分布在各城的三十万兵力,您以为还能全部为您所用?这些年来,早就被林吕两家收买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林吕两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她不会如此憎恨他。   “你……你以为林吕两家会坐视你软禁朕?”靖帝摇头,他不相信他的女人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他不相信,他的儿子们会弑父,他是她们的夫,他是他们的父,为什么?   刘皇后笑了,笑的凄凉悲痛:“皇上,事到如今,你依然执迷不悟,情愿相信她们,也不相信臣妾,如果今日先臣妾一步下手的,皇上还有命在?”   靖帝垂下眼,苍都还有他近二十万的亲卫兵,皇后软禁他而不杀他,最大的用意,就是震慑那二十万大军,等候她的缓兵。   德公公是他的亲信,是她用来拖延时间的最佳人选,所以,她对德公公用刑,只是打在身体上,显而易见的脸,手,都完好无损。   “德公公,一切就按皇后所吩咐的照做,这皇位,朕本该就想着传给大皇子的,只不过是提前传位罢了。”   “皇上……”德公公奄奄一息的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坐在那儿不能动弹的皇上,多年的默契,让他很快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刘皇后冷笑,想让德公公通风报信,帮他调兵前来护驾吗?   那也要德公公有这个本事。   如果不是这个狗奴才留着一条命,可以帮她拖延时间,等着两位兄长的兵力前来,她不会留他的狗命。   ……   皇上因为三位皇子的事气急攻心,卧倒在床,太监总管德公公传旨,三日不早朝。   圣旨一下,朝常后宫,轩然大变,林吕两家更是动作频繁。   皇帝寝宫,禁军镇守,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   白玉石台阶上,缓缓过来两队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林贵妃和吕淑妃。   一旁的禁军都统给了一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太监后,迎了上去,恭敬的行礼:“末将参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本宫前来探望圣体。”林贵威仪的睨了一眼眼前的人,冷声道。   “两位娘娘,请留步,皇上龙体欠安,卧床静养,太医吩咐不准任何人探望,娘娘请回。”拦住两人,他恭敬的说道。   “大胆,本宫探试皇上,你这狗奴才竟然敢阻拦本宫?”林贵妃厉声喝斥。   “娘娘息怒,属下是奉皇上之命镇守,请两位娘娘见谅。”   吕淑妃淡笑:“赵都统还是前去通报一声吧,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本宫怕赵都统担待不起。”   “娘娘说的是,末将奉皇上之命,在此镇守,皇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见,如若末将再去打扰皇上,末将就真的担待不起了。”赵都统特地加重‘任何人’三个字音。   “赵都统,你好大的胆子。”   一道威仪凌厉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跪了下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林贵妃,吕淑妃两人都恭敬的行礼。   赵都统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不理会在场的众人,抬步往台阶上而去,却被赵都统拦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道:“皇后留步,皇上吩咐……”   “大胆,你不睁大你的狗眼,本宫也敢拦?”皇后怒声道。   赵都统抬头,站起身,一抬手,台阶上两排的禁军都挡在了前面,气势威严肃默。 .   他回过头,看着在场三人,语气坚决的道:“娘娘怒罪,末将职责在身,还望众位娘娘见谅。”   “什么事,这样喧哗?赵都统,惊扰了皇上静休,你有几个脑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面出,紧接着,德公公走出内殿。   看着台阶下的三人,他神色一变,连忙小跑的上前:“奴才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德公公,本宫前来探望皇上,你去通报。”刘皇后看见出来的德公公,微愠的脸色终于稍微缓和一些了,只是语气依旧听出不悦。   “这……”德公公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迟疑的出声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打扰,说……说是要好好想一下,几位皇子……该如何定罪。”   “放肆,你这狗奴才,大皇子受奸人所害,本宫要劝告皇上,千万别误中奸臣贼子的馋言。”刘皇后冷睨了一眼身侧的两人,意有所指的道。   一旁的林贵妃掩下眼中的疑惑,连忙出声:“皇后说的是,几位皇子定然是被奸臣贼子所害。”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秦不值连同浩国设计陷害几位皇子,目地是扰乱我朝人心,趁机攻打我朝。”吕淑妃恨声道,她是真的没想到,阮心颜竟然把皇儿都设计进去了。   “皇上英明,几位娘娘的顾虑,奴才自会转告皇上,皇上也是怕误会几位皇子,才会拒绝见诸位娘娘,几位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会想通的。”德公公垂下眼,恭敬的回道。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三日后再来,林贵妃,吕淑妃,你们也各自回宫吧,皇上英明,自然会释放几位皇子。”皇后冷冷的扫了一旁两人,冷声道。   “是,臣妾遵命中。”林贵妃福身回道。   吕淑妃看了一眼台阶上面,也出声附合“臣妾遵命。”皇上突然下旨,三日不早朝,她和林贵妃是约好前来试探,那皇后呢?真是凑巧?   她很怀疑!   但她又没有发觉到有异,禁军赵都统是皇上的亲信,德公公更是皇上的内务总管太监。   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几位皇子的处置?皇上才不见任何人?   希望她不是多心,她总感觉这里有隐情。   ……   阮心颜接过明月递过来的莲子羹,看着一旁的秦不值,慢条斯理的挑了一口,动作优雅的送进嘴里,给了他一个字:“等。”   秦不值皱眉:“万一……皇后的缓兵抵达。”那到时,哪里还有机会?   阮心颜动作秀气的搅动着碗中的连子羹,嘴角一挑,她等的就是他们自相残杀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来善后,到那时,再打起来,她就省心多了。   她等的就是兵临城下,才能出手捡便宜,否则,秦不值真以为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他推上皇位?   她不会法术,吹一口气就能变出千军万马。   等到时机成熟了,她自然出变出千军万军出来。   刘,林,吕,三家掌握的兵权都是驻守在边关的兵力,远水救不了近火。   真正的能派上场的就只有靖帝分布在各城各县各镇的近三十万兵力了。   这些兵力,她相信,三方势力这些年的努力定然不会全然的白费,收服肯定是有的。   但至少还有一半留给了靖帝。   也就是说,这些兵力,她最后还能调动十五万,再加上京城中的二十万亲卫军,这三十五万的兵力,将会是她的目标。   螳螂捕暗,黄雀在后,但黄雀后面,可还有一只隐藏在草丛中的蛇,蛇后面,可还有捕蛇人。   “这莲子羹不错,婉儿,给王爷来一碗。”   秦不值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淡定,也只得咽下心里所有的担心了。    021天意如此   三日后,靖帝却没有如言上早朝,只是让德公公宣读了一张圣旨,释放三位皇子。   三位皇子的罪都不小,可谓是杀头的大罪。   皇上却下旨释放?   没有人不觉得诡异,也都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丝异常的变化。   朝堂上一直绞尽脑汁的各方势力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把心都提了起来。   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释放了三位皇子,接下来,一定会有更大的震荡。   ……   三位皇子从天牢出来,朝堂上似乎也一直相安无事,相对平静。   除了,皇上,一直都没有露面。   国不可一日无君,靖帝不早朝,数日或许还能糊弄过去,但又一个三日过去了,依旧是没有动静,这就引起朝野不安了。   皇上被软禁,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暂时还未弄清楚的是,到底是哪一方势力软禁了皇上。   毕竟这次涉嫌的三位皇子都被释放了。   但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必须要掌控皇上的两大亲信,一是禁军赵都统,一是太监总管德公公,这两人是皇上亲信,众所周知。   众人心里暗暗思索猜测的时候,掌权人终于现了形。   德公公下达靖帝的旨意,立大皇子为新帝,责令朝中礼部,户部,兵部准备登基大典。皇后挟持了皇上,意图谋反,但却没有人有真正的证据。   三皇子,五皇子硬闯皇上寝宫,被禁军所挡,在皇宫内苑,交起手来,皇后大怒,当众责仗两位皇子各一百大棍……   到此时,皇后软禁皇上,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而后,以三皇子,五皇子为首的两派势力以救驾之名,起兵讨伐皇后的造反谋位,广发书文,指出皇后软禁皇上逼宫,图谋造反,邀请苍都临近的各城各县各镇的驻守兵力,响应号召,带兵攻进皇城救驾。   分布在各城各镇的将领们,收到书文后,均带兵逼近苍都。   一时间,阜国朝野大乱,苍都附近各城,民心混乱,流言四起!   三十万大军,连夜从各城逼近苍都,驻扎在皇城郊外。   这些将领其中大部分是半信半疑,因为传闻皇上被皇后软禁,但掸位圣旨是皇上亲笔所写,而且皇宫还有二十万禁军是皇上的亲兵,镇守皇宫四门的四方将领更是皇上的心腹,如若皇上真的被皇后软禁,他们岂可不闻不问?毫无动静?   于是,这些前来救驾的将领为了不莽撞行事,纷纷联合上书,要求见君面圣。   联名上书无果,其中近一半兵力,分别投在了三位皇子麾下。   势力终于明朗化。   三皇子拥兵六万,五皇子拥兵五万,大皇子支持派拥兵七万,各地方兵力还有近十二万兵力是皇帝的心腹军。   情况对大皇子很不妙。   三皇,五皇子两派联合攻打,而皇帝的心腹军,以及皇宫镇守的二十万大军,却态度不明,既未支持大皇子,也未支持三皇,五皇子,他们观望着,等候着,他们只听命于皇上。   正因为大皇子手中握有的是皇上亲笔圣旨,但大皇子却又极有可能是软禁皇上的罪魁祸首,所以他们在等,等皇上的兵符。   以三皇子,五皇子联合讨伐的情况下,大皇子的兵力撑不到护国刘将军的援兵,就有可能被三皇子,五皇子击败。   如果皇上是真心要让位于大皇子,自然下令于他们,护大皇子登基。   如果皇后真的软禁威逼皇上,那么大皇子就是逆反诛连之罪,大皇子就算有护国将军边关三十万大军支援,但三皇子,五皇子也各有边关兵力十万。   如果到新皇登基之日,依然再见不到皇上,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皇上是被皇后害死,自然会加入救驾战争中,大皇子依然会输。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皇上的命令。   ……   “刘将军的三十万大军,正从东,北,两个方位逼近,最近五天,就会抵达城下。林副将,吕侍郎在刘将军启兵的第二天,也各调了近十万兵力前来支援。”莫诀神情凝重的禀报道。   秦不值焦急的望着她,再不出手,等到边关兵力前来,到时,战争更为激烈,而且父皇也不一定会取信于他。   阮心颜眯眼沉思半响,才出声道:“如今战况如何?”   莫诀摇头:“三皇子,五皇子两方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也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大皇子等到刘将军的支援,以攻为主,两人一致攻敌,皇上的兵力不动,单就是收服的兵力,大皇子应战很吃力。”   二对一,当然会吃力了。   阮心颜眯眼:“再等。”不到万不得已,靖帝不会自乱阵脚,秦不值现在冲上去,不仅得不到他的信任,反而还会让他起疑心。   “还等?”秦不值轻喘一声,声音有着焦燥不安。   阮心颜冷瞥了他一眼:“沉住气,心急只会适得期反,你父皇并非草包,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动。”   婉儿皱眉,如果靖帝一死,郡主的计谋将会胎死腹中,到时候得到好处的只有三皇子,五皇子了,他们只要一上位,郡主的安危都会受到威胁。 .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神情肃然凝重道:   “皇后表面占据了优势,挟持软禁皇上,但皇上的亲兵,她至今号令不下。”   “大皇子又遭到三皇子,五皇子联合攻打,万一此时,林贵妃,吕贵妃杀害皇上,死无对证,大皇子谋反叛乱之罪,是无法洗清的。”   “皆时,就算刘将军的三十万边关大军抵达京城,皇上的亲卫军也会协助三皇子,五皇子歼灭大皇子。”   阮心颜点头:“你考虑的方向很对,林贵妃或吕淑妃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了靖帝,但是迟了,她们错失了先机。”   “别小看了敢策动这场叛变人刘皇后的智商,没有知己知彼,她不会轻举妄动,她嫁给靖帝三十年,稳坐东宫之位,心智,手段绝非常人,林贵妃,吕淑妃虽各有手段,但都是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的,而且我完全相信,此时,她已经先发制人,把林贵妃,吕淑妃捏死在手心了,皇宫,现在可是她的天下。”慢了一步,输的就会很惨,这两人的下场,她可以预料。   凤鸣宫。   刘皇后端坐在上方,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只要一想此时,这两个贱人的儿子正在联合攻击她的皇儿,她心里的恨火一波一波往上涌,新仇旧恨,今天就做个了结。   林贵妃狼狈的抬起头,看着刘皇后眼中的恨意,她知道今天逃不过了,皇上被皇后软禁,现在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皇后娘娘想如何处置臣妾,是杀是刮,悉听尊便,但是臣妾奉劝皇后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和皇后三十年的夫妻,皇后何必对皇上如此绝情?臣妾跟着皇上,也只是比皇后少两年而以,皇后不念旧情,臣妾却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刘皇后微笑:“林贵妃还真是深情,吕淑妃,你呢?还有什么话说?”   吕淑妃沉默了很久,才幽幽一叹:“臣妾无话可说。”当她走进后宫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这二十年来,她从一名秀女爬到四妃之一的位置,沾上的血,也不少。   她比皇后、林贵妃要年轻,她才三十几岁,只要皇儿登上皇位,她还有大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   可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别说皇后不会让她们见到皇上,就算让她们见到了,也只会多一分痛苦。   皇上如果是重情之人,阜国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如今他自身难保,又岂会顾及她们?   虽然她对皇上并没有多少情份在内,但毕竟生命里,只有他一个男人,说完全无情,是不可能的。   与其面对他的无情,她情愿留一份念想。   “最聪明的依然是吕妃。”刘皇后慵懒的靠向软榻,眼中有着讥讽。   “只要你们命令你们的两个逆子休战三日,本宫可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必。”   “不需要。”   两道坚决的声音同时响起。   吕淑妃苦笑:“皇后也是为人母,臣妾亦是,在这后宫中,皇上的宠爱,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才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母妃,同理,就算是死,臣妾也不会伤害自己的皇儿,不说皇后的承诺是否兑现,让皇儿失去先机,置身囹圄之中,身为母妃,永远不会做。”   林贵妃深吸一口气,带着誓死如归的决心笑看着高高在上的人。   “皇后娘娘,都能为了大皇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诛连九族,粉身碎骨也不惧,臣妾亦如此,看在这么多年相处的情份上,臣妾只求皇后给臣妾一个痛快。”   刘皇后垂下眸,软的不行,那就硬的,给她们一个痛快了?谁给她一个痛快?她们野心勃勃竟然妄想夺走她皇儿的东西,这就该死。   “林贵妃,吕淑妃对三皇子,五皇子如此母爱情深,就不知道两位皇子对两位母妃是否也是如此情深了。”   吕淑妃轻笑:“皇后想要臣妾威胁皇儿?皇后错了,知子莫若母,而知母也莫若子,臣妾这些年来,把全部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教导皇儿身上,臣妾很有信心,臣妾这多年来的教导,定然会让臣妾的皇儿明白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皇后又何需白费一番心思?事到如今,外面的战争,并不是臣妾两人就可以改变了。”她的皇儿会为她报仇的。   林贵妃说完,猛地起身,撞向一旁的宫柱,刘皇后的为人,她很清楚,与其承受她的愤恨,她倒愿意死的利落。   皇后一惊,喝斥出声:“拦住她……”   迟了,血浆在宫柱上迸射而出,喷出妖治的血花。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刘皇后眼睁睁的看着一头撞死在宫柱上的林贵妃,恨恨出声。   这样死,太便宜她了,她心里的愤和恨,该如何消?   “呵呵……呵……皇后空守着这诺大的凤鸣宫,为了保持一国之母的高贵的端庄,为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没想到,到头来,皇后最终还是要走上这样一条路,皇后心里的恨,该有多深,该有多重?可是,这是臣妾等人的过错吗?不,这是皇上的错,皇后的怨和恨,都是皇上给的,却要拿我们来泄愤,皇后不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吗?”   “是吗?”刘皇后冷笑,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林贵妃。   “林贵妃知道难逃一死,自寻解脱,怎么?吕淑妃还以为自己能从本宫手下找到活着的机会?”   吕淑妃摇摇头,微顿了片刻后,抬头朝着她笑,笑的妩媚妖艳,眼中却带着讽刺和轻视:“我在可怜皇后。”   “你……掌嘴,给本宫狠狠的打。”不知死活的贱人。   两名嬷嬷上前,狠狠的左右开打,诺大的凤鸣宫,只有巴掌声,不到片刻,吕淑妃被打的牙齿都掉了一颗出来。   被打的凄惨骇人的吕淑妃却看着她笑:“你……真……可怜……高高在上……又如何……你还……不如……至少……我受宠多年,而且我不……爱他。”   皇帝,是天底下最无情的男人,这些年来,她冷眼看着,看着他的多情之后的无情,她把自己的心守的好好的,不爱他,那么就不会痛苦。   她不像皇后,守着这份端庄,守着这份高贵,背后的凄凉和孤独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怨,她恨,她软禁皇上,除了为了大皇子外,她敢如此做,也是恨到也极致。   她守了那个男人三十年,到最后,那个男人却舍不得把她守了三十年的东西给她,她如何不恨?   刘皇后猛地站起身,心里的痛,被她的话刺中,气的浑身发抖,怒声道:“打,给本宫狠狠的打,本宫要她再也说不出来话。”   吕淑妃吃力的掀动眼帘,最后看了她一眼,其实可怜的又何止是皇后,后宫女人皆可怜,锦衣玉食,却如履薄冰,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两名嬷嬷打的全身冒汗,却发现,人已经没有声息。   低下头,检查了一遍后,两人面面相觑。   “皇后,吕淑妃服毒身亡。”   刘皇后低下头,看着倒在她脚下的两具尸体,死了,都死了,她做梦都想拔掉的眼中钉,肉中刺,今天都拔掉了,可为什么,她却没有感觉到开心。   “把皇上请进来。”她要让他看看,他昔日宠爱的女人此时的惨状,这条路,既然已经开始走了,她也没有回头路了。   “是。”   当靖帝被两名高壮的嬷嬷搀扶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殿中的情景,他闭上眼睛,久久不愿再睁开。   “皇上,心疼吗?吕淑妃可是皇上这些年来,最得皇上欢心的人了。”刘皇后斜靠在软榻上,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在看到他闭眼紧绷的神情后,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痛快。   对,看见他痛苦,她感觉到了痛快。   在他还是靖王时,她是靖王妃,他们曾经的感情很好。   哪怕府中,他娶了两侧妃,四侍妾,他都没有冷落她,坚持让她生下他的嫡长子,他说过,只有她是他的妻,所以嫡长子只有她能生。   后来……后来,他为帝,他的后宫有着数不清的女人,个个貌美如花,而她已经红颜已逝。   他宠爱吕妃,宠爱月妃,宠爱嫔人,宠爱美人……这二十年来,就算偶尔留宿在凤鸣宫,他也不曾碰过她。   刘皇后,笑了,笑的开心,笑的悲痛,他,对她,何其的寡情,何其的残忍。   她守了二十年,守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她是他的妻,他说他的嫡长子才是他的皇儿。   可是后来呢?她等了二十年,等来的是什么?   她等了二十年,还可以再等十年,二十年,可是她的皇儿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连最后一点机会都等没了。   “皇后,别再执迷不悟下去了,觉儿和克儿联手,或儿不是他们的对手,再这样下去,损伤的只不过是或儿,朕可以答应你,立或儿为太子,你软禁朕的事,朕不追究。”   “哈……哈哈哈……”刘皇后笑的狂乱。   突然,她笑声停止,恨恨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宁愿看着你的儿子自相残杀,也不愿把皇位心甘情愿的让给或儿,你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将你剖开,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面对她的恨,靖帝心悸,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缓缓的垂下眼,在生与死的面前,只要还有生的机会,他都不想死,所以,他不会轻言放弃。   “把他押进去,继续喂普罗散,任何人不得靠近。”看着他丑恶的嘴脸,她突然想作呕,这样的男人,竟然是她曾经深爱的,难怪吕妃嘲讽她,讽笑她,可怜她。   这一刻,她自己都可怜自己了。   “是。”两名嬷嬷恭敬的搀扶着靖帝往内殿走去。   ……   “母后,他一直在等机会。”秦或从偏殿走出来,看都不看一眼地下正在清理尸体和血迹的太监宫女们,看着内殿的方向,阴沉地说道。   “母后当然知道,可是现在的局势还真不能杀他,他手下还有近三十万大军,而且都是驻守在京城,你登基之日,如果他不出现,那三十万大军就会帮助那两个逆贼,反攻我们,届时就算有你舅舅,恐怕也很难对付秦觉,秦克二人。”   “放心吧,母后不会给他机会的。”现在她也别无他求,只要或儿登基为帝。   低头看着地上正在清理现场的人,刘皇后眯眼:“或儿,要不要把林贵妃和吕淑妃的头颅砍下来,送给那两个逆贼?” .   秦或摇头,漂亮的眼睛尽是阴沉狠毒的光芒:“不可,母后,如果让他们看到林贵妃和吕淑妃的头,明确的知道她们已死,他们的进攻会更激烈。”   沉吟片刻后,他冷冷一笑:“孩儿会派人告诉他们,如果不休兵,林贵妃和吕淑妃所受的折磨就更厉害。”   “可是……”她们已经死了,而且吕淑妃说的对,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在这皇宫中,母子连心,才能活着,秦觉和秦克会不知道林贵妃和吕淑妃已死?   秦或笑诡异:“没有见到尸体,再加上母后的手段,他们就算不会尽信,但也会半信半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拿到父皇手中的兵符。”   真正的威胁来自于父皇的那几个心腹将领,他们手头上,掌握了三十几万兵力,得到了他们,就算秦觉和秦克联手,他也不惧半分。   刘皇后皱眉:“可是母后都快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你父皇的兵符。”   “皇宫如此之大,想要搜找,几乎是不可能的,母后,如果你心软,下不了手,就交由孩儿……”秦或绝美的脸庞瞬间阴毒无比,无毒不丈夫,既然没有回头路,他定然走到底。   刘皇后轻喘一声:“不,或儿,交给母后,母后不会心软,不会下不了手,母后会想办法逼你父皇说出兵符的下路,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他再如何无情,但他终究是或儿的父皇,她不想他的儿子犯下弑父的罪孽,如果非要有人来承担,她来。   ……   整个苍都都笼罩在混乱中,城下硝烟四起,撕杀声,战鼓声,无不在时时刻刻让苍都城内百姓的心提的高高的。   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要的只是安稳的生活。   可是这场战争,却让他们担惊受怕,整日处在惶恐慌乱之中,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乱要打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城下的大军会攻城。   他们想逃,却逃不了,城门紧闭,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等着命运的安排。   黑夜笼罩,繁星似锦,夏末的夜风,已经带着一丝如水的清凉。   相对于外面的战乱,安王府宁静的仿佛世外桃源,不受世间纷乱影响。   飞云连绵的檐角下,青色的琉璃瓦在灯光下,发出幽暗的光泽。   前庭的石桌前,云战坐在轮椅上,似乎是在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像一尊石雕佛。   云芬走到屋檐下,看着他,心里幽幽一叹。   阜国的这场战乱,是迟早的都要发生的,公子虽然早已经知情,但直正发生的时候,公子还是很难置身事外,不然公子就不会把他们留在府内了。   “公子又在出神了?”云伯停在她身边,低声问道。   云芬点头:“这是公子的命数,公子与靖帝虽为父子,却无父子之份,如若不是公子的脱尘越世气息,靖帝眼中又怎么会有公子?恐怕他早就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四皇子了。”城主说过,世上很多东西都是生来就注定的,公子与父母皆无缘无份。   “城主说过,公子与阜国无缘。”云伯淡声道。   云芬睨了他一眼,轻叹,点点头。   空气中传来了异动,一阵淡淡的清香从远而近,云伯,云芬两人都脸色一正,抬眸看向从幽径中走来的一群人。   云伯盯着走在前面的人,微微皱眉,城主说,正因为他擅自主张的举动,才会影响到公子的命数,所以严辞命令他和云芬,不得插手于阜国以及公子任何事。   否则只会让公子的命数加快运转,后果由公子承受。   城主都这样说了,他和云芬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心里难免愤愤不平,公子竟然同意这个女人住在安王府内。   阮心颜走近坐着的人,淡然的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旁的秦不值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我来要什么?安王心里很清楚。”阮心颜支起一手撑着头,侧身看着天空的璀灿繁星,淡淡的说道。   一旁的秦不值盯着他,心里暗暗紧张,成败在此一举,四皇兄会答应帮他吗?   良久之后,云战才看向秦不值,话却是对她说的:“好。”既然他是帝王星,他也是顺应天命。   秦不值心里惊喜,但面上还是镇定无常,只不过挺直的背脊泄漏了他的兴奋。   阮心颜回眸轻瞟了他一眼:“你这样爽快,我也不矫情,你这个‘交代’可以换一条命,当日你的人刺杀我一事,就算了,但是……”   声音微顿,照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不,也可以说是声明。   “如果云中城再犯上我,这笔帐,我依然会算进去。”   云战对她的话,仿佛不以为意,也似乎是根本就不在乎,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道:“云伯,芬姨,送十王爷进宫。”天地之间,浩瀚无穷,他的存在意义对阜国而言,或许就是为了今晚。   云伯,云芬两人相视一眼,这,真是天意。   两人看向坐在一旁的阮心颜,心里都有着惊骇,这么说来,她之所以住进安王府,就是为了在今日能让十王进宫?   她如何知道他们能进宫?   她不可能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能进宫?你知道什么?”云芬控制不住的问道。   阮心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飘然送出两个字:“猜的。”有时候直觉这东西并非全是虚的,只要够细心,够缜密,很多秘密其实都不是秘密。   云芬愕然,猜的?   “你猜到了什么?”不,她不可能知道她是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贤妃。   阮心颜轻笑:“你心里此时想的就是我猜的。”    022密道潜入   这是一间地牢,四周皆是刑具,石壁上吊着的铁链扣着一个人,被扣的人一身明黄色的中衣,衣服完好,除了头上的金冠被摘除,发丝凌乱的覆盖住了脸,似乎只是挂在墙上,并没有受刑。   随着沉重的牢门打开,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   刘皇后看着挂在墙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冷冷的道:“皇上,还没有想通吗?”   靖帝缓缓的抬头,望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的结发之妻,是他的皇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端庄沉稳,昔日她打理着靖王府,后来,掌管整个后宫,对她,他给了他最大的信任。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落得如此地步,竟然拜他最信任的人所赐,他如何不恨?   他冷冷一笑:“皇后,既然你都不念夫妻之情了,朕无话可说。”   刘皇后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无名之火再次狂燃,她恨,为什么他就不放下,为什么不把皇位直接给或儿,只要他把兵符,皇位都给了或儿,或儿和她自然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毕竟他是她的夫,是或儿的父皇。   现在看来,他疼爱或儿,只不过是表面,实际上,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臣妾再问一次,皇上当真如此狠心?”非逼她动手。   靖帝嘲讽出声:“狠心的是你这个贱人,而非朕。”权利熏心,竟然不惜谋害夫君,教导儿子弑父,这样的女人何止是蛇蝎心肠。   贱人?   刘皇后愣了一会儿,而后大笑,尖锐刺耳的笑声在地牢中回荡,直到她笑累了,笑哭了,她才缓缓的停了下来,死死的盯着他,眼中有着痛,有着泪,还有着恨。   “从这一刻开始,你我夫妻恩断义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冷酷无情之人,他不配为夫,不配为父。   她和或儿能走到今天,全是他逼的,是他的无情,他的自私逼的。   靖帝心头有些慌乱,后悔不该逞口舌之快,触怒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刘皇后走上前,盯着他,轻言轻语温柔如呢喃似的在他耳边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身上有伤的,想要一个人求生不能,我这个贱人,有的是办法。”   “你……”靖帝身子猛的一动,如果不是双手被扣,如果不是被喂食了普罗散,他全身无力,否则,他一定掐死她。   刘皇后看着眦睚欲裂的人,慢慢的后退,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冷声道:“好好侍服着皇上。”   “是,奴婢遵旨。”两名身形高壮的嬷嬷听闻命令后,缓缓的逼上前。   “你们敢,朕是皇上,你们不要命了?”靖帝怒目圆瞪的看着朝他逼近的两名嬷嬷手里的银针,震霆大怒。   “得罪了,皇上。”两名嬷嬷嘴里说着客套话,但脸上可丝毫没有惧意。   两人跪在了靖帝脚边,一人抬起了他的脚,脱下他的绣着金龙的鞋,黄色的布抹,露出了一双因为常年不曾见过阳光又养尊处优的脚。   “狗奴才,你们敢,朕要诛你们九族,五马分尸……啊……”   因为钻心的痛疼,那声浑厚的怒吼声转变成痛吼。   他的双脚大拇指指甲处各刺进了一根银针,然后移动着,把指甲和肉分开,她们的动作,轻轻柔柔,缓慢无比,却让疼痛积聚到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片刻,靖帝凌乱的发丝就因为一身冷汗而粘沾在脸上,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骇人……   刘皇后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皇上万金之躯,受不住这等苦禁,还是请皇上识时务把兵符交出来。”   靖帝不停的喘着粗气,不知道是气,还是因为疼痛难忍,喘了半天,他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个贱人,有其母,必有其子,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哪里配当一国之君?三皇子,五皇子,任何一人都比你们来的够格。” .   “你……好,那臣妾等着。”刘皇后气的浑身发抖。   “好好的‘侍候’着!”恨恨的吩咐了一句后,刘皇后大步走了出去。   “嗯……”接连而来的巨痛,让靖帝不再痛喊,而是强咬着牙,实在忍不住,也只是闷哼,不再失态的大喊。   ……   本就是黑暗时分,密道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云伯手上举着一个火把,也只能勉强能照亮三人的身影。   一路走来,秦不值心里止不住的惊骇,皇宫地下竟然有这样一条密道?   他仔细触摸过了,泥土潮湿,这密道并不老旧,从安王府直通贤清宫和父皇的内寝殿。   这,是四皇兄建筑的密道?   不,应该说这是为了四皇兄而建筑的密道。   是这两人吗?他们是云中城人,四皇兄和云中城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心头疑惑,但秦不值也知道,当务之急,这些疑惑只能暂时放下,他今天的目的是来拿兵符的。   她说父皇被关在凤鸣宫的地牢里,让他熟记了地牢的路线,让他待会趁着给父皇送饭的时候接近父皇。   脸上的异样触感,脑中的地形图,还有里外接应的人,一切她都安排的稳稳当当,万无一失。   秦不值低下头,他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如果有一天,她要拿走……   “前面就是贤清宫内寝,十王爷上去吧。”云芬淡声道,公子说十王就是阜国的帝王星,所以他们不是在帮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在顺应天命罢了。   这条密道原本是为了她能就近照顾公子,才让人挖掘而成,没想到,竟然成就阜国帝王星的大业,这确实是天意。   秦不值点点头,动作小心谨慎的掀开了头顶上的那块地砖,云芬说过,地道上面是床,要爬出去。   秦不值爬了很久,才终于能自由站起身,内寝是昔日贤妃娘娘所居住,如今她已经死了,这里冷清寂静的让人汗毛直立,秦不值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正当他想要触摸到门边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靠近,刹那间,他惊的全身一紧,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三更,饶是他再大的胆子,此时也感觉到了害怕。   “跟我来。”低低的声音近在耳边,让秦不值想放声尖叫,但他还是忍住了,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这人应该就是她说的接应的人了。   他凭直觉,跟上了那人的脚步,七拐八转九弯,走了约莫一刻钟后,他才看见了灯光。   他环视一眼,还没有出贤清宫。   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是一个身材瘦小,与他不分上下,身穿太监服的小太监,他回过头了,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进了旁边一簇花丛。   那里躺着一个与他年纪,身高差不多的太监,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了下来。   “把衣服换上,腰牌别上,记住,你是凤鸣宫贵嬷嬷的侄子小贵子,今年十二岁,亥时三刻出生,进宫已经五年零八个月二十七天。”   “贵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嬷嬷之一,跟在皇后身边已经有四十年,是皇后当年从刘家陪嫁婢女之一,你是贵嬷嬷的侄孙,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家住离苍都八十里外的南水城十里镇河兴村。”   “在凤鸣宫,因为贵嬷嬷的关系,小贵子在凤鸣宫,向来被那些宫女太监敬让三分,好赌成性,而且逢赌必输,贵嬷嬷不许凤鸣宫里的太监跟他赌,记住,别急着进地牢,其余的,要靠你随机应变。”   秦不值点点头:“我知道如何做了。”   ……   身形粗壮的贵嬷嬷从地牢出来,累的筋疲力尽,没想到皇上倒也是个倔强的主,无论她们如何折腾,更是不张嘴,说出兵符的藏身之处。   “贵嬷嬷,您老走好。”守在地牢外的几名士兵看着她们出来,连忙上前谄笑哈腰。   他们皆是皇后安插在禁军里面的心腹,与贵嬷嬷等人一样,是皇后铁杆拥护者,但比起资历,他们和贵嬷嬷当然不能比。   “好生看牢着,任何人不得进入,如果有什么差错,可不是掉脑袋的事了。”对他们的谄笑,司空见惯的贵嬷嬷也习以为常的叮嘱道。   “是,是,是,贵嬷嬷走好。”   把这些对他们而言,不亚于第二个主子的人送走,地牢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地牢就在凤鸣里面,除了一条路并没有别的路,所以看守地牢的人也不多,只有四个人。   当一脸挂着泪痕,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贵子在贵嬷嬷前脚刚走的时候,他后脚出现的时候,四名士兵面面相觑了一眼后,由其中一人上前,谄笑道:“小贵子公公,怎么啦,谁惹您老不高兴了?”   来人不理会此人,直接走到一旁的桌子上,趴着哭的特伤心。   四名士兵各自相视了一眼,看了一眼地牢,有些为难的交头接耳。   “这里是地牢,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万一出了岔子,咱们可不是掉命就能完了的事。”其中较稳重一点的,皱眉说道。   “去,什么岔子,小贵子可是贵嬷嬷的亲侄孙呢,看他这样,定是又赌输了。”   “可是贵嬷嬷说,不许任何人进来……”   “不许任何人,但小贵子可是贵嬷嬷的人,以贵嬷嬷的手段,日后,这小贵子在宫里还能少得了好处?”   “是啊,咱们不能得罪了小贵子,贵嬷嬷嘴说吩咐咱们不许任何人打扰,可要是让她知道咱们把小贵子赶了出去,以后她指不定给咱们穿啥小鞋呢,她的心可是黑的,连皇上都下得狠手。”   四人议论完毕,以三票对一票通过,投反对票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保持了沉默。   “小贵子公公,您是不是又输钱了?”一名士兵上前,讨好的说道。   小贵子抬起头来,还挂着泪痕的脸,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如果让姑婆知道……呜……呜呜,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您输了多少了?”   小贵子怯怯的伸出五根手指……   四人猜测:“五两?”   小贵子摇了摇头,哭丧着脸:“是五百两。”   四人倒抽一口冷气:“五……五百两?”   “怎么办,这银子是姑婆积攒了几年的私房钱,我爹说我娘重病,需要银子,姑婆才让我寄回家的,可……可是……我……”   “天啊……五百两,您全部都输了?”   小贵子点点头,瞬间又是泪流两面:“姑婆会杀了我的。”   四人面面相觑,五百两?贵嬷嬷不会杀他,只会杀了那些跟他赌的人。   “您都跟谁赌了?”   “原本我和御膳房的小李子在玩,后来……内务侍的刘公公来了,就……”   “什么?您的银子是被内务侍的刘公公赢了?”这就难怪为什么小贵子会哭的这样伤心了,内务侍的刘公公可是皇后的同姓远亲昵,在皇宫,可是一等公公,也是个和小贵子一样,好赌成性的主。   贵嬷嬷再受皇后宠爱,也比不上刘公公啊。   这下,贵嬷嬷这五百两是打了水漂了。   四人看向小贵子的眼中都带着同情和怜悯。   这银子要不回来,贵嬷嬷不会真的杀了小贵子,但一顿打罚是逃不掉了。   “呜……呜呜……”小贵子哭的特伤心。   “那您跑到这儿来,是……”较为稳重的士兵上前,试探的开口。   听闻此言,小贵子抽泣声渐渐停止了,眼珠子一转:“听姑婆说,几位哥哥守这地牢,皇后娘娘奖了不少银子……”   四人脸色同时一僵,敢情这小贵子是想从他们这儿拿好处的。   “小贵子公公,话不能这样说,哥儿几个守在这里,不见天日,吃喝拉撒都在这儿,可不舒坦啊。”   “是啊,是啊,皇后娘娘奖的银子也不多。”就算是多,也不能给他啊。   “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这银子早就捎回去了。”   “小的也想帮小贵子公公,但小的实在没银子可以借给小贵子公公。”   开玩笑,有银子也不能借给他,借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谁不知道这小贵子有银子就拿去赌了,说好听点,是借,说难听点,就是抢。   小贵子脸色一变,神情有些难看……   四人看他脸色难看起来,相视一眼后,脸色都缓和下来,其中一人上前:“小贵子公公,哥儿几个现在正在当值呢,万一出了啥岔子,不只是咱几个,就是贵嬷嬷也担当不起啊,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就凭贵嬷嬷敢对皇上下手,万一出了啥错,贵嬷嬷别说九族了,就是死了的祖宗都要被剉骨扬灰了。   小贵子越过他们,探头望了一眼,嫌恶的回头,突然猛地回头,眼睛闪亮无比。   四人看着他的神情,都心生不祥……   小贵子颤抖的指着挂在墙壁上的人手指上的玉扳指:“去,拿来。”   “什……什么?”四人震惊的瞪向他,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   从震惊中回神,其中一名士兵上前好生劝道:“不……不行啊,小贵子公公,这……这……不行,万一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咱们都担待不起。”这关在里面的,虽然如今已是地下囚,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皇上,而且是一时半会还不能杀的皇上。   小贵子皱眉,侧头想了想,点点头,但下一刻他双手背在身后,冷眼对着他们说:“你们一人借我十两银子,去翻本,否则……日后,你们别想有好日子过。”   四人脸色成菜色,但又不敢发作。   小贵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的挥了两下,再从容的擦着鼻涕。   “小贵子公公……在下……没有……”   咚!咚!咚!咚!   四个都倒了下去。   秦不值神情一正,莫诀说这药效非常厉害,但是时间也短,他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飞快的从其中一人身上拿起钥匙,打开了地牢门,看着昏了过去的靖帝,他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捏碎了放进他嘴里。   等了片刻后,靖帝被巨痛袭卷,嘴里呻吟了一声。   “父皇,您醒醒。”秦不值轻声呼唤道。   靖帝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太监正担心的望着他,眼中含着泪水,不由得眯眼:“你是……”   “父皇,儿臣是不值。”   “什么?不值?你是不值?你怎么进来的?”靖帝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眼他,将信将疑。   秦不值扯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父皇,儿臣是走密道来的,是四皇兄让儿臣进宫来看望父皇的。”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交代他一定要说是四皇兄让他进来的,但她这么吩咐,自然一定有玄机。   靖帝猛地睁眼,激动出声:“你说什么?四皇兄?安儿?安儿让你走密道进来的?”   秦不值皱眉:“父皇,皇宫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密道?而且还是从四皇兄府中,直通您的内寝?”   靖帝一喜,真的是安儿吩咐的,那条密道除了安儿,没有人能通过,每次安儿离开都会封死密道。   “你四皇兄呢?是不是他来救朕了?”只要他能出现,他会让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秦不值摇头:“四皇兄没来,他只是让我进来对父皇说一句话。”   “什么话?你快说。”   靖帝喜出望外,安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个父皇死的,一定会办法救他出去,只要他出去,调动大军,又有朝中相爷一派扶持,不管是哪一方,他都能压制。    023坑蒙拐骗   秦不值眉头微皱,眼中带有一丝困惑不解,郑重的说道:“四皇兄让儿臣转告父皇,说,父皇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这话,也是她教他说的,他后来细想,也体会出了她的用意,假作四皇兄的名义,确实是胜算大很多。   一则,四皇兄先天残疾,不可能为帝。   二则四皇兄从不插手朝堂事,凡事都不在乎。   再则,李相爷一派虽然为中立派,但却与四皇兄有着牵连。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用四皇兄的名义都比用他秦不值的名义有用多了,虽然他心里愤恨,但这确是事实。   她的谋算,堪称完美,把所有的人和事都算计在内,一切都是胜券在握。   而且,也只有她才能让四皇兄愿意帮他。   虽然表面上,看似是因为云伯刺杀她,而卖得四皇兄一个情面。   但他和她心里都明白,以四皇兄那日所露的武功,他要想救走云伯,并非不可能。   哪里需要与她交换情面?   靖帝听了他的话,双眼锐利的盯着他,语意不明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四皇兄让儿臣进来告诉父皇,父皇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再也没有了。”不知道四皇兄知不知道被利用的事?他不喜欢四皇兄的眼睛,仿佛什么事,他都能看穿洞悉。   如果没有四皇兄,恐怕无论他如何演戏,如何表忠心,父皇不会轻易的相信他。   靖帝盯着秦不值,心里想着安儿这话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他的兵符调动大军,短时间内,救他出这禁军重重的凤鸣宫,确实很难。   但是……眼前,安儿是指不值?   “你说你要嫁去浩国?”靖帝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事情真的有这样巧?还是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用来降低他的警惕心?   秦不值也没有移开眼睛,坦然的望着他:“儿臣本来是想着父皇能答应后,就和郡主启程回浩国的,但没想到……竟然发生战乱,儿臣很担心父皇的安危,所以,当四皇兄问儿臣愿不愿意进宫来救父皇时,儿臣不会,也不能推迟。”   她说,这个办法能稍微减低一点父皇对他的防备之心。   当时,他有点担心,万一父皇真的相信了他的话,真的下旨让他前去浩国,那又怎么办?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他在他心里根本毫无价值,反正他皇子众多,送一个给浩国,又有何妨?   但如今看来,他对她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何以谋的这样准确?又是如何知道皇后会发动叛变?   “你的意思是说是你四皇兄主动让你进宫来的?”靖帝凝重的问道,对这句话,他很重视。   秦不值心里一冷,但表面上,还是郑重的回答:“回父皇,是,儿臣虽然不明白四皇兄为何让儿臣前来?但儿臣想,四皇兄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骨子里面如眼前的男人一样,有着冷酷无情的血液,对他这个父亲此时此刻的处境,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有难过的心情。   他只想着尽快拿到他的兵符。   他也不想想,这里,也就他和他两个人,无论他回答什么,他也不会有机会求证是否属实,不是吗?   他这样一而再,周而三的求证,他的怀疑表现出来,只会让他更恨他。   因为,在他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把他秦不值当成是他秦靖的儿子,是有权利继承他皇位的皇子。   他不把他当儿子,他又为何要把他当父亲?   “父皇,那药效很快就要退了,外面的人很快就会醒过来,儿臣不能再留下来了,否则会坏了四皇兄的计划,父皇,您保重,四皇兄说您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这话都是他说的,但却不是以他秦不值的名义说的,当然也不会有效了。   秦不值看了一眼外面,一边紧张的把脸上的人皮面具贴好,一边安慰着出声,心里则焦急的无法形容,他没有把兵符交给他,他只能用这最后一招,如果他还不相信他,再耗下去也只不过是浪费他的时间罢了。   靖帝不言不语,只是用不明的目光盯着他。   这个儿子值得他信任吗?   他真的只是为了来转告安儿的话?   安儿说,他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不再有下一次。   秦不值就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秦不值转身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回过头,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飞快的上前塞入靖帝的嘴里。   “父皇,您在这牢里再等几天,儿臣一定协助四皇子救您出去的,这是四皇兄交代让您服下的药丸,说是可以帮你疗伤,儿臣先告退了。”   秦不值亳不迟疑的转身,虽然他表面镇定如常,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的心急如焚和愤恨,跨一步,重若千个沉重的让他仿佛身上压着一块大山。   她精心策划安排,为他铺平了所有的路,但依然改变不了他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地位。   她,会不会很失望?   正当秦不值心情沉重,背后终于传来了他渴望听到的声音。   “等……等等……”   秦不值心头一阵狂喜。   靖帝决定赌一把,他被秦不值那一句,错过,就不再有机会的话给慑住,尽管他心里的本能直觉让他对自己的这个十儿子的话半信半疑。   疑,是他不相信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信,是因为他相信自己那个不似是红尘中人的四子。   半信半疑间,他决定赌一次。   秦不值回头,却没有走回到他身前,只是紧张不安的看了一眼外面倒在地上的四人,语气略微急促的道:“父皇,您还有什么事?”   靖帝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喜悦后,原本还在迟疑左古摇摆不动的心,在这刻坚定。   “你过来。”   秦不值眼中露出不解,但还是乖驯的走上前了几步,恭敬的出声:“父皇。” .   靖帝盯着他,神情凝重,缓缓的开口:“再靠近一些。”   秦不值依言再靠近了一些。   靖帝压低声音:“告诉你四皇兄,第一封,三尺题,暗中浮,安天地,你只要把它告诉给四皇兄听,他自然会明白的。”以安儿的聪颖,一定会知道这暗寓的。   秦不值心里一怔,但还是很快的点头:“是。”   “去吧,朕等着你们。”   秦不值把四人身上的钱财银子都搜刮干净后,把门锁好,钥匙还原,趁他们快要苏醒时期,赶紧搬离。   四名士兵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大惊失色,连忙奔到铁栅,看着里面关着的人还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地牢门还是关着的,钥匙也在原来的地方。   “哎呀……”其中一人上摸下摸,惊叫出声。   “怎么啦?”   “是啊,怎么啦?”   “我的银子……”   众人一摸,面面相觑一眼后,都是一脸愤愤不平。   “他小贵子什么东西,竟然犯在咱哥几个头上,不给点他教训,他不知道厉害。”   “对,走,禀报娘娘去,就说小贵子擅闯地牢,别说他,就是贵嬷嬷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疯了,贵嬷嬷可是跟着皇后四十几年的老奴才了。”一名士兵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靖帝,压低声音道:“反正皇上也还在,咱们要禀报上去,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万一小贵子反咬咱一口,说他是咱们请来的,怎么办?皇后一怒,咱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是啊,万一小贵子有贵嬷嬷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不说皇后会不会放过咱们,就算皇后放过咱们了,以后贵嬷嬷会不会放过咱们?以后还能不能得到重用?这可是咱们的失职。”   “这……”   “算了吧,反正除了咱哥几个的几两银子,别的没损失,咱们还是不要闹大了。”   “反正这银子咱们随时都可以找小贵子讨回来,就当暂时放在他那儿,咱还可以收利息。”   “咦,这样说来,也好。”   四人经过一阵商量,都冷静下来,决定息事宁人,这事和这帐,以后再算。   但他们不知道,正因为他们的疏忽,改变了外面的天。   ……   阮心颜挑眉,第一封,三尺题,暗中浮,安天地。   “把你与他的对话,一字不漏全部说一遍。”   秦不值脸色凝重的把在地牢中发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漏的述说了一次。   阮心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他确实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了,表现的非常好,做大事者,又何须拘于小节?   他的几个兄弟杀兄弑父都做得出来了,他只不过是去坑蒙拐骗罢了,嗯,这回坑的是爹,蒙的是兄,拐骗的是兵符。   这样说起来,其实大家都一个性质!那接下来,趁火打劫也无所谓了,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始,后面自然不需要她教,他也会了。   “我仔细想过了,这四句话一无地名,二无人名,那兵符到底在哪里?”秦不值眉头紧皱,时间非常紧促了,刘将军的边关军眼见着还有两天就要抵达苍都了,他必须要这两天之内,攻占皇宫,这样,才能占据主位。   阮心颜结合秦不值与靖帝说的话,微微眯眼,略一沉思后,眼睛一亮,她想,她知道兵符在哪里了。   “莫诀,去把安王府的牌匾取来。”   秦不值微愣,心里仔细揣测了一番外,忽然恍然大悟。   第一封,四皇兄是所有的皇子中,最先封王的皇子。   三尺题,其实就是三字题,那既是安王府三个字了。   暗中浮,就是说这块牌匾后面有浮,此浮就是符,意指兵符。   “安天地?父皇的太子人选是四皇兄?”秦不值阴霾的眯眼,否则,父皇为何把如此重要的兵符放在安王府?   阮心颜摇头:“他只不过是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放在一个他认为天地间最安全的地方罢了。”安天地,天地安,这靖帝倒也真的不笨。   取得他这几块兵符,她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安排了多少路?   很快,莫诀就取来了安王府的牌匾。   阮心颜起身,看着这块黑底烫金字的,安王府,三个大字,微微一笑:“小心点,把它拆了。”   当莫诀把牌匾拆开后,里面的东西终于现形了。   秦不值上前一步,全身微微一颤……   一块金黄色的布巾中,里面是三块龙,虎,狗状的金牌。   阮心颜拎起布巾里面的三块金牌,眼中兴味十足。   “龙符,号令镇守在皇宫的四方将领统领的二十万亲卫兵。”   “虎符,是驻守在各城各郡的三十万大军。”虽然叛变的有大半,但还留了十数万,收获也算不错了。   “郡主,那这狗牌呢?”明月不解的问道。   阮心颜挑眉,看着手中的狗牌,晃动了两下:“挂哮天犬身上,倒正合适。”   婉儿扑哧一笑:“狗代表着忠诚,也意为主子守门的寓意,自然是镇守边关的兵力,但是现在看来,恰恰是最忠诚的全数叛变了。”   “那说明养狗的人不会养狗,狗对肉和骨头的嗜爱,超过了它对主人的忠心。”阮心颜唇角上扬,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神情激动兴奋的秦不值,似笑非笑的说道。   其实无论养什么宠物,道理都是一样的,会养的人,才能养出不敢咬主人的宠物出来。   至于这只狼……   “奴婢相信哮天犬就不会背叛。”明月听闻谈狗,低头看着蜷缩在主子脚边,乖驯如兔的哮天犬,想起郡主驯服它时的手段,忍不住搓搓手臂,心有余悸的出声道。   在场的人都微讶的看向明月,再看向哮天犬,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只恶狗是如何被驯服的?   除了明月和清风,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哮天犬为何被驯服的如此之神奇。   阮心颜挥挥手,哮天犬立马站了起来,朝他摇晃着尾巴。   哮天犬和秦不值不同,秦不值是人,有人的思想和欲望,她想要把秦不值驯服成哮天犬,确实是个难题。   她会尽全力试试,实在不行,那就只能除掉了,毕竟当初她说某人养虎为患,她可不想未来有一天,某人说她养狼为患了。   秦不值看着她手中的三军兵符,心里不能说一点都不紧张,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就如同她养的哮天犬一样,只有听话乖驯,让她满意,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阮心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三军令符,王爷打算如何用?”   秦不值沉默片刻后:“当务之急,是要名正言顺,号令三军,平定城下之乱。”   ……   兵,贵在神速。   正当三皇子,五皇子两军正在全力攻击大皇子的拥护兵时,十王爷秦不值手持皇上的三军令之虎符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令在等候皇上兵符的各忠诚将领,要他们即刻出兵联合三皇子,五皇子歼灭大皇子的叛军。   驻扎军虽然惊愕于虎形符的持有人竟然是皇上最不受宠的十王爷,但是军人的天职也让他们对虎形符令有着崇高的敬意和忠诚。   很快,就整顿兵力,围捕歼灭叛军。   这一变故,不只是大皇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连三皇子,五皇子都愣是半天无法回神。   局势,瞬间逆转。   当命令下达后的三个时辰后,秦不值才手持龙形符,调动了镇守皇宫的四方将领,以‘诛后,护驾’的名义攻打皇宫。   ……   秦或发了狂似的冲进了地牢,劈开了牢门,手中的剑架在了靖帝的脖子上,眦睚欲裂的怒吼:“为什么?”   他情愿把兵符给秦不值,也不愿意给他,为什么?   听着外面的厮杀声,靖帝眯眼,看着站在眼前,在自己心里,一直有着嫡长子地位的大儿子和一旁脸色惨白的皇后。   这么多年来,他们母子在他心里的位置,无论他有多少皇子,有多少后妃,他们母子的地位都无人能代替。   可是也正是他们,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   让他如何能接受他们母子的杀夫弑父之举?   “或儿,不管你做了什么,朕都会饶你不死。”   秦或大笑,绝美的脸上不知是痛还是泪:“饶我不死,父皇,事到如今,你要如何让我相信你会饶我不死?别骗我了,骗了我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报……启禀大皇子,十王爷带着兵已经攻入了凤鸣宫。”地牢外,传来了焦急的报禀声。   刘皇后如同突然被抽了灵魂一样,跌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靖帝心头有些安慰,他赌赢了,不过,他还不能掉以轻心,难免这两母子不会狗急跳墙。   秦或现在反倒不急了,收回剑,他扶起地上的皇后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秦不值?哈哈哈……”   秦或对天狂笑了几声后,突然慵懒邪笑的说道:“父皇,你以为秦不值会救你出去?我告诉你,这世上最想你死的人,就是秦不值了。”   “儿臣就让你看看,你信任的秦不值是不是真的会救你出去,而我……也想看看,秦不值是如何杀兄弑父!”他输了,不是输给了秦不值,而是输给了轩辕砚!    024后顾之忧   听了秦或的话,靖帝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百转千回,但表面却不得不佯装镇定。   凤鸣宫外面,四城门将领带着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攻下了皇宫。   秦不值不留痕迹的退了开去,他要比四方将领先一步前往凤鸣宫,要清楚皇后和大皇子究竟有没有动手,否则,他必须得‘处理’了。   而此时的地牢。   听着地牢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秦或细长的凤目轻挑,有着说不出来的撩人风情,他似笑非讽的回眸:“呵呵,十皇弟终于来了,为兄等你多时了。”却在触到来人时,脸色阴冷了下来。   阮心颜看着他瞬间冷淡下来的脸色,似笑非笑:“怎么?大皇子很失望?”看来,她的出现让他很失望。   靖帝心里一震,看着拥有一张宁静详和的面容,站在地牢门边,笑看着他的女人,嘴里说着让他浑身发寒的话。   “靖帝在等你的四位心腹将领?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再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靖帝此时睁大到极限的眸瞳,完全诚实的呈现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阮心颜听着外面的动静,淡淡一笑:“莫诀。”   “是。”   ……   当秦不值赶到地牢的时候,却惊现地牢里,空空如了。   “十王爷。”身后传来了四方将领的声音,秦不值沉痛的转身:“本王还是来迟了一步,父皇定是……”   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秦不值悲痛大哭。   四方将领看着这间地牢,想着皇上就是被关押在这里,他们脸上怒火狂烧。   “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如此人面兽心。”   “皇上定然是被大皇子挟持走了,你看,这铁链刀口整齐,分明是被利刃斩断的。”其中一人较为细心,上前查看,发现了问题。   “这么说来,他们现在一定还在皇宫内?”   “对,皇上一定还在皇宫内,咱们搜。”   “搜,仔细搜,就是把皇宫全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皇上找出来。”   四名将领都恨恨不平,语气坚决。   “十王爷,咱们还是先找到皇上先。”   秦不值站直身,神情坚韧而凝重:“那本王就倚重各位将领,务求把父皇救出,本王担心大皇兄狗急跳墙。”   “是。”四名将领都郑重的抱拳,然后急步离开地牢,前去追踪搜索。   秦不值微微低下眸子,是她吗?皇宫四门都被封锁了,只有那条密道……   三皇兄,五皇兄都在城门外,他已经下令封锁了整个苍都,他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皇宫。   只有她才有时间,有能力赶在他的前面。   等到镇守边关的刘将军带着大军压境的时候,大皇子的军队已经全部歼灭了。   因为城门的封锁,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又是如何,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与三皇,五皇两军对峙着。   而此时,京城郊外一处偏僻的小院。   阮心颜淡然的坐在首位上,看着底下的几人。   刘皇后面如土色,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秦或半敛着的眼眸,旁人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什么。   靖帝在一旁,神情已经镇定下来,他冷冷的看着阮心颜:“你把朕带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阮心颜淡然无声,只是悠然的品着杯中的香茶。   “郡主,属下已经请王爷过来了。”莫诀的身影出现在门庭前,恭敬道。   阮心颜唇角微微一弯,却依然没有出声。   靖帝等人听闻莫诀的话,都猛地回头,看着那个背着阳光而来的小小身影,他身后的阳光似是涂上了一层金釉,投射在他身上,让人不得不眯眼看着他。   秦不值缓步而来,不意外的看着厅中的几人,四位将领搜查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在皇宫发现他们的踪影,天色刚亮,如他所料,莫诀出现了。   “儿臣参见父皇。”秦不值看着坐在一旁的靖帝,倒是很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是最后一次他唤这个男人为父皇了,最后行一次礼。   靖帝看着他如此恭敬的神色,心里惊疑,难道不是他让阮心颜把他抓过来的?   阮心颜放下手中的茶杯,淡声道:“王爷,打算如何?”   秦不值露出一抹孩童般纯真的笑容:“一切交给王妃处置。”   秦或微垂的眸帘轻动了下,嘴角勾出一抹暗嘲。   靖帝激动的上前,狠狠的抓住了秦不值的衣襟,怒道:“你这个逆子,你……你竟然勾结……这个妖女,背叛阜国,竟然把自己的父皇拱手相让于她人鱼肉,你……你这个畜牲,我杀了你。”   秦不值狠狠一推,靖帝被他推倒在地。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秦不值,或儿说,秦不值是这个世上最想你死的人……   秦不值冷漠的看着他:“拱手相让于她人鱼肉?你不也正是如此,把我拱手相让于他人鱼肉?我是跟你学的,你应该高兴,至少我青出于蓝。”   “你……”靖帝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如同中风似的眼瞪着他。   “当你命令你的禁军把我的母妃刺死的时候,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被刺成无数个窟窿时,我就发誓,今生今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曾经那样对我。”   靖帝粗喘着气,瞪着秦不值的两眸暴突的吓人。   秦不值在阮心颜的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轻笑出声:“我能活着,有多艰辛,你视而不见,你恨不得我死,只因为我的母妃带给你屈辱,呵呵,真是有趣,你却从来不想着,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谁让你好色呢?后宫众妃嫔无数,却还没脸没皮的迷上一个青楼女子。”   “不顾朝堂反对,不顾声名,硬是把她纳入后宫为妃,还可笑的封她为月妃?哈哈哈,月妃,月,高贵,皎洁,是吗?”   “畜牲……”靖帝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秦不值突然起身,狠狠的踹上他一脚,脚踩在了他脸上,用着恨入骨的眼神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当初你已经不顾帝王之威,把她接进了宫,为何,又要后悔?都已经纳为月妃了,为何不把德妃之位给她?”   靖帝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这是他的儿子,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他用那双仇恨的眼睛盯着他,用脚踩在他这个父亲的脸上质问着。   “你……畜牲,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一旁的刘皇后看着眼前的人伦悲惨一幕,她无声的笑了,笑的悲痛欲绝,她以为自己早就没有泪了,但此时,她的泪是为了什么?   为他,还是为自己?   如果当年,他没有当上帝王,他依旧是个靖王,那么今时今日,她和他也不会走到今天的下场。   命,真是命,她不信都不行了。   “天打五雷轰?”秦不值轻喃,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笑,大笑出声,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仰头大笑,这个画面无论怎么看,都是诡异而疯狂的。   好半响,他才突然止住大笑,盯着靖帝摇头:“如果天有眼,又岂会让我成为你的儿子?如果天有眼,又岂会如此对我,它既无眼,又何惧他天打五雷?”   “你……逆子……” .   秦不值收回脚,走回到座位上坐下,身姿慵懒而邪恶,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秦或,最后再度落在靖帝身上。   “秦或是你的儿子,秦觉是你儿子,秦克是你儿子,我秦不值也是你儿子,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们一样,得到公正公平的待遇?他们可以视皇位为己,我为何不能?”   阮心颜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能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确实不枉她费心费力了。   周考王姬叔袭,杀兄周哀王姬去疾。   前赵昭武帝刘聪杀兄刘和。   后凉灵帝吕纂,杀兄隐吕绍。   南朝宋元凶刘劭,杀父宋文帝刘义隆。   郢王朱友珪,杀父后梁太祖朱温。   后梁末帝朱友贞,杀兄朱友珪。   南汉中宗刘晟,杀兄刘玢。   隋焰帝杨广,杀兄弑父。   唐太宗李世民,玄武之变……真是数不胜数,这皇权社会,其实是是何等的矛盾,多少帝王口口声声以仁义孝治天下,却又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人伦悲剧。   靖帝仿佛片刻间苍老,他倒在地上,喘息着。   一双脚停在他面前,他抬头,看着立在他身前的皇后,看着她眼中的泪花,突然间,他的记忆回放,他想起了他娶她时的那个画面。   那时,他们都年少,却心纯如雪,没有权势,没有背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夫不夫,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   刘皇后回头看着秦不值,淡淡一笑:“到了今天,或许十爷根本不在乎杀兄弑父了,但是本宫依然想和十王换一个情面,或许十王恨本宫,但如若不是当年本宫一句话,也不会改变十王的命运,也不会有今天胜利在握的十王。”   秦不值皱眉,他已经料到皇后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十王如今拥兵自重,就算十王可以号令三军,但……本宫兄长手中,兵力三十万,三皇、五皇还在虎视眈眈,他们各自拥兵自重,如果没有本宫兄长的兵力相助,十王想要登基,不是不能,但也不易,最后胜负谁又会知道?”   刘皇后停顿片刻后,回头看着地上靖帝。   “或许本宫所说的,有郡主有一旁相助,平定三皇、五皇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皇位依旧会是十王的,但……”   阮心颜挑眉,聪明的女人!   “但三皇、五皇都不是蠢人,他们都聪明精明,他们会想方没法追查这一切,如果有一天,十王弑父,被偈于天下,三皇、五皇发兵讨伐,那十王又当如何自处?”   刘皇后看了秦不值一眼,缓缓的起身,走到阮心颜面前,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养虎为患,郡主以为如何?”   阮心颜轻笑,这个女人,她是真的欣赏了,只是可惜,她太过相信她爱的男人了,如果在秦觉,秦克冒出头的时候,她动手了,那么就不会有今日的失败了。   秦不植垂眸,掩下眼中的厉光。   “所以?”阮心颜很合作的挑眉询问。   刘皇后看向一旁的秦不值:“本宫替十王除去后顾之忧,换我儿一命。”   秦或猛的睁眼:“母后……”   靖帝闭上眼,眼角滴下两滴泪!   秦不值低头不语,良久后,他才抬头,看着坐在一旁看戏似的人:“王妃以为如何?”   阮心颜轻笑:“如果由皇后出手代劳,王爷确实没有了后顾之忧,留下大皇子,虽然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但三皇子,五皇子如今拥兵自重,如果王爷能收服大皇子为己用,让大皇子去克制三皇子,五皇子的权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也能让皇上有周旋的余地。”这样一来,阜国的国情,依旧是混乱无比,不过,这正是她要的,她扶狼上位,自然也要防着养狼为患。   秦不值垂下眼,她要留下他们来克制他,从现在开始,她就开始了对付他……   “那本王听王妃的。”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他不会忤逆她,哪帕他明知道她留大皇兄的用意,以后,他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向她证明,他值得她对他好。   阮心颜淡笑不语……   ……   靖帝死在了自己发妻的手中,也不算冤枉,国不可一日无君,由李相爷出面,拥立十王爷为帝,再加上三军兵符,皇宫二十万禁军,城下十数万各城郡的镇守兵力,再加上皇宫以及整个京城苍都,都被秦不值掌控。   他为帝,自然也算是名正言顺。   反观大皇子秦或,虽然皇上是皇后所杀,但他终究很难撇清关系,所以就算护国将军刘将军手中拥兵三十万,也不敢轻易再发兵,毕竟皇上是死在皇后手中。   尽管让秦不值出人意料的做一个现成的皇帝,但三皇子秦觉和五皇子秦克,也都暂时无话可说。   当然,他们不得不暂时封口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秦不值手握三军兵符,能号令整个阜国的兵力,就连他们手上的兵力,严格来说,也属于秦不值了。   更别说,皇上的心腹将领皆拥他而帝,秦不值手中拥有的兵力近四十万了。   虽然他们联合边关兵力也有十几万,但要和秦不值打,两人必须和前面攻打大皇子时,联合。   可是如今这局势,他们再出兵,就是迸,就是反了。   先前大皇子母子劫持父皇,他们拥兵计伐,自然是一呼百应。   但如今……   再说,刘将军的三十万大军也还在一旁驻扎着,没有动静。   连他们都没有了动静,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动静。   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户部,吏部,礼部等官员在筹备新帝登基事宜。   三天后。   封闭了近半个月时间的苍都城门,终于缓缓的开启……   秦觉,秦克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仪仗队,禁军拥护的那尊贵的龙辇中,坐着的那抹刺眼的明黄色身影,心里都五味俱陈,他们明争暗斗了十几二十年,却没想到是为他人作嫁衣。   此时此刻,他们恍然如梦,多少次,他们都想过,坐上龙辇,登上高台的是自己。   可是如今,他们输了。   秦不值瑞坐在龙辇中,看着前方的三方人马,还未脱去稚嫩的脸庞此时沉稳,冷静,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也丝毫不带怯意,反而带着为帝的王者威仪。   无论是三皇子秦觉,五皇子秦克,还是刘将军,都没有立刻下马行礼,气氛有些僵持诡异。   秦不值还没有正式登基,但他却以帝王的身份和阵势开启苍都四方城门。   这对他们来言,是不小的冲击力。   只要下了马,进了城门,就意味着他们要俯首称臣。   秦觉和秦克两人相视一眼,都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刘将军,刘皇后刺杀皇帝,刘家满门都应该被抄斩,他们要看看秦不值如何处置刘家。   秦不值从龙辇中下来,亲自走到前方,朝着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他的三皇子,五皇子二人深深一揖,道:   “先皇临危受命,贵令掌三军令符,而立之君,朕惶之,朕心凄衷疚之怀,对先皇授之以命,自当竭尽心力,不负重望,但朕之年幼,论能,论才,不及二位王兄,为阜国黎民百姓,为天下芥生,迎二位王兄进宫商议政要,辅助朕加冕登基,还望二位王兄以天下为重。”   此言一出,秦觉,秦克均眯起了眼,王兄?   先有皇后杀君在前,刘将军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是叛乱之军了,他们如果与之联合,那岂不是也变成了叛乱了。   情势由不得他们不应允了,他们的兵力联合,才能与他一战。   两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蒙皇上信任,臣等自当尽心尽力,为黎民百姓为重。”目前确实不是起兵的时机,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秦不值再次上前一步,双手张开,虚扶两人,开心的笑道:“有两位王兄辅助,朕,定然不会负父皇重托。”   城外聚集了近六十万兵力,如果他不退后一步,把这两人招安,刘将军随时可能会攻城,只要先把这两人稳住了,刘将军这三十万大军,自然手到擒来。   而且,当务之急,是他要尽快登上宝座。     025各国朝贺   两个月后,阜国的内乱暂时得到了冲缓,边关各军,将领留驻苍都,恭贺新帝登基,其余都退回到边关,各司其职。   驻守各城郡的兵力也退回到各城,各镇,各郡。   整个苍都只有拥立新帝的护龙军,朝常上下,虽然以前的党派之争依旧没有根除,但至少短时间内,表面上,他们不敢做什么。   清理整顿后宫,众皇子均一视同仁的封王赐府,但唯独令人嘱目,理所当然会是阜国未来皇后的十王妃,浩国郡主阮心颜却并没有让秦不值提议登基时封后,这也不禁让有心人揣测。   至少,已经被封为或王,觉王,克王的三人,心里就思绪千千。   如果不是阮心颜,秦不值不可能当上帝王。 .   在那样纷争下,趁火打劫,投机取巧,这样的谋略精算,让他们事后再来回想,都不禁为她的谋略而敬服的同时,也惊疑于她留下他们这些势力的用心。   秦不值还没有完全掌控实权,他还得倚重阮心颜帮他平定朝中党派,再说还有浩国在背后,虽然趁他们内战的时候,浩国并没有丝毫出兵干涉的举动,但毕竟阮心颜的动机还不明朗。   她帮秦不值夺得帝王位,是为浩国,还是真的只是为了秦不值?   阮心颜又是怎样想的?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不被封后?那就是说,她不想被封后了?   如果是这样,那是否意味着,她不曾想过,守住一个十岁,还不能称之为男人的男人了?   天下各国也在揣测起其中的纷由。   阜国内乱是必然,但各国都不曾想过秦不值的脱颖而出,无论是大朗国,腾国,林国,对于阜国意外的结局,让他们惊愕之余,也警惕、揣测,兴味起来。   浩国表面上,对于阜国内战,没有干涉,但真的没有干涉吗?恐怕只有各自心里明白。   所以他们警惕着轩辕砚背后的目的,揣测着这天下闻名的丑颜郡主究竟是如何在三王眼皮底下,素手翻天?   而更让他们好奇的是,究竟为何,在秦不值对各国发出的请函上面,并没有表示登基的同时封后?   其余三国,与阜国的往来都不及浩国,更何况浩国身份尊贵的郡主嫁给了当时不受宠的十皇子,如今的新帝竟然不立浩国郡主、曾经的十王妃为后?   这个举动,无疑是过河拆桥,打了浩国一个巴掌,浩国岂会罢休?轩辕砚会出现参加阜国登基大典吗?   抱着这种揣测兴味和一探究竟的心思,与阜国谈不上有邦交的三国上位者,大朗国皇帝宇文驰,腾国皇帝温政年,林国太子林启,不约而同的都亲自前去阜国参加新帝登基大典。   因为各国的重视和齐聚,数百年来,天下各国外交史上,出砚了非比寻常的现象。   ……   不知不觉中,秋适、清爽、沁心透凉中带上了一丝寒气,秋末时节,已然有冬天的痕迹。   风吹起,落叶飘,繁花散。   这些日子,新帝以不符合他年纪的雷厉风行作风,着手调息三军,整顿朝堂,清理后宫。   让一些原本想欺他年幼的老资历大臣,也不敢名目张胆的造次。   当堆积在表面上的问题都平定的差不多的时候,新帝登基大典也即将到来。   一国之君登上大宝,这不仅对阜国来说是大事,对天下各国来说,也是大事。   按理来说,新帝登基,自然会册立王妃为后,但让人奇怪的是,曾经的十王妃,并没同时被立为后。   接下来,天下各国均亲自前来贺朝,就更非比寻常了。   这也让秦不值这个新帝还没有上任,就忙的无暇分身。   再次被推上各国揣测浪尖上的人,此刻正舒适无比的倚在她的贵妃椅中,静听空灵悠扬的琴声。   云战平和安详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落叶飘然,心里略有所触动,或许……她是对的。    “你反正都要走了,这安王府就留给我吧。”她懒,既然窝在了这里,就不想再搬家了。   云战若有似无的瞥了她一眼,缓缓的敛下眼,她,也终究是要离开的,这里不会让她真的驻停,她就像风,吹起一连窜的涟漪后,飘缈无影。   阮心颜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心绪有些散,某人要来看她了,她进展的是不是太快了?才来到阜国不到半年,就愣是让他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前来看她。   “皇上驾到。”小忠的声音由远而近,这些日子,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上的内务总管,可谓是一步登天。   云战微微掀动眼帘,看着从龙辇上下来的那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淡的看不清的涟漪。   阮心颜悠然的倚在贵妃椅上,漫不经心的抬头,唇角微微一弯:“所谓王者威仪,当真是需要气派装饰出来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果真不假。   云战语气浅淡:“是否很有成就?”   “嗯,有点吧!”该让某人看看,她的杰作,这养狼计划初步成功了。   回眸瞟了他一眼:“你的成就也在其中。”严格说来,没有他这枚棋子,这盘棋,她走起来,没这样容易,她原估计用一年的时候,推秦不值上位。   至于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某方面来说,她和他有些相似,所以,她和他相处的还算是愉快,她才考虑接下他这座安王府。   秦不值从庭院走入,一眼看到凉亭里面的画面,敛去眼中的波动,脸上绽放着笑容。   “皇上。”云战点头示意,虽然行为举止看不出他对一国之君该有的尊贵,但比起他身旁的阮心颜的无动于衷,他算给秦不值面子了。   秦不值笑的纯真:“四王兄无须客气,说起来,朕还得感谢四王兄在朕这些忙碌的日子,陪王妃聊天呢!”她不愿意入主皇宫,会不会有可能是因为四皇兄?   毕竟这段日子,四皇兄陪在她身边的日子较多,而且这里毕竟是安王府,她竟然说,她以后就住安王府了……   对于秦不值的若有所指,云战不置可否,平静的朝两人点点头后,轮起轮椅,淡然离开。   秦不值收回目光,落在了他想要看着的人身上,眼中有着他不想再藏的柔和,这次他绽放的笑容很真。   “天气都转凉了。”她还是喜欢在凉亭里面,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阮心颜点点头:“阜国的冬天来的很早。”苍都位于北,深秋时节,早晚已经开始清冷了。   秦不值在她身边坐下,乖巧而顺从。   “登基大典如何了,各国前来贺朝,这两天也快到了,能否应付的过来?”她在考虑要不要出席,难得天下各国上位者齐聚一堂,她也替某人掂量掂量。   看了她一眼,他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你帮我?”如果她在意这些皇权,他愿意用皇权留住她,但她,竟然连皇后之位都不要,他的心,很惶恐。   天下各国此次如此隆重的前来朝贺,其中大部份原因,还是想知道为何他登基之时,不立后。   秦不值黯然,心里苦笑,谁会知道,他做梦都想着立她为后,可是当他兴奋期盼的时候,她却淡淡的说,她不当皇后。   她不会知道,当她说出,不当皇后后,他的心是如何的惶恐不安,他知道,她不愿意封后,是因为总有一天,她要离开他,她怕束缚,怕牵绊,怕麻烦。   阮心颜无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和期盼,径直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佩,好半响才道:“我能帮你一时,却不能帮你一世。”   她对皇权并没有渴望,这里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游戏罢了,游戏按她想要的发展走了,她自然不会涉入太深,到时抽离出来又要费神,没必要。   她只需要在一旁,监督他们即可,无论他们怎么斗,怎么争,只要聪明的知道对她绕道,她不介意做个闲散的弃妇,过些用适的日子。   秦不值垂下眸片刻后又扬起,微微一笑:“不值明白。”他想要她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他想要她成为他的后,但目前,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他给她无上的自由,只要是她想的,他都不会有异议,她说不当皇后,就不当皇后。   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安心,他总有一天会长大。   “明白就好,去吧,你不需要天天来看望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管他对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该依恋她。   秦不值不语,只是盯着她,最近他经常看见她把玩着这块玉佩,她喜欢玉!   “我可以唤你颜儿……姐姐吗?”秦不值控制不住的出声。   阮心颜动作微顿,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紧张和渴望,她略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反正只不过是一个称唤,她无所谓。   秦不值两眼一亮,俊俏的脸庞有着藏不住的喜悦,虽然他心里最想的是唤她颜儿,但不急,慢慢来,他还没有长大,现在唤她颜儿姐姐,总比唤郡主、王妃亲近。   颜儿姐姐,颜儿姐姐,颜儿姐姐……颜儿……   秦不值无法压制自己心头的渴望,在心里不停的呼唤着。   “颜儿姐姐,我能留下来用膳吗?”   他每天都来看她,每来一次,都想着多留一会,他多想她能住在皇宫。   皇宫,如今对他来说,没有了特别的意义,就连当皇帝,在那个他该称为父皇的男人死后,性质完全改变,如今他想要做的其实只是想着让自己更强大,让自己在长大成人之前,把这一切都做好,而后,倾尽努力留她在身边陪伴着他。   “不能,你该要回宫了。”阮心颜淡然拒绝。   秦不值沉默,而后乖驯的点头:“好。”那他明天再来看她。   仿佛听见他心里的声音一样,阮心颜终于抬起了头:“以后没有什么事,不要再随意出宫,否则,你这宝座还没有坐热,就会换人坐了。”   秦不值垂下眼:“我明白。”她说的是事实,万一遇上刺客,确实危险,所以……他不介意走密道来看她。   ……   翌日,整个苍都都笼罩在一种兴奋而诡异的气氛中,这种气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在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再过两天就是隆重的登基大典。   今天早上开始,苍都的城门就大开,从皇宫直到苍都城门下,百里长街,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满天,整个苍都主大街上都有禁军驻守。   主城门,更是大开,铺上了华丽喜庆的纸底绣金龙地毯,鲜艳的红底,金龙彩凤,五彩祥云,低头间,尽是人间帝王的繁华尊贵。   身穿盔甲的禁军,肃然沉默,两眼锐芒若隐若现,彩旗飘扬。   这是阜国数百年来,最大的盛事,天下其余四国皆来朝贺,来的不是使臣,而是上位者,是皇帝,是太子,这是何等的面子? .   阜国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里,这种兴奋超越了他们对新帝登基的期盼。   昔日的三皇争嫡斗狠,如今的三王,负责接待各国帝王太子的驾临。   不是没有人议论过,这昔日的大皇子秦或叛乱谋朝夺位,其母刘皇后更是罪大滔天的杀了先皇,按理来言,他怎么可能还被封王?   而刘家也还能相安无事?   百姓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老百姓该知道的。   而朝堂上下,更是全力把此次各国君王驾临当作是阜国盛事来操办,也无心去理会百姓的心声,要说疑惑不解的事情,他们比百姓更多!   例如,昔日不受宠的十皇子究竟是如何得到皇上的信任,三军兵符都交与他手?   为何浩国身份尊贵的郡主,昔日的十王妃为何在今日被皇上漠视?不仅没有封后,连一个妃位都没有册立?   为何浩国没有出兵攻打?轩辕太子还如其国三国那们,亲自前来朝贺?   这些问题,都缠绕在他们心头。   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当好东道主,款待好各国帝王的驾临,彰显阜国大国泱泱不凡,才是所有人都最重视的问题。   所以,备受争议的三王,在今天一大早,就候在了城门下。   三人均是王冠束发,锦衣玉带,美,冷、雅,丰姿卓越,气度不凡。   虽然输了那张宝座,但他们依然是手握重权,背后有着支持的力量,有了背后的这些底气,他们的腰杆自然挺的直直的,大有大山压顶,也伫立昂然的姿态。   他们虽然争皇位争的你死我活,更是杀母之仇,但此刻,他们都达成了某一种默契,那就是绝不让天下各国看阜国的笑话。   所以,哪怕此时,每个人心里都恨不得把对方踩死在脚底下,心里各自深谋老算,如何东山再起,把那个抢了他们皇位的秦不值弄死,但他们脸上却流露出兄恭友顺,和睦隆隆的画面。   辰时三刻,大朗国皇帝宇文驰的龙辇出现了。   三王不卑不亢,不畏不惧,却又极其礼貌的姿态迎接,三人的丰姿倒也真的让人惊叹!   午时一刻,腾国皇帝温政年、林国太子林启不差前后的同时抵达。   三国都带着一千精兵,五百禁军,一百名太监宫女,行头金光闪闪,奢侈华丽,无形中也把各国的的军事,经济表现的淋漓尽致。   三国中,大朗国最富有,也最强大,数百年来,是野心的代表者,从来不曾放弃,也不曾掩饰过随时等着侵略他国的野心。   而大朗国当今皇帝宇文驰自五年前为帝后,行事作风越来越过激,与林国边关紧靠的边疆也时不时的桃衅,搞些小动作撩拨撩拨,就差没有张扬着大旗,诏告天下,他们最渴望的是打仗侵略了。   腾国、林国则相对大朗国而言,无论是从军事、经济还是国土面积上,都相对较弱一些,但两国自开国以来,最早亦是如同浩国和阜国一样,邦交甚好,联姻和亲!   数百年来,两国不仅以二对一压制大朗国的野心,更因为两国和亲濒繁,从血缘上讲,两国皇室早已经不分彼此了,除了两国皇室姓氏不同外,两国还真的很难说清楚这血脉关系如何算,从为了抵抗大朗开始,巩固两国邦交,也为了消除二心,两国不断的和亲,你国公主嫁来我国皇子,我国公主,嫁与你国皇子……   腾国皇帝温政年二十三岁,当皇帝已经当了十二年,与林国十六岁的太子林启两人是非常亲的表兄弟关系。   温政年的生母林太后是林国的长公主,林启的生母温皇后是腾国的三公主。   两国等于各自拿女儿交换了一下,现在生出来的孩子,无论是从母系,还是从父系,都有着极为亲密的血缘关系。   这也是大朗国做梦都想侵略,却始终无法轻易开动吃掉两国的最大原因。   转看青云海域另一方,虽然只有两个国家,浩国和阜国。   两国没有如同腾国和林国那样联姻联成一家人,但两国多年来,也是邦交之国,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也是为什么秦或宁愿和浩国轩辕砚做买卖,也从未想过和其他三国作交易的主要原因。   很多年前,大朗国也曾经跃跃试试,对这两国出手,但结果却证明,无论是浩国,还是阜国,都不是大郎国想张嘴吃就能吃下去消化得了的美食。   于是,青云海域上,因为各国的牵制,倒也相安无事了两三代。   而如今,是不是还能继续相安无事,恐怕也只有未来才知道了。   这方大肆旗鼓的把三位身份尊贵的帝王太子安置好,今天也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贵宾,一个让阜国上下都揣测不安中又带着莫名心虚的人物,浩国太子轩辕砚。   毕竟现在这浩国郡主在阜国的身份当真是尴尬无比,不立后,不封妃,这岂不是让浩国难堪吗?   城门下,秦或神情阴沉,秦觉和秦克心里各有盘算。   轩辕砚的行头与其他三国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奢华尊贵,尽显帝王风范,尽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至今不登基为帝?   浩帝年迈,多年不管政事,早已经是天下尽知。   但为何他还依然只是个太子?   秦或盯着远远而来的队伍,眼中露出仇恨的火焰,如果要说恨一个人,那么,他最恨的人就是轩辕砚。   如果不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摆了他一道,又派了个阮心颜,今时今日,他不会输。   “太子,前面就是阜国京城苍都主门。”冷麒靠近龙辇,恭敬的禀报道。   龙辇中,轩辕砚闭着的眼睛缓缓的睁开,眼中还有着一丝笑意,他的颜儿……   ……   明月看着坐在软榻中,专心看书的郡主,欲言又止了好半天,都没办法出声。   婉儿有些不明白明月为何如此……紧张。   “启禀主子,太子殿下,已经进城。”莫诀清细的声音毕恭毕敬的禀报着。   阮心颜翻了一页书:“莫诀,你去侍候着,让殿下过来用晚膳。”   “是。”   有艳恭敬福身:“奴婢前去准备。”   阮心颜轻嗯了一声,这本书还差几页,她要趁某人还未来之前,把它看完。 . . 情海沉浮 001就是他了   自从搬进安王府中这座别院后,这栋独立的院子继续延用了落庭居这个名字。   庭院里,晚霞映着西斜的夕阳,清风送爽,迎面而来时,带着丝丝渗人的沁凉。   房间内,阮心颜合上了手里的书,站起身,立在窗边,看着从曲廊上缓步而来的人,微微有些失神。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对美丽的演绎,不知不觉的牵动人心。   墨发金冠,金缎锦袍,随着吹来的清风微微飘扬,轻轻飞拂,道不尽的奢华,让人心生怯畏。   漆黑似墨的眸瞳在锁住她时,翩跹笑意在他眼底绽放,如暖阳破冰、晨光破夜,深邃的仿佛能包含天地万物。   俊美如魔的脸庞,有着风度翩翩的优雅,也有着青锋划碎七尺冰时刻时的冷漠。   他是佛与魔的综合,让人膜拜敬仰,却也让人不寒而栗,不悚也惧。   “参见太子殿下。”早已经恭候多时的有艳等人恭敬的行礼。   听闻有艳等人的声音,明月、婉儿从房内走至门边。   感觉到身旁明月的惊慌,婉儿微微心里有些惊讶,明月似乎很惊惧太子?   虽然她不曾见过这位太子,但能让表哥等人心悦臣服,敬仰三分的男人想必定然不凡?   她忍不住的好奇,抬头看了一眼,一时之间,呼吸一滞,眸中闪过一惊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明月立于一旁,低头敬畏的行礼。   明月的声音惊醒了她的失神,婉儿连忙低头后追一步,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轩辕砚走进房内,看着立在窗边已经回过头来笑看着他的人,注视着他的清幽眸瞳忽尔飘过一丝顽皮:“数月不见了,舅舅,颜儿可是很想舅舅,不知道舅舅可否有想颜儿?”   这一刻看见他,她知道,自己被他成功的诱惑到了。   这样危险的男人,是女人的天敌,只要他愿意,没有女人能抗拒他的诱惑,她愿意沉溺于他眼中的柔情魅惑里。   轩辕砚轻笑,低醇悦耳的笑声里,不难听出他的愉悦和宠溺。   入耳的低沉嗓声,带着无形形容的魔力,婉儿不自觉的抬眸看向走进房间的那抹颀长的金色身影,但很快,她就回神,连忙低下头。   明月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婉儿眼角余光轻瞥了一眼前面的人,恭敬的退出门外。   莫诀带上门,站立在一旁。   房内,轩辕砚看着入了他心的人。   “颜儿玩的很开心。”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阮心颜抬头看着他毫无瑕疵的脸庞:“你没有晕船。”气色这么好,好到她都嫉妒了。   她从浩国来到阜国时,晕船的经历让她很难忘记,原本想着要训练体能,还让清风等人挖掘了一个游泳池出来,可惜都浪费了,没有派上用处。   看着她眼里的排斥和抗拒,轩辕砚轻笑,优雅而慵懒的在软榻上坐下来:“放心吧,你晕船的这个问题交给我。”   阮心颜欣赏着他举手投足的‘美色’,调侃出声:   “红颜祸水,依我看,不是只有女人能当祸水。”   他有足够的资本当祸水,浑然天成的气质与他的俊美,这样的祸水如果放现代,聚光灯下一放,那引起的效应恐怕会无法想像,真的会让人疯狂。   轩辕砚微愣,而后轻笑,朝她伸出手:“那就让我看看是否真如颜儿所言,如否当祸水?”如够祸到她,就是他的期望。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阮心颜轻叹,他的手,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手。   看看自己的手指,嗯,不圆不润,纤细的如同爪子,不知这样一双手放在完美的手中,会是什么样的视觉效果?   抿嘴一笑,把手放入他伸出的手中,一触及到她的手,他的手随即包住了她的手,和他的手一比较,她的手就落后了不止是一个层次了。   “你有一双完美的手。”   虽然掌心下的触感带着薄茧,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完美,如果他的手心和他的手背一面柔软温润,那就少了一丝男人的力道了。   轩辕砚挑眉,握着她的手,霸道却蕴念温柔的把她带进怀里,目光巡视着她的脸:“就只有一双手是完美的?”她究竟有没有吃饭,才数月不见,她清瘦了不少。   扑进他的怀里,清新的气息,温热的体温,带着若有似无的体香,让人只想陶醉其中。   阮心颜趴在他的膝上,抬头看着他。   漆黑的眼睛犹如黑渊,令人难以捉摸,却又在不经意间牵动着人的心。   面部轮廓表现的几近完美,恰到好处的力道不显突兀又不让人觉得他消瘦。   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张驰有度。   给人宁谧的感觉,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温和,相反,无人敢樱其锋。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就像此刻,笑容在他眼底最深处,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见,也只为她一个人绽放,似蛊惑,似诱惑,似深情。   阮心颜笑了,原来当心真的动了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吸引力,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不可能再回到原来,哪怕他是舅舅,与她身上的血脉相连,但……就如他所言,他也是男人,而她是女人。   连大圣人都说,食色性也!   更何况她堕落于黑暗中的人,唇角弯成一抹蛊惑的弧度,低头念着他的上唇,模糊不清又暧昧不已地说道:“你,成功了。”他成功的诱惑了她。   轩辕砚的眸子转深,危险,却让人只想心甘情愿的被他掳住。   她被他用力嵌入怀里,一只手搂紧她的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后脑,唇,咬着她敏感的耳部,甚至耳垂都被他含在嘴里反复吮着。   轰!阮心颜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脑子里面突然涌上一个念头,幸好,她从不戴耳环。   轩辕砚眸瞳一深,轻轻地一咬,一股酥麻立刻传过阮心颜的四肢百骸,从不曾体会过的感官异样让她睁大眼睛,望着尽在咫尺的俊颜。   清幽的眸瞳在轩辕砚眼前放大,她的震惊和惊奇换来他的低笑声,低低的声音,醇厚而暧昧,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完美的唇贴在她的耳边诱惑着,挑逗着……   让她背脊一阵陌生的颤栗,脚一软,坐在了他的腿上,人也完全被他锁在了怀里。   阮心颜感觉空气似乎变稀薄,热气从脚底往下冒,头有些晕眩,喉咙也干涸的要命,她无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手无力的推他:“渴……”她要去喝水,她从来没这样口渴过。   听着她沙哑的呢喃,黑眸注视着她绯红的脸,迷情朦胧的眸,饶是他,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此时的她,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美,妖冶,绝艳,那是近乎于魔的诱惑。   他唇角一勾,愉悦而满足,这一刻开始,他抓住了她。   修长的手把她的头往自己压,贴住她的唇,唇开启,无声的勾引着,他让她坠入他给予的情欲旋涡。   让他在她灵魂里,烙下他的印,今生今世,她的风情,只为他展现。   软软的,好似电流滑过心间,纯净清新的润泽水感让阮心颜氤氲迷惘的眸子瞬间一亮,水……   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头,如同捧着茶杯一样,开始吸吮起来,不够……灵巧的舌滑入,本能的追着那沁凉的水泽!   轩辕砚全身一绷,这是烈焰的烘烤,是她给予他的折磨,但他甘之如饴。   在他失控之前,他推开了她,再继续下去,他没把握控制自己。   阮心颜迷惘的坐在他的腿上,全身柔弱无骨的软在他怀里,舔着唇边的水泽,嗯,虽然身体里面还是很燥热,但喉咙没刚才那样冒烟了。   她无心之举,却是致命的风情。   轩辕砚几乎是粗暴的低头,封上她的唇,霸道的进驻,肆无忌惮的掠夺吮吸着,修手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着,滑溜的侵入襟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占据她敏感之处时,阮心颜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刹那间回神。   感觉到她身体的绷紧,轩辕砚动作微顿,缓缓的退开,看着她错愕的眸,红肿的唇,微微的娇喘声……皆是为他的而绽放。   紧了紧手臂,让她贴在他急速起伏的胸口。   狂躁的心跳声,近在耳边,让阮心颜心跳漏了几拍,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本能的想要推开他,他一只手紧紧的抱着她,而那只伸进她衣襟里面的手正贴在她的心脏部份,那原本温热的体温似是灼热的吓人,锁住她的眸子,暗哑危险的警告着:“乖,别动。”   阮心颜僵着身体坐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贴在她胸口的手的温热,让她心跳频率紊乱。   过了很久,轩辕砚抱着她的手臂才略松了一些,留恋的抽出窜进了她衣襟里的手,温柔的替她整好被他解开的衣服,把她拥进他的怀里,静静的抱着她,低头呢喃道:“颜儿……”   阮心颜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但眼中还是有着不可思议,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和他刚才……迷失在了情欲之中! .   对于男女之欲,她是陌生的,她从不曾与人这样亲近过,就连她曾经最放纵,叛逆的那段日子,她什么都去接触了,就连各类毒品,她都去尝试过,却唯独这男女之间的性,她没有。   不是她圣女,而是她有洁癖,她无法想像、也无法接受男人进入过别女人身体的‘工具’再进入她的身体。   那些陪她一起疯,一起玩的人建设她去找一个处男试试。   正当她有这个打算物色的时候,她的叛逆放纵的日子因为她病发体克而终结。   后来,她遇见了钟云山,她迷离上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但他的心有了人……她是高傲的,既然一个连心都给了别人的男人,她不屑要,所以,他们有名无实。   抬头看着刚才带领她领略情欲的这个男人,她眯眼:“刚才的动作,你对别的女人也做过?”   轩辕砚轻笑:“如果我说有呢?”   阮心颜微怔,爱情,是她最后的坚持,不仅要坚贞,还要纯净,只有两个人,如果他有呢?   她的沉默让轩辕砚宠溺的轻叹:“颜儿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无关于父皇母后的坚贞,他只是不曾遇见过一个能让他有欲念的女人。   曲澜青曾经说过,历任轩辕氏的男人都是情痴,他可能也会是,因为他对任何女人的无视。   如果是以前,他不以为意。   但现在,他可以很确定,今生,他只会为她情痴,哪拍她与他有着血脉相连也不能阻止。   阮心颜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那你……”刚才他的熟练程度,说是生手,她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但好奇归好奇,她却没有怀疑他,她对他的信任,连她自己都很意外。   轩辕砚嘴角一抽,神情无奈,但眼底却染上了一丝笑意,轻咳一声:“颜儿,我只是没兴趣,而不是不会。”   “你没找人练练,那你是如何会的?”   脱口而出的话让阮心颜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这话如果问现代人,可能就是白痴问题了,无数的渠道,可以研究。   但是以这里的封建,性这个话题根本就是忌讳。   他都没有接融过女人,更别谈上青楼了,那么,他是如何懂得诱惑她的?   轩辕砚用露骨的视线巡视了一遍她全身,勾起一抹坏笑:“你忘记了,是你主动的,我是被你勾引的。”如果不会,他就不是男人了。   阮心颜不再出声,虽然是她主动的,但她是被他勾引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真对性这东西有兴趣?   这样轻易的就被他勾起失神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憋屈。   前世活了二十八年,她都没意识到她还是个处女。   “颜儿?”轩辕砚轻唤她的失神。   阮心颜抬头,眸子清透无比,声音清冷郑重:“如果我唤你舅舅,你会不会有障碍?”既然已经动了心,再扭扭捏捏就不是她了,就是他了。   轩辕砚危险的眯起眼:“颜儿指的障碍是?”她的意思最好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002禁忌的情   “意思就是,我们如刚才那样亲密,或是更亲密的时候,我唤你舅舅,你会不会有心理障碍。”她是无所谓,唤她舅舅,只不过是口头上的呼唤,她的思想,她的理智,她的感情,她的灵魂,都不是他的外甥女。   只是,他呢?他是否也能如她这样清醒,她可不希望真有这种情况产生,那,会让人崩溃和绝望!   轩辕砚沉默了片刻,他在思考究竟要如何惩罚她的大胆和对他的轻视。   下一刻,他压她入软榻,深黑的眸子,闪着慑人的光芒,俯视着她,有如恶魔临世,邪恶的出声:“既然颜儿如此好奇,那就试试。”   淡而神秘的笑意浮现在她眉梢眼角,让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   她用不输于他邪恶的声音唤道:“舅舅……今晚我们试试。”   越是性格偏执的人,做一些重大决定往往无迹可循,只要心中的一个点,被触碰动了,毁天灭地,杀人放火,也无怨无梅,而她和他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什么世俗规范、道德对错,一切依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不知道世人知道她和他之间的这种不伦关系后,会不会把她当魔鬼。   不过,被千夫所指的感觉,她倒是很期待。   轩辕砚的唇落在她的耳边,低低的道:“颜儿,这样,只会让我……”   “更兴奋。”阮心颜双手缠绕在他的颈,身子向前顷,学他那样在他耳边娇软侬语的挑情,接过了他的话。   “因为,我们都是恶魔,舅舅,让我们一起闯地狱吧!”   如他所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招他们者,死。   轩辕砚黑眸中划过一道妖冶的光芒,深深的凝视着她,是深情,是执着,也是宣誓。   “皇上驾到!”   正值此时,外面传来了小忠熟悉的声音。   轩辕砚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阮心颜轻笑:“我养的狼崽前来朝敬你了。”   ……   秦不值看着随意的坐在软榻上的轩辕砚,随意的姿态,脸上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彰显出他自然高贵的优雅气质。高高在上又彬彬有礼,看似亲切得体,实际上却是让人难以亲近。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朕未曾亲自相迎,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德帝客气了。”   秦不值听他唤一声德帝,唇角微扬,虽然他还没有登基,但他懿号为德帝之名,早就传遍天下各国,今日能从轩辕砚口中听到这声尊称,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轩辕砚淡扫了一眼秦不值,俊俏的脸庞虽然还有着未脱去的稚嫩,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和埋藏在谨慎下的阴沉眼神,无论是谁,第一眼都不会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待,假以时日,他会是个人物。   对于轩辕砚的淡漠,秦不值不以为意,迈步走到阮心颜身边坐下,俊俏的面孔绽放一抹纯真的笑容,语气也不若刚才那样的老气横秋,反而似乎刻意把他的依赖和撒娇意味呈现。   “颜儿姐姐,我特地出宫,陪你一起招待太子舅舅。”   轩辕砚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坐在她旁边还能称之为男人的人,颜儿……姐姐?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很难让人相信他对颜儿产生男女之情。   但他相信。   秦不值虽然只有十岁,但他的心性必然超越了他的年纪。   他在考虑,要不要让他长大成人?   后患,他从来不留!   阮心颜扬起眉梢,太子舅舅?什么时候轩辕砚也成为他的舅舅了?也亏得他呼唤的如此顺口。   “虽然我还小,但颜儿姐姐已经嫁给我了,那颜儿姐姐就是我的妻子,太子殿下是颜儿姐姐的舅舅,也是我的舅舅,现在不是在朝堂,亦无外人,我跟着颜儿姐姐一起唤舅舅,于情于理,都应如此。”   不管轩辕砚对浩国目的何在?但他既然已经把她嫁给他了,她就是他的妻子,他不会放手。   妻子?   阮心颜眸子微闪,这个词从秦不值的口中出现,意味着什么?   轩辕砚泰然自若,对于秦不值有意无意的示意和暗示,他脸上只是保持着淡漠而疏离的浅笑。   看着他,秦不值脸上保持着笑容,但心里却是复杂的,他承认,面对轩辕砚,他还是稚嫩的,目前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只要给他时间,当他如轩辕砚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也会有如此气势。   如果他以为他年纪小,扶他上位当傀儡皇帝,变相的控制阜国来达到他的野心话,那他就错了。   他既然已经站在了高处,就不会任由自己跌下,他太清楚,一旦他跌倒,就会失去她。   要想留下她在身边,他唯有真正的变强。   阜国江山他要,她,更要。   轩辕砚眸子微闪,揶揄的看了一眼阮心颜,养狼为患。   对于他的调侃,阮心颜清幽的眸瞳微微一暗,深不可测。   ……   两国帝王、两国太子前来朝贺,自然是阜国的上宾,一次迎来了天下各国最尊贵的客人,三王代表阜国接待几位帝王,自然不会疏忽,不仅从皇宫调出了经受训练的宫女、太监上驿宫侍候着,还配有专门的官员日夜守候,有任何要求,都立马有人能解决。   但此时,其实一国太子,和当朝皇帝,正结束了一场不咸不淡的晚膳,席间,秦不值表现的可圈可点,表达的极为亲近。 .   阮心颜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端着茶的人,淡然出声:“天色不早了,皇上该回宫了。”   秦不值乖驯的搁下杯盏,起身道:“驿宫与皇宫方向一致,朕就顺道送送舅舅?”也顺道谈谈某些事情。   轩辕砚优雅的颔首,微微一笑道:“本殿也久未见颜儿,落寝在落庭居即可,后日就是登基大典,德帝忙碌,勿需操心本殿,本殿静候德帝登宝风采。”   秦不值沉默,看了一眼阮心颜,再看向轩辕砚,笑道:“颜儿姐姐离开浩国数月了,太子舅舅此番前来,也定然能解颜儿姐姐思乡之情,落寝在落庭居也好,只是落庭居简陋,怠慢了。”   安王府和驿宫、皇宫比起来,自然简陋不堪,轩辕现在此处落寝倒是超出他的意料,他本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轩辕砚对他的态度,不过,这样也好,届时当着天下各国帝王的面他提出,就算颜儿姐姐驳回了,他的心意也成功的传达出去了。   一则,消除天下各国对阜国和浩国的猜测揣测,二则,也让天下各国都明了他对她的心意。   深秋的夜,本就清凉,再加上起了风,让人感觉到了初冬的意味。   房间里面,沐浴捅内,热气腾腾,阮心颜坐在里面,任由一旁的明月和婉儿为她净身。   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这具身体,屋内的淡淡的烛光在她的身体周围晃动,水雾缭绕中,增添几分雾里看花的神秘,但她一眼还是阅尽自己这具太过纤细的身体的结构。   长及腰几缕发丝垂在纤细的肩头,微微凸起的肩胛,胸部也只能称之为娇巧,纤细得仿佛一握就会折断的小腰,平坦的腹,圆润的臀,两务纤细笔直的腿,这样的曲线不知道对男人而言,有没有吸引力?   几年过去了,这具身体停止发育,再过几个月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还是这样的发育,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上涨的空间了。   “郡主?”婉儿轻柔的替她搓揉着青丝,却看到郡主在失神,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阮心颜抬眸,随意的扫了一眼婉儿的身材,眼角余光再瞥了一眼明月,眉头微蹙,婉儿和明月的发育情况都比她好。   按营养程度,世上没人比得过阮心颜的养尊处优了。   “婉儿,你认为我的身材如何?”她想今晚终结掉处女这个心理阴影,既然是他了,那她当然得尝尝她一直不曾尝试过的男女原始的性爱了。   可是,现在瞧着自己这副身体,她有些怀疑了,这样一副看起来如十四五岁小姑娘一样稚嫩的身体,能经历性爱吗?   前世,她一身的病,虚弱不堪,十四岁时的身体都发育的比这具快十八岁的身体好。   她突兀的问话,让婉儿一楞,却让明月的手一抖,手中的帕子掉进了盆里。   婉儿被她的话给怔住了,一时倒也没心思去揣测明月的反常,倒是阮心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明月抖的更厉害了,俏丽的脸上有些惨白,虽然她努力镇定如常,但眼中泄露出来的担忧和惶恐,还是一眼就能明了。   婉儿本能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水中的娇躯,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明月脸上的惨白,心里感觉一丝怪异,但还是如实回答道:“郡主的身体虽然纤细,但却如水中白莲,洁白无暇,幼嫩柔滑,吹弹可破。”   以郡主的性子,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突兀的问题?   而且,自太子殿下来之后,明月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现在更是担忧,她担忧什么?   阮心颜拉过白布,轻柔的擦拭着手臂,呃,虽然瘦,但皮肤倒是真的好。   “郡主,水有些凉了,还要加水再泡吗?”婉儿试了试手,问道。   “不必了。”   明月连忙拿起一旁的干净柔软的白绸替她擦干头发,穿上白色的寝衫,心跳却不停的加速,她一直没忘记郡主留寝在太子内寝的那一夜。   她跟在郡主身边十几年,如果要说从前的郡主心里唯一畏惧的人,那就是太子。   但后来,她不知道郡主和太子殿下为何会那样的亲近?而且,她直觉那种感觉不是普通的那种亲近。   不止一次,郡主和太子两人单独共处,再加上太子看郡主的那种眼神……   那夜在景琉宫,甚至太子寝宫的龙床竟然让郡主带来了阜国为嫁妆。   她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自己不小心窥探出了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担忧和惶恐。   随着郡主嫁来阜国,心想,或许是她多心了,是她脑子糊涂了,怎么会把太子和郡主联想在一起?   太子可是郡主的……亲舅舅!   但是,郡主不当阜国的皇后,太子来到阜国,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而今天,依然和以往一样,她都不能在一旁侍候着,退守在门外。   而且,太子说要留寝在落庭居,郡主刚才反常,都让她不得不多想。   她情愿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但她心里不停的告诉她,这不是她的胡思乱想!   掀开层层帐帷,宽阔华丽的锦床,不陌生,正是当初从浩国带过来的,太子的床。   郡主一把火烧掉十王府的时候,却把这张床让莫诀带了出来。   这代表着什么?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有邪念。   “明月?你怎么啦?”   婉儿连叫了几声,都没有让明月回神,不由得眯眼,自从郡主对明月进行教导后,明月进步谨慎了很多,但今天她却如此反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心颜扫了一眼明月,敏锐心是不错。   如果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却察觉不到她的异常,那她也没必要留在她身边了。   明月回头,接触到主子淡淡的视线,看着婉儿的惊讶,连忙摇头:“没……没事,婉儿,你回房吧,这里交给我吧。”这里,不知道内情的恐拍就只有婉儿了,虽然如果她揣测的是真的,瞒也瞒住,婉儿这样聪明,一定会知道。   婉儿敛下眼:“好,那奴婢先告退了。”   婉儿离开后,明月收拾干净了房间,倒上一杯淡茶递了过来,在郡主那双清幽的眸瞳下,她知道自己想的,根本逃不过郡主的眼睛。   “真的有这样可怕吗?明月。”也难怪明月的微微颤颤,想来,确实有点惊世骇俗。   不过,他身边的人,莫诀,有艳等人倒是镇定自如,这说明她对明月的调教还是不够成功。   明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郡……郡主……”   阮心颜轻啜了一口茶,顺手搁下,拿起茶几上的书,淡声吩咐道:“准备好药浴。”明月不只是贴身婢女,还是宫中训练出来,懂得药理的女官。   明月呆滞了好半响,才颤抖的抬头,望着倚坐在床沿的郡主,鼓起勇气道:“郡主有想过皇上皇后,公主驸马如若知道……”   “明月。”淡淡的声音,没有起伏,甚至没有拉高任何一个音节,但明月却知道,这是警告。   明月不敢再说什么,心里的复杂杂乱,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是天理不容,世俗不容的事情,她无法想像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那对浩国来说,是怎样的浩荡?天下人又将怎样看待郡主和太子?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让明月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转过身,在瞧见来人后,心紧缩成一团,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轩辕砚听着这声颤抖的声音,视线在明月身上多扫了一眼,淡淡的吩咐:“下去吧。”   跟在轩辕砚身后的莫诀瞥了一眼明月,上前看似扶了她一把,实质上是把明月提了出去。   门,缓缓的关上了。   室内很安静,外面的风,吹在窗棂上,呼呼作响,吹在树叶上,沙沙飘动,空气中飘动的是沁凉的寒气。   轩辕砚看着层层帐帷,床榻上倚坐的人,缓步上前,掀开帐帷,迎着她清幽恬静的眸子。   “舅舅。”   如果说,从前是他在引诱她进这禁忌,现在,则是她不允许他退开了。   前面的路,不管如何,她和他都必须要走到底,这声舅舅是开启前面路的钥匙。   轩辕砚看着她,黑眸灼热的吓人,但却笑着再给她一次机会:“我的颜儿真的确定好了?”   虽然她不小了,已经十八岁了,但看起来,太过清瘦,身子还没长开,她确定这样的身体要承受他吗?他不介意再给她几年时间游戏人生,顺便让她把身体养壮一些。   明白他的意思,阮心颜点点头:“当然。”   这里的女人十三四岁就嫁人,男人十五六岁就开始娶妻,这具身体已经十八岁,心理年纪却超过了二十八岁,不对,再加上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快四年,她都三十二岁了,比他还大的多呢。   说起来,她是在占他便宜。   “颜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现在就算她喊停,他也不会收手了。   阮心颜敛下眼,既然要开始了?她现在是不是要为他脱衣服?   搁下手里的书,把几缕潮湿的发尾拨到身后,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走到他面前。   迎着他的眼,纤细的十指,落在了他腰间的衣带上。   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淡香,隔着数层布料都能感觉到的灼热体温,他凝视她的炙热视线渐渐的变了,危险的侵略,露骨的情欲,用一种令人想逃开,却又想迎视的目光盯着她。 .   阮心颜感觉自己的脚渐渐发软,呼吸有些困难,身体本能的倚进他的怀里,听着他如雷的心跳和烫人的体温,心里才梢微平衡一点,他也不见得比她镇定多少。   一股莫名的热气从脚底倏地窜上头顶,她感觉到了血管内血液喧嚣的奔腾声。   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火辣的,她拒绝承认她竟然因为他的视线而羞涩。    003属于彼此   轩辕砚低下头,火热的目光露在她的身上,上等的天蚕丝绸寝衫从她的肩上松滑,几缕潮湿的青丝垂落于红润的颊畔,露出细致优美的颈部线条,此时此刻,她荏弱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纯净的清眸只有他,那双手正在解着他的腰带。   她怎能用如此恍然无觉的姿态全然不知自己对他的吸引力?   他必须用力深呼吸才能克制自己,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伤了她。   但是……   轩辕砚一把横抱起她,压上宽阔的大床,封住她的唇,狠狠的掠夺着。   他沉重的体重,压在她身上,让她的闷吟消失在他的唇里。   她身上的寝衫在他的手上滑散,由于体型太过纤细,宽散的寝衫把她的身材全都遮掩,此时衣服的滑开,胸前的贲起,如雪的肌肤胜过世上最珍贵的玉泽,让手触上,就再也不想移开,淡淡的光穿过层层帐帷,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恍似笼罩在云霓之间,朦胧飘忽,夺人呼吸。   室内上升的温度带动了情与欲的燃烧,抽去理智。   唇,颈,肩,胸……一路往下,那双让阮心颜无比欣赏的完美双手,在她幼嫩的皮肤上来回的游移着。   而她也主动的伸出手,按照本能的扯开他身上的衣物,外袍,腰带,里衣……   阮心颜惊艳,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   暖艳修长的裸体,流彩溢金,几缕墨发慵懒的散在肩头,配上那张俊美的脸,那双情欲的眼,就像一朵黑色罂粟花,以一种妖冶姿态唯美绽放。   只存在于他的身上,独一无二,震撼人心,只为她绽放。   她要占有这份美,不管他是谁,这辈子都只能是她阮心颜的男人。   看着她眼里的痴迷和惊艳,轩辕砚低喘一声,俯身在她耳边暗哑低喃:“颜儿,我忍不了,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他的脑中只有占有她,烙上他的印记,专属于他的烙印的念头。   空气中,传来一道强劲的真气流动,让轩辕砚染着情欲的黑眸蓦然厉光一闪,但下一刻,他却毫不犹豫的进驻……   有如被利刃劈开的痛楚让阮心颜在他的身下不停的颤抖……   感觉到他的全身紧绷,因为疼痛而朦胧水雾的眸瞳缓缓的睁开。   轩辕砚埋在她的颈边低喘着,强力压制自己的燥动,不让自己伤了她,眼中却有着嗜血,不管来人是谁,他必定不轻饶。   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他的身体在她的身体里面,她和他融为一体,她包围着他,他进驻着她,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将她们分开。   尖锐的痛疼从两腿之间传散到四肢百骸,阮心颜紊乱的心跳因为疼痛而抽紧着。   ……   房间外面,神情呆滞的明月呆呆傻傻的站立在一旁,她的旁边是有艳和莫诀。   轮椅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莫诀看着出现在院子里面的安王爷,身影一掠上前,有礼的对来人道:“夜深寒气重,郡主已经安寝,如安王爷有事,明日再来。”他尽全力,也只能和云伯打成平手,但如果安王出手,他没办法挡住他们。   云战敛下眼,淡声道:“云中城少主云战请砚太子一会。”   莫诀眼中一惊,云中城少主?安王是云中城少主?看向他身后推的云伯,莫诀眼里有了了然,难怪如此。   云伯双眼复杂的看着公子,他不明白为何公子此时出现在这里,甚至首次以云中城少主的身份示人,但是他心里很不安,公子这样的反常,分明是……   房内。   修长完美的手怜惜的拭去她因为疼痛而出的薄汗,轩辕砚只能自虐似的强压自己静止不动,脊椎如同死亡般的快感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但他不能动。   “外面来了不速之客。”在这个时刻打扰她,真是该死,体内属于他的灼热燥动不安的跳跃着,让她知道他已经忍不住了,但现在……恐怕没人来打扰,她也没法承受他接下来的动作了,她不知道这样疼!   轩辕砚嘴角一勾:“无妨。”云中城……就算想阻止什么也没用了,他和她的命运已经注定!谁也阻拦不了。   在她僵硬的身体来回的安抚着,她痛的全身僵硬和冒冷汗,他只能隐忍退出来。   阮心颜闷哼一声,那尖锐的痛疼确实超乎她的想像,随着他的出来,从身体里面流出的湿沛感,让她皱眉,她流的血恐怕不少。   感觉到异样,轩辕砚低头,眉头深锁,他不曾碰过女人,他没听说过出这样多的血?   “……颜儿,你感觉怎么样?”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疼?而且,那汩汩的温热就算她没有经验,恐怕也知道那是不正常的。   捅破一片薄膜,不是就一点点血渍吗?现在至今无法消散的尖锐痛疼和无法控制的出血,是怎么回事?   “让……明月进来。”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轩辕砚眼底有着担忧,神情也有些凝重,拉过一旁的锦被替她盖好赤裸的身体,冷光扫了一眼外面,他没找上云中城,云中城倒送上门了。   刚才如果不是来人突然出现,他定然会再忍耐片刻,也不会如此急促的占有她,他知道他这样做,很自私,但他不允许任何意外情况出现,所以,他没有停下,毅然让她属于他。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轩辕砚踏步而出,扫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明月,不需要言语,就能让人惊惧。   明月身子一颤,连忙进去。   云战看着出来的人,安静的眸仁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涟漪,有些事情,既然是天意,人,确实是阻止不了。   “初次见面,砚太子之名,如雷贯耳。”   他是天下各国唯一让云中城收为弟子的皇室弟子,他的天赋异禀也让他在云中城创下了奇迹和神话。   多年来,每次舅舅和他谈起他,字里行间,不仅是对他赞叹,还有一丝深沉的忌惮。   如今能亲眼看见这个让云中城破例的人,他了然了。   有些人,确实是得天独厚,轩辕砚就是如此,造物者对他的眷顾太深,几乎让他完美的不似人。   轩辕砚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人,虽然他很想动手杀了他,但他更忧心颜儿的身体。   “云少主如有什么事,明日本殿自当亲自拜访,请回。”说完后,他就转身往房间而去,她身边的婢女是宫中调教出来的女官,应该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吧?   “我为她而来。”   “你说什么?”轩辕砚停住脚步,缓缓的转身。   云战淡然的迎视他的目光:“我为她而来。”   轩辕砚高深莫测的注视着他。   云战安详的面容并没有因为他的审视而有所变化,安静自若。   轩辕砚眉角轻挑:“云中城的少主,自然拥有云中城的能力,那想必云少主也定然知道,她,不是你所能拥有的了。”   “轩辕砚终究是轩辕砚,尽管我有心,却仍是改变不了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命运其实真的在他与她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已经启动了。   因为她,他成为了局中棋,她让他卷入了红尘。   轩辕砚突然出手,漫天罡气直逼云战的命门。   云伯大惊,本能的出手,但下一刻,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了出去。   云战手一翻,白衣黑发因为磅礴的真气而飞扬,两人隔空交手。   高手过交,只需一招,就知深浅,两人同时退开。   轩辕砚淡漠收手:“有此传人,云城主想必很欣慰,但如果云少主前来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以请回了。”   云战转动着轻椅,背对着他,往外院而去,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声音:“原是想阻止你,但却促成了你,饶是我,也不得不服。”   云中城之所以能伫立在青云海域上,自成一格,自然有其傲然的资格,云家子孙有窥探天命的奇赋,自从轩辕砚出现在安王府,他不顾自己损命,摧动了天命诀,窥探他的命数。   他最初的原意,是为了云中城,但是他没有想到……   他明知道这件事是定数,谁也改变不了,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出现,事实证明,就算他有心,仍旧改变不了他和她命运的开启。   轩辕砚眸子微闪,云中城的奇赋果然不凡,这样的存在,如何不令他想毁之?   这世上不该存在的,当然不能存在! .   ……   阮心颜暗自轻叹,她现在是成功脱掉了处女之身了,不过也给了她一个永生难忘的经历,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有些女人初次性/交出血多,是因为处女膜纤维结缔组织特别的厚,裂伤较深,并伴有剧痛,有个别例子甚至会引起大出血,恐怕她就是这个个别案例了。   幸好,她倒没有留下心理阴影。   明月守候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的郡主,心里五味俱陈,郡主和太子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如果让世人知道了,那该怎么办?   郡主会被世人唾弃指责的。   轩辕砚缓步走进房内。   明月身子微抖,这次不需要吩咐,她沉默的退了下去。   看着他在床边坐下,阮心颜虽然神情很淡定,但微微抽搐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一丝她的情绪,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男人,她把脸埋进锦被,没办法,她一想她和他在做这件人生大事,竟然只做了一半,她就憋屈。   轩辕砚宠溺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语气很是歉疚:“还很疼吗?”   过了很久,把脸埋进被子里面的人才伸出头来,轻咳一声,调侃着他:“其实你心里暗爽着呢?”   他和安王的话,她听见了,也自然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哑谜了。   对于她的话,轩辕砚轻笑,把她抱入怀里,帮她调整好位置。   “你属于我了,我当然暗爽于心了。”   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听着他霸道的理所当然的话语,阮心颜唇角微扬:“你也属于我了,而且只能属于我,当然,我也只属于你。”   她的爱情,只有两个人,无论是身与心,她都坚持着纯净。   对于她的话,轩辕砚笑的满足。   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她的秀发:“颜儿打算如何?”这阜国,她要玩下去吗?   “计划不变。”她投入了这么多,总不能白费心力吧?再说,现在她和他坚定了彼此,那么接下来的,自然有很多需要忙的。   “你养了个后患出来。”小狼崽窥想主人,是她的失职。   “他是个后患,但和你比,差远了,你们不是一个等次的,到时候你想捏死他,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在她眼皮底下,他还翻不出什么浪花出来。   看着她眼中的清冷,轩辕砚淡笑不语,她想做什么,确实无人可挡,就算有人挡,他也会替她铲除。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回浩国?”阜国的麻烦,秦不值的野心,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浩国。   轩辕砚淡然的瞟了她一眼:“你说呢?”   “嫌麻烦的话,我就让浩国郡主死,换个身份回去。”   “不必。”一口否绝她的提议,他不会让她这样委屈,他要她活的姿意,活的张狂,世人无人敢樱其锋。   红润的唇瓣微微上扬,她喜欢他对她的宠溺。   “皇外祖父,皇外祖母年纪大了,对生命的领悟力,一定不会狭隘,严格说来,挡在我们前面的,只有我爹和娘,只要他们同意了,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外界的看法,天下人对她的指责,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轩辕砚点头:“确实,皇姐对我而言,意义不低于母亲。”   他对轩辕画来说,虽是弟弟,但却如同她的儿子,一个是她视作儿子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女儿,她接受不了。   阮心颜轻叹,汉惠帝刘盈与皇后张氏的关系是舅甥,但是否是有血缘的亲外甥女,后世就无人能知道了。   不过,按中国古代封建迷信社会时的民风习俗,近亲结婚结合是天经地义的,甚至各朝各代都流行这种亲上加亲式的婚姻。   但在这个没有记载的青云海域上,她翻阅了这里所有的野史,正史,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大都是表亲,而且是同辈,像她和他这种关系,确实不曾有过。   届时,造成震荡是一定的,只不过震荡的程度就要看她和他处理的方案了。   抬头看着他,她眉头微挑,眼中划过一丝异光,阜国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各国执权者都出现了。   “云中城和另外几国,你有什么打算?”   亲自前来朝贺是其次,他们最大的目的是想要弄清楚,她,这个浩国郡主,在阜国换天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次不立后,浩国又将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把青云海域上百年来各国之间努力维持的平衡打破了?    004宫廷盛宴   轩辕砚眼中划过冷光,平衡已经打破了,战争避不可免!   低下头,看着她闭着眼睛安睡在怀里,他眼中的冷芒褪去,深沉的眸瞳尽是温柔,宠溺的道:“这些事情,有我就行了。”   阮心颜嘴角上扬,她相信他的能力。   轩辕砚低下头,透着朦胧的灯光看着她,轻喃道:“你只能是我的皇后。”秦不值的心思,他很清楚。   “当然。”她等着当他的皇后。   看着他眼中的柔情,阮心颜看着他,语气平淡,但双眸却深暗慑人,缓缓道:“我的感情是纯粹澄清的,我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里面有瑕疵,不管未来如何,我定然陪你走到底,而你,唯一付出的,就是你对我的忠贞和坚持。”   抓起她的手轻咬了一口,在她耳边低喃轻语:“只有你。”这世上,没有人会再让他动心动情了。   ……   黄道吉日,新皇登基大典,今日的皇宫一扫这两三个月来的死气沉沉。   仿佛那些阴霾在一夜间风吹云散,四处可见鲜艳红,金色黄的幔帷、大红八角宫灯在金黄的宫柱之间气派不已,整个皇宫无论太监、宫女皆换上了崭新的宫装。   清风送爽,尽管昨天起了大风,空气中已经笼罩了寒气,但丝毫不影响这场奢华大典的进行。   祭拜天地先祖,所到之处,万民膜拜。   回到皇宫,再接受文武百官及阜国城、郡、镇的节度使,以及边关重将的朝拜。   自此,阜国靖元二十年从今天开始改成德元一年,懿号德帝。   傍晚时分,正殿里面,太监,宫女来回的穿梭忙碌,为即将到来的盛宴作最后的准备。   皇上在今晚宴请各国君王、太子,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华灯初上,夜幕临近。   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如白昼,众位王爷,文臣武将,都来到了正大殿参加今晚的宫廷盛宴。   富丽堂皇的正殿,白玉石阶台上,那张气势慑人的龙椅,黄灿灿的显示着它的质地,龙椅后方是一张九龙盘云的屏风,两边的宫人各自擎着皇帝仪仗,龙椅的左下方,还摆着一张铺着黄锦软布的软椅。   站在前方为首的正是三位地位特殊的王爷,秦或、秦觉、秦克。   三人都身着朝服,上有龙腾虎跃,花鸟仙鹤,纹饰大致相同但是又有区别,此时此刻,三人脸上都看不出来情绪所在,只是有意无意的,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上方台阶上的龙椅上。   那,本是他们的,表面都面无波澜,但心里却是诡愤的。   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大臣中属于他们的三派人马依旧盘距着,且仍然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阜国的天,仍旧要变。   于是,整个大殿里面的气氛呈现一种并热络、甚至有些敷衍的气氛在里面。   “皇上驾到!”   三王都敛下了眼,回转身,面朝中间,行礼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噤声,而后有致一同随同三王的动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不值走进大殿,身穿金丝掐线龙袍,头戴晁金冠,冠带两边的璎珞是以红色宝石穿线做成,贴在他俊俏稚嫩的小脸上更显得熠熠生辉,脚上金黄纹龙靴更是尊贵,气派非凡。   他走上玉台阶,面朝众人,双手微抬,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起身,站到自己自己的位置,文臣一边,武将一边。   文臣皆是绛色的官服,儒雅的袍子、宽大的袖沿,衣襟上绣着吉云样的纹饰,冠帽檐中间镶着象征身份的宝石,帽子后面拖有长长的系带,上面的寿形纹样颜色随着官阶而有所不同。   武将由身着金色戎装的四城将领为首,再来才是银色戎装的各城各郡的将领,最后才是铁色戎装的边关将领,严肃,锐利,与文臣儒气相成相辅。   秦不值看着自己左下方的软椅,眼神有些波动,但很快平息,扫了一眼一旁的小忠,小忠上前一步,尖声道:“请帝师上殿。”   内侍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清细而尖亮,笼罩在大殿,久久不能散。   整个朝堂上,因为这位‘帝师’的称唤,而出现一阵骚动,就连三王都抬起了头,无数的目光聚集在殿门口。   阮心颜缓步而来,深色华丽的宫装,脸上并无施有粉黛,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就这样面容淡然的走来,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但随着她的走近,在场的人大臣都噤了声,他们不是无知之辈,眼前这个女人并不会因为她的恬淡宁静而无害。 .   秦不值亲自从台阶上下来相迎,扶着她走上台阶,扶着她在软椅上坐了下来,自己方坐回到宝座上。   三王看着她,都神情不明,这个女人皇后不当,却当起了帝师?她想做什么?   “大朗国陛下驾到!”   不多时,大殿门口最先出现的是大朗国的皇帝,宇文驰。   阮心颜淡然的坐在软椅上,目光平淡的打量着来人。   一抹壮硕的身影从光影中慢慢清晰起来,上玄下黄的帝王衮袍,腰身间束着绣有五谷吉鸟的宽带,带子中间系着明黄的流苏,流苏长长的拖在地上行动之间颇有一股飘逸灵动。   虽然是龙袍在身,尽显君王的气势,但这里并不是他的领土,所以,他虽着龙袍,却没有戴正式的皇冠,较为简单却也不失贵气的发冠,这也让他整张脸尽露无疑。   两道浓烈眉毛,宽广的额头,挺直的鼻子,再加上微抿的嘴唇,谈不上俊美帅气,但却有一股阳刚之气,配含他高挺壮硕的雄峙虎躯,充满了力感,浑身绷的宛若一支离弦的箭一般蓄势待发。   宇文驰最先看到的不是坐在上面的秦不值,而是一眼就落在了坐在秦不值下方的阮心颜身上。   打量了她一眼后,他才看向秦不值,咧嘴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齿,豪迈十足。   “恭喜德帝登基。”   秦不值起身,客气的伸手示意“陛下请。”   “腾国国主驾到!林国太子驾到!”   两人并肩而来。   步子走的很慢,却很稳。   左边的人,一身的金色绣龙袍,腾国皇帝温政年。   双眼细长而清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嘴角边挂着一丝微笑,让人如沫春风,却令人心生异样的感觉,昂然飘逸,说不尽的从容镇定,儒雅风流,锋芒虽然不露,但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右边的翩翩少年郎就是林国太子林启了。   没有登基,所以他只是着华丽的锦衣,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双瞳澄清,闪亮生辉,神采飞扬中充满着年轻的活力,胜过天上骄阳。   “恭喜德帝登基。”   “陛下请,殿下请!”   阮心颜唇角微微一勾,权势真是一个好东西,如今的秦不值身上哪里还找得出最初时的那种内敛和卑微?   同样的地点,昔日选妃宴上的隐忍的羞辱,今日的高高在上。   尝试到了权势的人,就不会再任由权势从自己手里流走,或许,接下来,她的生活并不会太闲了。   三王盘踞朝堂,她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也必然不是易事。   “浩国太子驾到!”   轩辕砚踏步而来,华衣锦服,风华绝代。   阮心颜淡然的注视着轩辕砚,整个大殿,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色。   秦或的美丽漂亮,秦觉的帅气沉静,秦克的尔雅温文,秦不值的俊俏可爱,如今又加上几位仪表不凡的帝王、太子人物,各有千秋,各有不凡。   但在她眼中,没有人能有他的气质,独一无二的,撼动她灵魂的这个世上,也只有他!   “殿下请。”   众人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坐,晚宴也正式开始。   秦不值环视在场所有的人,朗声道:“各国国主陛下前来贺朕登基,朕三生有幸,朕敬各位。”   “德帝陛下客气了,请。”   宇文驰端起手边的酒樽,豪爽一尽,如果不是他眼波流转间,那宛如森林野兽般的掠夺光芒,他的豪爽倒也让人欣赏。   相较于他的豪爽表现,其他几人饮酒的动作就都斯文优雅多了。   任由一旁的宫女为他斟上酒,宇文驰看向坐在身旁的轩辕砚,再若有似无的扫向坐在上面的阮心颜,语气不明的道:   “朕以为浩国太子国事繁忙,不会亲临到贺。”阜国不立浩国郡主为后,轩辕砚却一派平静?浩国和阜国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轩辕砚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驰帝陛下都能放下国事,远道而来,本殿又岂会错过与众位陛下的盛会。”   “哈哈哈,砚太子这话,朕听很舒坦,请!”   轩辕砚举酒示意,动作慢条斯理,神情优雅淡漠。   一仰而尽,放下酒樽,宇文驰直接看向坐在台阶上的秦不值,甚是苦恼出声:“朕心中有一惑,不知德帝陛下能否为朕解惑?”   秦不值眼帘微敛,但很快就扬起,看向宇文驰道:“驰帝陛下,但说无妨。”   宇文驰眼角余光看向身边的轩辕砚,嘴角一勾,神情似笑似讽,丝毫不拖泥带水,直逼出声。   “陛下未登基前,迎娶浩国郡主为妃,但为何今日陛下登基为帝,却不立其为后?难道轩辕太子的外甥女不配当陛下的皇后?还是说浩国郡主不配当你阜国的皇后?”    005打出头鸟   在场的众臣心里均一惊,久闻大朗国向来是咄咄逼人,今日一会,果然如此。   这话,说的可极放肆,明明是挑拨离间和嘲讽,却公明正大,坦荡的让人有怒不能言。   对于宇文驰的话,温政年扬了扬眉,抬眸认真的看了一眼阮心颜后,又径直欣赏着他杯中的美酒。   至于他身旁坐着的林启,则是事不关己的神态,仿佛对这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兴趣,更无心参与这些。   秦或,秦觉,秦克以及满朝文武都抬起头,看向秦不值,对于为何不立阮心颜为后,他们心里自然也是好奇的,同时也想看看皇上究竟如何应付宇文驰。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从这件事中,窥探一二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秦不值微微一笑,对场中众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并没有感觉到尴尬或是不自在,只是无奈一叹:“驰帝陛下所惑,正是朕所憾。”   宇文驰挑高了眉头,眼中有着讶意:“德帝何出此言?”   秦不值沉默片刻,随手搁下手中的酒樽,目光落在了阮心颜身上,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纯真而憨厚,语气说的随意,可是表达的内容却惊世骇俗。   “今生今世,朕的皇后之位永远为颜儿姐姐悬空。”言下之意,也不难理解,这事不是他不立,是他想立的人不想当。   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阮心颜身上,是好奇,也是审视,众人心里都在揣测着她的份量。   轩辕砚慵懒的靠进椅中,端详着手中的酒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对于空气里遽然压低的气氛充耳不闻。   宇文驰眯眼看向坐在台阶上,一直不言不语,就是听见德帝这番话时也没有丝毫的表情的女人,微微一笑:“陛下还是十皇子的时候,郡主不顾世俗眼光嫁给陛下,如今陛下贵为一国之君,郡主……”   “这与驰帝陛下有何相干?”清冷的声音淡然如水,不寒不冰却也不暖,一出口就是质问。   宇文驰对于她出声,似乎极有兴趣,不理会她话中的嘲讽质问,豪爽一笑:“朕只不过是关心德帝陛下和郡主罢了。”   阮心颜挑眉:“堂堂一国之君,也如坊间无知妇孺,喜嚼舌头根,还无视在场其他宾客,追问本宫与皇上和事,大朗国君都尚且如此没修养、无素质,本宫很怀疑,驰帝终究是如何当上这一国之君的?”   平淡缓慢的声音,说出的话地是惊天动地,阜国文武百官是目瞪口呆。   温政年暗自挑眉扫了一眼对面的轩辕砚,只见他泰然自若的品着酒,对这位郡主的发飙无视。   林启垂着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但仍是没有抬起,眼角余光却好奇的瞄了一眼上方的方向。   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人,阮心颜轻拂过宽大的袖口,嘴角一勾:“还是说,驰帝还未安寝就做起了美梦,忘记了这里不是贵国金銮殿,不,本宫应该说,驰帝根本是不把浩国和阜国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如此放肆?”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一个人身上,心里都在暗忖着这宇文帝会不会动怒,甩袖离去,甚至引起两国交战?   宇文驰脸上的乍青乍红,硬是一口气憋在胸膛里,上不来,下不去。   “颜儿姐姐,朕想驰帝陛下,也只是关心咱们。”秦不值好不容易回神,连忙打圆场道。   阮心颜起身,朝着秦不值盈盈一福身:“皇上说的极是,有礼尚且能往来,是本宫心胸狭隘了,误会驰帝了,幸得皇上提醒。”   秦不值微愣,连忙跳下宝座,亲自扶起,但下一刻,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   阮心颜朝着宇文驰的方向淡然福身,歉意地道:“驰帝大人大量,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与本宫一介妇人计较,冒犯之处,还请驰帝请谅!”   一直在那儿找不到下台阶的宇文驰听闻此言,一直紧绷的脸色梢微有些缓和下来,淡淡的抬手:“郡主不必客气。”话都让这个女人说完了,他能说什么?与她计较,那就是心胸狭隘了,他只是没想到阮心颜竟然如此张狂?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但下一秒,宇文驰才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她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   阮心颜在软椅上坐了下来,回过头,看向秦不值,体贴的提醒道:“蒙皇上嚣重,封为帝师,本宫在此之前都还在迟疑自己究竟能否有能力教导皇上,但如今一想,或许本宫真的有些东西要教导皇上。”   秦不值心一跳,他知道颜儿姐姐动怒了,她明面上追着驰帝得理不饶人,实质上是在警告他。   “颜儿姐姐请说,朕定当劳记于心。”   似乎对于他的好学的态度很满意,阮心颜悠悠出口。   “有礼尚能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驰帝如此关心皇上,皇上理应要‘关心’一下驰帝陛下为何立的是右侧妃为皇后,而非左侧妃?”   嘶……   场中众多的大臣终于有人无法控制自己的震惊,倒抽一口冷气了!   这,这,这根本是挑衅,阜国刚刚平息内乱,现在竟然公然得罪大朗国,这女人果然不安好心。   分明是想引起两国交战!   秦克抬头看向坐在上方的人,眼中划过一抹异彩,这样的张狂,这样的睿智,她根本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让对方无地自容。   这是他们阜国的领土,就算斗的头破血流,也是他们阜国的家事,还轮不到大朗国质问。   他站起身微微一笑:“皇上,臣赞同帝师说的话,礼而不往,非礼也,咱们阜国蒙大郎国陛下如此‘关心’,感激于心的同时,也要‘关心’一下驰帝,这才是礼数。”   秦觉接过了话,深看她一眼,再落在秦不值身上。   “启禀皇上,所谓三妻四妾,则是一妻两侧,两侧虽然是平起平坐,却又分左右,左右二字并列在一起,未远只会有人说左右,而不会有人说右左。”   秦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淡笑:“按常人所推,驰帝的太子妃早逝后,扶正的应该是左侧妃,而非右侧妃,驰帝陛下非常人,所以有驰帝陛下在前,皇上立谁为后?什么时候立?也自当不必忧心,这是皇上的家事,臣等自然不会过问,相信天下各国也不会有此‘关心’咱阜国皇帝的家事。”   场面很静,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听得见。   宇文驰张大嘴,只感觉自己脑中嗡鸣声,胸口憋着的一口气让他呼吸不顺畅,出气多,进气少。   阮心颜浅淡一笑:“三位王爷言之有理,本宫不懂朝堂之事,皇上又尚且年幼,国家大事上,还要劳烦三位王兄匡扶,为江山社稷出心出力,对皇上尽忠,对百姓尽心,团结一致,永保阜国安稳,本宫在此代替皇上,谢过三位王兄。”   三王皆出列,朝着宝座上的秦不值恭敬行礼,异口同声道:“食君傣禄,为君分忧,是臣等本份。”   秦不值敛下眼格去眼中的波动,她生气了,双手微抬,态度温和:“三位王兄请坐。”   温政年震惊的看着坐在上方面色平静的女子,他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宇文驰今天是栽在她手上了,怕不是此时要气的快吐血。   张狂、犀利的话尽在她的云淡风轻中。   这样的嘲讽,这样的奚落,换作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人反感于她的咄咄逼人和张狂嚣张。   可是她做起来,却是如此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会让人反感,相反,她恬淡,她的温和,她的睿智,一览无疑,淋漓尽致。   她今晚根本就是在等着打出头鸟,通过捏死这只出头鸟,来告诉天下各国,也在宣告阜国百官,立后一事,是她和德帝之间的家事,任何人不得过问。   而且,她公然的匡扶三王,警告德帝,三王吃过她暗亏,她不当皇后,对他们而言,是求之不得。   这样存在的变数就太多了,德帝还小,仅十岁,与她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夫妻之实。   而她没封皇后,三王任何一人拉笼她,都等于半只脚登上了皇位。   她这一箭射、射中了她想要警告的全部目标。   如此心计,如此剔透,她能从斗的你死我活的三王手口,抢下这张宝座,推德帝上位,他完全不怀疑了。   而且,阜国真正的内乱,以今晚来看,只是刚刚开始。   德帝能否坐稳这皇位,不稳定因素太多了。   林启终于抬头了,看着坐在对面气的面色铁青,双眼暴突却寻不到出泄口的宇文驰,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此刻还真想捧腹大笑,宇丈驰一直拿他的豪爽来为所欲为,没想到,今天却踢到了铁板,而且内伤不浅。   宇文驰怒火在胸中翻腾,愤怒到了极点,两颗眼珠气得都快要掉下来,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   他的怒火引燃着周身的空气扩散着惊人的气流。   坐在他身边的轩辕砚,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身旁快要气炸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佯装无奈的按了按眉心的郁结:“颜儿。”   阮心颜低眉顺眼:“是。”   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想听听浩国太子在这样让人心惊的气氛里将要说什么出来,平息驰帝的怒气,但下一刻,他们石化了……    006推波助澜   抬眸看向坐在上方的阮心颜。   轩辕砚眉宇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然后用老师教导学生的口吻,无奈教导道:“驰帝之所以能在众多的皇子当中脱颖而出,贵为一国之君,都是国师在背后支撑的,至今大朗国还有三成兵权掌控在国师手中,右侧妃刚好是国师的爱女,所以驰帝才会立右侧妃为后,你真是任性,以后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在场所有的人听闻轩辕砚这番解释、教导的话后。所有人都彻底石化当场,脑子也当场打结。   这,这,这……这话里的意思是对大朗国,对他宇文驰赤一裸一裸的嘲讽。   可是他却硬是用一副他只是在教育、指责外甥女的神态和语气,仿佛根本就没有别的含义,他只是在为他的外甥女解惑的态度说出这番话。   在场没有人会把轩辕砚当成白痴,而他也没有把在场人当成白痴。   所以,他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公然坦荡的嘲讽驰帝了。   阮心颜起身朝着轩辕砚盈盈福身,宁和恬静的眸瞳漾着一抹惭愧。   “舅舅教训的是,是颜儿孤陋寡闻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以为自己能当好皇上的帝师,颜儿无知,不仅让舅舅颜面尽扫,也给阜国蒙羞了。”   轩辕砚解释道:“当轫之所以把你嫁与德帝陛下,确实是有欠妥当的,阜国不是浩国,颜儿在浩国向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养成了任性的性子,此次本殿前来,主要就是想要看看颜儿是否过的很好,如此亲眼见到德帝对颜儿敬为帝师,本殿也心慰。”   “但没想到,颜儿依旧是任性,这让本殿如何回去向父皇母后,皇姐皇姐夫交代?驰帝虽然不是小肚鸡肠,行事作风也一向以豪爽大气着称,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驰帝豪气,并不代表大朗国所有人都豪气,你无心之举,万一传回大朗国,引起国师震怒,届时驰帝不好下台。”   言下之意,就是驰帝根本就是国师的傀儡皇帝,名存实亡。   这劲爆的‘教训’让在场的人都冷汗泊泊,不敢看向宇文驰所坐的方向。   就连三王都目瞪口呆。   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为何阮心颜无论是在浩国还是阜国,她都敢如此嚣张,如此任性。   她惹上大朗国皇帝,轩辕砚都不怒,反而推波助澜,出言相助,这比拍掌叫好,还要令人无法置信。   温政年当场惊愣,林启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极为默契的用‘同情’的目光‘安慰’地看向脸部充血,僵硬如石的宇文驰。   阮心颜的头低的更低了:“颜儿知错,颜儿……真的不知道颜儿的关心会触痛驰帝陛下的伤心事。”   但下一刻,她猛地抬头,微嘟着嘴道:“不过,颜儿不服!”   轩辕砚皱眉:“什么不服?”   阮心颜抬眸:“所知真的不多,触痛了驰帝陛下的伤心事,还望驰帝陛下见谅,不过,驰帝陛下也无需介怀,本宫想陛下的皇后定然是国色天香,如此美人在怀,陛下也没有亏欠啊。”   这个更劲爆,暗指驰帝爱美人重色欲,所以江山可以拱手相让。   秦不值吞了吞口水,心里不由和同情起宇文驰来,颜儿姐姐生气,非同小可,这也让他明白了,现今的他是如何的渺小,根本就撼动不了轩辕砚。   要想让他真心诚意的把颜儿姐姐嫁给他,很难很难!   轩辕砚睨了一眼身边的宇文驰,歉疚道:“本殿这外甥女任性惯了,想必驰帝陛下不会与之一般计较,得罪的地方,本殿代为至歉。”   这种轻描淡写的道歉,相信比不道歉更要气人,可谓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林启忍笑忍的痛苦,双手抱着腹部,脸色憋的通红。   温政年掩下眼中的一抹深思,轩辕砚敢如此得罪宇文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浩国的实力就是打起来,也不惧大朗国了。   虽然阜国有三王在,不至于让整个阜国成为浩国的傀偶,但是阮心颜介入了阜国权利中心,她掌控了德帝……   秦不值反应过来了,双手朝着宇文驰拱道:“颜儿姐姐无心之言,还请驰帝陛下见谅。”   在场五国,一国皇帝,一国太子都出声了,宇文驰就算此时他恨的想掀桌子,大开杀戒,但这场合……   胸口的郁结让他脸色铁青,但他不是白痴,轩辕砚敢如此对他,自然不是意气用事,甚至是有意的挑衅了,根本就不惧与他开战!   看着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全身散发出骇人气势,在场的大臣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气氛僵硬,冷寂!   淡然坐在上方软椅中的人似乎是对这场中的气氛还不满意似的,清灵的眸子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宇文驰身上,细眉微拧,无奈的解释道:“驰帝关心本宫和德帝的私事,完全出自一番好心,本宫也不能再误会驰帝的关心,对于为什么暂时不立后的原因……” .   “陛下有所不知,本宫虽然出身比驰帝的皇后出身更为尊贵,但本宫不能让阜国满朝文武和万千百姓,让天下各国对浩国、对舅舅有所误解,误解浩国对阜国有侵略之心。”   “本宫在阜国一无权,二无势,三无兵,唯有这样,才能让阜国子民安心啊,因为本宫知道舅舅不会,也没兴趣成为这阜国的国师啊,我们浩国的国事都够舅舅忙碌了,哪里还有精力来操心阜国的家事?只是,没想到……”   无辜中略带着不满指责的语气终于引燃了宇文驰最后一丝克制,他知道这一口气不发泄出来,他会气晕过去,那样丢的脸,这一辈子都补不回来。   倏地一掌拍上桌子,桌子瞬间断裂成两截,桌上堆满的酒菜水果都横飞四处。   啊……   场中不少人惊叫起来。   轩辕砚淡然起身:“驰帝这是为何?”   秦不值眸光一厉:“不知道驰帝陛下,这是为何?是朕待客不周?还是陛下有心给阜国难堪?”   温政年微微一笑:“今晚德帝陛下宴请天下各国君王,太子,又不只是宴请陛下一人,陛下如此大动肝火,打断宴会,实属欠妥。”   林启点点头,环视在场人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狡诈:“这里不是大朗国,而是阜国,陛下作客之人,如此行为,确实不妥。”   宇文驰抬起头,一一打量着眼前众人对他的施压,心里衡量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在椅子上坐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却仍是努力挤出一抹豪气,故作无所谓的道:“朕眼花了,错以为这桌上有一只蟑螂,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力量,还望德帝陛下见谅。”   扑哧……   大殿中,不知道谁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但很快就没声了。   “原来如此,驰帝年轻力壮,一时眼花也在所难免,不过,幸得是眼花,否则这传出去,说朕招待各国陛下的酒菜里竟然有蟑螂,不只是朕脸色无光,整个阜国也失了颜面了。”秦不值坐回宝座,面有郁色道。   宇文驰脸色一僵,心中怒不可遏,差点没有挫碎满口白牙,但此等大场面之下,在现在是天下各国外交的大场面,在坐的皆是各国的君王太子,他不能失了颜面,所以只能暂时隐忍下这口气。   一些机灵的太监、宫女们很快就收拾妥当,也重新上了一桌酒菜。   虽然气氛还有些诡异和冷场,但倒也没有让这股火焰再烧起来。   阮心颜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回头看向秦不值,若无其事的提醒道:“皇上,不是准备了一些节目为众位陛下助兴?”   秦不值点头,拍拍手,一道宛如天籁之声在大殿上悠扬的响起。   不多时,一名姿态绝美妖绕的女子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冷场的大殿,因为这美妙的琴声,因为这绝美的舞姿,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众人定睛一看。   就连盛怒中的宇文驰也微微挑了挑眉。   男人的欲望,不外乎是权,势,美,色罢了!   在场中翩翩起舞的女子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   一双柔荑纤长白皙正端正的交叠在身前,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莲花更是衬出雅致清俗。   含笑的嘴唇泛着晶莹的粉红颜色,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紫的流苏坠,流苏轻盈,随着身体的摆动而舞动。   另一名坐在场中弹琴的女子,同样引人瞩目,一身紫罗兰色衣裙,绝美之姿,端坐在那里,拨弄着琴弦。   举手投足间都流动着端庄典雅、超凡脱俗。   这两名女子,一抚琴,一舞姿,堪称绝妙!   一曲了,一舞终,天籁之音,绝妙之姿,让在场的人都眼露欣赏。   两人起身,朝着坐在上位的人袅袅一福,美人倾国,万种风情!   “慕容雪。”   “林菱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不值暗暗皱眉,她安排这两人上殿,目的何在?难道……   “平身。”   “谢皇上。”   两人起身之后,方转过身,朝着坐在殿前的几人行礼:“参见众位陛下。”    007疑惑不解   温政年眼中有着欣赏。   这两位佳人一音一舞,想必就是名动阜国的双妙双绝了。   只是,慕容雪不是被阜国先皇许给秦或?秣菱儿许给了秦克?   以这两人身份,虽未大婚,但她们也是头顶王妃身份,此时此刻,怎么会上殿?   林启再度低下头,似是已经对殿上的人和事失去了兴致。   轩辕砚浅浅敛眼,姿态优雅却淡漠。   秦或细长的凤目眼角处有一抹诡异,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一划而过的精光。   秦不值敛下眼,选妃宴上的侮辱,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如今,他踏上这台阶,俯视昔日那些俯视他的众人,心情难免有些波动。   阮心颜看向两名美人说的:   “自上次一见两位小姐后,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两位之姿,一直在本宫脑中浮现,按理而言,以两位小姐的身份,再召见二位上殿表演,是本宫为难二位了,还望二位见谅。”   “帝师言重了,臣女担待不起,能为众位陛下奏曲,是臣女的福份。”林菱儿福身道。   阮心颜端起一旁的香茶,轻抿了一小口,微微停顿片刻后,她话锋一转:“皇上初登大宝,皇宫空寂,也是该要找个时机,填充后宫的人气,皇上,以为如何?”   秦不值心里一怔,低头沉默,半响后,他才抬起头注视着她,俊俏的脸庞有着灿烂的笑容:“颜儿姐姐虽是朕的帝师,但也是朕的妻子,虽未明面册立为后,但在朕的心里,颜儿姐姐已是东宫之主,后宫权利朕今日就交给颜儿姐姐了。”颜儿姐姐,我该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眼中有我?   “小忠子,把凤印呈上。”   阮心颜把玩着手中的凤印,微微一笑:“克王爷。”   秦克眉眼一挑,起身拱手:“臣在。”   “为皇上填充后宫之事,本宫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了,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秦克眸子微闪,恭敬道:“臣定不负帝师所望。”   林菱儿,慕容雪都聪明的保持着沉默。   三个月前的选妃宴,美其名是选妃,其实只不过是一场赐婚宴罢了,如今阜国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的风波,所有的人和事都不与往昔,物事人非。   那些硬指配在一起的婚事,是否还要继续?没有人知道!   或许,今晚她们的上殿,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改变,她们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出身在大家世族里,身为女子,她们身不由己。   她们以为,人生,本该是如此,可是如今,看着高台上的女子,心中黯然,是她们无能吗?   如果是她,是否会是另一番结果?   华丽到了奢靡的宫宴在暗流汹涌中进行……   你言我语,你来我往,一言一行都带有目地和隐射。   阮心颜敛眼,今晚她的目的达到了,也无须再与他们虚以委蛇下去了,淡然回眸:“皇上,夜色也不早了。”   秦不值看了一眼外面夜色,点头:“确实不早了,朕让小忠子送颜儿姐姐。”   “谢皇上。”   略微低头福身后,阮心颜纤细的身影走下台阶,脚步从容恬淡,身上的华服让人近怯,清幽如兰,似月光华。   温政年注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好奇不已。   她粉颊上那一道看起来狰狞的疤痕,因为她眉宇间的恬静和睿智而淡化,但她的外貌仍旧是平凡无奇的,最多是平凡中见清秀而已,绝对不出色!   这样的她,真的算不上美人。   但却莫名的,奇怪的,无论她身边簇拥的人是绝世佳人,还是仪表非凡的俊男才子。她都不会黯然无光沦为陪衬,她是一个奇特的女人。   天下皆盛传她丑颜之名,但亲眼见到,她虽然不美,但也绝不丑,相反,宁静恬淡的神情、睿智无情的眸子,谈笑间,有着杀人无形的气势! .   传闻不可言,但往往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她脸上的那道疤痕确实存在,她的样貌也确实也是平凡之姿。   那么?三年前,她当真为了一个男人疯狂吗?   诸葛无尘,她爱的男人?   事实上,有此好奇和怀疑的人,不只是温政年一人。   宇文驰也是如此。   浓烈如刀的粗眉下,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细缝,牢牢盯紧的目光诡异的令人忍不住打冷颤,如果是平常,无论是哪个女人,哪帕是他身边跟了好几年的女人,被他用如此目光盯着的人,都无法保持从容平静。   但今天被他盯上的人,不仅视他如无物,还……让他生平第一次怒火中烧,却无从发泄。   嘴角微抿,眸中射出毒辣的光芒,阮心颜,他,记住她了,运筹帷幄有如将相,彷佛天大的事都只是她手中的小状况,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   听闻,她心里爱的男人,是诸葛无尘?那为何?诸葛无尘无法爱上她?   据他所知,诸葛无尘深得轩辕砚重用。   秦不值掩下眼中的受伤,小小的拳头死死的握紧,颜儿姐姐,你开始要对付我了吗?我对你而言,就真的只是一枚棋子?   ……   清冷的风在夜里吹拂,凛冽,寒气,阮心颜坐在前庭屋檐下,静静出神。   “郡主,夜色深了。”明月从房中拿出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肩上,提醒道。   “你下去体息吧!”   “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盈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阮心颜回神,看着眼的热茶,问道:“婉儿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婉儿立于一旁,沉默了半响后,才道:“如果婉儿所猜无误的话,郡主应该在想,如何才能平衡三王的势力、控制皇上。”   阮心颜轻笑,赞叹着:“婉儿的聪慧,真是世间少有。”这样的年纪,有如此见的,确实难能可贵。   婉儿微笑,眼中有着一丝敬仰:“婉儿在郡主面前一站,相形见绌。”世间再聪慧的女子,也不及她的才能。   “心里还有陆流天吗?”   婉儿愕住,沉默了很久,她才恍忽一笑:“婉儿不知。”那抹身影在她心里存在了很多年,说忘记,不会真的就能彻底的忘记,但这些日子,她已经都没去想了。   “如果你真的还有他,那么,我会让他等你,等你努力一次,给你,也给他一次机会。”   婉儿失声:“郡主……”   阮心颜起身,遥望着漆黑的天空,唇角微微一弯:“这里,我不会呆太久。”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就回浩国,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处。   之所以,离开浩国,绝大原因是因为彼此的身份,如果走在一起,需要的是谨慎。   虽然他和她都无情,也都执着,但有些人,却不能无视的,如皇外祖父母,她娘她爹。   所以她离开,一则,为他和她缓冲的时间,二则,也为浩国留一条后路。   婉儿神情微微一变,唇张了合,合了张,欲言又止半天,才似是横下心的问道:“郡主可有想好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当然清楚,郡主来到阜国的目的不简单,也心里明白,这里终究留不住郡主。   但是,她没想过,真实的目的竟然是……   安王昨夜到来,她虽然在房内,但她都知道,而且,今天一大早,她也知道了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竟然落寝在了郡主房内!   明月的心神不宁,明月的惶恐慌乱,也让她明白了,来源于何处。   她不否认,她的心情也是慌乱惶恐的,但冷静下来,她也明白,如果郡主执意要走这条路,谁也挡不住。   只是……她很疑惑!   阮心颜回转身,看着身后注视着她的婉儿,微微挑眉:“你认为该如何走?”   “婉儿建议郡主淡化脸上的疤痕,等到时机成熟……”   “换一个身份回浩国。”阮心颜接过婉儿的话,笑意不明:“这确实是上策。”但是他和她皆视为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用这个方法。   婉儿眉头微蹙:“但是……就算是如此,还有很多问题都需要解决,但,婉儿想问郡主一个问题?”   “问吧。”对于婉儿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她心知肚明。   跟在她身后,婉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郡主爱过无尘公子吗?”   这个问题,她一直都很想问。   她认识的郡主和外界传闻的郡主相差太远,根本就是两个人。   她曾经想过,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可能是误会,郡主嫉恨,京城但凡稍有姿色的女子都不也地方易上街,惟恐遇见了郡主。   为了诸葛无尘,郡主嫉恨芊芊、当街刺伤芊芊也是事实!   郡主脸上的伤是事实。   郡主离京三年,无尘公子发配边疆一年,这都不是传闻,这是事实。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郡主又怎么会和太子……不伦?   阮心颜抚上脸上的疤痕,诸葛无尘永远也不会知道,阮心颜为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弃。   “我不曾爱过他。”爱他的人是死去的阮心颜,而非她。   婉儿惊讶!心头有着无数疑问,但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有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的。”看到如今的她,或许有疑问的人不只是婉儿一人,所有人都有疑问,除了她自己。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    008   翌日一大早,早朝。   秦觉眼角掠过台阶之上之人,心里冷冷一笑,昔日仰视着他们的人,如今高高在上,世态真是讽刺。   不过,他发誓,这只是暂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秦不值不正是如此,他才爬上了高位?   “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秦不值俯视着台阶下的众人,心情却并没有想像中那样亢奋,因为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端坐着的椅子并不稳,这底下的人表面对他恭敬有礼,但暗地里和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和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别无选择,只能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的来保卫自己的一切。   “准奏!”   “皇上如今继位、登基,大赦天下,臣请皇上赦免还关在‘三石殿’的六皇弟、七皇弟。”   秦觉此话一出,大殿上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坐在上面的人的目光也深晦难明。   新帝登基,各皇子均封王,虽然只是个王爷头阶,不上朝,不参政,更无权无势,只领俸禄的挂名王爷,但好歹有王爷的尊称!   唯独被先皇责令关押在‘三石殿’的六皇子、七皇子不仅没有被封王,还被关押着。   如今继位、册封、祭祀事宜全都已经举行了。   今天算得上是皇上名正言顺的第一个早朝,觉王就提出如此要求?   这……这事说来也是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也都在观望着皇上的态度。   谁都知道,众位皇子中,与皇上结怨最深的莫过于这六皇子和七皇子了。   皇上虽然如今一跃青霄之上,成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但朝堂势力盘踞错综复杂,三王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除的。   觉王敢在早朝之上提出来,自然是铁了心一定要保其七皇子了……   秦不值垂下眼,沉默良久,方抬眸看向底下的大臣,落在秦或身上。   “或王意下如何?” .   秦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向一旁的秦克:“五王以为如何?”   如此无礼的态度,姿态确实过于凌盛,简直就是不把坐在宝座上的人放在眼里,但在场上百位官员均都沉默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皇后把全部的罪都揽在了一人身上,护国将军大军兵临城下,其中党羽官员扎根太深,又有三皇子、五皇子虎视眈眈。   秦不值根基未稳,自然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以安抚为上策。   这也让朝堂势力恢真到了以前,只不过是先皇换成了新皇罢了……   秦不值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却无波无澜,心里却不停的告诫自己,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要铲除他们。   秦克瞥了一眼秦不值后,出列道:“臣赞同三王所奏,皇上登基为帝,大赦天下,更何况先皇的旨意只是责令其二人在三石殿中思过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已经过了,理当释放二位皇弟。”   秦或点头,也出列道:“启享皇上,既然三王爷和五王爷都赞同,亦都言之有理,臣自然也赞同了。”   秦不值环视众人一眼,缓缓的垂下眼,都赞同吗?   这二人关押在三石殿,也是该要放出来了,只不过,外面的世界是物是人非,他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对他俯首称臣的。   “小忠,前去三石殿传朕口谕,宣六皇子、七皇子上殿。”   “是,皇上。”一旁的小忠躬身退了下去。   ……   当秦义,秦启二人被禁军搀扶进殿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金冠龙袍,端坐台阶宝座之上的人。   秦义只感觉自己脑袋轰地一声,神智有片刻的空白,他是在做梦吗?   “你……秦不值?”一旁的秦启则当场失声大喊。   “大胆,大殿之上,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一旁的小忠严厉的喝斥道。   秦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视着坐在宝座之上的人,再看着站在下方的五皇兄,猛的一摇头,不,不,他不相信老天会这样对他,竟然让秦不值登基为帝?   这些日子,他关押在无天日的石殿,虽然对外界的战事不是很清楚,但就连平常无人理会的三石殿也进行了一场整修后,他心里也预感外面的天,变了!   他以为登基的是大皇子,却没想到会是秦不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退一万步来讲,这坐上皇位之人也不应该是秦不值啊?   “六皇弟,这几日为接待各国帝王驾临,皇上国事繁忙,今日一早,皇上就释放二位皇弟,两位皇弟还不上前参拜?”秦克心里轻叹一声,出声提醒着犹在震惊之外的两人。   “我……”   原本冲口而出的话噤了声,秦义垂下眼,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但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出声的时候,跟在五皇兄身边这么久,他自然明白五皇兄是在提醒他能屈能伸的道理。   一旁的秦启则没有他如此的镇定了,他推开搀扶着他的两名太监,跳跃着上前,指着坐在宝座上的秦不值愤怒道:“怎么会是你?”   秦不值身子靠进龙椅中,还没有发育成熟的瘦小身子完全窝在了宽大华丽的龙椅中,俯视着底下的两人,嘴角似笑非讽:“不是朕,会是谁?难不成会是你?”   看着眼前这两人,往事历历在目,他们给予他的屈辱,从今天开始,他要慢慢的还回去。   “七皇弟关押在三石殿太久,一时没有意会过来,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免其罪。”   秦觉回过头,目光一厉:“七皇弟,还不快上前参拜皇上?”   秦启原本还要冲出口的话语在秦觉严厉的目光下,吞了回去,但是一想到他要上前参拜的人是他向来以欺侮为乐的秦不值,他很难接受。   秦义死死的咬紧牙关,咯咯作响,好半响,他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抬头看着正以讽刺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秦不值,走上前,恭敬的跪地,从牙缝里面硬是挤出一句话:“罪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六皇兄都如此了,秦启也只得抱着一条废脚,咬牙屈身:“罪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秦不值窝在龙椅中,仰天大笑。   大笑声在寂静宽广的大殿上回荡着,让三王、五王党羽咬牙切齿,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神态自若的主子们,他们也只能敢怒于心,不敢言于口,只得隐忍。   跪在地上的两人本就是硬逼着自己俯首称臣,在听闻这道狂妄饥笑声后,他们的牙都差点咬碎了,唯有眼中骇人的猩红泄露了他们此时的恨意。   ……   寒风凛凛,似乎也预示着冬的来临,阜国的气候,是偏冷的,此时深秋,却已见冬迹。   清雅的房间内。   轩辕砚看着斜卧软榻之人,轻叹一声:“颜儿……”   阮心颜朝他伸出手,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身子自如的窝在他的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嗯,他的怀里比软榻舒服多了。   “我明天就启程了。”   “我知道。”   “舍得我吗?”   “不舍得。”   抚摸着她的秀发,他宠溺的出声:“那?”   阮心颜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深吸一口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唇畔弯出一抹轻笑:“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她当然不想与他分居两地,恋人理应在一起,可是,她和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不能和平常的恋人相比。   修长完美的手指缠绕着她的秀发,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当然明白。   如果她和他不是这一层束缚,他和她又岂会如此远离?   她懂他,他亦懂她。   “我们想要在一起,这些,是必须要付出的。”此惚的看着他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这样一幕让她着迷。   感受到她的出神,轩辕砚惑笑:“尽管这手是我的,但我依然妒嫉你用如此着迷的眼睛注视着它。”   “你有一双艺木家的手,而且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无人能及的,这样的手如果在钢琴键上飞舞,那该是如等的绝色?”   阮心颜闭上眼睛想像着那种画面,想必定然惊艳世人。   “艺术家?钢琴?”   轩辕砚眼眸微闪,她见过的?她见过多少?而且钢琴是什么琴?   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阮心颜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我所说的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轩辕砚沉默,良久后,才紧紧的搂紧了她,紧的让阮心颜都感觉到了窒息和疼痛,却什么话都没说,凭由他就这样紧紧的搂住她。   过了很久,轩辕砚才轻轻的松开她:“天色不早了,你身体还不舒服,早些休息。”   无论她是否在身边,只要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他就能安心,未来的路,正因为满是荆棘,所以才不得不分离,来争取时间。   从他怀里起身,她走到书桌前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这是我按记忆搜索出来的利于海上作战的战舰图,以及适合配备的武器图,我没见过你的军事装备,但我完全相信你带领的军事装备定然不会太落后,这上面的图纸,都是按我曾经在书上看见过的只言片语而描述出来,很多细节上的关键,以及具体操作,书上不会写的太详细,我对这些也不曾研究过,所以这些图都是极为粗糙简陋的,你就当作是参考,取其有用的优点,看看能不能用到得上。”   这天下迟早会乱,战争是必然的。    009   随着前来朝贺的各国帝王争相启程,青云海域各国在阜国短暂的交锋似乎也预示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寓意。   野心昭昭却在阜国颜面尽失的大朗国皇帝宇文驰,回到大朗后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发兵边疆,反而若无其事的对在阜国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   浩国太子轩辕砚对阜国的态度更是高深莫测,说他对自己外甥女不理吧?可是他又偏偏任由阮心颜得罪大朗国不说,自己也推波助澜,完全是一副疼爱宠爱的舅舅。   可是为何他又无视阮心颜不封后?是因为算定了皇上被阮心颜掌控在了手中?还是另有目的?   一向与大朗国相对峙的林国和腾国,对所有的人诡异也视若无睹?   各国的平静让整个青云海域上呈现一股超乎寻常的平静。   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等!   至于等什么?要等多久?或许只有他们各自心里知道。   眨眼间,寒冬袭卷。   苍都迎来今年第一场大雪,今年格外的冷,冰封雪盖,端看屋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冰凌,真真切切的滴水成冰。   风吹雪舞,天寒地冻,外在的环境恶劣的让阮心颜没有估计到。   屋内取暖的火炉烧的红通通的,她还是懒得下床,半敛着眼听着朝堂上的局势。   门吱呀一声,一丝冷气从门缝中穿透,让温暖的气息蔓延了一股冷气。 .   进来的人是明月,她赶紧关上门,小步跑了过来:“郡主,或王爷求见。”   阮心颜皱眉:“让他回去。”这么冷的天,她不想起床。   “或王爷前来,想必是为了秀女一事。”婉儿抱了一个暖炉放在阮心颜的手里说道。   阮心颜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婉儿:“婉儿,皇上后宫需要这些份量的人进驻。”   “是,婉儿明白。”   婉儿心领神会的点头,郡主从不掩饰她对林菱儿的欣赏,就是她,也对林菱儿有些好感,那样一个有才气的女子,沦为家族棋子,确实是可悲,但纵使欣赏,也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要怪,只能怪她们生错了人家,注定只能当个棋子。   华丽清雅的大厅。   秦或身穿华贵的白裘披风,英挺的身姿,绝美的面孔,惑人的笑容,在外面漫天飞舞的大雪相村下,美的不似人间物!   “奴婢参见或王爷。”   婉儿从内厅走来,朝着背朝着她,面向大厅外看着大雪似是在出神的人,盈盈一福身,温婉出声道。   秦或转过身,看着来人,魅惑一笑,上前一小步,双手虚扶,客气的道:“婉儿姑娘谦卑了,本王不敢当。”   婉儿笑的很得体,不亲不琉,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出来。   “王爷客气了,请上座!”   这些日子以来,从最初的无所是从到现在的运用自如,她现在完全可以与这些人周旋。   从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三位王爷对她的态度转变上,她知道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   秦或倒也不急着表明来意,端起一旁上好的热茶,掀开杯盖,轻啜着。   婉儿在一旁坐下,对于他的从容镇定,她也不急不燥,如今是他求人,而非她求人,他有这个空闲时间跟她耗着,她自然奉陪到底。   “郡主可安好?”   秦或的目光似是随意的掠过坐在对面的女子,心里不得不赞叹,阮心颜是个奇人,不只是她自身不凡,就连她身边的婢女都是聪明绝顶之人。   当初在浩国宴会的第一眼,他就看出了她的不同,只不过,那时候,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有时候,他想过,如果当初他遵从父皇旨意,不带侍妾,甚至不带秦不值,只身前去浩国提亲,如今命运又如何?   “谢王爷挂心,郡主身体欠安,正卧床修养,王爷有心了。”婉儿从容对答。   秦或勾唇,阮心颜身体欠安,他是不相信,他们都懂得这只是个借口,阮心颜不在乎,他们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个借口的真实与否。   自秦不值登基后,她不封后、不册妃,安然窝在这里调控着朝堂的各方势力。   安王四处游历,而她就霸占了这座安王府,堂而皇之的改成了帝师府。   眼前的女子陈婉儿,温恭良婉的外表下,有着不外露的锋芒,就凭她能成为阮心颜手中最厉害的棋子,成为她的心腹,担当如此大任,就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贵为王爷的他都不得不对她客气有加。   阮心颜扶持他们压制秦不值,当他们过于强势时,她又会扶持秦不值,打压他们。   朝堂在她的渗透介入下,很平稳,平稳的让人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来生事!   她的目的何在?让他疑惑不解,至今看不懂。   轩辕砚没有任何的举动,而她的态度更是让人模不着头脑,甚至她对秦不值的态度,都让人感觉奇怪。   尽管各派势力皆动作频频,欲揽她入麾下,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连她的面都很少见到,凡事都由这个婉儿姑娘出面周旋。   这也成功让各方势力都知道了陈婉儿的存在。   对于秦或的来意,婉儿自然心知肚明,但她不会主动提起。   秦或敛下眼中的精烁,和这位婉儿姑娘周旋也并非一朝一夕了,自然知道她的地位。   “本王今日前来,是想和郡主谈谈为皇上选拔的秀女人选。”   婉儿点头:“郡主一直心心挂念着填充后宫,也是为皇上着想,先皇逝世,后宫妃嫔均被遣散,虽然皇上年纪还小,但后宫空荡寂寞了,也不是办法,这件事郡主既然全权交给五王爷安排,郡主不会多问。”   前提是那位聪明的五王爷懂得把握机会。   “婉儿姑娘既然如此说了,本王再兜圈子,就显得矫情了。”   婉儿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从前恶名昭彰的大皇子,如今的或王爷。   他从前的玩世不恭和爱好美色的保护色经过争嫡失败后,就再也不曾掩饰,如今的他,阴沉的内在毫不掩饰。   秦或眯眼注视着婉儿道:“本王有句话,还望婉儿姑娘转达。”   婉儿眉头微蹙:“王爷客气了,王爷深得皇上信任,位高权重,郡主虽为帝师,但不上朝、不参政、久不问世事,王爷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奴婢一定转达。”   秦或眼眸阴暗,不上朝、不参政、不问世事,却能暗中掌控朝政,如果她上朝、参政、问世事,那这阜国的天下岂不是成为她阮心颜的?   “皇上如此选秀,未免不得人心。”   “王爷此话欠妥,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整个阜国上下皆是皇上所有,莫说小小秀女了。”秦或眸瞳更暗了:“莫非郡主忘了,慕容雪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而吕家姑娘也是三王未过门的王妃,林姑娘也是五王爷未过门的王妃?如果郡主忘了,还望婉儿姑娘多多提醒才是!”   他弄不懂阮心颜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在帮秦不值?还是在帮秦觉和秦克?   婉儿微微一笑:“先皇曾选妃,奴婢亦知道,但王爷也说了,并未过门。”   言下之意,这并不算什么?   秦或掩去眼中的阴霾,慵懒起身:“既然如此,本王告辞了。”   阮心颜执意要如此做,那么后果就由她来承担。婉儿亦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道:“郡主把选秀一职交给五王爷全权处理,王爷若有任何问题,不妨前去克王府问问,随便转告一下五王爷,莫要辜负了郡主对王爷的信任。”   秦或脚步一滞,却未回头,只是淡淡的回声道:“那就请婉儿姑娘转告郡主,明日的选秀,还请郡主移驾,亲自主导。”   “奴婢一定转告,奴婢恭送王爷,外面天寒地冻,雪舞风虐的,王爷慢走!”婉儿福身道。   秦或心里冷冷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   寒风呼啸而过,拂过脸颊有如刀割,漫天雪花飘在山川、树木、房屋上,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一望无际皆是万里粉妆玉砌的世界。   落光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也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在漫天的雪花中,美的惊心动魄。   幕容府后花园的凉亭里,静伫着一抹白色的人影,有如石像一样,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似是在看着雪花出神。   “小姐。”   银杏眼眶含泪的看着前面静站在那儿的小姐,心里为小姐心疼着,天妒红颜,小姐本该是被疼着,宠着的,可是为何小姐的命这样苦?   慕容雪回过头,看着银杏,绝美的脸上苍白而憔悴,恍惚一笑:“明天就要入宫了,或许这样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可是小姐……”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小姐心里深爱着大皇子,不,现在说来,应该是或王爷。   “如果这是他要的,我自然为他做到。”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懂得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皇上还……那么小,又怎么能给小姐幸辐?”银杏为她不平。   “幸辐……”幕容雪低低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眼中有着苦涩,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幸福了。   “小姐,奴婢听说林家小姐和吕家小姐也都选入了,听说这是皇上的帝师要求的,那个女人太可恶了。”   “住嘴,银杏。”慕容雪喝斥道。   “奴婢知错。”银杏委屈的低下头,心里却为小姐的遭遇恨透了那个自己不肯进宫却要小姐进宫的女人。   “银杏,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跟着我进宫,凡事谨言,宫中不比府里。”皇宫是人吃人的地狱,而掌控这地狱的人正是阮心颜,她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   凤鸣宫内殿,炉火通红,驱散了寒气。   阮心颜以手托腮,斜侧的姿态,几缕纤发垂在雪颊,那道疤痕若隐若现,无形中增添几份邪气,一身华丽尊贵的宫装,虽不是皇后的凤装,但她身上所穿所饰胜过凤装。   沉静的目光扫过跪立在场中央的数十名女子,个个千娇百媚。   分成三队,为首的正是朝堂之上几大势力的嫡亲血脉,其中不乏她欣赏的双妙双绝。   这次,她给她们一个战场,谁胜谁败,她拭目以待! .   “皇上驾到!”通传声由远而近。   殿上的人都转过身子,面朝外殿,恭敬行礼:“参见皇上。”   秦不值走进内殿,带来一股凛冽的寒气,注视了一眼场中跪立的众人后,大步走上软榻上的人,语气柔和:“颜儿姐姐。”   “参见皇上。”婉儿、明月等人恭敬行礼。   秦不值摆手:“平身!”   “皇上,请坐。”阮心颜坐起身子,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婉儿上前一步,扫了一眼场中跪着的众人,正待出声,外面再度传来了通传声:“或王爷到!”   “觉王爷到!”   “克王爷到!”   婉儿看向阮心颜,得到指示后,退后一步,静默不语。   阮心颜嘴角微微一扬,端起一旁的茶,闲适的品着。   三王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再度驱散了不少室内的暖气,阮心颜放下杯子,抱起了暖炉,这该死的天气真是冷。   “参见皇上!”三人皆行礼。   “今日帝师为朕选秀女,几位王爷不宣而来,所为何事?”秦不值面无表情的出声。   秦或眉角轻佻,看着阮心颜,冷冷一笑:“皇上年幼,不懂事理,难道帝师也年幼,不懂事理吗?”   “或王何出此言?”秦不值生出薄怒。   “皇上当真目无先皇,目无人伦常纲?天下人皆知慕容雪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而今却被列为选秀,皇上是在掴本王的脸,还是在掴皇上自己的脸?”秦或怒言道。   听着他的怒言,原本埋头敛目的慕容雪震惊的抬头,怔怔的看着全身散发怒意的男人,心,猛然一跳,他?是为她吗?   秦不值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阮心颜:“五王爷,你意下如何?帝师可是把选秀一事全权交给你打理。”   被点名的秦克眯眼扫了一眼静坐在那儿,似是看好戏的阮心颜,把责任推托的一干二净:“回皇上,虽然选秀一事是由臣负责,但今日上殿的秀女皆是帝师所授意。”   阮心颜嘴角微微一弯,并不急着为自己狡辩。   秦不值心里飞速的运转着,好半响后,才有了主意,清了清嗓子,他语气稍厉,询问道:“颜儿姐姐,五王爷所说的是真的吗?”   阮心颜点了点头:“是真的,这些人是本宫属意的人选,怎么?有问题吗?”   她如此坦白,反倒让人一愣。   秦或眼中有着阴霾,语气咄咄逼人:“强娶几位王兄未过门的王嫂,郡主不怕天下人指责?难道皇上也不怕吗?”   阮心颜轻笑:“这么说来,或王爷是打定主意要娶慕容姑娘了?”   “父皇虽已逝,但阜国朝纲还在,本王如果任由皇上纳她为妃,那本王岂非无能之人?”   慕容家的财力,他岂会让其落入秦不值的手中?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要借此机会让林吕两家温乱,只有温乱了,才会有机会,阮心颜不可能永远只手遮天!   “三王爷也要娶吕姑娘为王妃?”阮心颜抬眸,问向不曾开口的秦觉。   秦觉心头疑云顿起,阮心颜究竟打的什么算计?为何态度如此诡私难测?   他倚重的是林家,如果一旦菱儿嫁给秦克,那么林家,他还敢全心全意的信任吗?   这些问题他能想到,秦克自然也明白,吕家更不用说了。   “五王爷也要娶林姑娘为妃?”   秦克不留痕迹的皱眉,真要娶了林菱儿,对他而言,并不是好事,林家与吕家一直界线分明,势力分明,如果一旦两家姻,不仅不能达到联线的效果,反而绝对会造成内讧,而且两大家族绝对会混乱四起。   两人的沉默无疑是打了秦或一把掌,让他沉下脸:“本王都不知道原来三王弟和五王弟是如此大方之人,连自己的王妃都可以拱手相让。”   秦觉目光一暗:“大王兄误会了,父皇虽指婚,但并未过门,而且从头自始父皇都未尝问过我们等的意见,今日恰逢皇上选秀,本王前来就是想要亲口问吕姑娘一个问题。”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秦觉回转身,看向跪在前排左边的吕曼华,认真的问道:“不知吕姑娘是遵嘱先皇遣愿,还是遵从新帝旨意,不知吕姑娘意愿如何?”   这话问的很有技巧,不拿他和秦不值来比,而是拿先皇皇权和新帝皇权来比。   既顾及到了自己的脸面,又顾及到了对方的脸面。   秦克心里暗赞,三皇兄这个弯转的好,他之所以顺从阮心颜的心意,把这些名单呈上,自然也是考虑到了三皇兄顾虑的一层。   父皇的指婚,对他和三皇兄来说,是个难题。   娶,那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所以,当阮心颜把她们宣诏上殿,暗示选她们入宫的意思后,他就顺手推舟,秦不值还小,就算把她们送入皇宫,两三年之内,秦不值还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而两三年,对他来说,却是极大的机会,可以改变很多事,例如皇帝!    010   这些人心里转的,阮心颜心里当然清楚,注视着吕曼华,淡然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已逝,如今是皇上的天下,不知道吕姑娘能否有当年吕淑妃之忠心,尽心尽力服侍皇上?”   被点名指姓的吕曼华不得不抬头。   阮心颜眉梢微动,近看吕曼华,小小年纪,面容上有着不知所措,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却毫无惊惧,纯真与媚骨交融,眼波流转间,已经窥得出那一丝媚态,相较于吕淑妃,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再过个三四年,秦不值有能力品女人的话,不知对这媚骨天成却又有几分头脑的女子,是否还有能力把持得住?   不过,这些后果就不是她所考虑的问题了。   吕曼华轻咬红嫩的粉唇,低下头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是万民之君,臣女能够服侍皇上,是臣女的福份。”   秦觉睨了一眼秦克,沉静的面孔波澜不惊,对这结果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这是他和秦克共同的选择,牺牲一个女人,保全两大家族,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值得的。   更何况,也许阮心颜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反而还有一条生路。   只要在秦不值成年前,把天翻正过来,自然不会有损失。   秦或暗中咬牙,阮心颜难怪敢有恃无恐,她分明是吃定了秦觉、秦克两人。   阮心颜眼角余光扫过殿上的慕容雪,心里无声一叹,罢了,她就发次善心,给慕容雪一次机会。   “慕容姑娘,或王爷执意娶你为王妃,你是否也与王爷心意相同?”   对于慕容雪与秦或之间的关系,莫诀也早就有调查,其实说起来,同齐名,但她对林菱儿印象好过慕容雪。   林菱儿看似认命,可是却和婉儿一样锋芒不外露,知局势,懂进退,以家族为己任,她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更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所以,她全心全意的配合着。   反观慕容雪,清傲的容颜下是一颗自卑、消极的心。   她怨这世界对她的不公平,却忘了,命运也与自己有关,端看她是否努力与否?   而她不曾努力,却一味的随波逐流,当然任人捏圆搓扁。   秦或媚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讶色,阮心颜这是何意?   对于阮心颜的突兀问话,秦不值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为何如此问?她不会忘了慕容家的财力对他来言是一笔不小的助力吧?   慕容雪惊讶的抬头,直视着坐在凤榻上的人,在看着她清灵剔透的眸瞳中那丝鼓励后。   心,突然有些颤抖了。   她为什么要帮她?她的命运不是早就掌控在他们这些人手里?   心里纵使有疑惑,但她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她终生都会后悔。   不管阮心颜是为了什么原因在最后关头把她推了出去,这份情,她会记得。   她不是林菱儿,更不是吕曼华,身后没有三王和五王,甚至是整个家族在背后支撑着。   更何况她早非完璧之身,甚至连心都不属于自己。   纵使入宫后,她能荣华富贵,也是悲哀的。   “皇上的荣宠,臣女感恩戴德,但……臣女倾心或王,望皇上成全。”当话真的说出口,她深舒一口气,原来讲出心理话,也并不是难事!   秦或心里难掩震惊的瞪着跪在一旁,抬头直视着他的女人,眉头悄然蹙起,神情不明。   秦不值皱眉的扫了一眼身边的阮心颜,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做出如此突然的决定,不过,既然她如此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   “颜儿姐姐说呢?”   阮心颜淡淡一笑:“或王为了慕容姑娘不惜公然顶撞皇上,雷霆大怒,想必对慕容姑娘一往情深,而慕容姑娘既然对或王亦是有心,皇上又何必被或王扣上一个强抢强纳王嫂为妃的名声。”   秦不值点头,表示赞同:“或王和慕容姑娘郎情妾意,朕也欣慰,责令三日后大婚。”   突如其来的锋回路转,让在场人都各有所思,秦或更是有片刻的呆滞,不过好在他反应很快,即刻回神上前谢恩。   “谢皇上成全,臣女感恩戴德。”   慕容雪清冷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颀长绝色身影,感激的目光落在阮心颜身上。   这如何不让她意外,她以为自己将会踏入人间炼狱,却没想到……   尽管他对她无心无情,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但只要光明正大的在他身边,哪怕这一生,老死在他的后府中的角落里,也好过踏入皇宫成为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幕容雪还不算太愚蠢,阮心颜心想。   秦或留意到了阮心颜慢慢上扬的眉梢,目光立时阴暗下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菱儿不留痕迹的留意着每个人的反应,最后定在了阮心颜身上,唇畔勾起一抹温淡和熙的笑容,她突然有些期待了。   对阮心颜,她心里欣赏之余甚至是有些敬佩的,但是,她和她却注定只能成为敌人了。   她的人生早在她出生之时,就被赋与了使命。   一国之母,表哥的贤内助。   自她懂事以来,她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人生是走哪一条路。   这么多年来,帮助表哥登上大位是她以及整个林家的重任,事关林家家族两百八十七条人命,也事关林家荣兴。   所以,表哥不能输,她也不能输。   而现在,挡在她前面的最难、最重的那层阻力就是她,阮心颜。   当今皇上的皇位,完全是她在背后支掌着,如果没有了她,秦不值的精神支柱就会崩塌,而其他各方势力也将不会再有任何的忌惮了。   只要有阮心颜在,哪怕她不封后,无权无势,光凭她浩国尊贵的郡主和皇上的发妻之地位,就足以令她翻云覆雨。   这些日子的审视和揣测,她接下来的,也该要启程了。   ……   自从德帝颁布诏书,昭告天下,他将会在年后册立两妃这一消息后,舆论一片哗然,以苍都为据点,辐射整个阜国飘洋过诲,传到全天下。   因为德帝将要纳的两妃,正是先皇曾经指给三王、五王两人未过门的王妃,林家小姐和吕家小姐!   按理而言,此两女名义上,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皇上的王嫂了,可是如今,却眨眼间,将要变成皇妃。   弟娶兄妻,挑战人伦常纲,自然引起世人强烈的不满。   而首当其冲的人正是那个曾经名闻天下的名字,阮心颜。   皇上年幼,天下皆知,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皇上错。   有心,无心,阜国百姓都把矛头指向了阮心颜。   民间更是有人义愤填膺,探讨出其三宗罪。   一罪:女人之身,却逆伦成为皇上的帝师。   二罪:分明是丑颜,却嫌弃德帝年幼,不登后位,无视自己发妻之身份。   三罪:身为帝师,身为正妻,却胡作非为,教导皇上强娶兄长未过门的妻子为妃。   三大罪,在民间广泛流传,一些文人书生,更是摇头晃脑,大呼阜国出祸女,一些地方保守官员,边关驻守士兵,甚至被有心人煽动的联名上书,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能立林吕两位小姐为妃,而且要废帝师。   ……   肆虐了数日的大雪纷飞天气终于渐渐放晴,雪虽然停了,但气候依旧冷的让人嗦嗦发抖。   阮心颜披着一件精致的披风,披风外面是上等的月色天蚕冰布,金丝线描绘着金灿灿的梅朵。   奢华,糜丽,精致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纤手上套着白狐皮缝制而成的手套,再捧着个精巧的暖炉,从室内走了出来,如果不是慕容雪执意要见她,她还真是不想挪窝起床。   大厅里,慕容雪一看见她,立时上前盈盈一拜:“臣妾特地前来,多谢帝师成全。”   “或王妃不必多礼,请坐!”前天才大婚,不顾这天寒地冻的气候,亲自上门道谢,她也算得上是诚意十足。   慕容雪起身,在一旁坐下。   阮心颜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方收回:“明月,为或王妃取一个暖炉。”美丽倾城的面容不若寻常新娘子那样的娇艳绚烂,反而依然带着苍白憔悴。   从男人的角度来讲,秦或并非良人,虽不若坊间传闻的那样性喜女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但对于女人却极度轻视和不屑。   女人爱上这样的男人,后果会很惨!   不过,这是慕容雪心甘情愿选择的路,无论痛苦,幸福都是她必须要承受的。   明月得令后,很快的就退了出去,不多久,就抱了个精致华丽的暖炉前来,恭敬的呈上:“或王妃,请!”   慕容雪受宠若惊的接过明月递过来的暖炉:“谢谢。”   阮心颜不再出声,慕容雪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大厅里一度无声,气氛和外面的气候一样,有些冷凝。   “臣妾听闻郡主畏寒,家父曾有偶得一张白狐皮……”   她后面的话在看到阮心颜手里套着的白狐手套和她身上披着的那件露出里面洁白的白毛后,突然噤声。   白狐毛珍贵,不只是它的毛洁白如雪,温暖怡人,柔软舒适,而是在于白狐拥有灵性,向来难以捕捉,一张白狐皮,万金难求。   可是阮心颜身上这件披风里面是洁白如雪的白毛,动物的毛发能白到如此净透,唯有白狐了,要想制成这样一件披风,那得多少张白狐皮?   慕容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也只能是在披风上用白狐滚边,或是对襟缝制,这样就算是得尽恩宠了。   她手上有一张白狐皮,是她及笄那年,父亲送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今天本想答谢她的恩情奉上,哪知道……   慕容雪脸色有些涨红,心里埋怨自己,刚才第一眼为何没有注意到阮心颜身上的披风里面是全是珍贵的白狐毛。   站在她身后的贴身丫环银杏原本低头捧着珍贵的白狐皮,一直没听到小姐后面的话,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抬眸偷窥了一眼,双眼圆瞪,难怪小姐难堪,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这张白狐皮恐怕还不够这位浩国郡主做一双手套了。   主仆两尴尬的一时下不了台。   阮心颜看了一眼一旁的明月,示意她去接过这份谢礼,事到如今,这份礼物,如果她不接下,恐怕慕容雪将会无地自容了,她是个清高的人。   明月微笑着福身。   银杏连忙回神,把手中的礼盒呈了上去。   “谢谢。”阮心颜礼貌的道谢。   “不……不用客气,臣妾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府了,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慕容雪尴尬的起身,落荒而逃。   这是她第一次欲与人亲近,却落得如此尴尬地界,这种结果是她所不曾预料到的。这也更让她明白,她可以感激她,但不适宜靠近她,靠近她,会让她无地自容。   走出帝师府,慕容雪抬头看了一眼那沉静淡然的三个大字,美眸中有些黯然。   “小姐?”银杏不解的看着盯着牌匾出神的小姐。   慕容雪收回目光,苦涩道:“走吧!”   饶是被冠以绝、妙之称又如何?上天给了她绝世的美貌,却没有给她幸福。她曾经以为,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人生永远不会掌控在自己手里,可是为何?上天让她遇上了阮心颜。   同为女子,阮心颜活的恣意、肆意,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   浑然天成的气势,举手投足的高贵,一言一语间的狂妄……都让她羡慕,妒嫉!   慕容雪走后,阮心颜回到房间,在软椅上坐了下来,淡声道:“婉儿怎么看?”她终日窝在这里,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有人,终于开始与她对上了。   婉儿沉吟半响,才缓缓道:“很显然,有人在刻意的中伤、恶化郡主在阜国的存在地位。”   阮心颜清幽深邃的眸瞳忽尔掠过一抹笑意,兴味的出声道:“这人倒也是个聪明的人,如果我志在阜国扎根,这招对我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冲击。”   “但主子志不在此,对方这样做,反而对主子有利。”婉儿隐含笑意的接过话。   “祸女……婉儿,本郡主可有当祸水的潜质?”没想到意然把祸水这个名号扣在她的身上,这对她来说,还真是新鲜。 .   婉儿轻咳一声,无比认真的回答道:“婉儿不以为然。”   “哦?”阮心颜挑眉询问。   “在婉儿心里,主子不是祸女。”而是魔女。   阮心颜沉默片刻后,嫣然一笑,清风明月,白雪红炉,笑的慑人心魂。   婉儿深呼吸,才能从她给予的魔障中回神。   “说的也是,祸女这词用在我头上,对我来说,是贬低了,我倒情愿有人把我当成魔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箴,她,有一天真的成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011   五谷皆熟为有年也。   年关将至,也预示着百姓今年一年的辛劳,放下养家糊口的重担,专心操办着年事,该要操办的都要操办,一样不能少,那些平常舍不得买的,吃的,用的,穿的在年关时节,全部都奢侈一回,就算数量不多,但每样都会备上一点。   这样,明年才有新的收成,才有新的希望。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格外的冷,寒气入骨,但因为年关的来临,一些往常很少上街的老百姓也全都聚集在大街上备着家里需要的年货。   大街上各铺各店自然门庭若市,吆喝声、叫卖声丝毫不惧寒冷的气候。   街道上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就连平常很少抛头露面的妇人、孩童,在这几天,也穿着粗布麻棉衣裙赶集。   正因为这份热闹,连带着让京城一些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家的美妇、小姐、婢女、侍从也都争相出现在大街上。   丝绸锦衣玉服,琳琅满目的玉器,稀奇古怪的古玩,文人书生的字画……各式店铺应有尽有。   流动的小贩摊位上的糖葫芦、烧饼、小面人在各种各样的叫卖声相互应和,汇集成繁华似锦。   宽阔的主大街上,两旁耸立的酒栈茶楼,人满为患。   人多,自然是非多,流言更多,在如此热闹的气氛里,关于皇上纳妃一事谣言也愈传愈烈,传到最后,阮心颜祸女晋级成妖女之名,妇孺皆知。   人人都在等着朝廷会给百姓一个什么样的回应!   “臣恳请皇上废帝师之名。”   金碧辉煌的大殿正在早朝,站列在场的人众官员因为震惊和意外个个呆若木鸡。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呆住了,就连镇定过人的三王也都怔住了,更别提秦不值了。   秦不值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幻想,但这不是幻想,是真的。   俊俏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秦不值冷声道:“李相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心里的震骇,只有他自己知道,废帝师?任何人上奏,他都不会如此震惊,民间很多居心不良的人在那儿叫着喊着,要他收回纳妃成命、废除帝师,但今天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自他登基以来,一直都沉默内敛的李相爷,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在场的人都明白。   李相爷是两朝元老,拥皇派以他为首,在朝中的力量不可或缺。   他能如此顺利的登基为帝,除了她,最大的功臣就是四皇兄安王。   因为有了四皇兄的支持,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李相爷是全然的支持他的。   但现在,李相爷为什么和她过不去?   李相爷抬起头,直视着坐在帝位的秦不值,心里无声一叹,他沉默了这么久,是在观察,也是在迟疑。   今天他之所以出言,这也意味着他承认皇上这个帝王。   身为一国之相,自当对皇上尽忠、尽贤、尽诚、尽谋。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必须要发挥他这个一国之相的职责,扶持皇上收服皇权。   比起三王,皇上身边首先该要除掉的人就是被封为帝师的阮心颜,但她身后是一个浩国,自然不能明面上得罪,但削除她的权力誓在必行,他之所以最终选择支持皇上,也是看中了皇上内心深处的那股强烈的求生渴望。   “老臣不否认帝师的能力和才华,老臣也相信她能教导皇上很多事,但越是如此,皇上就更为废其帝师之名。”他说的很坦白。   三王心里震荡,紧锁眉头。   秦不值眯眼,李相爷今日态度,对他来说是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属于她,不属于三王,只属于他这个皇帝。   这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利益,但他一开口就是废帝师,这让他很是为难,虽然……他知道李相爷言之有理!   “相爷捉出废帝师,依据何在?”   李相爷目光一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民间已有对皇上不利传闻,日集月累,对皇上实属不益。”   “后宫无主,何以掌妃嫔,郡主身尊躯贵,且是皇上正妻之身,入主后宫,掌管后宫乃是本份,这样一来,对浩国也是尊重,她是皇上正妻,而对皇上,则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秦不值双眼一亮:“相爷的意思是废帝师之名,立其为后?”   这正是他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情,奈何她不同意,而权力在她手中,他当初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立她为帝师。   而今天……他心头狂喜,李相爷开口,当真是喜从天降。   想到这里,秦不值恨不得飞奔下殿,亲自搀扶起李相爷,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得克制。   握起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努力了好久,他才沉声道:“相爷之表,不无道理。”   秦或狭长的细目轻轻一挑,冷芒乍现。   秦觉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神情不明。   秦克不留痕迹的皱眉,态度深晦诡异。   “既然皇上认同,老臣恳请皇上,先立后,再纳妃。”   林、吕两家皆同意将女儿送入后宫,意欲为何,人人心知肚明,阮心颜想置身事外,坐收渔人之利,他不得不承认她这招确实是狠,而且毒,完全不把阜国朝臣子民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他就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秦不值心情飞扬,但想起她的怒气,他冷静下来,沉思了很久,双眼厉光一闪,郑重出声:“好,那立后之事就交由相爷一手操办。”   有了李相爷支持,这朝堂上所有的势力,他会慢慢的收拾干净,而他想要与三王斗,最先要压制的人是她。   想要永远的留她在自己身边,首先就要折其羽翼。   只要待他铲平三王,收服边关大军、整顿阜国后,他会让她成会天下最尊荣的皇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李相爷满意的抚着胡须,看向秦不值的眼中有着赞赏,他相信,只要皇上想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会懂得如何做。   虽说他的皇位是阮心颜在背后为其抢来,但能让阮心颜早早就如此提防,皇上自然有过人之处。   只要阮心颜不在暗中操纵,皇上平定三王,收服皇权,并非不可能。   他是阜国的臣民,自然忠于阜国,为公,为私,他都必须要出手对付阮心颜了。   ……   一下早朝,李相爷就带着大批的禁军、仪仗队和凤辇还有圣旨招摇过市,让热闹的大街人群慌忙散开,让出一条宽广的道路出来,任由肃默的禁军、华丽的凤辇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通过。   对眼前状况惊骇的摸不着头脑的人群窃窃私语。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但看这仗式就知道一定是大事。”   “那是……凤辇?”   “凤辇?难不成皇上要立后?可是没听说过啊?”   “是啊,只听说皇上年关要纳妃。”   ……   听着街道两旁拥挤的人群发生的声音,坐在轿中的李相爷微微一笑,出声道:“忠公公。”立在轿旁的小忠子连忙侧耳上前:“相爷有何事吩咐?”   “你快马加鞭,赶回宫中,让皇上即刻下诏书,把立后一事昭告天下。”   阮心颜如果真对阜国有目的,自然就不会和皇上撕破脸皮,这后位,她坐定了,由她来对上林、吕两家,是再适合不过了。   小忠子点点头,说真的他还真是不想面对令全身汗毛都战栗的王妃,现在不用去见她,他巴不得呢!   “是,奴才这就回宫前去禀报皇上。”   曾经的安王府,今日的帝师府。 .   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帝师府’三个大字,李相爷抚须深思。   阮心颜能够让安儿出手帮助秦不值,就是皇上也得到了安儿的肯定,能力非凡是肯定,这近几个月来,他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暗流汹涌,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清雅又不失华丽的大厅,阮心颜坐在首位,看着手托圣旨走进来的李相爷,泰然自若,悠然而坐,神态一派的宁静平和,不惊不喜,不急不燥。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唇边掠起一丝似笑非笑,秦不值真是胆大包天了。   一旁的明月惊愕,婉儿皱眉,四姝散发怒气。   李相爷直起身,打开圣旨宣读……汇集成一句话,那就是废她帝师之名,封她为后,而且是立刻就接进凤鸣宫。   说好听点,是来‘迎’,但背后则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胁。   老实说,她还真是有些欣赏这些人的‘敢’了。   “娘娘请接诏书和凤印。”李相爷双手拱托道。   目光扫过李相爷,她微微一笑:“李相爷如此为本宫费心,本宫该要如何感激李相爷呢?”   云淡风轻的语气隐含的煞气让李相爷心里一颤,很快就回道:“娘娘折煞老臣了,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尽忠。”   他也迟疑过,以她的能力,他如此做,自然成为她欲除去的首要目标了。   阮心颜点点头:“尽忠好啊,本宫最欣赏尽忠的人,李相爷如此尽忠,想必他日定然得到名相之名,定然会流芳千古。”   “能蒙娘娘如此称赞,是老臣的福份。”对于她话里的隐暗,他只能若无其事的回应。   “娘娘,凤辇已经在外等候,请娘娘移驾。”新任禁军统领孙荛上前一步恭敬的抱拳行礼提醒道。   婉儿拿出披风出来,阮心颜瞥了一眼,起身让婉儿为她披上披风,淡然道:“婉儿、莫诀随我进宫,其余的人留下来收拾,在天黑之前,把我要用的东西,搬进凤鸣宫。”   “是。”有艳等人随同明月清风都应道。   婉儿看着面色平和淡然的主子,心里轻轻一叹,不只是这位李相爷,涉及到的人都会很惨,她仿佛看见似佛尊一样祥和平静的主子头顶上正坐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012   御书房。   秦不值静静的蜷缩在华丽的椅子里面,一直以来,只要他惶恐不安的时候,他就会用如此的姿势和方式来安慰自己。   从下早朝后,他就一直以这样的姿势坐着,无法集中心思去看台面上的奏章,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这一步究竟有没有做错?   错与没错两个意识在他脑子里面仿佛是两个人一样不停的交战对话着,让他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心里最真的声音。   “皇上?”小忠小心翼翼的出声。   李相爷已经把王妃,嗯,皇后娘娘接进宫了,皇上不亲自前去凤鸣宫吗?   跟在皇上身边,也非一日两日了,皇上这样的神情,说明皇上心情很不好,这些年来,他也只是在皇上身上看到了几次而已。   “出去,朕想一个人。”   他暂时还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冷漠,他怕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理智崩溃。   干涸压抑的嗓音传入小忠耳中,让他心里一酸,心有些拧紧,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才最清楚皇上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痛。   如今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尊贵无比,风光无限,可是也只有他知道,自登基以来,皇上没有一个晚上可以安然入睡,夜里都总是喊着皇后的名字一身汗湿的惊醒。   他只是个奴才,不知道皇上和皇后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但……皇上身边太多太多的敌人,人人都想着他死,皇后不但不帮皇上,反而帮三位王爷,这一点,他在皇上有时候的神情里,也能明白一些。   “是,奴才告退!”小忠压下喉头,转身轻盈的退了出去。   秦不值茫然的抬起头,环视着四周这华贵宏伟的大殿,可是,他的心却是那样的空虚。   无声苦笑,这才只是个开始,他就如此难受,那以后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走了第一步,就一定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到最后,他和她走到什么地步?他心里很清楚。   因为他不能乖了,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封后,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当他的皇后。   他再如何的乖驯,再如何的听话,也终会失去她。   所以,他情愿赌一次,因为他贪心了,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他不能任由自己的人生被她和三王死死的掌控在手里。   颜儿姐姐,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当你的敌人。   但如果当你的敌人,能让你正眼看我,能有留下你的机会,我将不惜……   ……   在禁军的协助下,明月等人的效率也极为的神速,夜幕代替白昼时,阮心颜需要的东西都移到了凤鸣宫。   整个皇宫在改朝换代新帝登基时,都彻底的翻新了一次。   凤鸣宫里里外外更是烯然一新!   阮心颜斜倚在大正外殿的软榻上,淡漠的扫了一眼跪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声的数十名太监宫女。   清泠的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一旁肃默而立的禁军,微微一笑:“都起身吧。”   李老头纵横官场数十年,倒也没让她看轻,既然她的买卖人情他不要,路,他也选择好了,后果如何,他就该要承担。   “谢皇后娘娘!”   跪在最前方的一名宫女和太监听到这道赦免的声音后,最先抬起了头,她们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和太监总管。   但是……   “莫诀,这些人全都交给你了。”不听话的,不必要的,要杀要剐,就看莫诀的心情了,这些她无心理会。   “奴才遵旨。”   莫诀出列,今日的莫诀穿上了深蓝色的太监宫服,一身的行头也是标准的太监装扮,只不过他身上的衣质布料皆是主子上等的丝锦。   清秀的面孔,书生般斯文内敛的气质,让底下一群太监宫女眼中都浮出惊艳之色。   阮心颜挥挥手,一群人皆必恭必敬的退了出去。   她起身走到窗棂前,注视着窗外悠然一笑:“明月,你带着有艳、有柔前去视察皇宫。”   明月恭敬的福身:“是。”   跟在身边的日子也不浅了,自然非常明白主子口中的视察是什么?   婉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眸子微闪,这片平静宁和的皇宫将不复平静宁和了。   “主子打算如何做?”皇上的心思既然已经开始动了,那接下来自然会有后续的动作出来。   阮心颜清幽的眸瞳随着婉儿的问话而渐渐深不见底,让人不敢直视。   回眸看向婉儿,眉梢一挑,她轻描淡写道:“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执行。”   婉儿能力如何,实践很重要,知己知彼,才能一溃击之,她还不至于会把即将到来的‘客人’们的智商看的太低。   婉儿能胜,她自然省心,万一……不能胜,她也会知道输在哪里,输给了谁。   婉儿心里一愣,但很快就回神,点点头:“婉儿明白。”天堂有路,偏偏有人不走,她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   一进入李相府,出现在眼前的是古色古香、清雅秀丽的格局,让人眼睛一亮。   绿树红花错落有致,楼宇亭台井然有序,既有青砖素瓦的雅致,亦有雕栏玉砌的奢华。   幽径石径路,蜿蜒而至,后院中,有一栋精致独立的院子,这里正是李家小姐李可恩的闺房,此刻,佳人手里捧着暖炉,恬美白净的面孔却有着浓重的忧郁和不安。   “小姐,起风了,虽然屋子里面暖炉取暖,但小姐这样静坐着,会冻坏了小姐。”青玉看着坐在那儿心神不宁的小姐,轻柔的劝道。   虽然这几天没有再继续下雪,但冰寒之气依然,小姐身子娇贵,这样下去,万一惹上风寒,就糟了。   “青玉,你真的要陪我进宫吗?”   李可恩空寂的眸子对上身边的女子,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青玉的神情微怔,但瞬间便恢复如常,放下手中的活,安慰的抚上地的手臂,坚定的说道:“青玉会保护好小姐的。”   事到如今,小姐进宫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纵然老爷贵为一国之相,但当老爷选择卷入这场皇权争斗中的那一刻开始,小姐的命运就已经与皇权逃不开了。 .   李可恩反握着她的手,苦涩一笑:“青玉,你真的要跟着我进宫?你要知道……”   “小姐。”青玉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把自己的决定传递到她惶恐的眼眸中,安抚道:“小姐,青玉蒙受老爷大恩大德,能有机会报老爷的大恩,青玉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憾!你也不想让青玉带着遗憾吧?再说,青玉一直是照顾小姐的,小姐在哪里,青玉自然在哪里!”   “可是……爹爹说阮心颜不会放过我的,她宣我进宫,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我。”一旦进入后宫,她能活多久,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了。   爹爹说,他身为一朝之相,辅佐皇上是他的职责,为了阜国万民百姓,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女儿,虽然她很怕,但看到爹爹的歉疚的泪眼时,很多话,她也吞回了肚子。   青玉敛下眼中的一抹异光,她当然知道阮心颜绝不会放过小姐,正因为如此,她才要进宫保护小姐。   几日前,老爷找她时,老爷对小姐的愧疚和哀恸犹在她的眼前……   “青玉参见老爷。”   李相爷注视着进来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叹息道:“青玉,小姐情绪怎么样?”   青玉抬起头,婉丽的面容上有一双冷静的眸子,她摇了摇头:,“惶恐是无可避免的,虽然小姐表面上强装镇定。”   李相爷眼中有着痛苦:“是我这个作爹的对不起她。”   “百姓黎民对老爷来说,真的胜过小姐吗?”   李相爷微愣,继而苦笑:“青玉,你不懂。”   青玉迟疑了一下后才出声道:“青玉虽然不懂,但青玉知道,老爷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也作出了选择,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曾经最不希望的就是可恩卷入皇权的争斗中。”   “但您这一次却为了郊忠皇恩,造福百姓,而亲自送小姐进入皇权的争斗里,而且随时……”青玉叹息,后面的话说的极隐晦,但她知道老爷懂她在说什么。   李相爷凝重的看着她,突然朝她郑重一跪:“青玉,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是苛刻了。”   青玉脸上镇定如常,并没有太过惊讶,沉默的垂眸,上前扶起他,摇了摇头:“老爷不必如此,青玉答应老爷,陪小姐进宫,不惜一切保小姐在宫中安全。”   “青玉……谢……谢谢……我知道,是我自私了。”听到她的回答,李相爷愧疚难当。   “老爷折煞青玉了,青玉的这条命,是老爷给的,没有老爷,青玉焉能活到今天?能为老爷保护小姐,是青玉的福份。”   李相爷起身,抡起衣袖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感激的道:“有你保护可恩,我也能放心一些了。”   青玉的聪明,他心里有数,只要她真的愿意保护可恩,朝堂上又有他,里应外合,相信阮心颜想要折磨对付可恩,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还有林吕两家……   他相信,一定能破坏浩国的狼子野心!    013   “青玉,青玉……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李可恩难得看见青玉这样惚恍的神情,不由的让她好奇她在想什么?   青玉回神,柔和一笑:“我在想小姐人美心美,一些蛇鬼牛神绝对不敢靠近小姐的身边。”   既然这已经是她的责任了,她要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保护小姐,保住李家。   李可恩扑哧一笑:“你把我说成了神仙了。”   “小姐的心至善至纯,说不定真的是天上的瑶女下凡呢?”青玉逗乐着接过话题,心里暗忖着她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林菱儿、吕曼华都不是省油的灯,当然,和她们的斗争能否存在,取决于小姐能否逃过取胜。   敌人就是那个隐在幕后最厉害的人,阮心颜。   早在皇上登基,老爷的挣扎她就看在眼里了,皇上纳妃,不惜背上强娶强抢王嫂的隐垢也要纳林吕两家,这不仅是皇上的意思,恐怕也是阮心颜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动小姐,那是阮心颜在卖老爷一个情面,不料老爷不仅没有理会,反而首当其冲的对上了阮心颜,废帝师,册后位,这已经触及到了阮心颜的底线了。   阮心颜首先要铲除的恐怕就是李家了!想到这里,青玉心情沉重起来。   对于阮心颜这号人物,恐怕不只是阜国妇孺皆知,恐怕天下人,不知道她名字的人都很少了。   ……   德元一年腊月二十六,德帝立发妻阮氏为后。   皇权朝堂上的变迁和诡密叵测对于民间百姓来说,都比不上过一个丰衣足食的年。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年这个年过的可是变幻无穷。   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松柏,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已经是腊冬了,整个天地万物都浸透在刺骨的寒冬里。   尽管是冬天,但皇宫里面金贵的花草树木处处可见,蜿蜒的石路,红墙金瓦,水榭亭台,楼宇宫阁……皆浸染着尊贵无上的皇权气息。   秦不值身后只跟着小忠,缓步走在凛冽的寒风里。   金袍五彩龙,张龙舞爪,气势十足,小小的身板还没有长开,谈不上高大却挺拔,俊俏的脸庞面无表情,但却不再见到稚嫩,他的人虽然才十岁,但心性绝对到了二十岁!   在他视线能触及的地方处处张灯结彩,喜庆的红绸在寒风中飘荡,有着入骨的孤寂,却也有着奢华的糜艳。   就如他,心是孤寂的,可是人却是华贵的。   小忠紧跟其后,不时的抬头偷瞄着几眼,心里叹息,自从皇后进宫后,皇上的喜怒就更难以揣测了。   “皇上……凤鸣宫莫总管让奴才禀皇上,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明天的朝凤大典,娘娘恐怕……”不能出现了。   小忠忐忑难安的注视着前面行走的皇上,心里还真是担心会触及皇上的痛处。   他再怎么不开窍,也知道皇后娘娘对皇上来说,意义非凡。   就拿这次的朝凤大典来说,就完全可以看得出皇上对皇后娘娘的重视,明面上,皇上把册封仪式交给了李相爷等人打理,可是实则上,事无大小,皇上都一一过问,就好像生怕……委屈了皇后娘娘一样。   皇上还小,再说皇后娘娘又非绝世美人,不可能会是男女之情,他想,皇上一定是有把柄被皇后抓在了手里,皇上被皇后娘娘威胁着。   秦不值停住脚步,慢吞吞的回转身子,语气不明的问道:“莫总管什么时候说的话?在哪里说的?”   小忠微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皇上,是今天一大早,皇上上早朝后,莫总管前去龙翔宫,让奴才禀报皇上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不值眼底开始蕴集着令人全身发冷的寒气。   小忠呆了呆,傻傻的出声:“现在是午后三刻。”   呯一声响,小忠摔倒在地上,是被秦不值踹的。   令小忠全身汗毛都站立的声音在他耳朵响起,一字一句,语气阴森无比。   “以后凡是凤鸣宫任何事情,都要立刻、马上禀报给朕,听清楚没有?”   小忠看着皇上扭曲的脸庞,心跳暂停,本能的点头:“奴才明白。”   “摆驾凤鸣宫。”明知道她是借口,但一想到她身体真的有可能不适,他的心就无法保持平静。   自她进宫后,已经有十天了,他一步也没有踏进凤鸣宫,更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还没有勇气。   或许在他同意李相爷废她帝师名封为后的那一刻开始,他和她之间,就再也不可能如从前那样了。   这些日子,他没勇气去面对她,而她也视他如无物,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和不满。   但他知道,她越是平静,越是祥和,越是淡泊,那背后聚集的风暴就越大。   凤鸣宫内殿,暖炉通红,明黄色的锦帘华丽、艳绝,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天蚕丝锦被,阮心颜侧卧着,翻看着手中的奇门遁甲。   奇门、六壬、太乙,是最古老的术数。   ‘奇’就是乙、丙、丁三奇。   ‘门’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遁’即隐藏。   ‘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甲’是在十干中最为尊贵的,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   ‘六仪’就是戍、己、庚、辛、壬、癸。隐遁原则是甲子同六戌,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   另外还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   这本书,是她让莫诀为她找来的,至于这本书出自何处,她就不会过问了。   正看的入迷之时,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迷。   秦不值快步走入内殿,看到她侧卧在软榻上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住,怔怔的望着她,无从言语。 .   他原不想这么快就见她的,可是……   “参见皇上。”婉儿,明月等人上前恭敬行礼。   “免礼平身!”秦不值深吸一口气,宽大的袖袍下,手,紧紧成拳,他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转身逃开。   阮心颜漫不经心的撩开眼皮,轻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皇上今天怎么过来了?”   秦不值傻了,他设想过很多种和她见面时的情景,但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笑颜如花。   仿佛他和她之间,没有不愉快,他依旧是那个可以放心的依赖于她的秦不值。   婉儿奉上热茶,明月铺好软垫在椅子上。   “既然皇上来了,如果没有要事在身,就留下来陪我用晚膳吧。”   秦不值终于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惊疑,连连点头:“是,嗯,朕是说好。”   对于他语气中的急迫和解释,阮心颜微微一笑,再度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   婉儿等人安静的退了下去。   室内安静无声,秦不值努力压制着自己跳跃的心跳声,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停的命令着自己要镇定,要镇定,但……不行,数日来的压抑、紧张、惶恐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颜儿姐姐,颜儿姐姐……”如孩童闯了祸面对娘亲时的小心翼翼,秦不值小声的出声。   “嗯?”被呼唤的人随意的应着,语气里有着示意他有话一次说完。   一声应允,秦不值俊俏的脸蛋上控制不住的绽放一抹笑,傻气兮兮的,完全不同于他未进入这内殿前的那种超常面孔,颜儿姐姐没有冷漠的对他,这一点,对他来说,胜过任何事。   “听小忠说,莫总管今早去龙翔宫了?”莫总管能去找他,自然是奉颜儿姐姐之命了。   “嗯。”研究这书有些日子了,对于这一门传说中的术理,她原本抱着怀疑的心情到现在,也不得不自暗自称奇了,在她看来,现代绝大多数沾沾自喜于进化成文明人的那群人,还真的是比不上古人的智商。   奇门遁的占测主要分为天,门,地三盘,象征三才。   天盘的九宫有九星,中盘的八宫布八门,地盘的八宫代表八个方位,静止不动,同时天盘地盘上,每宫都分配着特定的奇、仪。   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占测事物关系,性状,动向,选择吉时吉方,就构成了中国神秘文化中一个特有的门类……奇门遁甲。   “颜儿姐姐,不值惹你生气了。”   “明知道会惹怒我,你依然要这样做。”能称之为狼,就不可能会是猫。   秦不值凝视着她低头的模样,眼底有着温柔,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只需要这样看着她,那颗孤寂的心就能感受到那一波波涌上来的暖意和柔情。   原来,他也可以不用孤寂无依的,她怎么可以离开?他又怎么会让她离开?   “颜儿姐姐怪不值吗?”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还是个孩子,他想要长大,想要顶天立地,想要让她的眼里能有他。   “怪你倒不至于。”如果他没有真才实能,一味的靠她在背后支撑着,他又怎么能得到李老头的拥护?又怎么能得到四方亲卫军的将领的拥护?   “真的?”秦不值眼睛一亮,灿烂如花,就连外面呼啸的寒风听在他耳里,也如此可亲可爱。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清波流转,慑人心魄。   “只要你相信,它就是真的。”   “我相信,颜儿姐姐,不值相信。”   阮心颜再度低下头,瞅了一眼手里的书,无声一笑,把书递给他:“奇门遁甲也称帝王学,用于国事、兵法,治国平天下。”封建统治时代,它是政治家,军事家必备的知识。   秦不值此时真的是受宠若惊了,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书,半天说不出话来,颜儿姐姐这是在鼓励他?   “好好努力,我等着看你的非凡成就。”    014   德元二年正月十六,过了年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元宵后的第二天。   在封后大典后仅仅事隔一个月后,皇帝同一日纳三妃嫔,一入宫即是嫔位,由此可见三妃嫔背后的意义,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这一层。   但不可否认,无论是以妙绝冠名整个阜国的绝世美人林菱儿,还是吕家有女初长成的天真纯媚,亦或是一国之相唯一的千金,甚至是有着祸女之名却令人无可奈何的阮心颜,她们挟带着她们身后令人畏惧的势力和目标进入后宫!   与朝堂并齐,进行一场不亚于任何一场战争的残酷。   德帝过了年后才十一岁,最少也还要三四年才能成为男人,可怜现在他小小年纪,后宫却充塞着妃嫔有心无力无福消受,这如何不让世人为他感慨万分,暗自称奇之余也偶尔抽出一些时间出来为阜国的命运担忧。   担忧着小皇帝究竟是否能坐稳他的皇位,他们是否还要经历一次换血的动荡?   皇权上位者们的争斗,受苦流血、死伤无数的永远是老百姓。   只知掌权天下,哪理百姓嚎哭。   ……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在这样一个滴水成冰,寒风刺骨的夜里,倚兰宫、昭华宫、央容宫里那鲜艳的红,夺目的金,耀眼的银,从今夜开始点亮了寂静了数月的皇宫内苑。   月圆,人不圆,因为今日的三妃嫔入宫,就连开年以来最热闹的元宵节似乎都黯然无光了。   倚兰宫。   梅香在窗前绽放,疏影横斜,喷吐幽香的花蕊同笼罩在银色的月华里,使人心醉!   梅花的美,在于它的凌霜傲雪,一身铁骨,与寒冬齐头并进,不屈服,不妥协,就好似它天生就是为冬天而赋予,它的柔美彰显出了冬天的残酷无情,它的傲骨彰显着它的高贵。   青玉看着规规矩矩的坐在床榻上的小姐,眸子不动声色的细长,一切从今夜开始,都将不同,这里是皇宫,不是相府。   “青玉。”李可恩一双雪白的玉指无意识的扭着手中的鸳鸯锦帕,难掩紧张的出声。   “奴婢在。”自小到大,她陪在小姐身边,从未没有自称过奴婢,不是她不懂尊卑,而是因为相爷硬要收她为义女,她推托不过,只得不再以奴婢自称,但那声义父,她却始终唤不出口,她有她的骄傲。   她曾经只想着报相爷对她的恩,从未想过和他牵扯上亲情,只是安静的沉默的跟在小姐身边,照顾服侍着。   但从今天开始一脚踏进皇宫后,小姐不再是小姐而是兰妃娘娘,她也不是相府中沉默的小姐贴身婢女,而是倚兰宫中的女官。   今日三妃嫔同时入宫,林家小姐林菱儿,吕家小姐吕曼华,甚至是早一个月前入宫东宫,掌权后宫的阮心颜。   无论是她们自己本身,还是她们背后的势力利益,都不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把她们嫁给皇上的,唯有老爷是,老爷奉上小姐,是他对为人臣子对君王的忠心。   小姐的后果,不外乎是老爷胜了,扶佐皇上收服皇权,那么小姐是活的尊贵。   否则,就是死的凄惨,结果知何,就看在战争的过程中,谁更胜一筹?更狠一份?谁更毒一些?   “你说……皇上会来吗?”   青玉沉默片刻后,才缓缓的道:“奴婢不知道。”   事实上,她不以为皇帝会过来,但保持着觉默和安静,她认为有必要,在这后宫中,想要生存,皇帝的态度占据着很大的作用。   她比小姐更想知道,年仅十一岁的皇帝凭什么让老爷不惜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要尽忠尽贤?   如果他真是有作为的君主,那么为何他不懂得挣脱阮心颜的控制?   这诺大的皇宫,着实冷清的诡异,这也隐寓着后宫的阴暗。   曾经的刘皇后、林贵妃、吕淑妃……她们生时,高高在上,各据一方,明争暗小,可是死后,她们曾经的风光也好,落魄也罢,都只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后宫几位主心脑死了,其余的一众后妃,遣散的遣散,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才会让这里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表面上的干净。   也许从明天开始,这表面上的干净,这明面上的平静,就会周而复始的再一次轮回。   而这一次,她,也成为了局中人。   “青玉?”李可恩一直没有听到青玉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着站立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玉,青玉又出神了。   青玉回眸,朝她安抚一笑:“娘娘,您也累了,奴婢侍候您早些歇息。”   “可是……万一皇上来了怎么办?”   “无妨,有奴婢在。”如果真来了,或许她反而会感到了意外呢,她敢打包票今晚皇上绝不会出现。   李可恩沉思半响才点了点头:“好。”她相信青玉会替她处理好一切。   昭华宫。   只闻红烛哧哧的声音,林菱儿站在殿中,环视着四周一眼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深色宫装,眸瞳浮起一丝涟漪,良久后,淡淡一笑。   “小姐,三个宫,都没有见到皇上的身影。”她的贴身丫鬟秋云前来禀报道。   林菱儿轻颔首:“吩咐下去,关上殿门。”关上门,也关住了她所有的昨天,从下一刻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她将不再只是林菱儿,而是华妃。 .   “这……”现在天色还早,还不到三更呢,万一皇上来了?这殿门却关上了?这……会不会不妥啊?   不过秋云也知道,小姐这样做一定有小姐的思量,所以尽管欲言又止,她还是很听话的下去传达了小姐的吩咐。   在一旁的软榻上卧了下来,林菱儿缓缓的闭上眼睛,静静出神,林家有今日,并不是姑姑的功劳,相反,表哥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林家的功劳。   她的命运早就注定的,她和表哥一早就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她不期不盼的等候着这一天到来。   她曾经有想过,她会是如何的踏进这座皇宫,但却从未想过,她会是以如此方式踏进这座皇宫。   嫁与一个男人为妾!   她一直以为男尊女卑,内外有别,她只需要静等自己的命运降临。   直到她遇上那样一个女人,该怎样形容她?   她不是男人,却独立昂然,活的狂放姿意,从她踏上阜国的地界那一刻开始,她就改变了世人对于女人的定义。   也让她惊醒!   她欣赏她,佩服她,但她与她生来就是敌对的。   为各自的利益,为各自的家人,为各自的国家。   所以,她真心实意的踏入这片注定是她战场的战场,与她对峙交战,她期待着……与她的交手。   凤鸣宫内殿。   阮心颜早已经进入了梦中,在这寒冷的气候里,软绵舒适的床榻对她而言很重要。   外殿里,通红的炉火哧哧的燃烧着,驱散了些许的寒气,但夜色寒气重,饶是暖炉取暖,依然是寒气刺骨。   婉儿抬眸看向坐在软椅上静静看书的人,温婉一笑:“皇上,夜深了,离早朝时间不到三个时辰了。”   秦不值头也不抬的回道:“无妨。”   今晚他就在这里通宵看完她送给他的书,待早朝时间到,直接上早朝即是。   听闻此言,婉儿不再言语,只是恭敬的一旁候着,留意着暖炉是否烧着,茶是否热着,脑子也没有闲置着,开始思忖起她的对策。   郡主把第一次交战机会交给了她,她自然要应战,一动手就是以一敌三,她不敢掉以轻心。   郡主的意思,原意是想卖李相爷一个人情,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李相爷不识相的第一个叫战,郡主原要卖的人情自然送不出。   这次三王皆保持了沉默,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是为了阜国,三王都想称帝,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手足相残,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残酷的同时,却又都同时明白一个道理,必要时可以放下一切成见,对抗外敌。   纵使主子行事隐晦,但对阜国来说,主子终是个祸害,这一点,不只是李相爷,三王,秦不值都心知肚明。   这次李相爷敢率先叫阵,也是源自于他对这些人的了解。   朝堂上无论如何的乱,哪怕是斗的你死我活,那也是自家人打架,只不过是从这只手换到另一只手而已,并没有实质上的改变,天下依旧是姓秦。   ……   阮心颜一觉醒来,睡眠充足让她心情大好,在明月的伺候下,洗漱着装。   “郡主,兰妃,华妃,容妃都在外殿候着呢!”明月一边为她梳着头发,一边禀报道。   阮心颜这时候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明月身上,她盯着铜镜里的人,挑动眉梢,心里有些惊讶,一个冬天下来,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的太安逸了,这骨瘦如柴的身体终于也能长出膘来,真是可喜可贺。   明月一直没有听到主子的回应,不由得收了声,手上动作麻利,很快就完成了一个漂亮的鬓式。   接过有艳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参汤,阮心颜吹拂着,慢条斯理的问道:“昨夜情况如何?”   有艳恭敬的回禀道:“回主子,倚兰宫和央容宫都没有任何的动静,昭华宫在亥时三刻关了殿门。”   阮心颜来了兴趣,林菱儿……    015   明月不解:“那么早就关了殿门,这华妃目的何在?”   就算人人都知道皇上不可能宠幸她们,但昨天是三位娘娘进宫的日子,就算是因为她们的身份,皇上也极有可能会摆驾啊。   “因为她在告诉郡主,从她关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华妃。”一夜未睡,婉儿脸色有些倦容。   “她本来就是华妃啊?”明月听着婉儿不是解释的解释,心头疑惑更深。   阮心颜唇角微微一弯,平淡的眸瞳清幽渗人,似笑非笑道:“因为她在跟我宣战。”   “什……什么?”明月一惊。   阮心颜心情大好的站起身:“为了这份无声的宣战宣言,我就去瞧瞧吧。”   外殿,端庄的坐着三位华衣美人,极为的养眼。   阮心颜悠然的从内殿中走出来,三人见了,都恭敬起身盈盈福身,美人低腰,千姿百媚。   “参见皇后娘娘。”   阮心颜在首位上坐了下来,淡声道:“三妃请坐。”   三人都坐回各自的软椅上,姿态端庄,遵守着妾室对正室应该有的谦卑态度。   紧随其后,三人身后跟着的数名宫女中,各自走出一名穿绎红色宫装的女子,恭敬的行着大礼。   “昭华宫奴婢秋云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倚兰宫奴婢青玉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央容宫奴婢小琴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后,若无其事的道:“三妃昨夜睡的可安稳?”仿佛根本就没看到跪在地上的三人。   林菱儿垂眸:“回皇后,臣妾睡的很安稳。”   “臣妾也安好,谢娘娘关心。”兰妃李可恩紧随其后接话道。   相比林菱儿的端庄和李可恩的内敛,最后出声的吕曼华似乎坦实的白目:“回皇后娘娘,臣妾换了一张床,有些不习惯。”   阮心颜眸子一闪:“既然容妃不习惯,婉儿,待会你让人前去吕府把容妃睡习惯的床搬来。”   “是。”婉儿点头应答。   吕曼华微怔后,娇媚的脸蛋上绽出一抹笑颜,开心的出声道:“谢娘娘,臣妾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阮心颜微微一笑:“能睡个好觉比任何事都要来的重要,容妃能如此坦实,本宫欣慰。”   言下之意,就是另外两人不坦实了?   林菱儿微笑:“那臣妾真是损失大了,早知道臣妾也如容妃一样坦诚相告,说不定臣妾也能把闺床搬到昭华宫,毕竟从林府到皇宫,路程并不远,不费神,不费事,不过,臣妾想,不习惯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愿意,不习惯也会变成习惯,除非……”   若有似无的斜睨了一眼吕曼华,她唇边的笑意回深些许:“除非不习惯的人根本就不想习惯。”   吕曼华眨眨眼,皱眉道:“华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娘说做人要坦实,皇后娘娘问起,本妃当然照实回答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换床,哪里会知道会不习惯啊,谁会没事带着床在身边?习惯也要时间的,等过个十天半个月,本妃就会习惯了。”   说到这里,她倔强的看向坐在首位上的人,不服气的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难不成习惯一张床还要半载一年啊?”   两人你来我往,声音娇柔,但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   一旁的李可恩是坐立难安,眼神控制不住的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青玉。   对于宫中的生活,她早有心里准备,勾心斗角是必然的,但今天第一天就碰上这指地喻天的手段,老实说,她不习惯的同时也悚然心惊,她都听得出来华妃和容妃话里的意思,更何况坐在首位上的皇后?   就连她都听说过皇后娘娘从浩国带来的嫁妆里,就有一样是床,更何况这两人?所以,这两人分明是刻意的?   阮心颜一派安定宁和,神情波澜不惊,仿佛这两人只不过是在谈论气候一样的平常,“既然如此,就依容妃的意思。”她也想看看今天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谢皇后娘娘。”吕曼华斜视了一眼身边的林菱儿,眉眼间有着不服输的倔强。   林菱儿握着手中的丝帕放在唇边轻咳一声,眉眼间却有着压制不了的笑意:“皇后娘娘眼光比臣妾的好,年少不识愁,容妃这样的倔强,真是可爱,让臣妾一时兴起,与之争辩几句,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介怀。”   “华妃多想了,刚才两位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争辩几句罢了,无伤大雅。”阮心颜和颜悦色道。   “那臣妾就释怀了。”   吕曼华一双眼睛落在依旧还跪在地上的三人转了转,不经意的的出声:“咦,你们三人怎么还跪在这儿碍眼?太不懂规矩了,皇后娘娘,臣妾教导无方,还请娘娘责罚。”   李可恩眼皮一跳,担忧的看了一眼青玉,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根本就不关她们三人的事,是皇后娘娘并没有让她们起身,她们勾心斗角是她们的事,她不想祸及到青玉头上。 .   阮心颜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左边的人,她是李可恩这次带进宫的贴身婢女,也是倚兰宫的女官。   刚才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没有让她们起身,坐着的三人中,只有李可恩有意无意的总是看向此人,其余两人都视若无睹。   宇睫轻扬,看着跪地的三人,阮心颜似是刻意的蹙眉。   看着她蹙眉,李可恩轻咬唇,不行,不管如何,她不能让青玉遭受不白之冤。   反正她和阮心颜已经是对立的关系了,她也不奢求能和她化干戈为玉帛。   她深吸一口气,道:“皇后娘娘,您忘记让她们起身了。”   林菱儿眼角一挑,定睛多看了一眼青玉。   吕曼华轻笑:“我还以为是这三个贱婢不懂进退呢?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看得起她们,就让她们跪着吧。”   贱婢?   李可恩眼中浮出一丝怒意,冷声道:“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婢,既然是贱婢,容妃都带进宫,莫不是吕府无人?在容妃娘娘眼里,你的贴身侍女是个贱婢,你可以这样说,但别一概认定,因为,青玉不是我的贱婢,她在我的心里,是从小对我关怀照顾的姐姐。”   气氛瞬间凝固!   青玉心里叹息,小姐关心她,她明白,可是……   阮心颜不动声色的挑眉,这叫什么?不叫的狗才咬人?而且是毒牙。   吕曼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没想到李可恩会如此不给面子,简直让她下不了台,她存心和她过不去,居心何在?   林菱儿的脸色也不好看,李可恩一句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句话,让她如同吞了苍蝇一样卡在喉咙里,但却不好发作,毕竟她错过了最先出声的时机,现在再出声,只不过是自动承认,对景应声罢了。   “你叫青玉?”阮心颜兴味出声。   “回皇后娘娘,是。”青玉恭敬的回答道。   “抬起头来。”   青玉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坐在软榻上的人,映入眼帘的人让她心里有些怔愣,关于阮心颜的传闻,坊间流传太多。   但真正见到真身,她是惊讶的,谈不上美,但也不算丑,如果没有那道疤,她平凡无奇的面孔真的不起眼。   但实际上,她却是最可怕的人,不动声色,就试探出了她的存在。   阮心颜眼中的兴味加深,果真是处处有惊喜,时时有意外。   婉儿一人,想要拿下在场这些人,胜算不大,这也意味着,她的清静到头了。   “都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三人无视膝盖的酸麻,面不改色的起身,回到各自的岗位,眼观鼻,鼻观口的低眉顺受。   青玉回到李可恩身后,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紧抿着嘴的李可恩身形一僵,沉默了半响后才起身福身道:“臣妾一时情急在皇后娘娘面前失言,请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是本宫一时大意了,不曾想过青玉姑娘对于兰妃来说,有如此重大意义,青玉姑娘不会见怪吧?”   青玉姑娘?   青玉眼皮一跳,这声姑娘,是祸不是福啊!   “皇后娘娘抬爱了,奴婢不敢当。”   小姐聪颖,她不怀疑,但小姐的性子太直了,不适合这虚以委蛇的后宫。   原本,她还想着联合林、吕两人,共同对敌,但小姐一出口,把这两人都得罪了。   这口气,吕曼华岂会甘休?恐怕就连林菱儿心里也会不舒服。   吕曼华脸上强保持的天真娇媚,怎么看都扭曲的吓人,这个叫青玉的婢女让她颜面尽失。   一旁的婉儿微微眯眼,敏锐的心思,不卑不亢的适应反应,这个叫青玉的不简单。   “听闻李夫人身子孱弱,想必青玉‘姑娘’付出不少,不然也不会让兰妃视若姐姐了。”吕曼华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感,特地咬重姑娘两个音节。   虽然不想承认,但阮心颜棋高一筹,也许最初她本是无心,只是想挫挫她们三个人的颜面,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确实是挫了颜面,无论是面子上还是里子上,她输的最惨。    016   “回禀容妃娘娘,照顾小姐是奴婢的本份,小姐如此厚爱,奴婢惭愧,能在小姐身边服侍着,是奴婢的荣幸!”   青玉似是无心一番话更是让本就尴尬的众人找不到台阶下。   “放肆,你是在暗讽本妃?”   吕曼华何尝受过这样的对待,回眸望向李可恩,语气也严厉起来:“容妃,在皇后面前,你竟然容忍你的婢女如此尊卑不分,李府就出这样的婢女?”   李可恩站起身挡住在了青玉前面,心里徒生不悦,青玉是为了她进宫,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侮辱青玉,她不聪明,但她也不笨,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的和她们这样可憎可怕的面目,内心里面才一直下意识的排斥这些争斗。   可是现在真实的面对这些,她才发现,很多时候不是她排斥、或是她不想就可以不需要面对的。   当她昨天跨进皇宫的那一刹那开始,她的下半辈子已经注定。   她和林菱儿、吕曼华甚至是阮心颜都不同。   她们身处在这皇宫里,是有目的、是有诡计的,这皇宫并不是她们最后的归所,在成功达到她们的目的后,她们还有后路可以走,那才是她们真正的人生。   而她不是,她是爹爹惟一的女儿,爹爹对皇上尽忠,把她送进宫,是对皇上、对天下百姓的一种承诺和诚意,她的命运与皇上相连,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她没有了第二条路可以走。   她不想对付任何人,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任何人欺负。   爹爹是两朝重臣,且对皇室忠诚不二,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都是德高望重,这份声望不只是皇上,就连三王都不得不敬让三分,她始终记得爹爹在她进宫前对她说过的话:她入宫虽然不是皇后身份,但身为一国之相的女儿,在他守候的地界上,她也有如阮心颜那样恣意狂放的资格。   她,才是真正的野心侵略者,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捍卫自己以及阜国。   “容妃娘娘问话在前,青玉自然回禀,这才显示本妃李府的教养,更何况在坐的不只是容妃一人,青玉话里行间,本妃不曾听到她对容妃的不敬,容妃如此生怒,是对本妃的直言而怀恨在心,睚眦必报,迁怒无辜吗?”   为了爹爹,为了娘亲,为了青玉,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得活着,所以,她不再退缩和逃避!   她连阮心颜都不惧,更何况林菱儿和吕曼华,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活的恣意和狂放,并且狂放的坦然。   林菱儿眯眼,能入宫的女人都不是简单的人,李可恩敢如此锋芒外露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个叫青玉的,又有什么能力让李可恩如此维护?   “兰妃,你成心和我过不去是吧?”吕曼华一直保持的天真娇媚也在李可恩刻意释放的高姿态下僵化。   李可恩冷冷一笑,扯唇轻吐:“话不投机半句多!”   自从知道自己要进宫后,她惶恐过,忧郁过,唯独没有愤怒过。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阮心颜的俯视,面对青玉被侮辱的难堪,面对这一幕勾心斗角,她的心,怒了。   怒自己,更怒阮心颜,怒林吕两家,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决定着她的人生?   “你……”吕曼华怒瞪着李可恩,两人四目迸射出火花。   这一刻,在彼此的眼中,她们都清楚的看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们结怨了!   “时间也不早了,臣妾先行回宫了,皇后娘娘,臣妾告退。”林菱儿袅袅福身,今天的意外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来日方长,而且她也需要仔细想想,事情出了意外,那就必须改变策略了。   阮心颜点点头:“去吧!”再回过头,看着满脸怒火的吕曼华和李可恩,不咸不淡的出声道:“你们也告退!”   吕曼华深吸一口气,压下燥恼,优雅福身:“臣妾失礼了,臣妾告退。”   “臣妾告退!”李可恩转身,恬美温柔的脸庞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渐渐成冰。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阮心颜眯起了眼,嘴角一勾,浅淡的笑容在唇边绽放,却没有进驻入眼中,清眸深黑的慑人,空气也似乎凝固起来,让人心生压力。   明月轻呼吸,不敢吭声,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婉儿垂下眸思虑良久,才出声道:“郡主……”人不可貌相,果直是如此,接下来恐怕是一场祸福难料的大风暴,主子不能轻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手,轻轻一抬,阮心颜制止了婉儿的话。   婉儿沉默的退了回去,静默不语,她相信她要说的话,郡主心里很清楚。   昭华宫。   林菱儿站在台阶上,遥望着远方的景色,神情肃然,似是在出神。 .   “小姐。”秋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出声了,小姐自从凤鸣宫回来后,就是这个样子,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菱儿缓缓的回过身,用一种深晦难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跟在自己身边已经近十年的秋云。   “小……小姐,奴婢脸上有什么吗?”不然小姐为何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秋云,我对你如何?”   秋云一愣,跟在小姐身边时间也不短了,联想起刚才凤鸣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心里有些明白小姐为何问她这样的问题了。   “小姐对奴婢很好,能跟在小姐身边,奴婢很满足。”   林菱儿回转过身,看着蓝天白云,红润姣美的唇轻轻一弯,在这皇宫里,只是很满足是生存不下来的,秋云虽然机灵,做事也懂分寸,但在皇宫里,少了一份锐气就是少了一份戾气,更是少了一份气势。   她此时此刻之所以站在皇宫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她是个会自己走动的棋子,一局棋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至少在此刻,谁也不敢说自己掌握了全部,前面的路,除了谨慎还是谨慎。   “回宫!”虽然开春了,但气候还是寒冬腊月般的刺骨,这一条路,是她选的,那就要走到底,只有走过了这寒冬,她的人生才能走进春暖花开。   秋云一直忐忑的心情在看到自家小姐恢复正常的神情时,才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   小姐想什么,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命运和小姐的联系在一起,小姐过的好,她自然也过的好。   央容宫。   吕曼华从内殿走了出来,看着站在窗前的人,神情微微一变。   “你怎么来了?”   来人转身过扯唇嘲讽:“怎么?第一次交锋,你就输了?”   吕曼华语噎,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没好气的道:“你是专程来嘲笑我的?”消息传的还真是快,只不过早上才发生的事,现在也不过才正午。   秦义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注视着外面,不再言语。   吕曼华抬眸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聚焦在他垂在身侧的宽长袖下,那里少了一只手,阮心颜真是狠,一出手就废掉了他全部的骄傲,也难怪他做梦都想着找她报仇了,她可以想像,如果一旦阮心颜落入他的手里,那下场必定很惨很惨。   “你想借我的手报仇?”他来的目的也只有这个了。   “不是我看轻你,你对付不了阮心颜。”秦义冰冷的声音有如剑划冷锋。   吕曼华沉静,沉思片刻后淡淡一笑:“如果是今天上午之前,你说这话,我会非常不高兴。”   “所以我才现在出现。”   她挑高眉:“你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我表哥也默许了让你帮我?”今天如果不是李可恩横插一脚,表面上她不会输的这样难看。   “既然你知道,又何须问?”秦义冷睨了她一眼。   她低低的轻笑:“好吧,那你说说看,我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秦义很满意她的回答,她能这样说,也意味着她同意让他借机报仇,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着她眯眼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也想报仇。”   自小他就跟五皇兄身边,自然也常出入吕家,对于她的本性,他从来不曾小看过,小小年纪,却心如蛇蝎,手段比他还有过之而不及。   身为天之骄子,李可恩今天如此对她,她岂会噎下这口气?   说起今天早上所受到的屈辱,俏丽的脸蛋立时阴沉了下来:“你有更好的主意?”   “除掉李可恩,确实可以嫁祸给阮心颜,又能借机打击保皇派,可谓是一箭双雕。”秦义冷静的道。   吕曼华不急着出声,以她对他的了解,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但我不建议这样做。”   吕曼华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嘲讽:“让我猜猜看,你会建议我拉拢李可恩,合力除掉阮心颜,最后再来收拾李可恩,是吗?秦义,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让我相信,你这样的建议不是为了你和阮心颜之间的私怨。”   秦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我从不否认我想把阮心颜碎尸万段,可是我决不会为了个人私恨而影响五皇兄的大计,李老匹夫确实可恶,但对付他,不宜主动出击,否则给另外两方抓住了把柄,就是得不偿失了。”   “而阮心颜不同,她如今的身份是皇后,你我都心知肚明她对秦不值的存在意义,她之所以能推秦不值上位,依仗的就是她浩国郡主的身份以浩国作支撑,其次就是她一手掌控了秦不值叛乱的整个计划和证据,迫使秦不值对她言听计从。”   冷扫了他一眼,她冷声道:“你也说了,秦不值对她言听计从了,更别说她能够压住我的皇后身份,就凭她能一手推秦不值上位,就证明她不是草包,想要除掉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义微顿,而后深吸一口气,似是压抑的一宇一句说道:“正因为她不是草包,所以才要除掉她,除掉她,秦不值没有了背后隐形的依仗,相反,以阮心颜在浩国的得宠程度,如果阮心颜死在阜国后宫,你以为轩辕砚会轻易就放过秦不值?”   吕曼华眼中泛着精光:“借李可恩之手除阮心颜,为了对浩国有一个交代,秦不值势力得交出李可恩,只要秦不值这样做了,必定让保皇派那些老不死的寒心,说不定李相爷一怒,倒戈相向,到时秦不值身边两大势力都铲除了。”   冷哼一声,秦义道:“你终于能转过弯来了。”   吕曼华抬眸看着他眼中的冷意,绽放一抹灿笑:“话虽如此,以李相爷舍得把自己如花似玉且是惟一的女儿送入宫,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已经在牺牲自己的女儿了,你又如何知道到时他不会主动把自己的爱女抛出平息浩国的怒火?”   “这你不必担心。”   吕曼华耸耸肩:“好,那我们就说说该要如何的借刀杀人?还是说你也已经想到了好计谋了?”   ……   悄悄的,春绿似乎在人们没有察觉之间横扫了整个大地,正月一过,绿意盈然,春风带走了凛冽的寒气,柔和那股入骨的冷意。   空气中,怡人的芳香蔓延,草地间,绿芽吐嫩,湖泊上,绿水碧波,楼台亭宇,飞檐棱角,皇宫里面的一切似乎都苏醒了,散发着勃勃生机。   凤鸣宫的花园里,建筑在湖面上的水桥亭台,明黄色的纱蔓随风舞动,琴声悠扬空灵,飘洒在湖面上,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   啪……啪……   “春风渡,清新淡雅,琴音沐,沐不染纤尘,婉儿姑娘好有雅兴。”   婉儿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人是一抹素如洁莲的秦或,月色的长袍上绣着淡青色的云纹,不细看,以为他一身的素。   但饶是如此,以他王爷的身份,出现在后宫,竟然不是穿着正装,看来还是有些突兀。   尽管没有穿锦衣华服的他气质看起来有些意外。   就如他所言,春风渡,清新淡雅,琴音沐,沐不染纤尘……今天的他看起来,除了突兀外,还有一丝清雅。   婉儿敛神,起身行礼:“参见或王爷。”   秦或走进亭内,在一旁坐了下来,环眼打量着四周的景物,漂亮细长的眼眸氤氲弥漫:“这里是母后曾经最钟爱的地方。”   婉儿心里思忖着秦或此时出现的目的,这里是凤鸣宫,相信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但如今凤鸣宫早就易主,他今日出现,所为何来?   婉儿的沉默让秦或回神,美丽的让天下女人汗颜的脸庞哪怕是自嘲的笑,也美的惊人。   “今日是本王母后的生辰,冒昧前来,打扰婉儿姑娘雅兴,还望婉儿姑娘见谅。”   婉儿一愣,刘皇后的生辰?   “王爷客气了,婉儿岂敢。”就算是刘皇后的生辰,但刘皇后已死,或王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如今的凤鸣宫可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   仿佛看穿她所想,秦或解释道:“本王先行拜访了皇后,经过皇后应允后,才来到后花园的。”   “既是如此,婉儿先行告退,不打扰王爷了。”诺大的后花园,水榭亭台数不胜数,秦或偏偏说千波亭是刘皇后最钟爱的,这话他骗别人可以,但不管他目的如何,动机如何,她没必要在这里与他周旋。   秦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心意放在她身上,抬手示意她请便。   他如此干脆,反倒让婉儿心里有些意外了。   压下心头的疑惑,她福身之后迈步离开。   秦或看着亭桌上的乌玄琴,眸瞳渐渐迷离,以往每年的今天,整个皇宫都会因为凤鸣宫而热闹非凡,可是今天,却凤鸣宫依然是当初的凤鸣宫,一切物是人非,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记得今天。   在琴前坐下,秦或闭上眼,母后,去舞的今天有儿臣陪着你,可是在今年的今天,儿臣却没有陪着你。   风,轻轻的拂过,合着琴音,任思绪飘远!   琴声悠扬,可以穿透四周,但比琴声更悠远的是心,是伤感、是怀念……却远在天边!   穿过弯弯曲曲的水桥,身后传来的琴音让婉儿的脚步微顿,似是思忖了许久,她最终还是缓缓的回头,看着坐在亭中正在弹着琴的人,心里的讶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秦或会弹琴,不足为奇,但此时此刻,他弹的是乌玄琴,他指尖下成调的音质谈不上美妙,但却扣人心弦,悱恻难言的思念和渴望在琴弦上有着奇异的融合。   人心孤独,缺了那一片的心房的空余始终是空缺的。   多少岁月如烟雨飘渺,多少期盼渴望充盈。   此处路迢迢,但心却无尽头,俯视湖中春水,眼中春波碧荡,却点点春寒渗入心头。   婉儿蹙眉,乌玄是有灵性的,但正因为它具有的灵性,此时此刻她听到的声音才格外的独特。   没有言语,却似乎是在交流,与天,与地,与风,与云,与水,有思,有念,有情,有怨还有不甘。   不掩饰的思念,不隐藏的朋盼。 .   在明黄色的纱幔里,那一抹素如洁莲的人,旁如无鹜的弹着自己的心声,久久回荡。   婉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仿佛她从不曾停留过。   琴音嘎然而止,秦或缓缓的抬眸,看向刚才婉儿停留的方向,低头扫过自己的指尖,渗透着妖艳的血珠,绝美的面孔浅浅笑靥弯弯如月,比白指上的血红更妖艳。   虽然他做不到空灵平和,但他可以做到诚实,他的诚实心声在乌玄琴下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更能触动人内心深处那一处柔软的地方。   至今为止,他找不到阮心颜心里柔软区,那么他退而求其次,陈婉儿为了家人把自己卖给阮心颜一辈子,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亲情。    017   阮心颜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神态祥和娴静,似乎能与她手里的佛珠融合在一起。   “放肆,你们给本妃让开。”   跪在地上的青玉此时心急如焚,小姐千万别中计。   听闻外面的动静,阮心颜的唇轻轻一弯,清冷的嗓音随之而起:“让兰妃进来。”   李可恩气急败坏的小跑进来,首先看着的就是跪在地上的青玉,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没有受到阮心颜的私刑后,才缓缓的直起身,不只是恬美的面孔尽是一层冰霜,就连声音也冰冻袭人。   “不知青玉犯了什么罪,让皇后娘娘让人从臣妾宫中带来凤鸣宫?”阮心颜不发一言,就从她宫中带走了青玉,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心颜慵懒一笑:“青玉姑娘机灵聪慧,甚得本宫心,这个人,本宫就向兰妃要了,还请兰妃割爱。”   她说什么?   李可恩美眸圆睁,水眸燃起一股火焰,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未免太过份了!”她要了?她凭什么一句话,她就得把青玉给她?她凭什么?   “就凭本宫是皇后,而你只是个妃嫔,所以本宫不会过份,倒是兰妃你,过份了,谁给你胆子敢指责本宫?”   阮心颜漫不经心的挑高眉对视着她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有人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她自然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了,要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可是有人非要往她头上按的。   “就算娘娘是掌管后宫的皇后,众多太监宫女任调遣,但青玉是臣妾自小长大的贴身仕女,是陪嫁女官,皇后娘娘是在强人所难。”急怒之下的李可恩脱口而出。   她的话一出,青玉就脸色大变,今天阮心颜根本就是存了心想要为难小姐,她向小姐要她,小姐何必存不住气呢?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睇了一眼李可恩,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掌嘴。”   几乎是在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就在凤鸣宫大殿上回荡。   李可恩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使得她呆若木鸡。   青玉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和心疼,但很快就平息,她知道自己只能忍耐,阮心颜要的就是她的失控,只要她一失控,人一失控,就会犯错,只要她一犯错,阮心颜绝对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直到火辣辣的感觉传遍感官,李可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机械似的,缓缓的,慢慢的,轻轻的转过头,看着打她的婉儿。   她此时心里是怒恨交加,看着懒懒的坐在软榻上淡眼看着这一幕的阮心颜,牙因为用力咬着,传来一波波痛楚,用尽全身力道,狠狠的掴向站在她面前刚才掌掴她的婉儿。   啪!   与之同时,婉儿的脸也偏向了一边,嘴角缓缓流下的血渍显示了打人的人有多用力。   婶儿眼眸一冷,手挥起,左右开弓,如果说前一次,她是用了七分力,这次则是用了全部的力道。   啪!啪!   如果眼光能杀人,此时在场的人都被李可恩的眼光杀死了,但可惜,饶是李可恩一双水眸此刻能喷火,但也不能杀人。   李可恩恬静的脸庞瞬间肿了起来,白皙的脸颊上有着悚目惊心的五指红印。   反观婉儿,她的一边脸也有着清晰的五指印。   青玉牙齿咬的咯咯响,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掌心一片湿濡,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只有忍,方能逃过这一劫。   阮心颜眼角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青玉,淡淡的扫过她,微微一笑,这么能忍?   微微抬手,示意婉儿退下。   婉儿恭敬的福身,退至一旁。   “兰妃,你好大的胆子,怎么,你是不服本宫的指令,还是你想造反?”   李可恩挺直背,目光冰冷的迎向她:“再怎么说,臣妾也是妃嫔之身,皇后娘娘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算是臣妾无心之语,得罪之处,皇后娘娘理应也要给臣妾一次机会。”   阮心颜轻笑:“看佛面?看谁的佛面?李相爷?或是皇上?还有,谁规定本宫就必须得给你机会?这是谁规定的?”她今天目的就是开始吃甜品,又岂会给她机会?   “这就是皇后娘娘一国之母的姿态?还是说这就是皇后娘娘一国郡主的姿态?”李可恩也知道今天阮心颜是铁了心要给她治她了,心里倒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阮心颜玩味的重复着她说的话:“一国之母的姿态?一国郡主的姿态?”   “臣妾失言在前,但皇后娘娘打了便打了,臣妾无话可说,但臣妾依然是那句话,青玉,臣妾绝不割爱,如果皇后娘娘非要以皇后身份压臣妾,臣妾只能说,请皇后娘娘处死臣妾。”   “兰妃是在忤逆本宫?”   “臣妾不敢。”   “不敢,但你却做了。”   “皇上驾到!”   “华妃到!”   “容妃到!”   听闻太监传来的声音,李可恩低下头片刻,再扬起时,她已经转变了成另一个模样。   阮心颜原本眯成细缝的眼睛因为李可恩的转变而一亮,这一招是李可恩想到的?还是这个叫青玉想到的?   青玉掩去眼中的精光,抬起头看着阮心颜,眼中含泪道:“奴婢何德何能,能入皇后娘娘凤目,但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恕奴婢不能遵旨,奴婢愿以死谢罪,报答皇后娘娘的器重,但愿来生奴婢能有机会服侍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赐死!”   阮心颜扬眉,清幽的眸瞳眯成一条细缝,淡扫着眼前这一幕主仆情深的戏码。   若有所指的看向明月,似笑非笑的道:“学着点。”   明月低下头,必恭必敬的回答道:“是。”   一番行礼过后,秦不值看了一眼挺直背脊,双眸倔强的站立在那儿的李可恩,眼睛微微一闪,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情,这样的不甘……好熟悉!   因为他曾经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后面跟着的林菱儿、吕曼华两人看清楚殿中的情形后,交换了一个彼此才能懂得的眼神。   秦不值在阮心颜身边坐了下来,一时并不急着出声,只是面无表情的来回的看了两眼眼前的画面。   吕曼华微笑出声:“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的生杀大权,位高权重,定然不会不顾仪态,不顾声望无缘无故的罚兰妃,想必定是兰妃得罪娘娘而不自知,才会有此误会吧?”   这番话说的可极为的取巧,先是表明皇后的权势,又送出一顶高帽恭维,再来为兰妃开脱,最后结论竟然是误会?   婉儿听言,蹙眉,看了一眼阮心颜后,上前一步,屈身福道:“容妃娘娘既然也说了,皇后娘娘拥有掌管后宫的生杀大权,那娘娘向兰妃要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兰妃不顾仪态,不顾尊卑的拒绝和顶撞皇后,难道这也是误会?”   “哦?要一个人?不知道皇后娘娘是要兰妃身边的谁呢?”林菱儿扫过跪在地上的青玉,讶意的出声。   婉儿微笑的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青玉:“正是青玉姑娘。”   林菱儿恍然大悟:“原来是兰妃视若姐姐的青玉姑娘啊……”拖的长长的音,特意咬重的姐姐二字,无不都在别有用心。   婉儿面色不改的解释道:“皇后娘娘正是因为兰妃视青玉姑娘为姐姐,才会特地有此用意,打算提携器重,这样对兰妃,对青玉姑娘也是佳话一桩,但没想到,兰妃却误会了娘娘的美意,实在让奴婢等不解。”   李可恩倔强的双眼瞪向坐在软榻上悠然把玩佛珠的女人:“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妾心领了,但青玉在臣妾左右,臣妾也视她如家人,就如同皇后娘娘视婉儿姑娘为身边人一样,如果臣妾向皇后娘娘要婉儿姑娘,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也定然会不舍得。”   阮心颜扫了一眼婉儿,刚才的疑惑有了确定了,李可恩虽然腰板挺直,表达出来的气势也够傲,但说出的话却不像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说出来的,显而易见,真正厉害的人是幕后的军师了。   眼角瞥了一眼沉默镇定的青玉,阮心颜无声一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目前为止,婉儿在宫中已经是最高品级的女官,如果本宫与兰妃身份调换,兰妃也如本宫一样爱才惜才,有心提携婉儿,眼看着婉儿能有更高的地界站立,本宫自当忍痛割爱,不过……”   看向李可恩的眸子微微一沉,她唇畔带着似笑非笑,继续说道:“这是在宫中,等级品阶严厉,刚才兰妃娘娘虽然只是作个比喻,但拿本宫和你相比,按后宫规矩,兰妃,你再次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你这样做,很容易让本宫怀疑,你是在窥视本宫的皇后之位。”   “这和你之前竟敢自诩陪嫁女官这四个字来形容青玉姑娘在宫中的地位一样,犯了宫中大忌,这也是为何本宫要罚你的原因,但你还真是放肆,竟然对教育你的婉儿女官还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还有没有这后宫规矩?”   “臣妾知错。”李可恩咬唇屈身道,她刚才一时情急才会脱口说错话,青玉说过,她最大的缺点就是情急失控。   林菱儿敛眸,陪嫁女官?也难怪阮心颜敢明目张胆的出手教训李可恩了。   虽然她们一入宫就是妃位,但后宫中,规矩格外的森严,皇上后宫佳丽无数,但妻子只有一位,其余都是侧室和妾。   这嫁字,也只有皇后一人有这个资格自称 .   像她们,只能说纳入或是选入,而没有资格称之为嫁。   吕曼华皮笑肉不笑的出声道:“皇后娘娘,想必兰妃是为了青玉姑娘而一时情急之下才说错了话,还望皇后娘娘大人大量,饶过兰妃口误之罪。”   如果不是为了拉拢李可恩,她也不会昧着心思帮她。   “饶她口误之罪?但她掌掴本宫凤鸣宫女官的罪,这件事,兰妃要如何给本宫一个交代?”   “皇后娘娘,一切都是奴婢惹起来的,兰妃娘娘是为了奴婢才会一时情急犯错,无论娘娘想要如何惩罚兰妃,请娘娘同意让奴婢代兰妃受过。”   “皇后娘娘要罚,臣妾一力承担,不关青玉的事。”   对于眼前一幕主仆情深的戏码,阮心颜回眸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秦不值,道:“既然皇上来了,这件事,就由皇上定夺吧!”究竟她下一步如何走,取决于秦不值的态度,而不是眼前这几个女人。   场面有片刻的凝滞,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秦不值。   李可恩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她要一辈子跟随的男人,不,他还不能称之为男人,他还是个孩子,却是一国之君。   她一直都坚信,能让爹爹不顾艰险挺身而出的皇帝绝不是无能之人,尽管他还只有十一岁。   只要他真的有才有能,定然很清楚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周围围着些什么人?谁才是在真正的帮他?谁才是他的敌人,她相信他一定很明白。   阮心颜是他娶的妻子,是他登上皇位的最有利帮手,但却也是最居心叵测之人,她背后的目的有可能更大,更狠。   事关阜国江山万民,否则他也不会同时纳三妃。   他纳三妃,除了安抚三王,争取时间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利用她们来对抗压制阮心颜。   她等着他的答案,让她相信爹爹没有错付一腔忠心。   秦不值不是没感觉到这些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抬头环视在场的人一眼,最后定在了李可恩身上,道:“兰妃之错,虽情有可原,但顶撞皇后,实属忤逆,朕罚你在三石殿反省三日。”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或多或多脸色都有变化。   李可恩背挺的更直了,倔强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缓缓的道:“臣妾领旨,但臣妾依然是那句话,青玉,臣妾绝不割爱。”   三石殿三日?只要他帮她救青玉,她不介意去一趟三石殿,三日很快就过去的。   秦不值眸子微微暗沉,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玉,沉声问道:“青玉,皇后器重,是你三生修来的福份,你可愿意?”   青玉朝着阮心颜磕了一个响头才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错爱,请怒奴婢不能从命。”   阮心颜敛下眸,似是在闭目沉思,红唇却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清冷的嗓音却有着让人战栗的寒意:“本宫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本宫的威仪不允许任何人挑衅,这样吧,就打一百大板,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几声不小的抽气声响起,一百大板?这简直是存心要青玉的命。   林菱儿、吕曼华都暗暗心惊,阮心颜起杀机了,不过,这样也好,解决了一个李可恩,朝中定然大乱,也同样是个机会……   “一百大板?”李可恩震惊失声。   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秦不值的脚边,洒泪声嘶力竭的哀求着:“皇上,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经受不起一百大板,更何况青玉只是个弱女子?臣妾恳请皇上放过青玉。”   青玉看向跪在皇上脚边的小姐,抬头看向阮心颜,接触到了一双清冷渗人的眸子,在那里面,她看到了杀机。   在皇上进来之前,她非常确定阮心颜只是想挫挫小姐的锐气,她并不急着除掉小姐,也不会急着想要除掉她。   但现在她却对她起了杀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教小姐引起皇上注意的那一险招发挥作用了。   之所以称之为险招,自然是福祸相连,老爷是皇上身边的得力重臣,小姐的存在意义,皇上心里很清楚。   但想要真正让皇上注意到,那就需要花心思。   她相信,就凭皇上在小姐身上看到的那一眼,就一定能勾起他曾经的痛处。   只有经历过苦痛的人,才会更紧紧的抓住他到手的权利。   而目前,皇上想要抓紧权势,只能是紧紧的抓住老爷,抓住小姐,因为只有老爷能帮他收复权势。   秦不值的不言不语让李可恩转向一旁,扯住阮心颜的衣摆,纯真恬美的面容因为惊俱和痛恨而狼狈不堪,柔弱无依的无助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后娘娘,求您收回成命,臣妾求求您,一百板,青玉会死的……”   阮心颜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对主仆,嘴角的笑容弯如新月,在她眼皮底下玩这些手段,就要付出代价。   李可恩不是蠢货,但相比较,这个青玉更胜一筹,而且胆大心细,心思缜密过人。   不除,会是后患。   既然是后患,当然尽早除之,她从来不是仁慈之人。   青玉低下眼,心里百转千回,一百大板,她很难活命,就算能万中有一的活下来,也会残废,不可能完好无缺。   阮心颜铁了心想要她的命,不管小姐如何求,她都不可能会收回成命,至于林吕两家,更不用指望了,她们巴不得小姐和阮心颜对上。   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皇上了,所以,她只能赌一把。 018   跪走两步,青玉上前朝李可恩磕头,哽咽泣道:“青玉有负老爷重托,不能照顾小姐,望小姐转告老爷,大恩大德,青玉来生再报。”   “不……青玉,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进宫的,是我连累你了。”李可恩痛哭出声。   “不,小姐,老爷为国为君为民,小姐是老爷唯一的血脉,无论老爷是否对青玉有恩,青玉都心甘情愿一生侍奉小姐,青玉只是遗憾不能再继续照顾小姐了。”   为国为君为民!   秦不值深看了一眼青玉,再看向李可恩,白皙恬美的面容因为两颊的红肿而怵目惊心,微乱的发线,痛苦倔强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不甘和沉沉的怨恨。   这样的她,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他也这样无助过,也这样哀求过,也这样不甘过,也这样怨恨过……所以,他不能输,一旦输了,他连活着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不能让保他的那一派官员有怨言,相爷的诚意,他更不能枉顾,因为他需要借助相爷的影响力收复皇权。   “皇后,一百大板确实过重了,就改为责打三十大板吧,来人,把青玉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仿佛怕有人阻拦似的,秦不值立刻命令一旁的禁兵执行他更改的命令。   而一旁的禁卫士兵在命令下达后,也立马上前上前。   “慢着。”清冷的嗓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和压力。   一旁已经架起青玉要去执行命令的两名禁军因为这股隐形的压力不由自主的停顿了动作。   整个殿内空气凝固起来,秦不值双眼深暗不见底,缓缓的回眸看着叫停的人,声音低沉:“皇后?”他的情面对她而言,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她明明知道,她这样做,对他来说,是造成多大的阻力?   青玉心里一个咯噔,心脏遽然加紧。   李可恩水眸一冷,瞪着阮心颜,皇上的情面,她也不顾了吗?   林菱儿、吕曼华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神眼,期待着阮心颜还能带给她们什么样的震动。   阮心颜把玩佛珠的手停顿,垂眸看着手中这串佛珠,这串佛珠是前几天有人送进皇宫,指名要送给她的。   能不动声色且又能直达后宫,而且又是一串佛珠,送这份礼物的人暗喻的心意,她兴味不已。   他似乎忘了,是他抛弃了阜国选择了云中城。   既然已经离开阜国成为云中城的少主,那阜国的命运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两者兼顾?还是想发挥兄弟情谊?   不管他的目的如何,对她来说都是既可笑又可讽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明明只有片刻,但对整个殿上的人来说,却是无以伦比的煎熬。   “莫诀,就按皇上所言,改打三十大扳,就在这里行刑吧,在场这么多人,数数都会,一扳都不会多,这里是凤鸣宫,就不劳烦皇上的亲兵了,你亲自动手吧。”如果秦不值不作出选择,她也许会留下青玉的命,可是当他的理智战胜情感的时候,也就是她渐渐危险的时候。   如隐身人一样站立在一旁身穿太监服的莫诀上前领命:“是。”   秦不值脸色微变,她……非要青玉的命不可?   在场的人没有是傻瓜,虽然皇后一番话看似正常,却莫名的让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李可恩更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本能的看向秦不值:“皇上……”   而此时的秦不值却没有心思注意到她,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那样的冷,让他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窟一样,感官里只有渗心的寒气。   这是她的选择吗?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惜开始对付他了吗?   青玉闭上眼,今天她真的逃不过了吗?如果真的逃不过了,那她也败的不算太彻底,至少为了弄死她,阮心颜不惜把恶人做到底,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甚至是后宫,她的死,都会给阮心颜造成不小的麻烦。   朝堂上老爷不会对她的死善罢干休。   后宫,皇上想要保她,那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她不相信一个从泥底爬上来的人会为舍弃自己到手的权利。 .   至于民间,斜眼冷扫了一眼林、吕二人,心里冷冷一笑,这是她们着手对付阮心颜最好的机会,她们岂会放过?   以上,她都不在乎,她最在乎也最重要的是她的死还可以为小姐换来皇上更多的关注,今日小姐所遭受的,就如同皇上曾经亲眼见到月妃被处刑一样。   只是,她不明白阮心颜究竟是如何想的,连她都能想到的,她不相信阮心颜没有想到。   很快,青玉就被架在了刑板上,她抬起头,看着慌乱的扑过来的李可恩,她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轻柔无比却重若千斤的说道:“小姐,永远不要忘记青玉。”   因为只要记住了她,那么,小姐才会永远记住权力的重要。   后宫,是人吃人的地方,不是你吃我的,就是我吃你,小姐走上这一条路了,那就只能爬到最高处,去吃人,而不是被人吃。   她希望她今天的死,小姐今天的无能为力,能让小姐永远铭记在心,让她明白,权利掌控在手中,不只是可以去吃人,最重要的是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只要小姐明白了,记住了,她相信就算没有她,小姐也可以做到。   李可恩只能眼泪横飞的猛力摇头,喉咙像堵住了一颗鸡蛋一样,让她无法出声。   这一刻,她憎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保护好青玉,恨自己太天真,不自量力。   如果她能忍,青玉也不会有如此下场。   莫诀看了一眼阮心颜,得到指示后,扬起了手中的扳子,看似不轻不重的打了下去,蕴藏的力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青玉唇间止不住的飘出一声闷哼,只感觉一股扑天盖地的剧痛向她袭卷而来……   “青玉……”李可恩失控尖叫。   一双手被青玉死死的抓着,力道之在让她以为自己的手都会被青玉抓碎。   此时此刻,打在青玉身上,可是她却能感觉青玉有多痛。   青玉死命的抓住李可恩的手,为了让小姐感受到后宫的残酷,为了让小姐坚强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纯真善良的小姐心里造成什么样的阴影,但她没有办法了,这是她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教她的最后一招,却也是最有效的一招。   只有痛彻心魂了,才会永远记住。   木板重击在肉身上,那沉痛的响声伴随着李可恩凄厉的尖叫在寂静的大殿上不停的回响,震动人心。   九,十,十一,十二……   她快不行了,吃力的抬头,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女人,青玉突然感觉全身发冷,她突然不确定她究竟是因为汗湿了全身而发冷,还是因为看见了阮心颜的眼睛才发冷。   她手里甚至拿着一串佛珠,面容详和安宁,让人恍以为她是一尊佛像。   这样的她太可怕,她根本就不是人了,七情六欲,仿佛早就不存在于她的心里,这样的她,小姐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及上。   阮心颜凝视着她,老实说,她欣赏青玉,所以她才会亲自要她的命,这是她对自己欣赏的敌人最大的敬重。   否则,要想一个人死,她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而不是这样公明正大。   虽然她并不在乎外界对她的看法,但她也嫌麻烦。   这样送她走,对她来说,后续麻烦不小,但她依然如此做,她杀她,却不想辱她,有她在,必定挡她的路,那么尽管欣赏,她也必须得死,她仅能为她做的,就是成全她报恩的心意。   今天的李可恩经历了这一次,以后这后宫,必定无敌,尽管她也成功的树立了一个恨她入骨的敌人。   “皇后,我求你,我求求你,求你饶过青玉,大恩大德,可恩一定大报。”李可恩尖叫着扑向阮心颜,声音声嘶竭底,恍如临死抱着一块救命符一样,毫无理智,毫无尊严的哀求着。   阮心颜低下头看了一眼李可恩,抬眸看向青玉,无声的询问着,你要停下吗?   板子继续打在身上,巨痛一波波,仿佛把她灵魂都打碎了,汗湿全身狼狈不堪却依然沉静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努力扯开唇,咧嘴一笑,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传出来:“……谢……谢……成全。”   她真是一个奇特的人,有情,无情,谁又能说的清?恐怕就连老天也无法定论她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但此刻,她懂得她的无情,却也懂得了她的有情,死在她的手里,她没有遗憾。   这一生,尝尽人情冷暖,也知道人活一世,生老病死,无法消除,除了相府的大恩未报,她不曾欠任何人。   或许她曾经是抱着抱恩的心态照顾着小姐,但人非草木,恩情相并,就有了牵绊。   这也是她心甘情愿入宫的枷锁,如今压在她心上的枷锁打开,换得她自由,她无憾了。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阮心颜要这样为她?真的是因为她欣赏她吗?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这样也好,不知情反而是一种解脱,她不想再欠任何人。   青玉猛的抬头,再次看向她,努力想从她眼中看到她一些她心中浮上的意念。   但可惜,除了清冷,她什么都看不到!   或许……这是她对她的尊重?   呵,青玉自嘲,果真是快要死了,她的心都开始产生错觉了,她与阮心颜素昧平生,更是无亲无故,距离今天为止,她也是第二次见她,她何德何能,能让阮心颜欣赏尊重她?这个念头真是可笑……   二十四,二十五……   秦不值起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背影挺直而倔强。   阮心颜漫不经心的睥睨了秦不值的背影一眼,清眸深处划过一丝涟漪,稍纵即逝!   “不……”   原本死死握住自己手的手无力滑落,李可恩全身虚软的倒在地上。   林菱儿垂下眸,阮心颜这样做,当真只是有恃无恐吗?还是另有目的?   吕曼华目光微闪,一条鲜活的生活转眼即逝,这就是皇宫,这就是权利。   “呵呵……呵呵呵……”   坐在地上发呆的李可恩突然笑了,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她死死的盯着阮心颜:“阮心颜,你会有报应的!”   全场人神情皆变,为李可恩的大胆。   阮心颜点头:“或许。”   李可恩轻轻的问:“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如我这样痛苦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会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人,无奈无助的人。”   “或许。”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我等着看你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我要看到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阮心颜挥手,制止住莫诀和身后有艳等人的动作,微微一笑,依旧是两个字回应:“或许。”   “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魔鬼,你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十八层地狱。”   “或许。”这话不假,她确实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从地狱爬上来,归处也只能是地狱。   “苍天不会没眼,这天地不是你说了算,早晚有一天,你造的孽会一一报应在你身上,就算报应不到你身上,也会报应到你子孙身上。”   阮心颜神情一顿,慢慢的扬起眼睫,定定的看着李可恩宛如疯狂却又诡异的冷静面庞,淡淡出声:“你很幸运。”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所以她该要珍惜。   李可恩跌跌跄跄的起身,她的眼里除了阮心颜,没看任何人,包括青玉,身形飘惚的走了出去。   “臣妾告退!”   “臣妾告退!”   林菱儿、吕曼华两人收敛心神福身告退,带走了大批的宫女太监。   大殿恢复到空旷的安静,莫诀很快就指挥着几名太监宫女把殿堂收拾的干干净净,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前一刻的血腥和死亡。   阮心颜幽幽起身,走到窗前,神情淡漠,注视着天空的平静眸瞳里那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波动也无人得知。   明月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什么话都不敢说,细看之下,她的双手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她不是有艳四人,她不会和她们一样,有武功,甚至把杀人当成家常便饭那样简单。   她也不是婉儿,没她那样的镇定和冷静,眼见着一条人命消失,她的心还是会有波动。   从前郡主也会狠绝,也会残暴,也会伤人,甚至是杀人,但却不会亲自动手,在今天之前,惟一一次动手,是郡主刺伤了陆芊芊。   但今天虽然郡主没有亲自动手,但却比起当年刺伤陆芊芊时,更令她不敢置信,更不安。   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在大众方庭之下众多眼睛的注视下,活活被打死,比起行刑的莫诀,在场所有围观沉默的人更可怕,而她也成为了这可怕的人之一。   看着主子的神情,明月深吸一口气,力图镇定的开口:“郡……郡主。”   “下去吧。”平淡的声音波澜不兴的吩咐道。   明月一愣,郡主让她下去?想了想,她回道:“是,奴婢告退。”她不想让郡主发觉到她的惊惧情绪,她需要冷静,只是,她很怀疑,郡主真的没有发觉到她的害怕吗?   窗外的天色很好,蓝天白云,徐徐春风拂过,让人心怡气爽。   有艳看着明月匆慌的离去,微微皱眉,与另外三人相视几眼后,上前道:“主子,明月……”   “无妨,她会习惯的。”阮心颜摆手制止有艳的话。 .   有艳只得吞回后面想说的话,她们也明白,主子看似无情无心,但只有懂得的人才会懂,其实主子并非是如此,也许就连主子自己都不以为然,但主子对明月的机会,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虽然不合格,但主子依然没有放弃她。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秦不值面色深沉的看着手中的奏章,脑子里面不停的浮现刚才凤鸣宫的那一幕。   青玉的死,对她麻烦不小,对他的麻烦更大。   纵然如此,他的心却是矛盾的,情感和理智不停的拉扯,让他很痛很痛。   理智上他知道,他应该按照自己手里所执的奏章上的要求做。   可是情感上,他却不想伤她,因为他太清楚,她的心有多狠,有多绝,伤了,就连最后那一丝丝机会都失去了。   他想留下她,留她在身边,可是这份情感,这份私心却也成为他最大的阻碍。在皇权和她之间,他究竟该如何选?   “皇上,相爷求见。”小忠急匆匆的跑进内殿禀报道。   秦不值一震,这么快?随即苦笑,该来的终究要来,但现在,他只想暂时逃避一下,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选。   “让相爷回去,三日后,朕会给他一个交代。”   他突然有些恨她了,恨她的绝情,恨她的狠辣,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她的眼里就看不到他的努力,他对她的心意,甚至利用他对她的情感,为所欲为,她就吃定他了吗?    019   春光明媚,百花齐放,风景甚是怡人,如此大好风景再加上悠悠的琴声,可谓是怡景怡情了。   凉亭里。   婉儿蹙眉看向闭目养神的阮心颜,嘴微动,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声轻叹,纤指勾出最后一个音节,就再也没有心情弹奏了。   “这首曲子你今天弹错了三个音,琴音飘浮不定,也难怪今天你弃乌玄不用了,这样的心情用乌玄弹出来,还真是大煞风景了。”   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中闭目养神的人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语气中却也没有怪罪之意,只是平淡的指出事实。   婉儿推开手边的瑶琴,用不赞同的眼神望着半躺在那儿悠然自得的主子:“主子这样做,让自己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   阮心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婉儿,淡淡一笑:“心里不舒服了?”   婉儿脸上掠过一丝狼狈,但很快就沉静下来,垂眸道:“或许。”   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不敢说摸透了她的性情,但对于她的行事作风,她心里还是有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心里才会有些不舒服。   世上怎么会这样的人?残酷无情却又感性体贴,这两者怎么能融合在一起?   就像是生与死,永远不会相融,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可是在她手上,死却代表着生,生也代表着死,两者在她心里的定义,其实根本没分别。   “呵呵,婉儿,这两个字,是我上午才用的,你现在用来对付我,果真大有进步啊。”阮心颜心情转好,笑看着婉儿的恍神。   婉儿看着她明显转好的心情,心里轻叹一声,认真的说道:“主子很欣赏青玉。”   阮心颜微怔后淡淡一笑:“或许。”但她的欣赏并不值钱。   “有时候,婉儿真的不懂主子。”她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她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恐怕也猜不透吧?   “婉儿何须弄懂我,你只须懂自己就行了。”   “婉儿原以为主子欣赏一个人,会惜才。”   青玉的能力究竟有多少?所有的人都不是很了解,但一个能让主子先下手为强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对手了,尽管这个对手还只是刚刚冒出的新芽。   也许正因为她还是一颗新芽,主子才当机立断的折了她,否则一旦长成枝,再来折,就迟了。   阮心颜挑高眉:“我没有惜才吗?”   婉儿微顿,苦笑:“奴婢似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主子不是欣赏青玉,又怎么会以这样公明正大的方式处决她?   “坦白来说,婉儿,从阅历来比,你绝不是青玉的对手。”   婉儿虽聪颖,但却自始至终是在温室里长成,虽然在她长成的温室里,也有些许的无奈和委屈,但和青玉比起来,她的这些无奈和委屈根本不值一提,智商需要与阅历相结合,那才是真正的能力。   “主子是指青玉的身世比婉儿坎柯?”在青玉出现后,主子就命清风调查了她的身世,对于青玉与李家的关系,她自然也知道。   十五年前,青家在苍都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富贾之家,青玉的父亲青志和与泰王相交甚深,泰王是先皇的堂弟,明面上泰王喜自由、不喜束缚,但没有人知道他对皇位却是一直虎势眈眈,输给先皇靖帝,他一直都不服气。   在先皇登基后的几处里,他暗中收买官员将士,处心积虑想要一举叛变翻天,而青家自然是他背后的财力支持者。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先皇震怒,不仅当场斩杀泰王,也下令青家满门抄斩,也许是抓捕的混乱之中吧,青玉的娘把三岁的青玉交给奶娘逃出青府,在带着青玉逃亡的途中,奶娘惨死,青家大小姐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后,李相爷偶然间救了一名小乞儿,并且把她带回了府,在得知她的身份后,求先皇大赦,才能让青玉不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李家收留青玉的时候,青玉已经有六岁了,三年里,她尝尽的冷暖苦痛,看透人性,这就是你比不上她的地方。”阮心颜眯眼出神道,当看到清风呈上青玉的身世后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人不能留。   她对于有故事的人,总是欣赏的,所以她给了青玉机会,只要她愿意转换立场,她自然会给她机会。   但可惜……或许也正因为她一心想要报恩的执着,才会让她敬重她。   如她所料,李可恩无所不及的接近秦不值的策略一针见血,背后主导的人就是她,假以时日,李可恩能成功接近秦不值,自然也会想法设法对付她,而她暂时还需要秦不值这张保护牌,自然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更何况那人是想她死。   如果青玉的对手不是她,她绝对有机会和有能力扶李可恩上位。   “所以你不用觉得不舒服,你是你,她是她,你在我身边,她与我立场不同。”   婉儿低头:“婉儿明白。”   阮心颜挥手:“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是。”婉儿沉静的退了下去。   阮心颜再度合上眼,心里轻叹一声,最大的麻烦,还是秦不值,现在的秦不值已非她初识的秦不值了,纵然依然是狼崽,却有能力挥爪了。   朝堂上的争斗日渐白日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复被她分散的皇权,情势不容许她再继续放任放养了。   ……   夜色撩人,黑幕璀灿,没有月,清凉的风徐徐吹拂,带着花的芬芳。   华丽中透出清雅的内殿中,金色帐帷卷起,白色的珍珠帘下,华丽宽阔的锦床上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悦耳声音响起,是珠帘被拨动的声音。   秦不值走进内殿,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榻上的人,前进的脚步停顿片刻后从容的走了进去,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坐吧。”阮心颜抬眸看了一眼,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秦不值敛下眼,轻声应了一声:“嗯。”   “明天就是你给李相爷交代的日子了,怎么,有想好如何交代吗?”阮心颜仿佛在询问着天气一样的语气询问着这一桩她惹出来的祸。   秦不值猛的抬头,瞪大眼看着她,他的痛苦,焦躁,矛盾……都在折磨着他两天两夜,可是她呢?却能这样的若无其事,如此的云淡风轻?   她究竟有没有心?如果不是为她,他何需如此为难?又怎么会让自己如此痛苦?   “怎么?还没想好?”似是没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怒火,阮心颜用理所当然的目光望着他,坦然而纯粹。   是的,坦然,纯粹。   却也让秦不值漫天快要破腔而出的怒火一下子浇上了一股清新沁凉的水,只剩下哧哧的白烟。   因为在她的坦然和纯粹的目光里,他看到的是信任。   她相信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她相信他不会让她伤心。   想到这里,就连那哧哧的白烟也随风而散,秦不值一直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凝重严肃的俏脸蛋上也浮现出浓浓的不满,嘟起嘴,用委屈的不能再委屈的声音道:“颜儿姐姐还关心不值吗?”   阮心颜挑眉冷睨了一眼如同在表演变脸特技的人,淡声道:“如果不关心,你以为你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也太狠心了,就眼看着他陷入痛苦的漩涡里也不安慰他一句,害得他都忍不住要开始恨她了。   “可是什么?”阮心颜当然明白他此刻的委屈从何而来,但也不点破。   秦不值张嘴却又合上,只是黯然的回道:“没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一刻,他又开始痛恨起自己面对她时的无能为力。   看着那依然稚拙的脸上露出的黯然,阮心颜眸光闪了闪,淡声道:“上次给你的书看的有什么启发?”   说起这个,秦不值眼睛刹时璀灿起来,开心的出声:“颜儿姐姐,你从哪儿弄来的?我都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一门深奥的学术。”奇门遁甲这术果真不是不凡,让他增进不少见识。 .   “你能钻研进去就好。”   秦不值复杂的看着她,沉吟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颜儿姐姐认为明天我该给相爷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阮心颜唇角一弯:“我不介意把这皇后之位拱手相让。”尽早都会让出来的。   秦不值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沉默些许时间,他振作了下精神,笑了笑,清脆的笑声驱散那隐隐飘浮的沉闷忧伤:“我明白如何做了。”   踏进凤鸣宫之前,他以为自己明天要给相爷交代,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行,他做不到,哪怕她对他无心无意,哪怕她让他的皇权路困难重重,他却是真的真的想要她陪在身边。   看着他的强颜欢笑,阮心颜侧头想了想,缓缓的道:“你想要收复皇权的决心,我很理解。”   秦不值浑身一震,震惊的抬头看着她,不是震惊于她对他的洞悉,而是震惊于她如此自然的和他谈起这个话题。   “尽管我给你的道路上分布了不少阻碍,但是你要明白,一切的困扰其实都只不过是你的私心在作遂。”   “我……”   “这也是为何我给你前面的路施阻碍的直接原因。”她要全身而退。   秦不值低下头,神情不明。   “你很清楚,我只是借住在你这儿,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我对你的江山并不感兴趣,我希望我们的相处是和平共处,是相互信任,当有人阻我的路时,我会毫不留情的铲除,就如同青玉。”随着这番话,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秦不值抬头,艰难的说道:“如果……”   阮心颜毫不迟疑:“如果你也要做一个阻碍,我也会铲除你。”   听着她如此冷酷的话,秦不值紧咬着唇,他的眼中有着不甘和受伤:“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询问,但他知道她会懂他在问什么?   阮心颜有些恍神:“不管你做多少,你都留不住我,因为我永远不会留下。”   “我会长大,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会……”   注视着他的急迫,阮心颜摇了摇头,斩断他最后的念想:“无关你的年纪,无关你的身份,无关你的能力,而是,你迟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人。”   秦不值脸色刷的惨白,稚嫩的脸微微颤抖:“是……是谁?”问出口的同时他似是猛的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瞪视她:“是诸葛无尘对不对?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他是吗?”   阮心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问道:“两年,再让我暂住两年,我付了半壁江山为酬劳,在我离开之时,我会把另一半分出去的半壁江山完整的为你讨回来,所以,你无需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勉强自己和我斗,如果你愿意信任我,这两年,你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些轻松自由的生活。”   “在你唤我颜儿姐姐的那一天开始,从某种程度上,我也把你当成我的弟弟,虽然做不到无私伟大,甚至还建立在利益上,只要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可以保证,你的皇位一定坐的很安稳。”   秦不值怔怔的望着她,耳中明明听到了她所说的每句话,可是脑子里面一直回荡的是她说他迟了,她的心里有了人这句话。   她的心里有了人……她的心里有了人……可是,他的心里也有了她啊,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有人让她付出了心,她爱着别的男人,他的心就痛的让他无法呼吸,那瞬间涌上来的绝望和空荡让他无法承受。   “不……”尖锐的声音穿透空气刺穿人的耳膜。   秦不值跑了出去。   阮心颜垂下眼,轻叹,她虽非心慈手软之人,但她也是个人,是人总会有感情,只不过是情深情浅罢了。   如非必要,她并不想毁秦不值,毕竟在他身上,她花费了不少心力。   不管是为了弥补自己缺少的那份渴望也好,还走年少的他真的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这份感情对她来言,都是一项有利的武器,她扼住了秦不值的致命咽喉。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一再容忍他的私心破坏她的行事处则。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要一早就要斩断他的私心,让他认清楚。   他可以努力不择手段的收复皇权,反正这也是她留给他的历炼,不管是他自己收复也好,还是需要等到某一天,她帮他也罢,这阜国的权利,也只能是在他的手中。   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如何不择手段,他都不可能留住她。   她给了他第二条路走,至于他要不要走这第二条路,她希望他能想清楚。    020   华灯初上,连绵的灯笼高高挂起,让周围的景物都似是蒙上了一层轻纱一样朦胧飘渺。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酒香,在夜色下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惑魅。   凉亭里,秦或美眸善眯,似笑非笑地睨着手中举高的酒盏,精致的脸部轮廓勾人心弦。   一阵香风袭来,四周的侍卫婢女也都恭敬的行礼。   “参见王妃。”   慕容雪一袭桃红色织锦轻帛纱裙,面容上虽然有着笑,但一双剪水秋眸深处却带着些许的郁郁寡欢和落寞,高耸的发髻上插了不少的珠宝镇钗,手上也戴了对缀满小小银铃的鎏金镯,随着她的走动,淡淡的脂香和浅浅的铃声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妾身参见王爷。”   美人盈盈福身,实在是格外的养眼,如是是平常男人看见如此绝色,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哪里还能如此淡漠。   但偏偏这个人是秦或。   环肥燕瘦他见的多了,更何况他自身的美丽已经非凡了,慕容雪的美色对他而言自然无关痛痒了。   “既然来了,就坐吧。”漫不经心的话语,显示着他的冷淡。   慕容雪掩去眼中的一抹希冀,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庆幸自己鼓起勇气靠近他身边,至少他没有表现出不悦,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好的开始。   她知道他并不爱她,她这个王妃身份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她爱他,爱的卑微,爱的无药可救。   秦或挥挥手,站立在他身后的几名婢女和侍卫都安静的退了下去。   慕容雪心里微讶,但却不露声色,他这样做,必定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果然!   “有时间多进宫谢谢你的恩人。”   秦或挑眉,细长的眼角随着眉的挑动而上扬,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看在慕容雪眼里,那眉眼间挑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动作,而是一个阴谋。   明知是有阴谋,但她却只能陷入他织的阴谋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无从有。   沉默半响后,她敛下眼轻轻的说道。   “妾身……明白了。”   秦或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慕容雪暗咬了咬唇,起身离开,从头到尾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他不是有事情让她去做,恐怕他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说吧!   秦或凝视着杯中清透的酒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久久不散。   秦连从凉亭的曲廊上走来,正好碰上了离开的慕容雪,他停住步,微侧身,微微低头。   慕容雪对于他的出现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对于他的行礼,也只是淡淡的颔首。   “大王兄。”   秦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最后一天了。”   “大王兄认为皇上会给相府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什么交代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是哪一派在暗中散发消息?”   对于秦不值纳三妃,坊间把一切矛头都指向阮心颜,而她也被人冠上祸女的身份这件事,他始终感觉到诡异,所以才会让秦连去查。   秦连眉头微拧:“查不出来,背后操纵之人实在是狡猾,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暗中在查。”每每总是抢先一步消毁一切证据,而暗中的指使人身份始终是雾里看花,无法看的清楚真切。   “哦?这次呢?坊间还没有动静?”   刻意恶化阮心颜,这意图很清楚,但是如此耐心的一步一步铺垫,这暗中操纵的人用这样的方式对付阮心颜,是否意味着已经想到了待时机成熟后一举歼灭她的办法?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秦连点头:“和上次不同,上次是以苍都为中心,任由消息慢慢的流出去,而这次,却没有惊动苍都,但京都相临的城镇和边关边陲的城郡却都相继收到了消息,消息也在坊间传散出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回苍都。”   秦或眼中掠过一抹深思:“难怪三天过去了,苍都依然如此平静。”这背后的人根本就是在等明天秦不值的处理结果出来。   就凭一个婢女,就能拉下阮心颜,这是痴心妄想。   李相想除掉阮心颜,还早着呢,再说,他们之间谁除掉谁,这个结果谁也不知道。   这背后的人一定也了解这些,能如此了解朝堂之事?   不是林家就是吕家了。 .   秦或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是否走错了一步棋?这后宫……风浪不小。   秦连皱眉道:“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皇后在百姓心里,早已经是祸女,如今再加上这次的事情,相府必定不会善罢干休,而李相德高望众,无论是阜国学子方文人,还是边关重将兵士,甚至是民间百姓,都知道李相是忠臣贤士,就连皇上都退步,而皇后还敢如此猖狂,臣弟实在想不通这背后的目的?”   阮心颜并不是意义用事之人,她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祸女,秦或轻笑,不,她该称之为妖女和魔女,她确实是称得上妖魔。   “皇后不像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纵恶化她声望,她为何没有动作?”坊间异动,连大王兄都感觉到了异样,让他去查,以她的聪明,不可能察觉不到。   秦或半垂着眼,阮心颜的行事作风虽然深藏不露,但有一点倒是鲜明,那就是她的狠和绝。   轻抿了一小口杯中一直在掌中把玩的酒盏,若有所思的说道:“她这样做,有两种可能。”   “大王兄是指阮心颜是在报复李相?”   想想她的手段,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废她帝师之名,册立为后,在常人眼中,她并没有亏,但既然她本身并不愿意为后,这其中定有玄机,而李相破坏了她的计划,所以她在报复?   “这是其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兰妃做了什么事惹起她的杀机,所以才会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那明天早朝……”   秦或沉吟半响后,果断的道:“这件事,我们不参与。”   秦连愣了愣才应道:“臣弟明白了。”   秦或摆手,秦连见状,连忙起身离开。   凉亭内,只剩下秦或一人,从椅子里面起身,抬头看着天空,今晚没有月,却繁星闪亮。   比起老三和老五,他更了解浩国,更了解轩辕砚。   阮心颜嫁入阜国,绝非是真的想要嫁给秦不值。   轩辕砚对阜国早就有野心,但让他一直感觉到奇怪的是为何他一直没有采取动静?   不仅他没有,就连阮心颜都没有。   按理来说,让秦不值成功登上帝位后,阮心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秦不值手中抢到皇权,然后清除威胁,收复三王手中的皇权掌控阜国,但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帮助他和老三老五从秦不值手中分得了皇权。   至少,他的命,就是她留的。   他原本认定,她是想控制秦不值,让他当个傀儡皇帝。   但后来她的作法又让他否决了这个认定,不然她不可能会这样做,选他们去牵住秦不值?这对她来说,是最不可取的策略。   正当他们暗喜于心,以为争取到她就能成功,但她后来的举动也让他们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有她在,他们不可能能消灭秦不值。   他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她既要牵制秦不值,又要帮助秦不值,从中周旋,调制着每一方势力的平衡。   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而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他不会轻举妄动,他轻敌一次,代价是失去了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母后。   第二次,他不能输。   显然,这背后之人也和他一样的心思,都在一连铺垫一边寻找等候着机会。   至于这暗中操纵的人是老三还是老五,其实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相反对日后他举事的时候,还有益。   现在最重要的他在暗中进行的计划。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他相信,对付阮心颜,必定事半功倍。   ……   金銮殿上,早朝。   秦不值面色冷峻的看着底下的众臣,身上散发的寒气一波波的扩散出去,空气都仿佛被他身上的寒气凝固,让人止不住的想搓着手臂上莫名的寒意。   李相爷出列,抬头望了一眼端坐在高位上的皇上,心里暗暗一惊,皇上为何如此神情?仿佛从冰窖中走出来,但不管皇上为何如此,对于青玉的死,他誓必要追究到底。   想起青玉的惨死,他心痛难捺,是愧疚,是伤心,是痛苦,是怒火。   后宫杀机重重,所以他才自私的要青玉陪恩儿进宫,以青玉的缜密,参补恩儿的不足,有她在,他也能稍微放心,没想到……没想到……阮心颜竟然……   想到这里,李相爷神情一冷,阮心颜,这个女人不除,他日,他怎么面对青玉?   “皇上……”   “相爷不必多说,朕说过,今天会给相爷一个交代,朕身为皇帝,金口玉言,自当说到做到。”   相爷心里惊疑,但却面不露色,只是感激万分的谢恩:“老臣谢皇上。”他也想看看皇上究竟会给他什么样的交代?但愿不要让他失望。   秦或慵懒恰意的站立在那儿,对于朝堂上的气氛和此刻讨论的话题,完全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站立在这儿。   对于他如此的轻松的态度,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两人自然都各有心思。   其实这件事,在他们看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大的方向说,相府完全有理由和借口抓住这次机会兴风作浪,说皇后公然不把‘忠臣’放在眼里,与相府为敌。   往小的方向说,只不过是后宫死了一个婢女,以皇后身份处死一个婢女并没有多大的惊天动地,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在皇宫,皇后的权力等同于皇帝在朝堂上的权利。   比起这些,其实他们更想知道的是阮心颜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要这样做。   在后宫她的地界上,别说是兰妃的贴心侍女,就是兰妃本身,以她的能力也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她的命,又岂会有机会让相府抓住她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可不会忘了当初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秦不值得到父皇的信任,拿到那至关重要的兵符,挥手间就得数十万雄兵,这种计谋,她想要算计一个婢女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但她却用如此公明正大的方式处决一个婢女,她究竟在想什么?   “小忠子,宣旨。”秦不值冷眼扫了一眼一旁的小忠,想到她说的话,心越发的揪痛空寂,神情也越发的冷峻冰寒起来,她说她的心里有了人……   小忠上前一步,宣开手上明黄色的帛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妃李氏贤德淑良,其父乃为我朝贤士重臣,扶佐皇上,为国,为君,为民,李府皆是劳苦功高,册兰妃为贵妃,立为四妃之首,钦此!”   圣旨一宣,众大臣群有些骚动,特别是林家和吕家脸上都不好看,区区一个婢女的贱命就能让兰妃一跃在为四妃之首,这无疑让他们脸面无光。   但圣旨都已经下了,自然不会更改,纵使心里气恼,但在场的人还是咬牙沉默着。   心里都不由的怀疑这阮心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莫不是……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和李相设计的,目的就是让兰妃晋升为了贵妃?   如果真是这样?那三位王爷又岂会让李相坐在而不闻不问?   大臣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站在前面的三位王爷,期待着他们能开口,挽回局面。   秦或依旧是懒洋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秦觉面无表情,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一旁的秦或,眉头悄然拧紧。   秦克尔雅的面孔上是一抹处之不惊的温文笑意。   三人都保持着沉默,置身事外,但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李相眉头皱成一个死结,抬头直视着秦不值:“皇上,皇后为一己之私,心胸狭隘,手段残忍,难道就不该应有的惩罚?”   李相的话,让群臣瞬间激昂起来,都垂眸等候着皇上的回答。   秦或嘴角噙着一抹讽笑,贤能忠臣?李相莫不是老糊涂了,以为自己如今被秦不值倚重,就能倚老卖老?   他真以为他拿捏住了秦不值?    021   一道如同在冰窖里浸泡了千年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让在场众人大有瞬间被冰封,置身于千年冰窖的感觉。   “区区一名婢女,贱命一条,能让皇后嚣重,是她三生有幸,理当感恩戴德,却仗着出自相府,忘了自己是罪民出身,竟然胆大包天,忤逆皇后,违抗皇后懿旨,让她死的其所,太便宜她了。”以她的性子,不论是谁,惹到她都不会有好下场,要青玉一条命,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需要倚重李相,不需要她出手,他也不会放过妄想对付她的人。   她对他坦诚以待,是她给予的最后一次机会,是在警告他,她对他已经没有了耐心和容忍心。   她聪明的可怕,一早就为自己留下后路,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转换人,三王求之不得。   就算他得到李相支持,得到亲兵禁军支持,可是那又如何?当初这皇位如何来的,她也能如何拿走。   在那一场夺位中,她不会没有留有日后控制他的要害之处的东西。   她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背后是威胁! .   他,别无选择。   恨她,怒她,恼她,也爱她,她说的话,她的目的,她日后的离开,她对他的承诺和信任,她给他的另外一条路,他都相信。   所以,他如她所愿,付出两年,为公,他别无选择,为私,他想要长大成一个男人。   只是,内心深处,他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究竟是屈服于她对他的重要?还是……因为她比起相爷更能为他带来回报?   这个司题,他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   或许,皇权和她,在他的生命里早就融合成一体,不能分割,因为他一直相信,只要他长大了,只要他站的更高,手中握有的更多,才有资格和能力的挽留她在身边。   寂静,死亡样的寂静,整个大殿上的人因为秦不值这番话而噤若寒蝉,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饶是历经风浪,纵横官场数十年的李相也被秦不值此时流露出来的冷酷寡绝而怔忡。   秦不值此时俊俏的脸庞苍白而冷隽,一双冷峻的眸子此时此刻比霜冷,比雪寒,犹如一把锋利的刀,能渗透人的身体,直达心脏,让人本能的想躲避。   这一刻,在场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他年仅十一岁,忘了他是个孩童。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身份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而帝王,是无情的!   “退朝。”   微抿的唇瓣中吐出退朝两个字后,秦不值看都不看殿中的人一眼,扔下满朝文武,起身离开。   这一刻,他是帝王,有着帝王特有的冷酷和威仪。   秦或嘴角一勾,这才是真正的秦不值。   秦觉神情无波,黝黑的眸瞳黑亮慑人,这才是真正的秦不值。   秦克微笑,秦不值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三人心里同时都凝重起来,秦不值敢撕开他脸上的这一层面具,这其中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一波又一波的风暴汇集在一起,眼看着就快要爆裂开来,却突然被四两拨千金的化解了。   他们再次敬服于阮心颜的深谋远略中。   只是……这些矛盾暂时是被她化解了,但当有一天,真正的大风暴来临,她不再出手的时候,那又该是如何的场景?是否是粉身碎骨?还是灰飞烟灭?   天气正好,春暖花开!   莫诀如同隐形人一样跟在阮心颜身边,自从进到皇宫后,他几乎就是寸步不离的跟在阮心颜的身后,就连婉儿和明月也是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隔,再后面才是有艳四人。   一众人陪着前面的人在御花园里悠闲的散着步。   阮心颜停住脚步,停在了一簇白茶前,映入眼帘的白茶花,让她唇微弯,一抹浅淡的笑点亮了她平凡无奇的脸庞,一双眼睛宁温而清澈,丝毫不逊色于白茶的灵气和皎洁。   她的眸子,闪亮灵动中有着旁人无法看清的旋涡。   凝视着眼前的白茶,她脑子里面想起了一个虚幻存在的人物形象,一个被描述成从红茶花却想要转换成白茶花的女人。   在那本书里,她牺牲于爱情,她凄惨的结局在所有的人眼中都能得到惋惜,但她始终认为她只不过是厌了那些你情我愿男欢女爱的生活。   天生丽质,人见人爱的尤物,使男人为她疯狂。   无数的有身份地位的有钱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以与她春风一度而骄傲自豪。   有一天,奢侈的生活被她所厌,那些男人被她所厌,所以她遇见了一个男人,她玩起了那个一早就被她抛弃的爱情,这个女人纵横半生,最终却败给了自己。   她的结局有人说,这是因果循环,换句话说,有些人认为这是她的报应,报应她未遇见那个男人前的放纵浪荡和她前生前世那奢糜和艳丽和生活。   她不为她惋惜,因为她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但她却心甘怀愿埋葬在这条路上,以一种病态的心情承接着她爱的男人施与她的爱恨。   看完她的故事,品阅她的一生,她只是偶尔面对白茶花时,想起红茶花,面对红茶花时,想起白茶花……   明月目光痴迷的望着俯身的人,郡主此时绝对不知道她有多美!   婉儿清静的眸中有一抹惊艳,恬静与安详,她的风采和气质征服了她,在她身边,她的心会清静,真至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安全感。   在不远处,秦不值屏住呼吸停住了脚步,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而另一方,也有两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白茶高洁皓白,一尘不染,具有凌霜傲雪之骨气。   此时,在一片白中,那个弯着一抹浅靥的女子让人惊讶与屏息,林菱儿、吕曼华惊讶于她的皓白之态,秦觉、秦克屏息于她如梦知幻的唯美。   一个女子即使风华绝代,也不是最美的。   外在的美,太容易被岁月剥蚀。只有由内散外的美,才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此刻,眼前的女子就是如此。   她不美,可是她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不美,可是她却让人屏息于她的美。   阮心颜收敛神游的心神,回转身,却触及的是身后那一片怔愣。   随意的淡扫了一眼怔愣中的几人,不过是一树白茶,在这片花海中,并不起眼,这些人也都凑兴趣?   明月最先回过神,郡主的美,她比任何人都看的多,身后的异样让她回头,看清楚站在身后的人,暗自吓一跳,连忙上前行礼:“参见皇上,华妃娘娘,容妃娘娘。”   婉儿收敛心神,这才发觉身后停驻的几人,连忙行礼道:“参见皇上,华妃娘娘,容妃娘娘。”   秦不值回神,低下头压下心头的狂澜,直到自己镇定下来,才出声道:“平身。”   “参见三王爷,五王爷。”   秦觉、秦克两人暗自轻咳一声后才各自都伸出一只手虚扶道:“免礼!”   “参见皇后娘娘!”林菱儿、吕曼华两人上前行礼,秦觉、秦克两人也都各自施礼。   阮心颜面容淡漠的点了点头:“免礼!”   秦不值走上前,停在她的身边,目光贪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迅速的回头,目光掠过林菱儿和吕曼华一眼,最后停在两王身上,面无表情的问道:“三王,五王怎么有此雅兴陪着华妃、容妃来御花园赏花?”   林菱儿压下被阮心颜带来的波动,温柔一笑:“回皇上……”   但她的话被吕曼华抢过。   “今天天气甚好,蓝天白云,清风拂面,而且皇上又册兰妃为贵妃,实乃宫中一件高兴的事,臣妾和华妃相邀兰妃前来御花园赏花,但可惜被兰妃回拒,刚好在御书房碰见了表哥和三王爷下早朝,臣妾就邀他们一同前来赏花了。”   被抢话的林菱儿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见到愠意。   秦不值眼神停在吕曼华身上,一时并没有出声。   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吕曼华微微一愣,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的保持着脸上她一向使用的俏皮笑容。   “虽然五王爷是容妃的表哥,但男女有别,而且三王又与容妃曾有婚约,容妃是不怕流言蜚语?还是无俱?”   阮心颜微愣,嘴角微抽,这说话的人身份是正常,语气也正常,可是……如果他再长大一些,就更有说服力了。   在场的人都被秦不值的话惊住了。   秦觉一向沉默内敛的面孔上也出现短暂的惊愕,但很快就回神,低头拱手道:“臣知错。”   秦克嘴角有着抽搐的嫌疑,但面对秦不值知此的语气,他也知秦觉一样:“臣知错。”   华妃和容妃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正当大家尴尬的时候,后宫太监总管匆匆跑过来在莫诀身边耳语了两句后才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莫诀沉静的看向一旁的主子,面无表情的禀报道:“主子,或王妃前来请安。”    022   兰妃封为贵妃,晋升为了四妃之首,而与她同时入宫,同一品阶的华妃和容妃两人依旧是妃嫔的品阶,这也让后宫呈现一股莫名的尴尬,太监宫女们人人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成为枉死鬼。   而朝堂上也有着无法说清的诡异,林吕两家虽然在这件事都保持了沉默,面上不说,但心里的芥蒂却真实的存在着。   但人家李相之女短短时间内晋生为四妃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然他们也各自都心里明白,他们和李相不同,但始终是输了面子。 .   在兰妃册封后,皇后阮心颜种种罪名也在坊间再一次开始流传。   随着事情的爆发和演变,苍都大大小小的茶楼酒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在流传出皇后残暴的事迹。   经过加油添醋,皇后残暴,掌掴兰妃,活生生打死兰贵妃贴身婢女,无视相府一门忠臣的狭隘之心在让整个阜国再次掀起一阵讨伐她的热浪……   以苍都为中心,全国呼应,阮心颜的恶名,再次传遍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最让人们愤愤不平无法接受的是皇上对她的包庇和器重。   于是,民间也出现了无数的版本。   有人说,德帝是受到了妖后的控制,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也有人说,德帝根本就是个昏君,根本就无能做皇帝。   其中最引起轰动的一条说法是,德帝其实根本就是皇后的傀儡皇帝。   传言越传越烈,阮心颜成了阜国百姓心中的妖女魔后,一些胆子大的人甚至喊着废魔后,清君侧的口号出来!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朝廷似是为了这条传闻而龙颜大怒。   德帝下旨禁军,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铁腕手段下令镇压,到处抓捕散发谣言之人,一时间,民间人心惶惶……   以说书讨生活的说书人,在这一波风浪中,无能自保,只能呼唤着冤枉,但都被下令斩杀……尽管人们惊讶于德帝的冷酷威仪,但百姓千千万万,杀不尽,斩不绝。   铁血镇压也只会让百姓越来越不满。   久而久之也会让德帝处于越来越危险的境地,所以,铁血镇压手段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停息了。   但坊间关于皇后的各种传言却没有消止。   而德帝在百姓心中也几乎成了昏君、暴君。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转眼间,又是一个盛夏时节,随着时间的流逝,流言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越传越烈了。   烈日当空,酷暑难当,知了在树上鸣叫,发泄着热气。   凤鸣宫后花园的千波亭中,静静的湖面上布满了碧翠欲滴的荷叶,像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翡翠伞似的,湖面泛着粼粼金光,托出朵朵荷,白的,粉的,嫩红的,金黄的花蕊,展颜怒放给酷夏带来一阵清凉。   贵妃凉椅上,阮心颜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衣,懒懒的饮着手中玉碗中的冰镇莲子汤解暑,一旁的有艳在她身边为她打着扇。   莫诀在一旁恭敬的立着。   “意思就是说,现在本郡主在阜国有妖女魔后之称了?”从祸女到妖女再到魔后,这真是有进步。   莫诀沉默,事实上,一开始坊间流传着主子不利的消息后,他就开始让人暗中去查了,但直到如今,才终于有了些眉目,尽管有了眉目,但他却依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那人所为。   随手搁下手中的碗,接过婉儿递过来的丝帕拭了拭嘴角,阮心颜淡淡一笑:“无妨,妖女魔后,对我并没碍。”正因为对她有用,她才一直对某些人在背后的小动作不予理会,反而任由其疯长。   “婉儿还以为是主子所为,这样看来,婉儿想错了,这是有人误打误撞撞上了主子的心思。”   那是谁呢?婉儿沉思。   突然婉儿眼睛一亮,极为自信的说道:“我猜是林家。”   “为何是林家?有什么依据?清风在外查探这么久,都没能有证据能证明这是林家所为。”莫诀冷淡的接话。   “感觉。”婉儿抛出两个字。   莫诀沉默。   阮心颜笑笑不语,是林家还是吕家,对她来说,并没有差别。   林菱儿和吕曼华在宫中想要兴风作浪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不是说她比她们有多聪明,而是在这后宫中,她比她们早一步掌握了权利。   “让清风把哮天犬送进宫。”动物终是动物,训练的再好,隔的时间太久就会遗忘主人,她不会允许自己豢养的宠物变节。   “是。”莫诀应承,因为这里是皇宫后苑,有他和有艳等人在,清风身为男人并不适宜跟着进来,于是,就让他着手去查在背后操纵谣言的主使者。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本郡主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阮心颜神情有些惚恍,如果不是为他,她又岂会把自己放逐在阜国?   不知他那一边进行的怎么样了,她不想再拖下去了,最多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要回到浩国了。   莫诀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为何如此,他当然心知肚明。   怪只怪上天让主子们的身份不容世人所纳。   所以才要铺垫着未来的路,做好所有的准备,迎接那场震惊天下的暴风雨。   婉儿也保持着沉默,心里却为浩国那一场未来的风浪而有着莫名的担忧,世人真的能接受吗?皇上皇后,公主驸马,浩国文武百官,千万子民,真的能接受吗?   郡主和太子……主子们这一场不被天下所容纳的结合,到时武力镇压,流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她只希望不要血流成河……   ……   “这样行吗?”吕曼华疑惑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秦义,不是她看不起他,而是李可恩不会这样笨。   秦义冷扫了她一眼:“李可恩想报仇,她会同意的。”   吕曼华垂眸思考着这个可能性,良久后,她缓缓的抬眸:“但是,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   “总会等到的,和她斗,只能耐着性子等。”事实告诉他,阮心颜确实有狂妄的资格,但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恨。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你说的机会了。”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也是该要收网了,而她要一次击中。   看着她肃杀的目光,秦义再次重申道:“记住,我要活着的阮心颜。”这一辈子,如果不能报仇,他死不瞑目,只要他抓住机会,他会让阮心颜知道,这个世上,不只是她一个人狠和绝,他也会。   吕曼华耸耸肩,笑笑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要求。   秦义也不再言语,垂下眼,看着自己埋藏在长袖中的手,他说过,他一定会让阮心颜付出代价。   ……   月色下,树影婆娑。   李可恩倚在回廊上遥看着天上的远月,恬美纯莹的面容自从青玉死后就不曾再有过笑容,眼间尽是一片淡漠疏离。   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青玉的死。   “娘娘,容妃娘娘来探望娘娘了。”一名长相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宫女从停在不远处恭敬的禀报道。   李可恩嘴角暗暗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站直身子,正了正衣冠,从容走出。   外殿上,吕曼华正在品茶,看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兰贵妃安好。”   这就是宫中森严的等级,哪怕只是高一阶,都能压死人,对于宫中规矩,她很清楚。   李可恩对于吕曼华表现出来的谦卑并没有太多的面部表情,径直走到主位软榻上坐了下来,接过宫女递上的茶盏,不动声色的掀开,轻啜了一口,才冷淡出声:“你们都下去。”   “是。”   原本站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都恭敬的退了下去,殿内只剩下两人。   “说吧?”   吕曼华眸瞳一闪,笑道:“贵妃娘娘是在跟妾身说话吗?”   “别装傻了,这几个月里,容妃如此有恒心的每天都前来探望本宫,岂会只是单纯的探望?”   吕曼华垂下眼,无声一笑,再抬眸时,眼中的笑容敛去,淡淡的出声道:“兰贵妃快人快语,妾身再掩饰,就显得没诚意了,矫情了。”   李可恩轻哼一声,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并没有接过话。   对于她的淡漠,吕曼华也不以为意,紧紧的锁住她的目光,轻启红唇,道:“贵妃娘娘只需要等,机会自然会来。”   李可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的恢复正常。   “本宫不明白容妃在说什么?”   吕曼华嘲讽一笑:“既然兰贵妃不明白,那就当妾身没有说过,告辞了。”说完站起身行礼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李可恩盯着她,眸中冷光乍现,突然道:“说说看,你所谓的机会。”   吕曼华停住脚,回眸看着她,诡异的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李可恩一愣,随即眯眼道:“这是后宫。”就算她如今仅次于阮心颜之下,但这后宫一切还是阮心颜说了算,包括皇上,她想要还治其身,几乎是不可能。   不过,吕曼华既然这样说,定然是有办法。   “兰贵妃如果有心,自然会找到机会,妾身告辞。”吕曼华高深莫测的说完后,不理会李可恩的反应,从容转身离开。   李可恩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既然有人愿意为她提供机会,她何乐不为?   想要利用她,那也要看吕曼华有多少本事?   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机会一直没有出现。   吕曼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高挂着的灿阳,眉头紧皱成一条直线,每年的六七月份阜国都会雨水过集,地理位置矮分布在东南方位的几个城郡也都因为地理位置矮,松,软而每年都会发生不大不小的洪涝。   如今六月早就过了,七月也过了一半,别说暴雨,就连一丝雨丝都不曾下过,难不成天都帮阮心颜?   “你所谓的机会确实是不错,但是你没料到就连老天都会帮着阮心颜。”   秦义阴沉着一张脸,沉默不语,他原本想着趁往年如常出现的洪涝制造机会,没想到今年却一滴水都没有下。   这几个城郡皆是临近青云海域最近的几个城郡,最不缺的就是水,最怕的就是雨水过多。   所以今年的异常不仅没有造成损失,反而让当地百姓喜不胜收。   “你让我失信于李可恩了。”瞪着不言不语的秦义,吕曼华甩袖离开。   秦义抬眼瞪着外面的骄阳,双眼阴鸷骇人,就算这一计不成,他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他相信,总有机会,他会如愿。   ……   正当原先的计划因为老天的不配合,被迫舍弃后,峰回路转的出现让失望的人迎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从七月底开始,暴雨就昼夜下个下停!   看着如同天上有人倒水下来似的倾盆大雨,吕曼华笑了,原来天帮的是她。   连续半个月的雨,让百姓叫苦不迭,雨水汇集成湍急的河流如无人之境咆哮着冲向东南方位,所过之处,带走了一座座村庄,吞噬掉一栋栋屋舍,淹死一群群牛羊,糟蹋了一亩亩农作物……   幸好,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问题,每到这个季节,百姓们都会在收拾家当去高坡上的集庄暂住两三个月,以防万一较大洪水的发生时,一时不能逃脱的局面。   皇宫,金銮殿,正在进行每天的早朝。   金碧辉煌中透着庄严的大殿,此时肃然而凝重。   吏、户两部连同御使台连名上奏了。   “启禀皇上,灵州长原郡,兴城,阳城,寒山县分别受到洪涝损害,百姓暂住在高坡搭建的临时居所。”   “灾银不是一早就拨到了灵州?”秦不值皱眉道。   “启禀皇上,国库在五月中旬就已经拨了二十万两银子下达灵州以备救灾之用。”   “那就行了,灵州一郡两城一县的百姓能妥善安顿好,朕就放心了。”   “话虽如此,百姓自身也带着粮草,几个临时收纳坡头上也早早的备着可供饮食的清水和取暖的衣物,但还是要由国库拨银接济方能度过难关,但今年雨水比往年都要来的大,洪水及腰之深,恐一时半会,不能急时退洪。”   “灵州已经连呈三道紧急奏章,请奏皇上,加拨银两,否则用不了半个月,百姓们就会断粮断水,很难生存。”   秦不值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李相,问道:“灵州请奏,李相以为如何?”   李相出列回道:“启禀皇上,灵州地软界矮,每年不但不能上贡税收,还要国库倒拨二十万两加以扶持,实在是说不过去,但百姓流离失所,孤苦无依,他们也是皇上的子民,皇上断不可能坐视不理。”   秦不值思考了片刻后,抬头看着下方的众臣,朗声道:“三王。”   “臣在。”秦觉出列。   “就由你传朕圣旨,带着加拨的十万两银子前去灵州,代朕巡视灵州灾情,且监督灵州灾银是否用在老百姓身上,查看百姓灾时生存条件如何?如若有贪脏枉法之徒,三王可先斩后奏。”   秦觉有些讶意的抬头看着坐在上方的秦不值。   “三王可有意见?”看着他的讶意,秦不值淡淡的道。   “臣遵旨。”秦觉低下头应旨,心里却有些震动,秦不值小小年纪,思绪如此清晰敏锐,确实难得。   他思考的全面,拿出来的应对方法都让人挑不出诟病!而且,他竟然赐他先斩后奏的权利?难道他就不怕他徇私?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了秦不值不曾展露的一面,这样的秦不值突然让他的心情有些低迷。   事实上,不只是他意外讶意,秦或、秦克两人同样和秦觉一样,对秦不值的流利应对而感到吃惊。   更别提在场的众大臣了,人人心里对于皇上的印象都进行了重新审视。   正当大家在暗自惊诧和审视的什么,礼部侍郎魏大人出列。   “启禀皇上,灵州今年十年一遇的特大洪涝,百姓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亲往灵州以震人心,派三王前往,固然可以让三王传达皇上天威,但臣建议皇上亲往祭天坛为灵州百姓祈福三日,这样一来,皇上的诚意不仅让灵州有感,也能让所有百姓都能看到,自然而然,皇上仁德之面容,那坊间无知百姓对于皇上的误解和谣言,自然也会不攻而破。”   魏大人此话一出,殿堂之上,立时窃窃私语起来,群臣神情不一,有恍然的,有赞同的,有深沉的,有不以为意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秦克眸子迅速的闪烁了一下,很快就归于平静。   李相下意识的皱眉,心里审衡了一下此举是否有必要以及得失状况,最后出声表示了赞同。   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一场祭天祠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多少人牵连其中……    023逼供明月   连绵的雨天终于放晴,皇宫正殿广场上锦旗飘飘,大批的禁军严正以待,随时准备出发前去祭坛。   百官分成两列,一同前往,以示皇恩。   “皇上,吉时已至,请皇上登辇。”小忠提醒道。   秦不值一身龙袍金冠,少年皇帝却不失威仪,其形其神,都有着君王的气势。   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阮心颜,端庄严肃的脸庞朝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后,才登上皇辇。   阮心颜淡淡点头,算是回应。   一大片跪送的队伍中,吕曼华慢慢的抬起了头,张于看到声势浩荡的御辇起启了,嘴角勾起一抹讳莫深测的弧度,侧眸深看了一眼跪在她左侧上方的李可恩,好戏将要上演了!   ……   “有丽,明月呢?”   有艳走进厨房,看着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面专心留意着火候的有丽,出声问道。   “去御膳房了,应该快回来了。”有丽随意的回答后随即拿起一旁的布巾搁着端起了火炉上的小壶,掀开壶,沁人的清香扑鼻而来,让她不由得的绽开笑颜。   “你找明月什么事?”主子每天的膳食都是她们四人亲自动手,食材也是一早就去御膳房挑出来的,是绝对的新鲜,去御膳房挑选的工作就由明月和有柔两人负责,她们也去了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想找她要几钱萝青子。”   “在她房间桌上,你直接去拿,她一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有艳闻言,笑道:“在药理上,明月倒是比我还细心。”   “这是当然,明月是太医院调教出来的医女官,医术虽然不高明,但对于照顾护理主子身体上,肯定比你这个门外汉精通。”医女官不仅要是主子的贴身侍女,还要负责主子们的膳食和怀孕产子上的医理学识,这是浩国皇室的规矩。   有绝对于有丽的直言,倒也表示赞同:“说的也是,耳濡目染之下才发现明月懂的,不见得是我们懂的。”   ……   阮心颜品了品有丽煮的花蜜茶,赞赏的点头:“不错,火候刚刚好。”   “有丽一直在盯着火候呢。”婉儿轻笑,相处一年多,她虽未直接得知有艳四人的身份,但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有艳等人能杀人,也能甘心沉浸下来洗手做羹汤,单就从她们的用心和忠心来看,主子对太子殿下的重要不言而喻。   阮心颜微笑不语,心情却大好,轩辕砚精心调教出来的人又岂会差?   有清走进内殿,环视一眼,眉头悄然蹙起,有柔和明月还没有回来?   “怎么啦?”阮心颜察觉到了有清的异样,出声问道。   有清迟疑了一下才道:“明月和有柔还没有回来。”有柔和明月负青去御膳挑选食材,她负责厨房的准备工作,有艳和婉儿还有莫诀形影不离主子的身边。   今天她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人回来,心生渐生疑惑,平常她们在这个时候,早就回来了。   阮心颜搁下手中的杯子,沉下眼:“莫诀,你去看看。”明月没有武功,所以她才把武功不俗的有柔和明月配在一起,以有柔的武功,应该足够应付很多人。   莫诀皱眉,看了一眼有艳,有艳心领袖会:“属下去吧,莫总管还是守候在主子身边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莫总管都不能离开主子三步之远,这是太子严令命令的。   “也好,你和有清一起去看看。” .   与此同时,在一处阴暗潮湿的石室里,明月凄厉的痛喊声传遍石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吕曼华走进石室,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时,冷声道:“你的手段让我大开眼界。”   秦义俊脸因为兴奋而扭曲,两眼迸射出亮光,笑看着里面的情形,愉悦的道:“大开眼界吧,我不介意你学去。”   吕曼华看着头发被一簇一簇拨光、手筋、脚筋都挑断、全身赤裸的吊挂在那儿的正受着鞭刑的明月。   这个人虽然不是阮心颜器重的女官陈婉儿,但却是跟在阮心颜身边最久的贴身侍女。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着,她都不会知道眼前的人会是阮心颜身边的人。   虽然秦义手段狠辣的简直可以说变态,但想到阮心颜看到这个面目全非的‘人’时的画面,她的心里也涌现出期待。   “说,阮心颜在阜国究竟有什么目的?她究竟拿什么东西威胁着秦不值?”一旁一名模样端正却长的一双阴险的吊三角眼睛的粗壮男人一边问着一连挥动着手中倒挂刺的特殊长鞭。   他是秦义的心腹,专门替他做着严刑逼供的事,是秦义精心调教出来的。   秦义眯眼看着昏过去的明月,啧啧出声:“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竟然如此嘴硬。”寻常人遇上这些,恐怕早就挨不住了,不愧是阮心颜身边的人,光凭这点,他就越发的渴望着折磨她,折磨着她,能让他想像着是在折磨着阮心颜。   吕曼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这些画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像秦义那样兴奋。   “人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发挥长处,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停了停,继续说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斩草除根,阮心颜并不是好惹的,我们还不能和她明着来。”   “知道了。”秦义看着昏过去的人,从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斜眼看了一眼三角眼男人。   那人会意,拎起地上的一桶冷水狠狠的泼了上去。   一声细弱到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的呻吟声传出。   让她想即刻死去的痛疼让传遍全身,明月眼皮根本就睁不开,超出她想像的痛苦让她的灵魂几乎与肉身分离,可是只是几乎,并没有真的让她得到解脱,她还是清晰的感觉着这铺天盖地噬心挖骨的毁灭。   “说,阮心颜究竟拿什么威胁着秦不值?”秦义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狠狠折钳着明月的下巴。   豆大的冷汗,惨白如死人的脸色,气若游丝的气息……明月听着耳边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神智渐渐回笼,她记得她和有柔正要去御膳房挑选食材,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一名小太监不小心撞上了她……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然后她跟有柔到了御膳房,然后……她和有柔都突然倒了下去,再然后,她就到了这里,然后……   “嘴硬?”秦义看着死闭着眼睛的人,脸上浮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退后两步,捡起了地上一根木棍,狠力一捅,捅进了明月的两腿之间,鲜红的血瞬间湿透整根木棍,血滴滴在地上的声音在石室内格外的清晰。   “啊……”一声划破天际的凄叫声在阴暗潮湿的石室里不停的回荡。   明月原本睁不开的眼睛因为这残酷非人的对待而猛力睁开,虚弱的手脚猛力收紧,手上、脚上的铁链因为这股连灵魂都痛的颤抖的力道而发出刺耳的声音,双目睁大到了极致,瞬间就淹埋在黑暗里。   “王爷,这样的铁骨头,真是难得一见。”三角眼男子止不住的啧啧称奇,事实上,他跟着王爷身边,是专职做刑工的,不是没碰到过骨头硬的,但几个回合下来,无不都受不了这酷刑,到最后都招了。   但眼前的女人,自始自终只有恐惧,后来是哀求,最后是凄厉的痛叫,能撑到现在,她,是他身平所未见。   不像地上的那具尸体,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在废了武功后,还有办法寻死解脱,果断而狠绝,害得他想要尝尝她滋味的念想都没能实现。   啪!   长鞭一挥,三角眼男人半边脸上立刻血肉模糊。   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秦义毒狠的骂道:“没用的东西,留你何用?”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不是小的没用,是这两个贱人太……”   秦义一个阴狠的目光射过,男子连忙紧抱着受伤的脸,不敢再出半点声。   秦义皱眉收回瞪着三角眼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明月身上,刘东说的没错,确实是硬骨头,这样都问不出东西出来,那留着,也没意义了。   真是可惜,为了斩草除根,他还得牺牲一名心腹走狗了。   眸子闪烁着毒光,秦义突然一个回身,袖中锋利的匕首扑噗一声刺进肉中的声音清晰的传出。   三角眼男人刘东猛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心口处的刀,傻傻的出声:“王……王爷……”王爷是不是刺错人了?王爷怎么会杀他?他是王爷最信任的心腹。   “谁让你是我的心腹呢?”秦义低低的说道,正因为是他的心腹,参与到了这件事中,他才要除掉他,只有除掉所有一切参与的人,阮心颜就找不到他头上来。   刘东的身体软在了地上,睁大到极限的瞳孔显示着他的死不瞑目。   石室的门再度打开,吕曼华看着地上躺着的刘东,微微一笑:“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   蹲下身查看着刘东确定死了之后,秦义才站起身,冷哼一声:“我做事还轮不到你这个黄毛丫头来提醒。”   对于他的不买帐,吕曼华倒也不见愠色,眼光扫过明月的惨状,目光微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惨不惨?”看着她的目光,秦义笑的邪佞。   “还没死?”虽然气息弱的听不见,但人确实还未死。   “让她死在阮心颜眼皮底下,岂不是更有趣?更有意义?”   “你说什么?”吕曼华嚯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提高声音尖叫:“你疯了?”他想报仇想疯了是吧?把一个活人送回去,万一……她说了,暂时不能跟阮心颜明着来,那个女人和秦义一样,是疯的,不能惹。   “我好的很。”这一生他毁在阮心颜手里,不毁了她,他活着没有丝毫的意思。   听着他的话,吕曼华再度提高声音,怒吼出声:“那是我疯了才会跟你这个疯子一起合作,你想死,别拉着我垫背,你不是不知道阮心颜的手段,当初你这个皇子在她眼里,她都能毫不犹豫的废你,而今她是皇后,秦不值对她言听计从,她想要你我死,易如反掌,我们不能留有任何的线索让她查到我们头上,否则……”那后查不堪设想。   “别把我当白痴。”冷哼了一声,秦义弯腰抽出刘东身上的匕首。   明晃晃的锋芒让人发怵,吕曼华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你想干什么?你……你别过来……”他不会连她都杀吧?   嘲讽的看了她一眼,秦义径直走到昏死过去的明月身边,利落的挥刀……   吕曼华吓的差点停止的心跳慢慢的恢复过去,平息了一下心跳,看清楚他的动作,才恍然大悟,对啊,割下她的舌头,不就万无一失了。   “秦义,刚才我以为你想杀我。”不敢多看明月一眼,吕曼华别过眼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出声道。   秦义回头,阴狠的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出石室。   “还不快点离开?想留在这里让阮心颜抓住正着?你想死,可别拉着我垫背。”   伴着冷哼的声音让吕曼华抬头,眯眼看着前面的背影,微微垂下眼,嘴角一丝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讽刺眨眼即逝!    024明月之死   “禁军副将罗生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穿戎装身形魁梧的禁军四大副将之一的罗生止不住的全身冒冷汗的跪在一旁,心里叫苦连天,皇上祭天,禁军统领和四城门将领都亲自相随,只留下他这个副将留守皇宫。   原以为轻闲的当值,万万没想到竟然发生如此大事?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阮心颜一直没有出声,坐在去往御膳房必经的御花园一座凉亭里面的石椅上,半垂着的眸让人捉摸不到她此刻在想什么?   罗生心莫名的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抬头,不敢将视线直接落在皇后身上,目光无措的移动着。   贵妃娘娘,华妃,容妃,皇宫里面仅有却也是最有来头的几位娘娘都出现了。   阮心颜缓缓的抬眸,冷冷的出声:“罗副将。”   “卑职在。”   罗副将低下头,恭敬应道,皇后娘娘的目光有如山峰压顶,让他的呼吸都因为不顺畅而粗喘起来,好可怕,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   不怒而威,不怒而凝,让人锋芒在背,跪立难安。   “本宫的侍女明月和有柔在皇宫消失,本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罗生轻喘一声,慌忙道:“是,卑职遵旨。”只要还在皇宫里,就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出来。   ……   整个皇宫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各大宫殿、各偏殿、各个角落……都有士兵紧密森严的搜查着……   阮心颜半垂着眼,低头看着自己指间正在转动着的佛珠,如入了定的僧佛一样,不知世间物,只有那缓慢而有规律的佛珠转动声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林菱儿瞄了她一眼,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掠过左右两边的李可恩和吕曼华,柳眉悄然拧了起来,事情恐怕不简单了。   李可恩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那儿,神情极为的冷淡。   吕曼华眼带疑惑,想出声询问却又似是迫于此时空气中凝固的气氛而沉默。   凉亭很大,站立了一群人都不会显的拥挤。   阮心颜是唯一坐着的人,她的身后左边站着莫诀,右边站着婉儿。   站在她们身后的有艳、有丽、有清脸色是空前的凝重阴沉,她们心里都有了最坏的可能。 .   婉儿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明月经常站立的位置,担忧的看了一眼坐在那儿沉静淡定的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主子,心里的直觉告诉她,有柔和明月恐怕……而这个结果也意味着接踵而来的杀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凉亭里面不停聚集的压抑也在不断的攀升,让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坐在石椅上那个全身气势迸射的让她们全身爬满战栗的阮心颜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而越来越平静,她手中的佛珠也慢慢的停了下来,在场的人都把心绷紧到了嗓子口。   半刻钟后,罗副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御花园,跪在凉亭台阶下方,全身不停的颤抖,嘴唇张了合,合了开,努力了好半天才终于发出因为惊惧而颤抖的声音。   “启……启……启禀皇……皇后娘娘……”   不等他说出完整的话,阮心颜一声厉喝:“带路。”   什……什么?   罗生惊惧的睁大眼,呆若木鸡。   皇后要亲自去到那个让他看一眼要做一个月恶梦的地方?   后宫血流成河,白骨聚堆,他心里是有些了解的,但是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竟然用如此残忍的刑供手段?   他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全身发麻,那经历这残忍酷刑的人又是遭受到怎样的地狱之路?   三石殿,竟然是在三石殿中。   阮心颜隔着铁栅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数了整整六十秒,才再睁开眼睛。   等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无数的惊喘声响起……   李可恩冷凝的神情也在看到铁栅后面的情形时控制不住的惊喘出声,下意识的摇头,想甩去脑中的画面。   林菱儿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没有看第二眼。   吕曼华则是低着头,似乎是吓的发抖。   婉儿惊惧的连退了几大步,直到身子抵住了墙,无路可退才终于停了下来,入脑的画面让她两腿发软,本能的抱着头似是要挥去脑中的画面而大力的摇晃着。   “有柔……”有清哽咽出声。   有艳眼中有泪,有丽不忍的别开眼。   莫诀脸色阴沉的观察了一遍整个室内的环境,目光在扫过明月时,神情一怔,然后迅速的上前,把依然还吊在那儿的明月放了下来,蹲下身子停在明月身边,细看了两眼,手筋、脚筋挑断,舌根切除,两眼也被挖了……分明是刻意留下明月一口气给主子。   莫诀眼中飞闪过一丝阴鸷,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了明月赤裸的身体上面,在明月身上连点了几个大穴,抬头看着阮心颜冷静的出声:“主子,明月还有一口气。”   听闻莫诀的话,有艳等人迅速的围上有柔探寻着最后一丝希望,但很快她们伸向有柔的手主紧紧握成拳,极力压制着喉咙口想要冲出来的吼叫。   阮心颜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去,看着这个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人,这人是明月,跟在她身边四年之久的明月。   目光扫过地上的匕首,再看了一眼明月,俯下身子,唇就贴在了明月的耳边,轻喃低柔的出声:“明月,死,并不可怕,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人有来生,你一定会有一个不同的人生。”解脱吧,前世今生,我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你。   “莫诀。”   莫诀执起地上的匕首,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敬的呈在了她摊开的掌心里。   阮心颜看着掌心里的匕首,清浅一笑,如佛下清莲在幽幽绽放,明明清丽绝极,却也是夺魂利器。   手一扬,手中的利忍直插明月心脏部份,又快又狠,让明月还来不及感觉到死亡的痛苦,一切就都结束了。   随着阮心颜亲手替明月解脱的动作,整个石室里,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万籁皆寂,杂声全隐,就连呼吸都显的不存在了。   只能怔怔的看着那个面容上绽放一抹淡笑的人。   那是怎样的笑容?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词,淡定天成的浅笑,在那双隐秘妖艳的黑暗双瞳里呈现一股无法看清,无法说清的诡异,勾魂艳绝,惊天滟魔,这叫--毁灭。   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毁灭。   而她表面就是一尊佛,有着佛的清灵静空,沉静如莲,不惹尘埃。   但,这也只是表面,此时此刻,佛的笑容下是来自十八层地狱专为毁世灭世而生的魔。   敌人是人,就杀人。   敌人若是鬼,就杀鬼。   敌人就算是神,那杀神。   敌人就算是佛,她就弑佛。   “罗副将,把三石殿所有的人全部带来这里。”   罗生压下心口快要冲出来的心,应道:“是。”   众人心生疑惑,三石殿的人全部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瞎眼的嬷嬷。   很快,罗副将的动作很迅速,将人带了上来。   “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抬眸,目光直接落在了佝偻着身体,双眼凹陷的老太婆身上:“三石殿是你的管辖地?”   “是。”瞎嬷嬷侧首听了听方向,一双空洞的眼睛准确的看着阮心颜的方向,点头答是。   “是谁借用了你的地盘?”   瞎嬷嬷摇头:“老奴眼瞎心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阮心颜轻笑:“是吗?这里要了本宫两名侍女的命,不知道你是否有话要向本宫解释呢?”   瞎嬷嬷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皇后如果迁怒于老奴,老奴无话可说。”   迁怒?   阮心颜低头看着地上的明月、有柔两人,淡淡的出声道:“有艳、有丽、有清。”   “属下在。”   “明月怎么死的,这三石殿的嬷嬷就怎么死。”   “是。”三人腾腾的杀气溢于言表,随着话音传出,三人同时出手。   原本站在那儿的佝偻瞎老太婆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以一种诡异而快速的身法避开了三人的攻击。   整个石室倒抽气声彼起此落,罗副将惊的呆滞当场,半天回不了神,更别提其他的人了,一个个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哼,皇后,三石殿存在已经有两百年,管事嬷嬷只有皇上才有权处置,皇后身份尊贵,但毕竟不是皇上,想要杀老身,老身不服。”刚开始还自称老奴,现在却敢称老身了。   阮心颜不理会石室里面四人的打斗,跨步走出石室,冷冷的道:“如果连一个瞎老太婆,你们都收拾不了,留你们,也没用,你们就和有柔、明月一样,把命留在这里吧。”   有艳三人全身一震,眼中有着浓郁的嗜血气息,三人本身绝佳的默契再加上均使出的绝招,瞎嬷嬷很快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切割……   “啊……”一声痛喊在石室内激烈的回荡,有艳废去了瞎嬷嬷的武功,然后狠厉的挥手,手中的短刀锋利的划过,挑断了她的手筋。   瞎嬷嬷佝偻的身子痛的扭曲在一起,神情一绝,欲咬舌自寻解聪……却被有清手中的木棍入侵而发出凄惨的痛嚎。   “啊……”   有丽飞身回转,手中的厉剑切断了她的脚筋。   凄厉的痛喊声在石室内回荡,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和心脏,让人犹如身处在恶梦之中!    025屈打成招   “罗副将。”   “卑职在。”罗生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皇后娘娘的口中传出来,他就本能的颤抖,必恭必敬的弓着身子,惶恐的应答着。   耳里听正在受刑的三石殿管事嬷嬷的哀觑声,他的心里也哀嚎起来,如果他知道今天会遇到这样的大祸,他拼死也要随皇上出宫了。   现在倒好,卷入这后宫争斗里,他要大祸临头。   三石殿的存在在皇宫里有着独特的意义,可以说是专为皇宫里面的公主皇子、后宫妃嫔甚至是皇后而设,只要进了三石殿的人,不管身份是如何的尊贵都得受管事嬷嬷的管制,而今天……   皇后的心情他能理解,但管事嬷嬷说的对,三石殿非寻常地方,就这样下令处置她,恐怕不妥,就算皇上不追究,朝中百官好不容易有机会参皇后一本,又岂会放过?   皇上对皇后的特别包容,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皇后在皇宫里面的地位,他也心知肚明,但皇后就算得到皇上信任,但朝堂上还有三王和李相,他们明着暗着想扳倒皇后,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件事各派势力必定会参皇后一本,逼迫皇上对皇后降罪,再大的罪,皇后也不可能会怎么样!   而他,极有可能被皇上拿来顶罪了,这就是皇宫里面的规矩。 .   所以,他此刻再度从皇后娘娘。中听到自己的称呼,心都冲到了嗓子眼了。   “御膳房有多少人?”   御膳房?罗生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内宫总务太监小安子公公。   阮心颜眸光一扫,小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回答道:“回……回皇后娘娘,一共一百三十五人。”   “好,把这一百三十五人带到凤鸣宫,本宫要审问。”   “卑职遵旨。”   似是无意的想起了什么一样,阮心颜在经过李可恩、林菱儿、吕曼华三人身边,脚步停了下来,侧眸看着李可恩,眸瞳深不可测:“兰贵妃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就要祈祷,这件事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林菱儿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皇后这话寓意什么?或者是暗指什么?   吕曼华垂下眼,神情不明。   李可恩皮笑肉不笑的冷声道:“皇后娘娘已经迁怒了三石殿的嬷嬷,难道还想迁怒于臣妾?”她不会这么笨,首当其冲的最前面,青玉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面对谁,面对什么事,最先要的就是冷静和镇定。   又是迁怒?   阮心颜眸瞳的颜色加深,迁怒这两个字让她很玩味,迁怒,也意味着无辜受牵连。   对她来说,这皇宫里面就没有无辜的人。   而她的迁怒根本还没有开始,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正的迁怒将是什么。   “哦,对了,臣妾记得对皇后说过,皇后娘娘一定会有报应,娘娘自己也回答臣妾了,或许?对吗?”   李可恩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石室方向,绽放一抹灿烂的笑容道:“或许……这是青玉化为厉鬼才找皇后娘娘报仇来了,难道鬼作案,皇后娘娘也能查到臣妾身上?”   在青玉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李可恩。   兰贵妃落井下落、目中无人的挑衅让四周的抽气声和因为颤抖而压齿而咯咯作响的碰撞声格外的惊心。   罗生惊吓的差点没晕过去,这……这……这贵妃娘娘这话?她当真是和皇后结恨太深了。   这样的时刻,是人都能看得出皇后身上那令人不敢直视的恐怖气息了,兰贵妃不避开反而迎上去?   真没想到这看似恬美纯善的兰贵妃竟然也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   权利,果真是腐蚀人最可怕的利器!   偷瞄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罗生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无论是皇后还是兰贵妃,都不是他这个小小副将惹的起的,他只能保持装聋作哑,保持沉默。   阮心颜对于李可恩的挑衅并不动怒,目光缓慢随意的在李可恩、林菱儿、吕曼华三人之间来回的扫视了一眼,缓慢轻柔的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明月和有柔两条人命,本宫要两千人陪葬,是人,本宫杀人,是鬼,本宫亲自下地狱把鬼抓出来,挡我者,死!”   轻柔的声音与强烈的杀机对比,让三人控制不住的浑身一震!   不理会三人的变化,阮心颜悠然的往前走,然后又是遗漏了什么一样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话。   “如此大礼,本宫铭感五内,自要厚礼回送。”   这话再次成功的让三人花容失色,目光不断的闪烁。   ……   秦不值听闻消息时正在举行祭天祈福仪式,手中捻着的三根香因为震惊而抖动,有一根从手中掉了下去。   “皇上。”站在一旁的小忠惊声提醒。   “回宫。”随手一扔,秦不值厉声命令,是谁?如果让他查出是谁,他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皇上……”群臣皆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相上前,欲劝阻:“皇上不可……”   “闭嘴,没听到朕的命令,回宫。”   李相不敢置信的看着秦不值,他两朝相爷,就是先皇也没有如此对他动怒喝斥过。   而如今……   秦或看着秦不值眼中的震怒,细长的眸瞳微微一闪,皇宫必定发生大事,否则秦不值不会露出如此震惊的神情。   一旁的秦克半垂下眼帘,尔雅的面容讳莫深测起来!   此时的皇宫笼罩在一片让人窒息的恐慌中。   八月初的气候,有着秋老虎之威名,但因为前面连绵半个月的雨天,今天刚刚放晴,阳光金黄明亮,格外耀眼,但并没有过热的温度,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发挥不了热能,更驱散不了寒气。   虽然现在还是八月初秋,并不是寒冬腊月的寒冻。   但此时此刻,凤鸣宫正大殿门前的白石台阶前的方场上,正上演着一场令人作呕的屠杀,这里霍然变成了刑场。   让人打从心里直冒寒气!   诺大的广场上,匍匐在地上的上百个人正强忍着痛苦,全身嗦嗦发抖,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恐惧二字。   每个人身上左肩都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汩汩而出,浸湿了衣物,巨痛,恐惧在侵蚀着他们的灵魂。   可是,他们连哀嚎叫痛都不能有,只能死死的咬着牙,任由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冒出。   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握着刀剑的士兵,只要谁敢哀嚎出声,谁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   伤口,深可见骨,却不会让人立刻死,只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受着煎熬。   此时此刻,在场不少人恨不得求解脱。   但不行,皇后说了,自寻短见者,诛连九族,哀嚎出声者,不仅多受一层折磨,还牵连家小。   连死,在此刻都成了奢求。   “本宫最后再问一次,有没有线索提供给本宫?有线索提供的,自然不必受凌迟之苦。”   阮心颜坐在金制的软椅上,悠然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看着台阶下匍匐在地上全身发抖恐惧的众人,最后一次重复着她的问题。   一旁被迫必须坐在这儿观赏的几人看着底下的情形,每个人原本娇艳如花的脸蛋都失了血色,惨白带青。   “没人回答是吗?”阮心颜扬眸,手中转动的佛珠一停。   佛珠一停,诺大的方场,一百三十五人的身体均为之颤抖。   站在一旁的士兵手中的刀剑砍在了受刑人的右肩……   不能发出声音,但用尽全身力道、全部的忍耐力,还是有不少人从死咬的牙关里泄出闷哼声。   一人一声闷哼声,一百三十五人,汇集在一起,也有不小的声音。   但对阮心颜来说,这些闷哼声还不构成噪声,在她能接受之内。   所以,她很满意的再次悠悠的转动起佛珠,身子慵懒的倚进椅背里,半合着眼,神情淡定而沉静,与底下的画面形成一个鲜明而诡愤的对比。   让人窒息!让人恨入骨!   没有人知道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罗生跪在阮心颜的脚边,没有热气的阳光下,他全身汗湿的如同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人一样。   看着台阶下那些正受着酷刑的一百三十五名太监宫女,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紧缩着。   是震慑,是迁怒,还是真的是在查线索?   震慑,她做到了,御膳房里一百三十五人的恐惧入木三分,有犹置身阎罗殿。   迁怒,她也做到了,整个皇宫,上至妃嫔,下至太监宫女,无不都在心惊胆跳。   查线索?她这样能查出什么线索出来?只会落得一个屈打成招,酷刑逼供的说法。   罗生全身一震,屈打成招?酷刑逼代?   不敢置信的,缓慢的,机械的抬头,明晃晃的阳光在他所望之人的背后,明明灿烂明亮,可硬是让他一阵晕眩。   皇后娘娘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酷刑逼供。   她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在这一刻并不重要了,这是在后宫发生的事情,在后宫,妃嫔并不多,贵妃,华妃,容妃也才三位娘娘。   罗生僵硬的转着头,看着一旁坐立在那儿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的几位娘娘身上,心,瞬间掉下了冰窟,这何止是大祸临头。   他的命能不能过今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阮心颜接过莫诀递过来的花蜜茶轻啜着,也在静候着。   她就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聪明的,有求生欲望的,自然知道如何活下来。   否则,这些人,早死晚死对他们来说,又有何区别?   早死早超生,不是吗?   “皇后娘娘,您这样做,如何服众?”林菱儿脸色凝重的出声,她知道阮心颜怒了,但那又如何?她自问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她想迁怒于她的身上,那也不是易事。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道:“华妃,缄默或许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方式,别让本宫错以为你出言是因为心虚,这样,造成误会就不好了,不是吗?”   服众?她为何要服众?她要的只是线索,至于线索是真是假,根本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真正的调查,不是这样查的,明月和有柔的死,真凶是谁,她并不急,她要慢慢的,如同猫抓老鼠一样,让她的目标慢慢的现形,而第一步,就是让她饱受恐惧慌乱之苦,她要一点一滴摧残……   林菱全身僵持,该死的,究竟是哪个蠢猪?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李可恩还是吕曼华?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图一时之快。   吕曼华此时心脏在胸腔里不停的颤抖,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听信秦义那个疯子的建议了,她应该忍耐不能操之过急的,虽然她自信秦义把一切线索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但……万一真让阮心颜查出些什么?   不,她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她要镇定。   暗自深呼吸,再暗自清了清嗓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牵强的笑,眼中带着惊惧和惶恐的看向阮心颜。   “皇后娘娘,话……话不能这样说,万一……万一这些人为了活命,胡言乱语,无中生有,那贵妃娘娘,华妃娘娘和臣妾等人岂不是跳进青海也洗脱不了嫌疑?”   “不是凶手,又岂会洗脱不了嫌疑呢?”   阮心颜扬眉,手中的佛珠再次停顿下来,台阶下再次传来了闷哼声,白石铺成的广场上,真真切切的可以说是血流成河,一阵风吹来,血液特有的腥味在空气中迅速的蔓延。   耳边的痛哼声和鼻间的血腥味让吕曼华心口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道:“就……就算清者自清,到最后洗脱了嫌疑,但这也会造成皇后与臣妾心里的不信任,这……”   底下上百人正在被凌迟,而她听着痛闷声,闻着血腥味,还能淡定品茶,甚至和她们谈话,她不是人,她根本就是疯子,和秦义一样是变态的疯子。   “容妃多虑了,本宫自有办法能查清楚究竟是真是假。”真是假,假亦是真啊,真假根本就不重要。   佛珠时转时停,闷哼声一波比一波高。   阮心颜手中的佛转成为了摧命符。   终于!   “奴才有线索,奴才有线索……”从人群里传出一声凄厉恐惧的尖叫声。    026人性自私   在场人皆全身一震!   李可恩、林菱儿、吕曼华三人更是脸色瞬间惨白。   罗副将全身虚软的半倒在地上。   阮心颜听到这声她想听到的声音,没有转动着佛珠的右手缓缓的一抬,清淡的五官绽放一抹奇异的光采,目光扫过台阶之下,同样的待遇,同样的境地,只要有第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一百三十五个。   “把有线索的人提上来。”   很快,一名士兵就提出一名身形瘦小的太监上来,他身上深蓝色的太监服因为染上血色而成了深褐色,身上多处刀伤,脸容瘦干惨白,深陷的双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贪生怕死和恐惧痛疼。   阮心颜并没有把视线放在提上来的人身上,她的目光放在了一旁的三人身上,淡淡的问道:“说吧,你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本宫?”   带上来的人叫小五子,因为入宫前,他在家就是排行第五,入了宫当太监后,就有了小五子这个名号。   小五子胆怯恐惧的低头,汗珠和着血滴一滴一滴滴在他所跪的地方,瞬间莹白石砖上就有一滩血渍。   “奴……奴才……”   阮心颜转回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不怒不火,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   感受到皇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小五子的脸煞白如死尸,甚至比死尸更骇人,尖尖的额头痛苦的紧抽着,颤抖的唇边抖个不停。   他不敢抬头,惶恐不安中,求生的渴望让他硬着头皮说道:“奴才今天早上见过……见过……兰贵宫里的胡公公去御膳房时,似乎心神不宁,领了食材后没有和往常一样,与咱们小太监聊上几句,就匆匆走了,奴才想……会不会是胡公公心虚,所……所以……”   说到最后,小五子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心慌的低下头。   全场皆倒抽一口冷气。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对任何一个人的指控都是致命的,就算是镇定如李可恩身子也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站在她身后被指名点姓的胡公公连滚带爬的跪在了阮心颜脚边,心里的惊骇让他着急的说不出来话,一张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能发出尖锐的喊冤声:“冤枉啊……”   剑已出鞘,不杀人也得杀了,小五子为了保命,也顾不上兰贵妃是不是冤枉的,反正已经得罪了,只能死咬着不放了。   他尖着嗓声:“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虚言,皇后娘娘明察。”他是没说错,胡公公确实走到了御膳房,确实匆匆走了。   “我……我……”胡公公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确实是去过御膳房,但他那是去取今天的食材啊,他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停留,那是因为贵妃娘娘今天的膳食中有一道复杂的汤需要消耗时间,厨房里面的嬷嬷特别交代让他尽早回宫,他才取了食材后,就赶紧回兰贵宫交差啊。   又急又慌,憋了半天胡公公才挤出一句:“但奴才是去取今天兰贵宫的食材,厨房急着要,才不敢耽误的。”   对于他的急促解释,没有人发生半点声音,胡公公急的额头上布满了密汗,回头求救的看向李可恩:“娘娘,奴才冤枉啊……”   李可恩沉下脸,怒瞪着小五子,冷冷的道:“胡公公每天都会去御膳房,这也能成为线索?分明是你这奴才无中生有,栽赃嫁祸。”   “皇后娘娘,这件事臣妾没有任何解释,如果皇后娘娘凭一个太监只言片语,就认定这是线索,那臣妾无话可说。”   阮心颜波澜不惊,淡喘了她一眼:“兰贵妃,本宫并没有要你解释,更何况本宫自会分辩真假。”   李可恩语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无视她铁青的脸色,阮心颜斜眼扫了一眼一旁早就吓的全身僵硬的太医一眼:“替他治伤。”   小五子惊喜的抬头:“奴才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命,保住了吗?   “其余的继续,本宫相信定然还会有线索出现。”   如索命阎罗的声音让台阶下不少人晕了过去。   “启……启禀娘娘……”指行命令的一名士兵胆怯的上前,欲要禀报现况。   “用水泼醒。”阮心颜冷睇一眼,言简意骇。   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冷水刺激着神智,重回人间,面对酷刑的恶梦让饱受凌迟痛楚的众人发怵。心脏因为面对死亡而不停的恐惧揪紧,而上面因为提供了线索正在被太医包扎伤口的画面严重的刺激着底下不少人的神经线,看着一旁犹在滴血的刀高高扬起,他们发现自己再也熬不下去了,他们不想死!   “是兰贵妃指使的!”   随着第一个人的哭喊出声,如同瘟疫传染一样,在场每个人都发出濒临绝望时最后的挣扎声……   “是兰贵妃指使!”   几乎狂吼的声音从台下传出,声音之大,超出他们此时的身体负荷。   场面完全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   李可恩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些人,什么叫兰贵妃指使的?这就是阮心颜严刑逼供出来的线索?   这根本就不叫线索了,这是指控,这是对她的定罪。   “你……你们放肆!”   阮心颜可以严刑逼供,难道她就不会?   阮心颜究竟把自己当白痴,还是把她李可恩当白痴?   饶是心思缜密如林菱儿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无法有正常的思考。   吕曼华手里的锦帕被她死死的抓紧,心里有如惊涛骇浪,此时此刻,她是又惊又怕。   惊的是台下的人把矛头全都指向了李可恩,怕的是李可恩为了脱身,绝对会出卖她。   要知道,台下一百多人指控李可恩,都不及李可恩一个人指控她来的令人信服。   阮心颜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发怵的弧度,这才是人性,真假本为一体,想它真,它就是真的,想要它假,它就是假的。   罗副将全身虚软的如同被人抽了主心骨一样的瘫在地上,目光发直。   秦不值快马加鞭赶到凤鸣宫时,看到这样惊天动地的画面,身形瞬间石化……   …… .   整个朝堂为之震动,而且其震动之大,其影响之大,言语无法描述。   向来明争暗斗的无论各派系,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缄默。   历朝历代,无论哪一国哪一位帝王,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无法阻止的就是后宫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而今皇上登基也才刚刚一年,就发生如此事情,影响之大非笔墨形容,难怪祭祀祈福当天,皇上甚至不惜对李相怒言相向。   就算是他们如今想起来,也犹在胆战心惊,不为别的,就为这死的惨烈的人是皇后阮心颜身边的人,就足够让他们夜不能眠了。   每一个人心里都非常的清楚,以阮心颜的行事作风,她岂会善罢干休?   这也意味着后宫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即将开始,对他们而言,也是权利重新洗牌的最佳机会。   选对了人,日后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   选错了人,他日丢官罢职,甚至满门牵连。   哪怕皇后对御膳房一百多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矛头直指李相之女兰贵妃,当场也没人敢轻易的发表意见,毕竟兰贵妃也还好好的,皇后暂时并没有因为御膳房所有的人对她的指控而采取手段,当然,这也只是暂时……   他们可以肯定,天际不远处有一场暴风雨在朝他们袭卷而来。   至于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震荡和伤亡,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翌日,凤鸣宫,湖面亭楼中传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琴声,让人本能的皱眉,那是婉儿在弹琴,从昨天开始,婉儿就在那儿弹着不成调的音符。   阮心颜站在另一头的水榭廊上,神情虽然平静,但目光却有些迷离。   有艳放轻步子,停在她的身边,恭敬的道:“主子,或王妃前来请安。”   阮心颜收回注视的目光,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后,她才淡声道:“莫诀,挑选两人出来替补明月和有柔的空缺。”   莫诀点头:“是,奴才遵旨。”   大殿中,慕容雪看着走进来的人,连忙起身,神态恭谨而低调的福身请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阮心颜摆手,慕容雪起身立于一旁。   在软榻上坐下,阮心颜抬眸看着立在一旁的慕容雪,目光微动:“或王妃请坐。”   慕容雪隔个几天就会过来向她请安朝福,每次都陪她喝两杯茶后就离开,也算是坚持了一段日子了。   在昨天发生这样的事,在整个皇宫朝堂都诡异的气氛,她却来了。   “谢皇后娘娘。”谢过礼后,慕容雪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了下来,这次,她并没有和以往一样保持着沉默,而是突兀的出声安慰道:“生死各有其命,皇后娘娘不必太伤神。”   阮心颜面容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手中的茶盏,心里却为慕容雪的话而触动。   习惯存在的人突然不存在了,是人都会有感觉的,更何况还是她亲手了结的!   昨天晚上她无法入眠。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明月的守候和陪伴,虽然她的身边从来都不会缺人,但明月对她意义是不同的。   她陪她走过了奄平城那平淡的三年时光,她虽然无心,但潜意识和默认里,她的心里已经接受了明月,纵使明月对她的要求有一定的相差,纵使在她选了路后,明知道明月不该再继续在她身边……   可是她是自私的,她愿意给明月习惯她的机会,却不愿意再去习惯别人代替她在她生活的机会。   而此时的后花园亭楼里,婉儿无意识的拨动着桌上的琴弦,仿佛根本听不到那刺耳的琴声。   她只知道她心里那郁结的闷痛需要宣泄。   否则,她无法找回自己。   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月、有柔的惨死,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恶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   轻微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让她回头。   秦或站在她的身后凝视着她,那是一双深沉的凝视,仿佛是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担忧。   四目相对,婉儿心下一时恍惚。   那双一向带有邪气的眸瞳此时此时漆黑的让她不敢直视,仓慌的移开视线,但刚才那一刹那间的相望,却如同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泛起淡淡的涟漪,也如同墨迹在纸上化开,淡淡的,却又真实的存在。   沉默片刻后,婉儿低头起身行礼:“参见或王爷。”   但等来却是寂默,婉儿慢慢的抬头,却发现亭楼里只有她一人。   左右环视一眼,目光定在了石桌上,乌玄琴旁那一块金色的丝帕静静的搁在那儿,提醒着她,刚才他确实出现过。   脸上的干涸感就如同这块锦帕一样提醒着她,她刚才掉泪了。   握着锦帕,婉儿的手收紧……   ……   婉儿恍惚的走进宫殿,在跨步进入宫殿时,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是他!   “皇后娘娘节哀。”懒洋洋的语气里有着玩世不恭,让人感觉到他刚才的话有多敷衍。   阮心颜淡然不惊:“或王有心了。”   “呵呵,不及皇后娘娘有心啊。”昨天她上演的那一幕屈打也招,没有亲眼见识到,真是遗憾。   “今天朝堂的热闹,皇后娘娘不去亲眼瞧瞧,真是可惜。”李相这两天受到的刺激还真是多,先是被秦不值怒斥而震惊当场,没想到回宫后迎接他的会是如此一大‘惊喜’。   “或王前来,就走向本宫转述今天朝堂上的事情?”   “不,本王只是想提醒皇后。”   “多谢或王提醒,本宫心领了。”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打扰了,如果皇后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尽管开口,本王很乐意卖人情给皇后。”   阮心颜莞尔,卖人情,包括陷害忠臣吗?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让坐着的三人都抬眸。   “婉儿姑娘。”慕容雪看着她的出现,微笑着点头颔首打招呼。   虽然以她王妃的身份,自然不必如此自降身份,但婉儿不同,她深得阮心颜信任和重用,不只是她,就连几位王爷对她也都是礼让三分。   “婉儿参见或王爷,或王妃。”婉儿淡淡福身。   秦或伸手虚抬:“婉灿占娘不必多礼。”   越过婉儿,他的目光落在阮心颜身上,唇边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慵懒起身,随意的拱手道:“告辞,本王静待皇后的消息。”   “臣妾告退!”夫唱妇随,慕容雪也起身告辞。    026波及相府   待秦或夫妇离开后,阮心颜身后跟着婉儿,两人在后花园庭院散步。   “心情可有平复?”   阮心颜不疾不徐的走着,不经意的出声。   婉儿低着头嗫嚅:“婉儿让主子失望了。”   “谈不上失望与否。”婉儿最大的缺点就是成长在温室里,没有经历一些真正的风雨,所以对于她的表现,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婉儿迟疑的抬头:“主子打算如何做?”昨天主子那样做,她相信只是一个引子。   “你认为我会如何做呢?”淡淡的询问,云淡风轻,却让婉儿咬紧了略显苍白的唇。   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她才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前面与她相隔三步之隔的背影,肯定的说道:“主子下一步会对付兰贵妃。”   阮心颜停下步子,对于婉儿的话并没有给予肯定或是否定,只是目光悠远冷酷的的远眺着前方。   明月和有柔的死,对她来说,是她心里最深的隐痛。   既然有些人很想死,她当然得成全,而她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人给她一分痛,她不仅给人痛不欲生,还牵连九族。   …… .   克王府,清幽隐密的书房内阁,秦克温文尔雅的脸庞此时不复温文尔雅,两眼凝重中带着指责的出声道:   “六皇弟,你太沉不住气了。”他曾经不只一次的警告他,不要太看轻了阮心颜,她绝不是好糊弄的人!   坐在角落里的秦义面他的指责,只是抿着唇不吭声。   “你……”秦克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再多说也枉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来责怪也没有意义,他现在要做的是如何不被这股火焰波及到。   “知情的人是不是都清除了?”   秦义轻点头:“就只有臣弟和曼华两人知道了。”正是因为是阮心颜,他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都被灭口了,他如此谨慎,他就不相信阮心颜还能找出什么证据出来。   秦克目光微沉:“那就好。”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这股火波及到他的身上。   “那……”秦义欲言又止。   秦克冷睨了他一眼:“你是想问阮心颜为何对御膳房开刀?”   秦义点头:“臣弟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   冷哼了一声,秦克眯眼:“她拿御膳房开刀,其目的昭然若揭,后宫三人中,她一时之间不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人,她严刑逼供那些奴才就是要借他们的嘴栽脏嫁祸,这脏水无论是泼到谁,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这就是阮心颜,宁可错杀,不肯放过一人。   秦义一惊:“皇兄是说……那曼华岂不是很危险?”   秦克皱眉,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曼华暂时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们,具体他们暂时都无法预料。   现在她是主动,而他们是被动,只能见招拆招。   秦义皱眉,眼中不难看出他的担忧。   秦克讳莫如深的轻瞥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出书房,这件事于他,并没有任何损失,无论她将会采取什么样的动作,他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甚至必要的时候……   ……   当天傍晚时分,天空如洗的澄清,更显晚霞的艳红,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映红了天地万物,染红了整片皇宫。   大批的禁军包围了兰贵宫,寒渗的兵器上面染上的晚霞似乎是染上了鲜血,似是他们是刚从战场上杀敌无数归来的战士,满面肃杀之气。   “你们……好大的胆子。”李可恩走出宫殿,看着前面带头的禁军统领怒目相向。   罗副将偷瞄了一眼统领大人难看的脸色,连忙抢先一步上前卑恭弯腰好言相劝道:“贵妃娘娘怒罪,这是皇上的命令,大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莫要为难末将等。”   李可恩沉默片刻,恢复了镇定,淡声道:“本宫要见皇上。”   “这……”罗副将不知道如何回应,皇上既然都已经下令了,又岂会再见她?   “娘娘,怒末将不能听行指令,请娘娘回宫。”身为禁军统领,他听信的只有皇上一个人的命令。   李可恩重重的甩袖,面容似千年寒冰,这样的皇帝就是爹爹效忠的君王吗?在这一刻开始,她为爹爹不值。   ……   秦不值站在高高的楼台上,看着天边的晚霞,脸庞凝重而紧绷。   小忠站在他身后,无声叹息,皇上的艰幸他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他不明白为何皇上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皇后屈服,皇后究竟有什么东西让皇上如此沉迷?   “启禀皇上,相爷求见。”   终于来了!   “宣。”   ……   “参见皇上。”   “相爷请起。”   李相爷神情严厉的看着背对着他的秦不值:“皇上下令禁军包围兰贵妃,还请皇上给老臣一个理由,否则……老臣不服。”   不服?   秦不值缓缓的回头,在触及到李相眼中的严厉时,眼神一紧,但却快如闪电,似笑非笑的道:“难不成朕囚禁一个妃子,也得经过相爷你的同意?”如果不是他太不识相了……   李相一怔,理智有片刻的清晰,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跨越了臣子的身份,但此时他爱女情切,也顾不上了。   “但恩儿并没有犯任何错?”这分明是阮心颜的诡计。   “所以朕只是因禁了她,而非……处斩她。”   李相身体一震,反射性的看向秦不值,却在触及他眼中的阴狠时,很快的就低下头,心里涌起的惊涛骇浪让他脸色瞬间苍白无色,背上冷汗一片,他……竟然犯这样不可饶怒的罪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   秦不值满意的转过身,悄然掩去自己的阴戾杀气,她说的对,这个老东西确实不能留了!   如果他真的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   夜幕来临,天地间朦胧而神秘,星星灯火岂能照亮整个穹天?   相府后门。   李相呆呆望着黑暗的天空悲痛欲绝,脑子里面想起的是安儿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安儿早有先见之明,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再踏足朝堂,带着夫人和恩儿离开京城,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过些平淡的日子……   可是,他放不下这纷乱的朝堂,放不下对阜国的忧心啊!   他不理会安儿的劝告,不惜狠心咬牙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入后宫,可是,他得到了什么?   “老爷,你让李娘让我来这里,这么晚了,是不是还要出门?”李夫人穿戴整齐的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几名婢女。   “你们都下去吧。”李相看了一眼跟在李夫人身后的几名婢女,淡声吩咐道。   “是。”   李夫人对于遣散身边婢女,倒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是极为担忧的注视着他,老爷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现在这么晚了,还让她来到后门,莫不是恩儿有事?   想到这里,李夫人心里慌了,双手揪着相爷的两手,惊恐的出声。   “是不是恩儿有事?老爷,恩儿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李相被她摇晃着,良久后才幽幽的出声道:“恩儿……没事。”只要他按皇上寓意做了,那恩儿会有一线生机。   “夫人……”李相爷紧紧的抓住李夫人的手,神色复杂中带着隐隐的伤痛,他错了,真的错了。   李夫人惊疑的看着他,眉头微蹙,老爷这是怎么啦?老爷从未如此失态过,抓着她手的力道都快把她的手折断了。   知夫莫若妻,李夫人慌乱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双手反转,紧握着李相的手,急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李相眼中含泪的注视着她,苦笑:“夫人,李家大祸临头了。”权利熏人心,他位高权重,可是为何会迷失自己?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   “啊……”李夫人倒抽一口冷气。   “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些衣物,夫人,你连夜离开京城!”   李夫人骇的脸色惨白,颤抖着出声:“老……老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恩儿呢,是不是恩儿在宫中出事了?”难道,宫中那件传的沸沸扬扬的事真的是恩儿做的?   不,不,她的恩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出来的,她的恩儿是那样的善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杀死的她又岂会用如此惨烈的酷刑?   “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李管家压低声音禀报。   一名妇人也拎着一个包袱匆匆从房里出来:“老爷,夫人,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李相爷猛地放开李夫人的手,厉声道:“李力,你带着夫人从南门走,我已经打点好了,无论在路上听到什么,都不能让夫人回苍都。”   李力眼中带着热泪的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如同起誓般的绝然道:“老奴一定不会辜负老爷的重托。”   “好……好……好!”李相强忍着眼中的莹光,重重的一拱手:“以后照顾夫人的重担,就落你们夫妇二人身上了。”   “不,老爷,我不能离开。”李夫人慌急的上前,不停的摇头,虽然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因为什么?   但既然老爷如此做,定然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千钧一发的地步,否则老爷又岂会如此匆匆把她送走?   “夫人……”李相狠力的推开了她。   “李力,还不快带着夫人走。”   “夫人,我们走吧!”妇人,也就是李管家的娘子,连忙上前拉着被老爷推的跄踉退步的夫人。   “不……”一声尖叫,李夫人软软的倒了下去,李娘连忙接住她的身体。   李管家收回手,悲痛的看了一眼别开眼的老爷,咬咬牙,一狠心道:“走!” .   李娘扶起昏过去的夫人,含泪的看了一眼李相:“奴婢会好好照顾夫人的,老爷请放心。”   看着马车慢慢的走远,李相老泪纵横,夫人,我们来生再见!   兰贵宫。   李可恩一晚上都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心里莫名的发慌,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皇后娘娘驾到!”   这时候,外殿传来太监尖昂的通传声,让她眼皮一跳,心思一动,阮心颜这个时候过来?   “参见皇后娘娘。”外殿内太监宫女的行礼声让李可恩冷静下来。   整了整衣冠,她压下心里的不安,跨步走了出去。   阮心颜端坐在主位上,随意的打量着这里的布置,弯唇一笑:“兰贵妃倒是心灵手巧,这兰贵宫布置的甚是清雅脱俗,很符合兰贵妃的气质。”   李可恩从内殿走出来的步子微顿了顿,冷淡的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此时前来,是有何要事?”   “兰贵妃册立为四妃之首,本宫似乎还是第一次亲临兰贵宫吧?怎么?兰贵妃不欢迎本宫?”   “娘娘误会了,臣妾这兰贵宫上不了台面,岂能让皇后娘娘垂青?皇后娘娘亲临,臣妾惶恐。”   阮心颜笑笑不语,身子随意的靠向软椅上,姿态闲适而悠然。   “坐。”   李可恩沉下眼在一旁的侧位上坐了下来。   “听闻皇上傍晚时分命禁军包围了兰贵妃,本宫前来探视一下。”   李可恩冷笑:“皇后娘娘垂爱,臣妾心领了。”   “本宫两名侍女惨死在宫中,虽然整个御膳房都指证兰贵妃是幕后主使,但本宫想,还是有必要得亲自听听兰贵妃的辩白,不知兰贵妃可有话对本宫说呢?”   李可恩讽唇讥笑:“指证?如果这样也叫指证?那臣妾倒很想看看,皇后凭这些指证如何来定臣妾的罪。”   “意思就是兰贵妃有恃无恐?”   “臣妾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坚信举头三尺有明神,人在做,天在看,世上定然有天理。”   阮心颜低笑:“如果是这样,那本宫也无话好话。”机会,她给了,她执意如此选择,她很乐意成全。   “回宫。”优雅起身,不理会李可恩惊讶的面容,淡步走出大殿。   “等等……”李可恩突然出声。   阮心颜停下步子,回眸,以眼神询问。   李可恩若有所指的问道:“如果臣妾能帮皇后娘娘指证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阮心颜玩味的轻喃。   “既然皇后亲临兰贵宫,想知道的不正是这一点吗?”她紧紧的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着她的紧张和焦急。   阮心颜挑眉:“错了。”   “什么错了?”李可恩不解。   “本宫亲临兰贵宫,是想看看你此时的天真,而不是来问你凶手是谁?”李可恩真是辜负了青玉的一番苦心了。   李可恩瞪大眼,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臣妾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明天你就会明白了。”死到临头,这个女人还在意气用事,还一味的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天理。   天理是什么?她很快就会知道。   再过不了几个时辰,她会明白,这个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天理二字。    027李相之死   天亮了,李相自谧府中的消息震惊了上早朝的每一个人,让人惊愕的半天无法正常的思考,所有的人听到这重磅消息的时候,浮上心头的第一直觉是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容得人们不相信,位高权重且德高望众的相爷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自谧了,留给了世人太多太多的悬念和臆测。   但最让人臆想和揣测的是皇上的态度,脸色平淡的仿佛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而不是一个历经两朝在民间声望极高的堂堂一国之相,还是他的得力重臣。   所有的人一边盯着皇上那讳莫难测的神情,一边心里百转千回,暗暗惊心,皇上还是往常的皇上,并没有变成别人,但……那眉间的冷,眸中的阴,让他们知道,皇上,不再是那个隐忍的皇上了。   他真正的踏上了权术场。   意识到这一层,不只是以李相为首从前的中立派如今的保皇派还是倚仗三位王爷的各派系官员,都感觉到了一种威胁就在头顶盘旋着,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身上,谁也不知道。   心里都有着一个非常清楚的声音在告诉自己,皇上在着手整顿朝纲,相爷的死或许只是开始。   皇后贴身侍女惨案,最有嫌疑的就是三位娘娘。   皇后严刑逼供,于是有了御膳房一百三十五名太监宫女对兰贵妃的指控。   平静了一夜,原以来再不济以相爷的地位和影响,这件事势必让局势陷入对峙里,但才一夜,仅仅一夜,兰贵妃被囚禁在兰贵宫中,而相爷也……   难道皇后侍女两条人命真的是兰贵妃所为?   正当所有人暗中揣测的时候,内阁学士张大人出列,惶恐的跪在立上,高高举起一封奏章,哀痛的道:   “皇上,臣有事启奏。”   张大人的出声,打破了朝堂上的凝固气氛,群臣面面相觑之后窃窃私语。   这张大人可是相爷的得力手下,与相爷素有知己之交,他这个时候出来,莫不是为相爷鸣不平?   秦不值注视着跪在殿下的张大人,面无表情道:“准。”   张大人深深的叩首后缓缓的抬头,痛心疾首的出声:“臣……为兰贵妃求情。”   “大胆。”秦不值声音并没有提高,但言语中的威严和凌厉却不难听出。   为兰贵妃求情?一国之相死了,皇上不但不过问,反而如此凌厉的态度?这?   原本惊疑不安的保皇派官员们眼中遽然出现不安,皇后两名侍女惨死,兰贵妃真是幕后指使人?   对于皇上的不悦,张大人老泪纵横:“皇上,兰贵妃纵有千错万错,但相爷并没有错啊。”   真是兰贵妃!   听到这句话,群臣哗然之后皆若有所思,发生这样的事?唉!难怪相爷自谧,以死谢罪!   相爷德高望众,却晚节不保,这情何以堪?   秦不值两手紧紧的握着龙椅把手上,注视着张大人一字一句皆是痛意和冷厉:“张大人,相爷对朝廷忠心耿耿,为国为君为民,皆一片赤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现,兰贵妃不仅是触及国法,也犯下家规,朕念及相爷情面,打算让兰贵妃病逝以保全朝中支柱重臣,但……朕实在是痛心,相爷竟然以如此方式辜负了朕,难道这就是你们身为臣子对朕的忠诚?这样的忠诚,朕,不要也罢。”   “皇上息怒。”   大殿上,所有的官员们惶恐的跪倒一片,心里却为皇上的话中话而震动。   纵观整个朝堂,他们突然发现,这场没有意义的派系之斗是否真的有意义?   无论是大王爷,三王爷,五王爷谋反成功当上帝王,他们也依然是个臣子。   现在不需要拿命去赌,日夜担心,已经是个臣子了,帝王年轻,还只是个少年天子,相比而论,跟随这样的帝王比跟着另外几位王爷,出头的机会反而更大!   大王爷秦或一向轻佻不羁,一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自从后宫案发生后,也一反常态的用事不关己的态度面对朝堂上连续发生的两起惊心动魄的事情。   就算听闻相爷自谧的消息,也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并没有太过震惊,他又何尝不是在明哲保身?   就算退一万步来看待如今的朝堂。   或王有如此态度,也可以理解,后宫三妃嫔代表着朝中相爷、三王、五王三派。   三王秦觉被皇上派去灵州代天巡视,朝中发生的事情,他就算知道,也来不及赶回来主持,从某种意义来说,皇上胜在名正言顺,所以三王在这个回合,输给皇上。   至于五爷秦克?又岂是省油的灯?   这三人,必要的时候,为了保自己,都可以轻易的牺牲掉跟随支持他们的官员重臣。   他们到底要追寻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一份角逐?   众人时不时的偷窥探着前面的或王和五王爷,他们突然有些茫然了……   秦或半垂着眼,这些蠢人似乎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皇上为何在过了一夜之后就认定兰贵妃就是残害皇后侍女的凶手? .   而且李相的死,就不能是被逼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这大殿里有人想到了这个疑点,以阮心颜、秦不值的能力,弄出一些‘铁证’出来也不为奇!   正如阮心颜所言,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动声色的斜视了一眼一旁的秦克,嘴角微弯,他拭目以待,看她如何把林、吕两家拔根而起铲除?   秦克讽刺的笑了笑,眼中不无阴狠,这股火来势凶猛,他不主动出击,很有可能就会如李相一样波及,阮心颜,你真的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吗?   ……   兰贵宫传出凄厉的尖叫声!   “不……不可能……不可能。”李可恩本能的后退,退无可退后冲上前紧紧的掐住了她前面的太监脖子,眼中发出猩红的光芒,声嘶力竭的摇晃着,怒斥出声:“狗奴才,让你胡说,让你骗我,我掐死你。”   “咳……”胡公公本能的咳了一声后,窒息的痛苦让他脸色由红至青,两眼翻着白眼。   一旁的太监宫女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吓的跪立求饶:“娘娘饶了胡公公吧!”   “杀了你,杀了你,让你骗我,让你胡说。”李可恩此时已然陷入了疯狂。   看求饶没用,跪在地上的另一名太监小李子看着胡公公的脸色都快成黑色了,想到李相已死,而且娘娘说不定也会被处死,他咬了咬牙冲上去紧紧的抓住李可恩的手,强力的扳开她的掐住胡公公的手。   “你们还不快来帮忙,真要看着胡公公死?”小李子尖声斥责了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扳李可恩的手。   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惊疑的对望了一眼,胡公公平时待她们不薄,再说现在娘娘失势,能否活着还是个问题,她们需要胡公公的帮助。   两人连忙起身,三个人围着李可恩,拽的拽,拉的拉,扯的扯,几个人面红耳赤的上演着搏对之势。   李可恩双手难敌六手,一人难对三人,在胡公公断气之前,她被三人拽开了,主仆四人跌倒成一团。   李可恩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依然弯曲的手指,不可能,不可能,爹爹是相爷,位高权重,皇上还得倚仗他,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顾不得仪态尊容,她惶恐而凄然的抓住胡公公的手臂,身体隐隐的颤抖,整个人都有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胡公公,你骗本宫的对不对?我爹没有死,我爹不可能死的。”此时此刻,她唯一渴望的就是从胡公公嘴里听到她想要听到的话。   胡公公被她掐的还没有喘过气来,晕头转向的神智只有一半现在又被她狠狠的抓住了两只手臂,那传来的痛楚让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胡公公……”小李子惊骇的爬过去,直到探到他还有鼻息的时候,才全身虚软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抬头看着这个一直清傲冷漠的主子如今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他入宫十三年,妃嫔得宠失意的骄荣丑态,什么没见过?   只怕这位贵妃娘娘还犹在梦里吧?   “娘娘,相爷大人确实在昨晚上在相府中自谧了,娘娘就接受事实吧。”   李可恩全身一震,惚恍的看着小李子,回想着昨夜她有预感的莫名不安,还有……   “阮心颜……”她昨天说‘你明天就会明白的’。   是她,是她害死爹爹的,一定是她!   李可恩突然狂乱的冲出内殿……   “娘娘……”小李子与两名宫女愣了一会,连忙起身去追。   李可恩跑到宫门外,看着站立在那儿提出兵器的禁军,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忘了这里还有禁军在囚禁着她,她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出去。   别说跑去找阮心颜报仇,她连走出这座宫殿都不可能。   李可恩放声大笑,笑声放肆而狂乱,笑的眼泪横流,而后突然打住。   “娘娘。”小李子等人追了上来,焦急担忧的出声。   恨到极至,反而冷静了下来,李可恩闭了闭眼,青玉说过,急了慌了,不仅什么都不能做,而且还会给别人对付自己的机会。   在小李子等人惊讶的目光下,她淡然转身。   “准备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小李子等人瞪大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应答:“是。”看来主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氤氲缭绕的热气从水池里袅袅升起,李可恩褪去身上褶皱巴巴的衣服,看着铜境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目光呆滞,人不人,鬼不鬼,但这是她。   入宫才半年多,她的心里有了阴暗,懂得了地狱的存在。   因为她如今就身处在地狱里,受尽煎熬。   或许青玉说得对,她不杀人,那人就杀她,在后宫这个地狱,不想受煎熬,就唯有成为屠杀者。   “小李子,胡公公醒了没?”   “回娘娘,还没。”小李子低头,不敢看这个冷静的让他感觉到可怕的主子,低声回答。   李可恩顿了半响,然后淡声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本宫沐浴更衣后,要看到他,否则……”   缓缓的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李子,她微微一笑:“本宫虽然失势,但是,本宫打入冷宫,你们也得跟随本宫在那冷宫里一辈子不能翻身,如若本宫死,你们就得--殉葬。”   一字一句,非常清楚,而话里的威胁和戾气也非常的清楚。   小李子身子微抖,头,低的更低了:“奴才遵命。”   冷扫了一旁两名宫女一眼,李可恩起身走到水池边。   两名宫女立刻会意的上前,替她宽衣,伺候她沐浴。   央容宫。   吕曼华在内殿里走来走去,神情略有不安,李相的死,李可恩的定罪,恐怕不只是带给李可恩致命的打击,对她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惊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阮心颜根本就不可能会找到什么证据能证明李可恩是幕后凶手。   可是--她却有能力定李可恩的罪!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恐怕谁也救不了她。   如果能后悔,她绝不会鬼迷心窍的相信秦义,他已经疯了,她饶不了他。   “小姐。”贴身侍女小琴左右看了看,从发簪上抽下发钗恭敬的递到她的手里。   吕曼华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小琴点头:“是。”   走到梳妆台旁,细手的指甲从一个黑瓶里面挑出一点白色的粉沫,涂在了发钗上,再按住发钗上一个极为隐密的开头,等了片刻,发钗上出现了一条字……   吕曼华眼睛滑过一丝艳丽的神采,然后有着不掩饰的阴狠。   凤鸣宫。   阮心颜此时慵懒的半倚在贵妃软榻上,平淡无奇的五官因为那半眯半睁的眸瞳而蒙上层层纱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窥探纱帷后面的朦胧究竟是什么样的的风华?   莫诀站在她的身后三步之隔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的淡泊。   倒是一旁的有清时不时的偷瞄上几眼,自从明月死后,她就代替了明月。   自然也如同明月一样见识了阮心颜身上诡异的风情。   一名太监停在了外面,启禀道:“启禀娘娘,兰贵宫胡公公在外求见。”    028只欠东风   一旁的婉儿眉微挑动,李可恩终于醒了?   看了软榻上神情不变,连眼皮都未掀一下的主子,婉儿出声道:“传话下去,宣兰贵妃。”   “是。”太监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可恩在禁军的护送下,来到了凤鸣宫,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上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怔了很久。   “娘娘?”胡公公小心的上前提醒着。   李可恩收敛心神,踏步跨上台阶。   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内殿,看见慵懒倚在软榻上的人,一身的纯白,黑发披散在身侧,身为皇后,如此的穿着,实属不妥,但……那又如何,只要她是阮心颜,就算她身穿一身白的见她,她也不应该大惊小怪。   只是,认识到这一点,她付出的代价太大。   “罪妾参见皇后娘娘。” .   听闻李可恩这声‘罪妾’婉儿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   阮心颜依旧是半合着眸子,对于李可恩的到来,只是随意的挥手:“坐。”   “谢皇后娘娘。”恭敬的福身,李可恩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谦卑。   “兰贵妃要见本宫,有何事?”   李可恩敛下眼,恬美纯净的面容上褪去那一抹天真,一改骨子里面的优越和骄慢,谦卑而平和,呈现出另一番风情,清恬而平易:“罪妾有眼无珠,特来请罪。”   倚在榻上的人对于她的这番话似乎来了兴致,扬眼扫了她一眼:“哦?请罪?”   玩味的掂了掂她表现出来的诚意,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饶有兴味的问道:“兰贵妃何罪之有?”   “如果没有身为相爷的父亲庇护,臣妾什么都不是,而臣妾唯到今天,才明白这一点,以前不懂,冲撞得罪娘娘之处,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她需要活着。   她枉费了青玉的一番苦心,青玉的死,其实根本就是她的天真造成的,就算后宫里没有阮心颜,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教会她。   阮心颜坐起身,婉儿连忙上前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软的靠枕。   “既然兰贵妃如此诚意前来,本宫接受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跪安了。”不可否认,这样的李可恩确实是脱胎换骨,但--她似乎还是忘了一点,她不会永远给她机会,更何况这个机会是让她成长,让她进步,给她机会阻碍她?对于能阻碍她的人,她一律除,就如青玉。   李可恩沉默良久后,缓缓的下跪:“臣妾想活着。”她的命掌握在她的手里,是生是死,就看阮心颜是否愿意再给她机会?   阮心颜微讶:“你现在并没有死,当然活着。”   李可恩叩首:“臣妾如今命悬一线,惟有皇后娘娘才能救臣妾一命。”   “兰贵妃多虑了,听闻朝堂上与相爷交情甚好的数名大臣已经联名上奏皇上,求皇上看在相爷情面法外开恩,本宫想,皇上心存仁慈,会赦免兰贵妃‘大罪’的。”   李可恩抬起头,直视着她,直白的道:“娘娘想要做的事,并不是只有拿臣妾做引才能完成,只要娘娘留臣妾一命,臣妾可以帮娘娘完成。”   爹爹的死,就是为了保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活着,她还要见着娘。   阮心颜目光定在她身上,审视的打量了她一眼:“哦?”   迎视着被打量审视的目光,李可恩如梗在喉,但她告诉自己,她想活着,唯有忍,咽下苦涩和梗痛,强装冷静镇定,但背脊上却是止不住的寒凉沁心。   收回目光,阮心颜沉吟了片刻后,唇角掠过一抹浅弯:“本宫会考虑的,你先跪安吧”   “……是!”尽管她如此不顾廉耻的话低姿态,阮心颜还是如此的淡然,难道,她的机会真的错过了吗?   如果,如果是昨天晚上她如此,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看着李可恩在太监的引领下离开,站在一旁的有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出声:“主子真打算留她?”   阮心颜微笑不语,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今日心软,他日就是麻烦。   李可恩错过了她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就不要怪她无情。   ……   暮色中的山林在初秋季节,依然葱翠,远山屹立,山巅之上,云雾缭绕。   微风摇曳着枝叶,沙沙作响,在晚霞的映照下,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斑驳的斜阳就挂在树梢上,一点点地坠落,提醒着人们,黑夜即将来临。   而此时的林间小道上,一辆马车急奔着往前跑。   晃动的车厢门被推开,里面探出一个头出来看着驾车的人。   “相公,咱们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今晚是不是找个地方落脚,我怕夫人的身子挨不住。”   说话的人正是李管家夫妇,而李娘口中的夫人,正是李夫人。   李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离天黑还有一些时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马车里面意识不清楚的夫人,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后,他点点头:“也好,前面就一个小镇,今晚就在那让夫人休息一下。”他也想打听一下老爷怎么样了。   月如钩,繁星点缀着黑夜,初秋的夜,有如天上的月,清凉如水。   李夫人幽幽转醒,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帐,先是茫然的转动着眼珠,而后立刻清醒过来,欲起身下床,却全身虚软的倒在床沿边上,眼泪横流:“老爷……”   “夫人……”李娘连忙扶起了她,在门外听见动静的李管家也推开门进来了。   “夫人。”   “李力,老爷怎么样了?”   李管家低下眼,不让眼中的伤心让夫人看见,喃喃的出声:“老……老爷很好。”上天不长眼睛,竟然让老爷落得如此下场,在小镇一落脚,他就打听到了消息,老爷他竟然……如果夫人知道了,一定接受不了。   此时的李管家不知道,他在打听京城消息的时候,已经被人盯上了。   李夫人来回的看了看两人的神情,留意到了李娘眼中的红肿,心揪紧,强挤出一抹笑:“那就好。”   “你们都下去吧,我好累,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李娘低下心虚的目光,一路上为了怕夫人不肯走,她都用蒙汗药迷晕了夫人,幸好夫人醒过来,并没有追问,看来药性还没有过呢?   门被关上,李夫人死死的抓紧身上的被子,默默的流泪,夫妻多年,默契早已入骨,心灵早已相通……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回京城。   夜,渐渐深了,弯月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地挂上天空,一抹黑影似是幽灵一样停在客栈屋顶上,掀开瓦片查看着房间的情况,在确定床上的人是要找的人时,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小小的珠子,手一扬,桌上的烛灯灭了。   守在门里的李管家强撑着睡意,但头却是东倒西歪,根本就没觉察到房里的灯灭了,更不知道房间里面早已经偷龙转凤。   原本俯在桌上的李娘被换上了李夫人的衣服睡在床上,桌上的灯再度点亮。   黑影拎起昏迷的李夫人,李夫人的手无力的垂落,左手腕上的翡翠镯从衣袖里垂落在手上,黑影停了下来,把镯子从她手上取了下来,套在了李娘身上,一切妥当后,才再拎起地上的李夫人,从窗口而走。   一切,悄无声息,夜,再度寂静无声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两抹黑影悄然潜进了客栈,看着守在门外的李管家,其中一人点点头,横手一比划,满脸杀气,另外一名点头,两指飞快的抚上了李管家的脖子,轻轻一折,骨头折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瞬间即散。   房间里面李娘第二次被迷晕,被带了出来。   看着她身上质地上等的丝锦白绸衣,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翡翠镯,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很快就消失。   如果不是李管家面容扭曲的倒在地上,这里仿佛从来不曾来过别人一样,平静而宁和。   ……   浓郁的秋阳发挥着秋老虎的余威,刺白而浓烈。   凤鸣宫后园里的亭楼里,明黄色的纱幔轻轻飘扬,朱色的亭台外面站立着为数不少的禁军,禁军统领立在亭楼之下,亭台里面,太监宫女们手里的托盘有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所有人都恭敬的立在一旁。   秦不值与阮心颜两人相对而坐,石桌上有一盘棋。   秦不值左手拂着宽大的袖袍,右手捻着一颗黑子停在了半空中,盯着棋盘上的局面,抿唇一笑,落在了一处。   看着他落子的位置,阮心颜轻笑:“进步飞速!”   “这都是颜儿姐姐教的好。”被表扬的人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胜过外面刺白的秋阳。   端起一旁的茶,微啜饮着,阮心颜笑着点头:“如果你不长进,我教也没用。”这样的秦不值才是她要的,至于他心里面打的小九九,就不是她烦心的事,以后自然有人会替她烦。   这时,莫诀附身在阮心颜耳边低喃了一句,阮心颜抬头看着秦不值:“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猫折磨老鼠的游戏也该要启动了。   秦不值眸子微闪,随即敛下眸,起身道:“那好,不值就不打扰颜儿姐姐了。”   站在一旁的小忠连忙跟了上去,一旁手托托盘的数名太监宫女也都相继退了下去。   亭楼内,只剩下阮心颜,身后跟着有艳、有清和莫诀三人。   戏玩的执起一颗白子在纤细的手指间转动,阮心颜勾起一抹笑,秦克的动作也不慢嘛!那他是否料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呢?   “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莫诀应答。   “很好,今天晚上正是好时机,莫诀,你亲自去一趟。”她会让秦克知道,她早他一步,他输她,可不是输一步,没有人能阻止她铲除吕家。   “是。”   ……   李可恩睁大眼看着阮心颜,嘴唇微微颤抖,阮心颜不是人,她好狠的心!   仿佛知道她此时所想,阮心颜漫不经心的吹拂着杯中绽开的茶叶:“你可以选择拒绝本宫。”   像是听到极大的笑话一样,李可恩全身僵硬过后是悲哀的笑容,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出声:“我娘在你手里,我还可以拒绝吗?皇后娘娘。”   “别这样咬牙切齿,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本宫早一步,你娘此时已经落在了吕家手上,你还是难逃一死。”   “落在你的手里,我又何尝不是难逃一死!”   傻,她傻的无药可救,而她爹比她还傻,以为可以除掉阮心颜,可是结果如何?李家家破人亡,爹爹一世声名,却死的如此凄凉,而她…… .   “错了,落在本宫手里,至少本宫不会动用酷刑折磨她,而且本宫还可以承诺于你,不会杀你娘。”   特意咬重‘酷刑’两个字,阮心颜眼中阴戾之气若隐若现,明月受的罪,她会一点一滴的讨回来。   听闻李夫人虽然身子弱,但性子却是外柔内刚,到时她不杀她,恐怕她也不会活着,当然这一点,她不会点明。   酷刑两个字,刺痛了李可恩的神经,脑中浮现的是她看到过的那个画面,她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不,她不能让娘遭受那样的罪。   阮心颜不是人,她根本就是魔,她不怀疑真有必要的时候,她会绝对不会心软的折磨娘。   轻飘飘的冷瞥了李可恩的挣扎,阮心颜淡言:“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收到你娘的贴身之物,那人会告诉你,李夫人在她手上,要你去见她,而你当然想办法去见对方。”   “你娘在本宫手里,刚才,你已经亲自验证了,本宫手里的才是货真价实的李夫人。”   李可恩惨白如死人的脸色,双眼绝望而决然,缓缓的抬头:“……好。”她的路已经走到了绝路。   “很好,本宫拭目以待。”   阮心颜满意一笑,扫了一眼身旁的有艳,有艳会意,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瓶,从其中一个瓶内倒出一颗红色似血的药丸放置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钵中捣碎,再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入一滴如清水似的水珠,把两者抖匀后。   然后专心的在李可恩十指上涂上。   李可恩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有艳仔细涂遍她的十个指甲,连里侧也涂上了。   “一个巴掌挥过去,十个手指任何一个手指划破一点点对方的皮肤就行了。”阮心颜无视李可恩煞白的脸色,似笑非笑的出声。   李可恩不只是手指颤抖,就连身体都颤抖了。   莫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内殿里,向阮心颜点点头。   阮心颜脸上的笑容加深,很好,万物具备,只欠东风了。    029摧毁吕妃   皇宫淹没在黑夜里,却依然奢华。   当李可恩按着吕曼华为她安排好的路在寂静的皇宫里东转西弯,最后停下来抬头看清楚眼间的宫殿时,平静如死水的面容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让无数皇族闻之色变谁也无法撼动的三石殿,如今却因为皇帝的堕落而成废墟,不复往日的敬畏,而造成这个变故的人是一个女人,想到这,她如死灰般的心里再次激起淡淡的涟漪,同为女人,对阮心颜,她羡慕妒嫉和……恨!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得天独厚,可是和阮心颜比,她的人生就如同一只跳梁小丑。   不过,值得她安慰的是,跳梁小丑不只是她一个人。   比起她,或许今天晚上见她的人更可悲,更可怜。   吕曼华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来到这里,无非是想把一切都推在她的身上,让她真真正正的成为‘凶手’畏罪自谧!   却不知这是她自掘坟墓!自以为自己掌握着先机,殊不知她早已经成为了猎人的目标了。   她很想亲眼看看比她下场还要凄惨的吕曼华恐惧而绝望的画面,看看她到底会落得一个怎样的凄惨。   阮心颜会折磨她,她完全相信。   ……   阴暗潮湿的石室里,昏暗的壁灯高挂在斑驳的青石墙壁上,窜高的火苗随风摇曳,铁栅后的石室里摆设的刑具一闪一闪,如鬼魅一样令人惊惧的石室,着实令人惊惧。   脑中浮出前两日在这儿看到的画面,那受到酷刑折磨而死的凄惨的两人。   李可恩的心竟然很平静,超出她意料的平静。   她以为自己会怕,会惧,会惊,可是她没有。   因为她知道或许,死,并不可怕,活在后宫,才真的是可怕。   “你不怕?”   从墙角一处传出一道惊讶而兴味的声音。   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李可恩不需要细看,就知道站在那儿的人是谁?   低下头,目光定在了自己的十指上,盯着良久,李可恩才缓缓的出声道:“你想我替你背下这个罪名。”   不兜圈子的开门见山,语气也不是疑问的肯定。   石室内传来吕曼华阴暗的声音:“你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否则她今天也不会来见她。   对于她的话,李可恩并没有反驳,沉默了很久,她才抬头,环视四周一眼:“我想知道,为何要暗示让我知道?”她计划的如此天衣无缝,就连阮心颜都找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为何要让她知道知道?她很好奇。   吕曼华很爽快:“告诉你,不仅是以防万一,也是退路。”   说起李可恩这枚暗棋,她其实还是有些佩服起秦义的,他把所有的环节都设计的非常好。   李可恩如果报仇心切,必定会有所动作,李可恩无论做了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有益的。   混淆视听,拖延时间,甚至把一切推在她的头上。   如果她没有采取动作,那也无妨,以李可恩与阮心颜之间的怨恨,她不会帮阮心颜。   就算李可恩为了自保咬她一口,她也不惧,她不是李可恩,李相再如何位高权重,但其势力只限于朝堂上,手中没有兵权。   林家和吕家不同,无论是朝堂上的势力,还是兵力,都有着一棵大树在支撑着,而皇上还没收复皇权,又岂会轻易发动战争?   李可恩轻喃:“退路?”   如果是今天以前,或许她也会赞成吕曼华的有恃无恐和成竹在胸,但现在……她只可怜她!   与其说是吕曼华错估了阮心颜,还不如说是她错估了皇上。   不,不对,不只是吕曼华,还有她爹,还有朝中各派系,他们都错估了皇上和阮心颜之间的联系。   皇上自始自终都从来没有想过要除去阮心颜,他默许爹和林吕两家与阮心颜作对,是想收复皇权不假,但……来日方长,皇上脚根还未站稳,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当然是因为阮心颜了,她来阜国来的突兀,或许有一天,她离开也会突兀!那样的女人,岂会为阜国停留?   所以皇上需要急迫的收复皇权。   在昏暗的光线里,吕曼华无法看清楚此时李可恩的神情,但她的沉默让她感觉有些怪异,也与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会放过我‘娘’?”既然娘在阮心颜的手里,那吕曼华抓到的人应该就是佩姨了。   这样的对话才与设想的一致,吕曼华暗松一口气:“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否则别怪我无情。”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威胁意味十足。   “你……”李可恩一听,急了,猛地上前一步,与吕曼华拉近了距离。   对于她的激动,吕曼华不怒反笑,暗自得意,表哥这招将计就计确实高明,既然阮心颜把罪名扣在了李可恩的头上,她们就出手平息了结这件事。   只要李可恩一死,到时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都知道她是以死谢罪的,事情都了结了,阮心颜也没有借口再追查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查到她的头上来。   李可恩眸子一厉,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快速的上前一步,五指成爪,狠狠的在吕曼华脸上划过。   “啊……”吕曼华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楚传来,连忙抬手捧着脸,不敢置信的怒瞪着在划过后就退到原来位置的李可恩。   “你,李可恩,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不顾你娘的生死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遵守承诺放过我娘。”在这个时候,她顾不上李娘了,人性,都是自私残忍的,两个人必须要舍弃一人的时候,她当然会选择救她娘,而不是佩姨。   手上的湿濡感让吕曼华尖叫着扑了上去:“我杀了你。”   女人最重要的除了名节就是容貌,李可恩竟然敢划破她的脸,让她毁容,她要将她碎尸万段。   李可恩冷静的侧过身子,让她扑了个空,让吕曼华气的全身发抖,手指指着李可恩,半天无法出声,只能你,你……   李可恩冷笑,眼角余光扫过自己长长的十个手指甲,虽然她不知道她指甲上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听阮心颜交代的,这应该是一种毒,只有划破人的皮肤,毒就会进入人的身体。   既然是毒,发作的时间应该会很快,她倒要睁大眼瞧瞧,吕曼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看着她站在那儿嘲讽的看着她,怒火中烧的吕曼华恨不得吃了她,但直觉告诉她,李可恩一定有古怪。   李可恩看着吕曼华突然冷静下来的神情,嘴角的嘲讽越来越重:“你没觉察到不对劲吗?”   “你……”吕曼华骇然的发觉自己体内有一股热气不停的往头顶上冲,让她一张娇媚的脸红如晚霞。   “你用毒?”   李可恩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以防她向她冲上来,祸及自己。   热……好热…… .   吕曼华全身发软,身上瞬间出了一身的密汗,媚艳的脸庞红的极不寻常,媚眼发丝:“热,好热……”   李可恩狐疑的盯着宛如没有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上不停喊热的吕曼华,心中咋舌,这是什么毒?   虽然她很想眼睁睁的看着吕曼华毒发身亡,但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要离开。   看了一眼地上的吕曼华,李可恩迅速转身,但却突然又顿住,阮心颜利用她用这样的方法毒害吕曼华,外面此时说不定就有人在等着她,到时人脏并获……   阮心颜想要她死,她不怀疑。   所以,此时外面……   轻微的脚步声从幽深的走道中传过来,让李可恩的心猛地一跳,有人。   她左右看了一眼,身子飞快的藏到了石门后面的角落里,这是很黑,而且又是后方,不会轻易的被人发现,还能就着前面刑具上的壁灯可以窥见一二。   脚步声很轻,几乎落地无音。   李可恩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静静的看着一条黑影渐渐出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当她看清楚进来的人时,双眼倏地睁大,是六王爷?   秦义原本警觉的心在看到瘫软在地上不停的拉扯着衣服在地上翻滚蠕动的吕曼华时,大惊失色的冲了过去。   “曼华……曼华……你怎么样了?”   此时的吕曼华神智全失,外衣早就被她扔在一旁,身上只着贴身抹胸和长裙本,半裸的身体在地上紧贴蠕动着,感受着那一丝丝凉气,但越是磨擦,体内的火,就越烧越旺,让她痛苦呻一吟出声!   “热……好热……”   不够,身上的衣物贴在身上就像火一样灼痛了她,她狠力的拉扯着身上的抹胸,拉扯着长裙,发丝如同浸了水一样的贴在了脸颊上,脸上有五条怵目惊心的渗血的红痕,双眼中不停的滴泪,但眸瞳深处却是一股无法压制的狂乱。   秦义看清楚她此时的情形,惊的倒退了一步,血泪……蛇血,狐狸泪调制而成的血泪,是淫也是毒。   “曼……曼华……”饶是见惯各样场面的秦义此时也慌了神了。   男性的声音,男性的气息让失去理智的吕曼华如同饿狼发现嫩羊一样,双眼发出猩红的红光,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她如丧尸一样迅速而敏捷的扑了上去。   被她扯散的贴身抹胸也随着她这个动作而脱落,长裙连同里裤滑落在了脚上,扑在秦义怀里在他身上不停的摩擦扭动着的身体是裸一露无一缕的……   而且……她似乎像中了邪,发了疯一样的突然变的力大无穷,不停的撕扯着秦义身上的衣服,眼看着秦义的腰带瞬间被她扯掉,秦义连忙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眼睛喷火的望着她。   吕曼华目光涣散的哀求着:“……热……热……给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听到扑上他,她只知道,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石门后面的李可恩看着此时吕曼华的样子,惊的倒抽一口冷气,但好在她本能的用手紧紧的握着了嘴,而秦义也因为震惊而没有注意到石室内,还有一个呼吸声。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毒?是……是春药?   李可恩死死的握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出来,她的位置刚好在石室后面,背靠着墙,她只能盯着前面昏暗的灯下,那在地上不知何时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女人销魂的呻吟声如魔音穿耳一样,不停的在她耳边回荡,让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她闭上眼,但耳边的声音就越清楚,听得她头顶都快冒烟了,又怕自己会被发现,只能小心翼翼、别无他法的看着前方,不敢盯在地上的那两人身上,怕被六王爷发现,她的目光到处游移,但那里的情形,还是尽落入她的眼里。   阴暗潮湿的地上,吕曼华浑身赤裸地被压在六王爷的身下,伏在她身上疯狂的动着……   里面热火朝天,角落里的李可恩却冷的全身发抖,这样的画面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恶梦。   心,提在嗓子眼,眼角余光却一直下意识的瞥着吕曼华,看着她的脸越来越扭曲,听着她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声音,痛苦而淫-乱。   李可恩不敢再看的移开目光,但又不小心扫到压在吕曼华身上的秦义身上,又连忙移开眼光,盯着一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啊……”勾魂而享受的淫-叫让李可恩皮抖动了一下,也想尖叫,但她知道她只要发出半点声音出来,她的下场有可能就如同明月一样。   她不怕死,但她怕自己到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六王爷的手段很残忍,坊间尽知,更何况她亲眼见过,那些令人发指的酷刑,她可不想用在自己身上。   今天晚上,就算她没有看到这样的事情,但那毒是她下的,吕曼华对她的恨……   阮心颜好狠的心,一箭双雕,既可以摧毁吕曼华,又能借吕曼华的手除掉她。   李可恩不敢去想阮心颜后面还有什么手段,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让她全身一震:明月和有柔两条人命,本宫要两千人陪葬,是人,本宫杀人,是鬼,本宫亲自下地狱把鬼抓出来,挡我者,死!   所以,她挡了她,所以她李府家破人亡?所以她该要死?    030暗流汹涌   当外面传来纷杂而喧哗的脚步声时,李可恩的身体瞬间僵硬成石,看向前面依然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昏暗的壁灯下,依稀还是可以从他们的脸色神情里,看出他们还没有完全的解毒,还陷入在情欲里。   脚步声渐渐逼近,光线随着脚步声从幽深的走道传来,眼见着,就要抵达这里。   吕曼华有瞬间的清醒,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再度沉沦到情欲的旋涡,身体不受控制的缠上了身上的男人。   秦义的神智也只是半醒,耳中听到逼近的脚步声,心中警觉,但身体却不受他自己控制,本能的配合着吕曼华的纠缠。   这就是为何说血泪是淫也是毒的原因,与中血泪交合者,必定也会中血泪的淫毒。   两人的身体再度融合在一起,如同野兽交合一样,没有神知,没有羞耻的做着原始动作。   大批的太监宫女蜂涌而进,通明的火把把整个阴潮湿的石室照亮,李可恩蜷缩在石室门后面的身影也一点一滴的现形。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来人会是谁?心里无声冷笑,终于来了。   缓慢的抬头,却在下一刻,惊讶溢满她的双眼,怎……怎么会是林菱儿?   林菱儿冷冷的扫过里面的两人,而后转过身,背对他们与李可恩的目光对视,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用水泼!”   “是。”   很快,两名太监提着两桶水进来,一个一边,桶中的冷水毫不犹豫的泼上地上身体还在纠缠的两人。   哗啦……   秋初时节,气候逐渐转凉,石室里面的阴冷潮湿加上冷水的刺激让两人另外一半神智回笼!   两具身体迅速分开,无论是秦义还是吕曼华,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面的抓痕,咬痕和掐痕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在场太监宫女们都看了一眼后,就迅速的低头,不敢再看。   吕曼华全身颤抖,身上的水滴滴在地上,瞬间成冰冻,让她如置身于冰窖中一样的刺骨疼痛,脑子里面唯一的认知就是:她毁了……   秦义半闭着眼,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想法,一只完好的手扯过一旁湿淋淋的衣服欲盖上吕曼华的赤-裸的身体,却被她尖叫着推开。   “你滚开……你滚开……你毁了我……”   吕曼华因为绝望而疯狂,是他,是他,为什么他要出现,为什么要毁了她?   对于她的指控和尖叫,秦义的却作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平静而吃力的单手拿起一旁被水浸透的衣服穿上,半敛着的眼眸自始自终都是沉默,不曾开口出声。   “是李可恩,是李可恩,是她陷害我,是她陷害我……”喃喃自语陷入疯狂的吕曼华突然噤声,面容狰狞扭曲的令人不敢直视,因为她看见了李可恩。   “是你,是你,李可恩。”能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缩在石室门后面的李可恩,吕曼华因为恨而双目猩红充血。   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躲在这儿,也不必再躲在这儿,李可恩欲起身,身子一软,蹲在这儿太久,脚都麻了。   虽然心头疑惑出现在此的为何不是阮心颜而是林菱儿,但面容上却是冷漠,不顾脚上的麻软,她傲然孤立的起身,冷漠的面对众人,与林菱儿对视。   “是你,是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吕曼华两只手僵硬如爪,欲扑过来,但身子却软了下来,全身无力,而且痛楚不堪,脑中浮现出的画面让她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中透出死人才有的青紫,青紫色的唇,嗦嗦发抖,牙齿也咯咯作响,整个身子如同弹棉花一样半匍在地上弹跳着。   林菱儿收回与李可恩对视的目光,冷漠的道:“把兰贵妃、容妃、六王爷等押进天牢,听候皇上皇后发落!”   ……   惊天丑闻发生在后宫内苑,对各大派系官员来说,惊骇之大不亚于天崩地裂。   犯下滴天大祸的人是容妃,但捉拿此事的人却是华妃,夹在其中脱不了干系的还有兰贵妃。   一方代表着的是吕家,一方代表着的是林家,还有一方代表着的是曾经以李相为马首是瞻的保皇派一众官员。   朝中四股势力就有三股因为这一桩惊天丑闻牵涉其中,影响之大,牵连之广,难以用词语形容。   皇上三日没有早朝,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里。   凤鸣宫后花园中湖面上的亭楼中。   阮心颜注视着湖面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淡淡出神。   轻盈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皇后娘娘一颗巨石投进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不少人的身裳。”   阮心颜轻笑着转过身,淡淡挑眉:“那是否有打湿华妃你的衣裳呢?” .   林菱儿掠过她,目光停在了远方,幽幽叹道:“虽然输了,但……”   “你并不服气。”淡淡的接过她的话,阮心颜嘴角的笑容加深。   林菱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我并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权利。”   阮心颜淡笑不语,凭心而论,林菱儿确实沉得住气,任外面波涛汹涌,她仍然能保持泰然淡定的平静,就凭这份镇定,她就可以算是个人物了。   “可有想好脱身的对策?”   仿佛老朋友聊天一样,阮心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掀开杯盖淡声问道。   林菱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再好的对策,如果你无心放我一条生路,也是枉然。”她掌控着阜国最核心的皇权命脉,她的决定就是皇上的决定,阮心颜,难怪她敢狂,敢狠,敢毒。   “你很坦白。”   “当然,如今的局面,面对你,还玩弄那些心计,无疑是自寻死路,恰好,我应该没有这么笨。”   “这也是你一直不肯出手的原因?”   “在我没有找出你的弱点前,我不会傻的自动送上门,让你有机会杀我。”吕曼华空有一副狠毒的心肠,却终是沉不住气,这也是她一直不肯与她联手的直接原因。   “那现在?你不是自动送上门了?”阮心颜淡笑地轻睇她一眼。   林菱儿饮了小口杯中的花茶,美丽倾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艳绝的笑容,似是没有听到阮心颜的话,欣赏地说道:“味道很独特,有花的香,有蜜的甘,还有茶的醇,融合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   “花蜜与茶再加上养生药材熬煮而成,很适合女人饮用。”   “有如此七窍之心,世上也只有皇后一人。”林菱儿真诚的赞扬。   “世人枷锁套在女人身上,无才是德,但无貌则是盐,华妃有才貌双全,又何尝不是世上一人?”阮心颜搁下手中的杯盏,抡起宽大的衣袖,执起一子:“有兴趣来一局?”   林菱儿微笑,摆手示意:“乐意至极。”   你一子,我一子,一场角逐悄无声息的开始,亦悄无声息的结束。   看着残局,林菱儿怅然若失,但随即一笑:“胜者为王的道理亘古不变。”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择良木而栖,又如尝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推开石桌上的残局,阮心颜淡笑。   林菱儿神情一怔,垂下眼半响,方才抬头深看了她一眼,福身道:“打扰了,告辞。”   看着林菱儿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阮心颜敛下眼,看着桌上的棋局,执起一颗子,注视半响,轻叹一声,可惜了!   ……   阴森天牢内,李可恩蜷缩在角落里,不悲不伤,对于隔壁铁栅栏里伸出来的手和狠毒的咒语,她全然的漠视。   吕曼华两眼猩红如野兽的盯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李可恩,恨不得咬碎她的骨头。   “李可恩,别忘了,你娘还在我手上,我告诉你,她一定会死的很惨,很惨,很惨。”   李可恩无声一笑,埋在两膝之间的头缓缓的抬高,苍白的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轻笑:“死的很惨,很惨,很惨?呵呵,我毫不怀疑。”也正是吕曼华的下场。   “你……”吕曼华全身无力的跌坐在阴冷的地上,抱着铁栅,身体里面传来的那股熟悉的火热令她全身一阵战栗,抓住铁栅的手青筋暴突,一张惨白的脸慢慢的变的火红,与紫色的唇,构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李可恩讥讽的看了她一眼:“真没想到,你骨子里面会是如此的淫荡,青楼妓女见到你,也甘败下方。”   吕曼华颤抖的蜷缩在一起,不,这只是一场梦,这不是真的,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   似乎是掐好了时间,牢门被打开,一名脏的看不清面目的刑犯被送了进来,手脚上都拷着沉重的铁链。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吕曼华恐惧的叫起来,但抱着铁栅的手却本能的松开。   随着吕曼华的尖叫,与吕曼华相邻的牢房内,传来杂乱的脚链拉动声。   那是秦义的牢房,三人的牢房相隔一道铁栅,却又不能接触到彼此。   此时秦义眦目欲裂地看着被推进吕曼华的牢房内的脏汉,喉咙内发出野兽般的呜呜声,他的舌头在他一关进牢门的时候,为防止他寻死,就被割断了,他现在是有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在他眼前上演,却无能为力。   李可恩把头再度埋进膝中,对于等一下即将上演的一幕,她也看的麻木了。   吕曼华初时,撞墙,咬舌自杀,但这里就仿佛有一双眼睛一天十二个时辰粘在了她身上,但凡她有丝毫的动作,都会被及时制止,每当她身上的毒发作的时候,就会有人送一名粗鄙刑犯过来……如今的她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可是却无能为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李可恩闭上眼,任由意识飘荡,她相信,吕曼华很想死,每天的这个时候于吕曼华来说,是一种比酷刑还要残酷的摧残,酷刑残伤身体,可是吕曼华的摧残却是灵魂。   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灵魂上的摧残?   阮心颜,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何时,才肯给我解脱?   ……   夜,渐深,子时已过,克王府书房暗阁中,此时气氛安静的可怕,坐在首位上的秦克淡淡的扫过众人,启唇道:“各位大人就没有想说的话?”   如同早朝的形式摆设,主位下,两排位置,上面坐着四五名官员,能坐在这里,皆是有份量的核心官员,平常出谋划策献计。   但此刻,他们也只能是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都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前方的吕大人身上。   吕大人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成大事者,当顾全大局,死一个女儿,又有何妨?   “王爷,臣以为,当断则断,断斩则斩。”   此话下出,其余的几位官员都暗自点头,虽未出声,但都表示了赞同。   秦克垂下眼,眼睫下的阴影投射在他尔雅的面孔上,有着莫名的阴戾之气。   “王爷,已经三日过去了,宫中一直没有动静,皇上也三日未上早朝,再不行动,恐怕……当真让他们逼供些什么出来,就迟了。”座位仅次于吕大人的一名大人起身道。   “正因为皇宫一直没有动静,本王才不能中了他们的计。”   秦克满眼阴郁,六皇弟对于阮心颜的恨,他心知肚明,他执意要行动,他也是默许的,他原是想,见拆招拆,让六皇弟弄出些风雨出来,他总会有机会行动。   但他没到,秦不值竟然会想到把三王兄调出苍都,派往灵州巡视,这个命令来的太突然,也太名正言顺,没有人能找到理由反驳,否则就是忤逆,祭天祈福一事也化为乌有。   这等同于将是敌亦也是友的他和三王兄两股势力拆分了。   三王兄不在朝中,三王一派都不会轻举妄动,这无形中,就成了他一个人与皇上单打独对了。   难怪阮心颜敢在这个时候动他。   但是,为何,她又要把林家牵扯进来?她究竟还有什么后招?   吕大人眉头皱的更深了:“三王爷不在朝中,而或王爷又隐晦低调,保皇派自李相死后,群臣无首,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   “听闻或王妃时不时的就会进宫向皇后请安,这……会不会是皇上和或王早有联盟?所以或王才会如此讳莫如深的态度?”一名官员进言。   “臣也担心有这种可能出现,自从两妃入宫后,或王的行事作风就低调起来,就算是在朝堂上,也不会轻易出声。”   另一外官员也出声附合。   秦克目光暗不可测,摆手,示意安静。   原本几名讨论的官员都噤了声。   “天牢之内,必定严防死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达到目的,是时候用到最后一步棋了,吕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如果事成,自然吕家不会损失,万一……为了自保,他也只能是舍弃吕家,如今他羽翼丰满,亲自执事,就算少了吕家,他的势力也依然稳固。   吕大人慎重的点头,低头恭敬的道:“是。”   ……   或王府。   “大皇兄为何不趁此机会……”如今正是降去林吕两家的大好机会,为何大皇兄不动?   秦或摆手,制止了秦连的话。   “按本王说的做。”林吕两家根本不需要他费神去除了,阮心颜既然出手了,自然就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秦连虽疑惑,但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领命:“是。”然后退了下去。   秦或目光一凝,计划想要行动起来,还需要一枚重要的棋子,这枚棋子也该要发挥作用了。   老三老五就算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想要除掉秦不值,就要先除掉阮心颜,这个认知,大家都没有错,但方法错了。   这一年来,他冷眼旁观,再结合他曾经也和轩辕砚有过一些接触和了解,轩辕砚派阮心颜前来,目的当然是阜国。   阮心颜之所以在阜国盘根稳扎,是因为她抢得了失机,掌控了秦不值。   她与秦不值是相辅相成的,秦不值比谁都清楚她的目的和浩国对阜国的野心,但他的一切,是她给的,所以在他根基未稳前,他并不想削弱她的权利,他想要的是如何让自己强大。   而他,就要利用秦不值和她之间的这种联系……以及,他精心走的一步棋! .    031谁是主谋   夜晚突然起了风,秋老虎余威,仿佛在一夜转淡,半弯的月下,整个皇宫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纱,清凉沁人。   凤鸣宫,玉清殿白玉池中,诺大的宫殿除了偶尔传出来的水声,就是安静。   层层金纱帐帷内,阮心颜浸在玉露池中,任由温热的温泉水拂过肌肤,静泡了些许时间才深吸一口气,连人带头一起沉入水中,清澈的水池中飘浮着的花瓣里是三千青丝,水面上吐出一串串水泡。   有艳,有丽两人一人捧着素白的寝衫,一人捧着绢布守候在池边。   婉儿放轻脚步走了进来,听着咕噜咕噜的水泡,不需要提醒,眼中有着了然,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的习惯自然清楚。   水声起,有艳两人捧着衣服靠近池边,婉儿也走了进来。   凝脂雪肤胜过出水芙蓉的绝美,不解世事,不谙红尘的宛在水中央。   宫灯璀灿,透过层层金纱帐帷,投射在白玉水池中泛起金色的粼光,炫目的玉体晶莹纯白,淡金色的荧光水珠溢满肌肤,让人会不由自主的惊羡起它能如此亲近的贴近于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身体。   阮心颜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微微一笑:“这算不算第二次发育?不过好在也终于是开始长了。”   丰胸,纤腰,翘臀,一年之间,她的身体从清瘦干扁到如今的玲珑有致让她自己都有些惊奇,好像自从一年前脱离处子身之后,她的身体就开始进行了第二次发育,终于有点肉了。   婉儿认真的道:“主子很美。”再美的女人在主子身边,也只会成为主子的陪衬,这就是主子的独特之处,一颦一笑,一挑眉一扬眼间,尽是无尽的风情。   对于婉儿的话,阮心颜只是淡笑不语,伸长手,任由有艳两人为她套上雪白丝滑的寝衫。   美与不美,其实并不重要,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是对男女之间最好的诠释,而且她从不认为一个女人的魅力,仅仅是因为美貌。   婉儿上前为她擦拭着湿沥的秀发,迟疑了一会,才淡淡的道:“李夫人自谧了。”   阮心颜面无波澜的点头,意料中的事情。   “那……”李可恩?主子似乎并不急着处决李可恩,这是为何?   “暂时留着她。”她对她来有用处,是她的一步重要的棋子。   婉儿惊讶,暂时?主子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大多时候是可以猜中主子的心思,但那是主子愿意让她知道,她才能从她的面部表情中得知,但如果主子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她哪怕是跟在主子身边,也无法从她的神情中窥探得到。   这也让她的心里有些怅然,这样的主子让她很有距离感。   ……   深夜时分的皇宫,安静的可怕。   此时离天牢最近的宫道上,脚步整齐划一的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人身穿肃冷的银灰色戎装,左手端着盔甲,右手握着一支长枪,正大步朝天牢走来,他身后跟着约莫二十名士兵。   带兵把守在天牢门外的禁军统领魔的四大副将之一的马副将在看清楚来的人后,微微一笑,上前抱拳道:“王副将。”   来人一张严肃的脸,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禁军后落在马副将身上,脸上方露出一丝笑容,朝他抱拳道:“交给我吧!”   马副将点头,然后一挥手,两人带领的士兵进行了换岗,皇下下令,天牢由禁军四名副将轮流严守,此事事关重大,他们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只能谨遵职守,不在自己当值之内,出现任何差错。   “告辞了。”朝着王副将重重的抱拳,也把责任交托了下去。   “慢走。”王副将也是重重的抱拳,接下了责任。   看着马副将带着兵撤离的身影,王副将眸子微闪,目光锐利的巡视着四周,命令道:“天牢重地,严守防范,不能有任何人进出,若有半点差错,就是砍了你们项上人头也无法抵罪。”   “是。”守候在两旁的士兵回答声在寂静的夜里尽显夜的肃然。   王副将满意的点头,随即左右各点了一人:“你们跟我进天牢巡视一遍。”   “是。”两名士兵出列,恭敬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天牢内,尽管走道墙壁上都点着照明的火把,但依然是暗沉阴森的,长年不见天日也使得这里空气里蔓延着的是呛鼻的霉味。   走过通道,空间也大了起来,天牢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名瘦干的中年男子大咧咧的提脚坐在凳子上,时不时的从桌上小碟上捻起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动着。   听见动静,他抬头,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连忙点头哈腰的站起身,两手在衣服上擦拭着,讪笑巴结的上前:“呦,王副将当值了?”   王副将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张监头,今晚怎么你亲自当值?”   “嗨,这还不是因为天牢这几日关押的犯人不比寻常,又还没有审判,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卑职担心这些卒子们一不留神犯下大错连累小老头晚年不保,这不,只得亲自守夜了。”今天已经是第四夜了,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皇上早日审判啊,否则人放在他监守的天牢内,万一有什么好歹,这个杀头的责任,他负担不起啊。   不过,说也奇怪了,如此惊天大事,按常理来说,皇上不是应该立即审判吗?为何……奇怪!   “难得张监头如此细心慎重,本将定当禀明皇上。”   张监头回过神来,听闻王副将的话,眼睛一亮,干瘦腊黄的脸上堆挤出来的笑容更灿烂了,连连作辑:“卑职多谢王副将在皇上面前替卑职美言两句,小的一定不会忘记王将军的恩情。”王副将上头虽然还有统领大人,但怎么说也是皇上身边人,他肯提拔他,他也不用一辈子守在这天牢内。   “张监头不必客气,是张监头重职,本将由衷的欣赏。”对于张监头的感恩戴德,王副将脸色依旧是严肃冷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是,是……”张监头连连哈腰。   “本将按例得去巡视一遍犯人了,带路吧!”   “好嘞,您请,您请!”张监头连忙取过一个火把,上前领路,往里面的重监牢房走去。   王副将跟在张监头后面,在走进里面的三间牢房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变,斜眼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名士兵,一抹精光从眼角一闪而过,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五指间出现一根银针。   里面的牢监非常暗,又是夜幕深重,饶是有点武功底子的他也只是能勉强从前面张监头手里的火把余光扫过时,看清里面人的方位而无法看清楚长相。   略一思索,想起他接到的命令,三人都杀,这里是三个人,而且是两女一男,应该就是六王爷和容妃、兰贵妃了。   趁着前面张监头和身后两名士兵都没有察觉之时,他手一翻,巧劲一出,指间的毒针悄然声息的飞去。   他提高耳力,在他的毒针射出后,他分别听到了三声细微的闷哼声,很显然他一一射中了目标。   针尖上面的毒剧毒无比,一旦进入人体,便不消瞬间,就会毒发身亡。   而事实也证明,在他发出毒针之后,三人便没有了呼吸气息。   嘴角微微一勾,天牢确实守候森严,如果不是他,还真没有人能混进来。   ……   纵使皇上三日不曾早朝,但身为臣子,每人每天还是必须准时的出现。   离早朝时间还有一刻钟,满朝文武大臣都在正大殿的偏殿等候早朝。   虽然一大群人,但气氛却是凝固和僵化的,尽管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的官员,但比起从前那种热烈的气氛,哪怕是虚以委蛇,也比现在的这种诡异的沉寂好多了。   环视四周,或坐或立的大臣们,眉眼间都不难看出凝重。   在发生了如此惊天大事后,一些派系的核心大臣都保持了沉默和低调,就怕口无遮拦,祸从口出。   吕大人坐在一旁的椅子,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神情从容镇定的秦克,心里难掩紧张,无视一些投射在他身上的幸灾乐祸还是担忧紧张的目光,他现在只想知道的是,事情成功了没?   王爷不惜冒着暴露隐埋在皇上身边一枚重要的棋子来办此事,自然也是尽他最大的能力保吕家,事关吕家存亡……   秦克坐在一旁,端起一旁的杯盏优雅从容的掀开饮啜着。   秦或跨进偏殿,目光直接落在了他身上,绝美的唇型微微上翘,慢步走来,懒洋洋的出声道:“一大早,五王弟就有品茶的心情?”   秦克没有抬头,温文尔雅的面孔上绽出一抹轻笑,微合上眼,似是回味着茶的香醇:“大王兄难道没有心情?”   抬起头,笑看着秦或,眼中的笑意深不可测。   似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深沉,秦或轻轻一笑,笑容在那张美丽的面容上绽开来,妖艳媚惑。   “本王确实是没有心情,宫中发生如此惊天大事,皇上三日未曾早朝,本王如何能安心?哪像王弟如此……漠视?”   两派系的首脑之间的对话,也让在场所有官员都竖直了耳朵。   “漠视?大王兄恐怕是误会是王弟了,就如大王兄所言,宫中内苑发生如此惊天大事,才更要查清楚究竟事情的真相?但皇上却避而不见,三日未早朝,皇上此举,恐怕并不合常理。”秦不值三日不早朝,阮心颜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大皇兄葫芦里又是卖什么药?   秦或眸子微闪,惊讶出声,声音微微提高:“真相?真相不是容妃与六王弟……”   “是吗?”打断他的话,秦克挑眉:“皇宫内苑,你我皆不在现场,又怎么能肯定这背后并没有惊天阴谋?”   “捉奸在床,容妃与六王弟被华妃当场捉拿,又岂会有惊天阴谋?”   “哦?本王倒不这样认为,不是还有兰贵妃也被捉拿在场吗?先不论兰贵妃是受何人指使陷害容妃和六皇弟,但凭她残害皇后婢女一案,皇上还没有判决,如今又加上陷害容妃和皇族,这罪,恐怕不轻!相爷虽死,但在场不乏与相爷志同道合的昔日好友,怎么?各位大人就没有话想说吗?”   秦克抬眸冷扫一眼在场一些保皇派官员,若有所指的道。   一旁皆没有放过两位王爷对话的众官员,面色各有变化。   “臣不认同王爷之言,王爷既然也有提到兰贵妃是受人指使了,但在坐的各位何不想想?兰贵妃是如何在禁军包围之下,出现在三石殿?难不成兰贵妃会遁地不成?而且一个被圈禁的人又是如何有办法得到这些那些所谓的血泪?难道这一切,各位心里就没有疑问吗?” .   大学士张大人犀利的出声反驳!   一些大臣们不由自主的点头,无论是五王爷,还是张大人,他们的话都各有理,提出的疑问,也都确实存在。   秦克对于张大人的反驳,不仅不恼,反而勾唇一笑,淡声反问:“华妃的出现,难道就没有可疑吗?是受人指使?还是……她就是这一切的主谋?或者……”   刻意停顿的语气,成功的让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秦克抬头直视着秦或,似笑非笑的道:“先是皇后婢女一案,再来是容妃私通一罪,两起案件仅仅相隔两天时间,皇后、兰贵妃、容妃、华妃后宫无人能幸免,都牵涉其中,究竟谁才是受害者,谁才是主谋?”   “或者说,所有人都是受害者,那么,放眼整个朝廷,谁又能两袖清风如同看戏一样置身事外?大王兄,你说呢?”   整个偏殿,三派系上百名官员均为秦克话中的隐晦而为之一震,有些大人手中端着茶杯的手均为之一抖,投射在秦或身上的目光也都阴晴不定起来。   秦或嘴角的笑容微僵,老五……竟敢把这脏水往他身上泼!   “上朝……”   正在气氛诡异而紧张的时候,殿外传来太监高昂悠长的声音让整个偏殿都再次一震,皇上今日上早朝?那?     032公开审案   秦不值端坐在宝座上,冷冷的俯视着众人,今天,他要重新把这朝堂上的势力打乱,他会让他们知道,他,才是那个手掌他们生死大权的人。   他的一直不出声,让本不冷凝的气氛越来越僵硬,站在大殿的群臣顿时有一种手脚不知道放那儿的局促和不安。   以大学士张大人暂时领头的保皇派此时心情最复杂。   按理来说,他们是支持皇上的派系,如今能有一举攻破朝中对峙局面的大好机会正是他们一直努力和希望的,可是……代表他们忠诚的相爷以死谢罪,这已经让他们无措了,而相爷千金深陷两大案件,对他们来说,可是坐立难安。   既想相信相爷对皇上的忠诚,还原事实真相,还相爷一个清白,又怕这两件足以让任何一方势力吃不了兜着走的大案真是兰贵妃所为。   毕竟在他们看来,相爷是相爷,忠诚不容怀疑,但兰贵妃本就是为了争权夺势而进驻后宫。   难保她不为急于功利,或是为了私怨而……惨败!   终于,秦不值出声,但他的话却无疑给本就局促不安的众臣泼上了一波冷水,而且是淋头直下,让他们瞬间因为震惊而石化。   “昨天晚上,禁军严守的天牢被人潜入,三名犯人身中巨毒,死在牢中。”   秦不值说完后,阴鸷的视线来回的巡视着底下人的表情,俊俏的脸庞绷直冷硬,挑眉扬眼间不难窥视出他的冷酷。   秦或皱眉,就算老五还留有暗招,阮心颜真的就没有防范?   等等,刚才皇上说的三名犯人?   似笑非笑的斜视了一眼身边淡定从容的秦克,眼中深意加重。   三名犯人?这也意味着死的也有可能就是三名犯人,而非……不然,在这朝堂之上,他大可直接点名道姓?   看来……这一次还是阮心颜棋高一筹了。   守护天牢的可是秦不值的禁军,老五在禁军里有人?而且职位不低,否则就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天牢杀人灭口?   对于秦或的斜视,秦克眼观鼻、鼻观心,一派事不关己的冷淡,但心里却百转千回,三名犯人?皇上为何不直接点名道姓?难道?失败!   冷眸微微一紧,心中飞快的思考着可能性和--对策!   吕大人一直悬的高高的心听到此话后悄然的松懈下来,暗暗轻舒一口气后眼中浮出一丝复杂,事关吕家一族,他别无选择,只能以大局为重,曼儿,你别怨爹。   但随即又想起皇上的话,心又提了起来,略一思索之后,他出列,谨慎而又不失担忧的话气问道:“臣敢问皇上,死的‘三名犯人’是?”   吕大人的话也是在场所有人心里最想问的话,无一不提着心,侧耳细听等候着皇上的回答。   秦不值眼中的阴沉若隐若现,唇角勾起嘲讽冷凝的弧度,并没有直接回答吕大人的问话,只是冷冷的命令:“宣昨晚当值的王副将和天牢牢头。”   对于站在底下的众人,是人是鬼,他心中有数!   很快,王副将和张监头就出现在大殿。   相比较王副将的冷肃镇定,张监头就慌张惶恐多了。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不值扫过两人,目光锁定在王副将身上,微眯眼道:“昨夜子时过后是王副将当值,却在你当值的时段里,三名犯人被毒杀,你可有话说?”   王副将听言,刚硬的面容倏地绷紧,重重的匍首,并不解释,只是直接请罪:“末将失职,请皇上赐死。”   听着王副将的话,张监头吓的全身发抖,战战兢兢的紧跟其后:“卑……卑职失职,求皇上赐罪。”   他还沉浸在昨天晚上王副将说会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他升官发财的美梦上,没想到今天一早美梦变成恶梦啊,这一定是老天惩罚他贪心,呜呜……早知道他还不如安安份份的当他的牢头呢?至少,他还可以吃香喝辣。   “既然你们都知罪,朕就成全你们。”不管奸细是他们中的谁,这两人他都不会再重用,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真正的奸细。   “皇上开恩……”禁军统领出列,跪地求情。   “怎么,孙都统要为王副将求情?”秦不值眸光一沉,冷冷的问道,他能提拔孙有福起来,也能废他,前禁军都统赵寿良的下场,他不是没看到。   孙都统顿了一下,沉默了半响才缓缓的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再怎么说王副将也是他的下属,于情于理,在职在责,他都有必要出声。   “说。”秦不值霸气的一弯腰,左手撑在左膝上,眼神高深莫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孙都统,无形中尽显霸主的狂放气势。   这种毫不收敛的气势出现在年仅十一岁的帝王身上,已经震动人心了。   底下众臣心里均为之一震,心里各有所动。   秦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纵使他很不想承认,但秦不值身上的王者之气还是让他心情复杂。   孙都统恭敬的低头:“王副将失职,但罪不致死,皇上三思。”   跟在皇上身边一年多,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他看到的自然比别人看到的多,所以心里也非常的清楚知道皇上绝非傀儡皇帝,朝中政事都是皇上亲自处理,并非坊间传闻,是皇后操纵着皇上,阜国朝政是在皇后手中。   “克王认为王副将是否该死?”秦不值挑眉问向秦克。   秦克心里一惊,皇上这样问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心里迅速的一转,他沉声道:“王副将失职是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臣担忧的是王副将失职背后的两大隐忧。”   “哦?是哪两大隐忧?”秦不值来了兴趣,慢慢的直起腰。   秦克环视左右,神情微微凝重起来:“天牢外有禁军严守,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天牢内有牢头狱卒把守,能无声无息,不惊动禁军和牢卒,就能毒杀‘三名犯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潜入天牢的人要不就是禁军里面有异心人,这是其一隐忧。”   话音刚落,孙都统率先跳了出来,脸色黑沉。   “不可能,昨夜守天牢之人是王副将,如果禁军有人擅离职守,他不可能不知道,克王此话,是栽脏嫁祸。”他麾下四名副将皆是他精心从十万禁军挑选而出栽培的,他绝对信任他们,自前赵都统与皇后私谋叛变,不仅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还连累赵氏满门,他就以此当鞭策,时刻提醒自己,一定不能重蹈赵都统之路。   所以,自他被皇上从众副将之中提升为禁军都统,掌管十万禁军后,他就发誓,这一生一世,只效忠皇上。   而今天克王一番话,无疑对他是一种莫大的污辱,四名副将,他绝对信得过,克王不相信他手下的副将,就等于不相信他一样。   秦克冷笑,丝毫不理会孙都统的黑脸,继续说道:“其二隐忧就是,如孙都统所言,要不就是牢卒里面有奸细,栽脏嫁祸给禁军,是有心人存心想要皇上损兵折将,让皇上对效忠君王的禁军心生不信任,也让禁军对皇上的不信任而……不满,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此两点隐忧,对皇上来说,都可大可小,就看皇上如何定罪。”   秦克的话无疑是一个地雷,而引燃这个地雷的人是皇上自己。   孙都统不敢抬头看秦不值此时的脸色,不只是他一个人低下了头,在场不少大臣都低下了头,在心中暗暗猜测着皇上会如何化解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秦或心中玩味,老五真是厉害,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露,不仅没有半点破绽,还能不动声色的挑拨皇上与禁军之间的隔阂,要知道,无论是禁军还是天牢,都是秦不值的人。   他的心里也和在场不少人一样,很是好奇,秦不值该要如何处决?   哈哈哈……   秦不值突然猖狂大笑,笑的众人莫名其妙,也笑的人心生不安。   笑了好一会,他才停止笑声,命令道:“宣华妃上殿。”   “宣华妃娘娘上殿。”太监尖昂的声音拉长。   林菱儿从外殿门缓缓的走入,脚步轻盈无声的踩在华贵的地毯上,华美的宫装,绝美倾城的容颜,婀娜身姿,婷婷玉立,美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好一个国色佳人。   随着她的上殿,群臣里也起了一些骚动,林家一派系的官员皆眼露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少人都不约而同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林大人。   事实上,林大人此时的震惊和意外并没有比在场的众人少,看着场中缓慢走来的菱儿,他心里的疑问更深。   但目前局势不明,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无视两旁众大臣注视的目光,美人盈盈一福身。   “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爱妃平身!赐坐。”秦不值挥了挥手,一旁的太监连忙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过大殿前右侧。   “谢皇上。”林菱儿优雅镇定的在软椅上坐了下来。   一双秋眸环视在场的人,最后转向坐在上方宝座上的秦不值,微微颔首:“皇上,您可以开始了。”   秦不值挥手,一旁的小忠连忙出声:“传兰贵妃,容妃,六王爷上殿。”   随着小忠的声音传散开来,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静若空谷,只闻得一声比一声轻细而压抑的呼吸声。   一旁跪着低头的王副将身子轻轻一颤,虽轻微,而且转眼即逝,但一旁离他最近的孙都统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他刚才留意到了王副将的轻颤,心中惊骇万分,难道……   当三人被提上来的时候,抽气声在整个大殿彼起不落。   秦或眸光微闪,秦克也微皱眉。   吕大人惊喘一声,脚步不受控制的倒退了一小步才定住身子。   三人中,兰贵妃一身暗黑色的夜行衣,发丝虽凌乱,但冷漠的神情和她身上完好无缺的衣服,由此可以看出她虽关押在天牢,但没有受到刑讯逼供。   至于容妃,最让人感到震惊的就属她了,在场人记忆里的容妃妩媚潋滟却不失纯直之气,但此时此刻,趴匍在地上的女子,那憔悴苍白的面孔,惊恐、凄然、涣散、淫靡一一呈现在她的神情里,让人不敢置信这就是那个记忆里的容妃?   而六王爷秦义是自始至终都是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短暂的沉寂过后,秦不值出声:“昨晚三名犯人被毒杀在天牢中,王副将究竟何罪,朕稍后会判决,在这之前,朕就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命人亲自在这大殿上审理兰贵妃、容妃两案,也希望平息满朝官员对朕以及朕后宫的臆想和猜忌。”   “皇上既然有心公开审理此案,那……臣就听听这案件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五王弟,你说呢?”   对于秦或的暗中挑衅,秦克清淡一笑:“既然如此,臣就洗耳恭听。”   两位王爷都已经表态了,其他官员当然也不会反对,只不过,牵涉到其势力之内的官员则还是难以平静,悄然的提起了一颗心。   秦不值环视在场一眼,定在了某一处,声音一沉:“林大人。”   林大人一惊,连忙出列:“臣在。”   “今天的主审官就由你担任,或王、克王为辅审,辅助你审理此案。”   林大人听言,不由自主的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无声的女儿,在看到她眼中的示意后,他紧张的心才稍微松了一点,沉思片刻后,他恭敬的答道:“臣遵旨。”   一声令下,主审桌就摆上了大殿,被任命为辅审的两位王爷也都坐在了椅子上。   一切准备就绪,林大人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皇上是什么用意,今天这主审官,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朝着台阶上行大礼后,林大人才在主审桌上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本官奉皇上之命,在此金銮殿上审理……”   “等等……”   秦或懒懒的坐在椅子上,比起在场人的紧张,他尽显惬意,就连此时挥手打断林大人的话也尽显漫不经心和随意。    033两两对峙   林大人诧异的噤声,目光投向了皇上,静待皇上出声询问,他虽是主审官,但皇上才是决策人。   秦不值挑眉:“或王有何事奏?”   狭长的细目轻轻一挑,邪肆而媚艳,胜过女人的风情让不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怔,秦或唇边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皇上选择公开审理此案,那么,有一个人必须到场,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牵涉其中。”   错愕过后,众大臣小心翼翼的看向皇上,或王所指何人,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   秦克心下了然,也出声附合:“既然今日是公开审理此案,确实如大王兄所言,牵涉其中的人员,是该要全部到场。”大王兄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难不成……   “两位王爷指的牵涉其中的人是本宫吗?”清冷的声音从大殿门槛处传来,让所有人的人都有致一同的转回头看着伫立在那儿的--皇后娘娘。   来人目光轻轻扫过全场,一双眸瞳,虚渺,清艳,幽深,尊贵华丽的凤袍与她本身具备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魔力!   不美丽,却能让人看了一眼就不能移开目光,让人无端汗毛直立,呼吸窒息的女子。   秦不值在她移步进入大殿时,就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忠,小忠会意,连忙搬了一张软椅放在白玉阶上皇上龙椅宝座的一旁。   “皇上。”阮心颜轻轻颔首,算是行礼。   秦不值冷酷阴鸷的神情此时一扫而空,从帝王恢复到了稚气的少年,俊俏的脸庞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亲自走下台阶。   “朕怕时辰太早,打扰皇后休息,就没让人去请。”与其说他是在向阮心颜解释,还不如说是他刻意说给在场人听的。   “皇上的体贴,本宫心领了,不过,或王爷说的对,怎么说,本宫也是牵涉其中,既然是公开审案,本宫又岂能不在场?这传出去,万民不服啊。”   众人冷汗,万民不服?这词从皇后娘娘嘴里说不出来,还真是让人心瘆的慌,她的嚣张,狠毒,强权,唯我独尊……她怕什么万民不服?   秦或、秦克、林菱儿在看见她后,都从容的起了身,弯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在场满朝大臣皆行礼。   一直如雕像一样静沉默的李可恩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尊贵女人,苍白中略显干涸的唇,突然弯了开来,她是一个孽障,是魔怔,是黑暗的象征。   谁的心中有黑暗?谁的心中有魔障?谁就无法摆脱她。   不只是李可恩,一直低着头的秦义也缓缓的抬起了头,眼中刻骨的恨,如果目光能杀人,阮心颜此时正在受凌迟,但可惜,他的恨,阮心颜视若无睹。   最让人意外的是吕曼华仿佛痴呆一样,对大殿上发生的事,进来的人视而不见,闻而不动,仿佛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对于外界的一切,她都遗忘!   阮心颜无视那些复杂、恨,虚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跨上台阶,在与那张象征皇权的龙椅临近的软椅上安然坐了下来后,轻轻挥手:“众位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秦不值看着她就在自己身旁,伸手就能触及,心,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全,自他登上这张宝座,她还是第一次与他与坐在这个地方,笑看皇权,俯瞰天下。   而这……是他心里最深的渴望,只要能一伸手他就能触及到她。   她是他的梦啊!抓住了她,就是抓住了他的梦,只有她才让他知道自己活着,知道自己的心还暖着,知道自己还有价值。   阮心颜扬眉睨了一眼秦不值。   失神的秦不值没留意到,但站在他身边的小忠看到了,连忙伸手轻触了触自己的主子。   秦不值回神,压抑而贪婪的看了她一眼,神情恢复到了冷硬:“林大人,你可以开始了。”   “是,皇上。”   林大人暗自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今天这个差事,无论结果如何,他恐怕都很难不湿鞋啊。   看向坐一旁神情安然镇定的女儿,林大人咬咬牙,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自己的女儿,问出一连串尖锐的问题。   “容妃娘娘与六王爷在三石殿……私通,华妃娘娘是如何知道?又是如何出现在三石殿?当时情形如何?还请把您知道的当着皇上、皇后,文武百官的面一一道来,不得有半句虚假。”   林菱儿神情镇定而严肃,半敛着眼,似是在沉思,好半响,她才缓缓的道:“本妃并不知道容妃娘娘和六王爷在三石殿私通。”   她的话掀起一阵波澜,群臣起了骚动。   林大人握起桌上的沉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肃静!”   “至于本妃为何出现在三石殿是因为本妃接到了这封密信,上面并没有署名,但却清清楚楚的写明了约本妃在亥时一刻前往三石殿。”   林菱儿看了一眼身后的贴身婢女秋云,秋云从袖中拿出那一封密信转交给上前的太监。   太监把密信先是呈给一旁的两位王爷查看,最后才转到了林大人手中。   林大人看过,微微一怔,看来菱儿是被人利用了,但为何菱儿明知道是被人利用,还要前往?菱儿到底在想什么?   她明明可以明哲保身,不必淌这浑水的。   秦或、秦克两人眼光扫过密信,面中不露半点表情,但两人心里却都是九曲弯肠,各有所思。   “这封是真是假?又有谁能说的清?华妃娘娘仅凭一封密信是无法解释的。”秦克淡声道。   对于秦克的质疑,林菱儿依旧是冷静:“王爷有所质疑,也理所当然,但本妃句句属事,没有半点虚假。”   “本妃虽疑惑,但却还是带着人前往,没想到……”   林菱儿详细描述着当晚的情形,让整个朝堂的人都冷汗直滴,不敢看向皇上铁青的脸色,这……可是皇室丑事,如此坦诚的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如何让人不心惊胆跳?   纵使心惊胆跳,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冷汗簌簌的从额前滑入下巴再滴进衣襟。   “以娘娘所言,当时兰贵妃也在场?容妃口口声声指控着她是遭兰贵妃陷害的?”林大人问道。   林菱儿点头,淡扫了一眼冷漠的李可恩:“确实是如此,至于容妃说的话是真是假,本妃就不知道了,本妃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啊,对了,本妃一则担心有人故意陷害本妃,杀人灭口,如果是那样,本妃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说清这其中原委,二则也为了让容妃、兰贵妃等人受到公正的审判,所以才会禀报皇上,让本妃略施小计,让三名死刑犯代替了兰贵妃、容妃、六王爷三人,这样才让他们三人逃过昨晚的毒杀。”   “华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刺客会在昨晚毒杀?”秦克挑眉。 .   林菱儿淡笑:“就是因为不知道会是昨晚,所以本妃在第一晚就采用了保护方法,以防万一,王爷,您说是吗?”   秦克掀唇一笑:“华妃娘娘的细心,让本王赞赏。”   林菱儿意有所指的微笑:“本妃也是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谨慎细心,否则,又岂会有此时的审判?”   秦克抿唇,好一个无奈,林菱儿说了这么多话,恐怕就只有这‘无奈’二字才是真心话,阮心颜和林家到底谈成了什么协议,才能让林菱儿一力出面当这个证人的幕后人?   秦或敛眼,谁是人,谁是鬼,谁真,谁假,在场不少人心里有数,他的心里自然也有数。   林大人心下惊骇,菱儿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菱儿被人摆布?而摆布她的人,后宫之中……也只有那位了。   阮心颜究竟有多可怕,竟然让菱儿如此妥协?   眼神不受控制的偷瞄了一眼坐在台阶之上的皇后,林大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大学士张大人听了华妃一番话,怵然心惊,忍不住的出声:“容妃,你说是你遭受兰贵妃陷害,你可有证据?”   相爷之所以以死谢罪,与其说是在逼皇上,倒不如说是在保全世侄女,留得青山在,自然就会有机会报分仇,但为何?她还如此意气用事?   吕大人急了:“曼儿,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曼儿真有证据证明是李可恩陷害,说不定她还能留一条命,而吕家也不会遭到灭顶之灾。   但情急之中的吕大人却忘了最重要的一节,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天真。   吕曼华涣散的目光在说到兰贵妃陷害这些词时,慢慢的起了变化,她猛地扑上一旁的李可恩,凄声尖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李可恩,你不得好死。”   秦克眸子微闪,深看了一眼疯狂的吕曼华,心里若有所思,或许这样也不失为最好的办法。   阮心颜眸光一厉:“拉开她们,让容妃清醒清醒。”装疯卖傻,以为死无对证?她想的太美了。   “是。”一旁的禁军听到命令,连忙上前拉开了两人。   两名太监端着一盆冷水过来,两人把吕曼华的头重重的押进了盆中。   沁凉的寒气从嘴鼻直窜心里,被强行按压在水里的吕曼华在连喝了几大口冷水后,四肢本能的挣扎扑腾。   两名太监手一松,上半身湿淋的吕曼华趴在盆沿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神情虽然依旧凄苦,但却不再涣散呆痴。   林大人连忙抓紧机会问话:“容妃,你可有证据证明是兰贵妃陷害于你?”   吕曼华抓住盆沿的两手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死人,恨之入骨的死盯着李可恩。   “冤枉,冤枉……是她,是她……”刚清醒片刻,她似乎又陷入了疯狂,只是手指指着李可恩重复着叫冤。   在场人心里都浮上一个认知,容妃疯了!   林大人犯愁,这……容妃痴疯,这该要如何问下去?   突然,李可恩说话了。   “她说的没错,确实是本宫陷害她的,证据就在本宫手指上,本宫十个手指甲都涂上了血泪,那是世上最淫的毒。”   什么?   秦或挑眉,秦克皱眉,林菱儿敛目,秦义则是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一直疯叫着的吕曼华眼中掠过一丝惊慌。   全场震惊,等到把耳中听到的话融入意识里,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这话是出自兰贵妃之口!   张大人失声惊叫:“兰贵妃……”她疯了?   林大人从震惊中回神,连忙问道:“兰贵妃此话当真?”   李可恩举起手,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宫说的是真是假,让太医验验不就知道了。”   林大人立刻看向皇上。   秦不值脸色阴睛不定,让人窥探不出他此时的想法,只听闻他冷声命令:“太医。”   “是。”一旁的太医慌乱的上前,接过医箱,拿起一双白布手套套在了手上,拿起一瓶药水涂在了李可恩的指甲上,再用小刀刮下一层粉末,整个大殿静的出奇,没有人发生半点声音。   片刻后,太医出声:“启禀皇上,兰贵妃指甲上确实涂有血泪。”   哗!   全场哗然,保皇派一众官员脸色都不好看。   张大人从震惊中回神,心思缜密的立刻抓住了重点,这其中有隐情,连忙上前出声道:“启禀皇上,兰贵妃为何要陷害容妃?动机是什么?这才是本案的关键。”   张大人的话一出,全场的骚动瞬间平静下来,不少人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吕大人更是全身一颤,他终于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皇后婢女之死……   秦克饶是心里惊涛骇浪,但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只是那略显紧绷的唇线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秦或眯眼,好一个计中计、谋中谋。   林菱儿垂下眼,心里苦笑,她不停的告诉自己,她输给权利,而不是全然的输给了阮心颜,但事实上,她确实是输了,输在了独善其身,输在了明哲保身。   秦不值看了一眼阮心颜,垂下眼片刻后又扬起,冷声道:“兰贵妃,你为何陷害容妃?”   李可恩慢慢的抬眸,与吕曼华对视,她的冰冷无情,吕曼华的惊慌恐惧。   吕曼华不由自主的摇头,不,不……她不能慌,李可恩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    034一力承担   吕曼华眼中深处那极力压制也无法掩饰的惊慌恐惧并没有能让李可恩心里有丝毫的怜悯,如今的她,不再有怜悯,不再有情,也不再有心,为了自己的利益,她可以不择手段。   “因为,皇后娘娘两名婢女根本就不是本宫所为,是容妃栽脏嫁祸给本宫,本宫背负其罪,还……连累爹爹枉死,容妃联合六王爷把一切罪名推在本宫身上,本宫恨,恨容妃,恨六王爷,如果不是他们?本宫又岂会家破人亡?本宫要报仇。”   仿佛咬断牙根的声音还和着惊心的恨意在大殿上回响。   万籁皆静,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阮心颜很平静,平静的出人意料,只是她慢慢扬起的眸瞳深处,那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你胡说……李可恩,你才是栽赃嫁祸的人。”   吕曼华尖锐的反驳声在死寂一样的大殿上也同样制造着让人哑口的效果。   她的神情虽狂乱,但目光却凌厉,再加上她清晰的反驳声,众人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眼中却恍然大悟之余也都带上了一丝若有所思……   留意到了众人的神情变化,吕大人急了:“兰贵妃,你说小女是残害皇后娘娘婢女的真凶,此话不知是否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小女可不是任由你空口诬蔑的。”   吕大人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如同一把利刃刺中了李可恩的痛处。   如果爹爹没有死,今时今日,她又岂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切是阮心颜所为,但也是吕曼华所为,是她把她送到了阮心颜的虎口,她如何不恨?   她恨阮心颜,也恨吕曼华。   “诬蔑?如果是诬蔑,我只一句握在证据,就能轻易的让六王爷如约而现?如果是诬蔑,容妃又岂会拿我娘威胁我?引我前去三石殿灭口?不然,在场的各位大人,你们凭什么以为被禁军包围的本宫能悄然走出兰贵宫?去到三石殿?这一切,都是容妃为了见我,而精心策划的。”   “你胡说……”吕曼华突然噤声,因为李可恩拿出了她逼李可恩出现让人送上的李夫人的翡翠镯。   张大人看清楚李可恩手举的翡翠镯时,激动的上前:“是,这确实是李夫人所有,李夫人身体虚弱,先皇怜李相功劳,特赐翡翠镯于李夫人,在场绝大多数大人都知道的。”   一些官员上前接过翡翠镯仔细查验,窃窃私语过后都一致的点头确认。   吕大人的脸色刷的雪白,不敢去看秦克的脸,这翡翠镯珍贵,很难找出一模一样的出来,当年先皇赏赐给李夫人时,朝野皆知……   “当日你亲自上兰贵宫亲口暗示本宫,让本宫协助你,帮你对付皇后娘娘,你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青玉死在了凤鸣宫,你算定了本宫不会出卖你,甚至算定了就算东窗事发,你也可以一切推到本宫头上,因为本宫与皇后娘娘有仇,完全有这个动机!”   “这是你一面之词……”吕大人身上冷汗直冒,但仍然强自镇定的出声。   “一面之词?这一切都是容妃亲自所言,本宫确实并没有第三人来证明容妃对本宫说过这些话,吕大人以为,这种绝密谈话,还会有第三人在场?也正因为本宫没有证据证明容妃才是残害皇后贴身婢女的幕后真凶,所以本宫有口难辩,在容妃伪造的证据下,所有人都认定本宫就是真相,让爹爹汗颜愧疚,以死谢罪,吕大人,你说,你又是否以死谢罪?”   凌厉的话,让吕大人两膝发软,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寂静的大殿上,惊心动魄。   李可恩紧紧的盯紧吕大人。   “就如同皇后娘娘酷刑逼供御膳房一百三十五人,他们也都本能的脱口而出,本宫是凶手,这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本宫有绝对的动机,赖在本宫头上,没有人会有质疑,因为,本宫恨皇后娘娘。”   震惊不足以形容此时大殿的人,他们已经震的全身发麻,头晕脑胀了。   因为听到兰贵妃如此大逆不道,口口声声恨、有仇的那个当事人--皇后娘娘并没有丝毫的表情,但越是这样平静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是让他们胆战心惊。   只能强装冷静的任由一颗颗汗珠在衣服里面爬行,一点一滴的汗湿夹背,心里叫苦连天。   “众口成烁,本宫成了替罪羊,饶是如此,皇后娘娘释放出来的压力依旧存在,她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皇后的态度让真正的凶手--也就是容妃惊了,也惧了,这时候,让本宫以死了结这件案件,就迫在眉睫,于是,派人抓了我娘,以此来威胁本宫以死谢罪,如果本宫这个凶手死了,那么案子就可以了结了,这世上也许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而你吕曼华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   “欲加其罪,何患无词?”吕大人眼神闪烁,不敢看向阮心颜的方向,强装镇定的反驳。   “兰贵妃,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是你的脱罪之词。”吕曼华激动的冲上前,恨不能撕烂此时李可恩那一副嘴脸。   李可恩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讥笑:“容妃,这几天想必你不曾有一晚可以安然入眠吧?明月的凄惨是否时时刻刻的印在你的脑海里,因为……”语气顿了顿,李可恩回头冷冷的看着阮心颜。   “因为你心里很清楚,并不是没有证据,就能安然无事的,那个人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吕曼华惊喘一声,惨白的脸色成死灰色,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阮心颜方向。   “不……不是我……是李可恩为了脱罪,是她陷害我,是她在栽脏嫁祸,对,是这样的,是她……”   阮心颜没有出声。   秦克平静的眸子有些冷郁,但瞬间恢复平静成水波不兴,淡淡拢眉,话,却一针见血:“一个被禁军圈禁在兰贵宫的妃子,与外界完全隔绝,又怎么会有‘血泪’?”   李可恩对于他的质问,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更不见一丝一毫的慌张:“家母身体孱弱,府中常备各类药,恰好,本宫对药理也算略知皮毛,蛇血,狐泪虽罕见少有,但这世上有一句话,叫无巧不成书,再加早本宫有心,拥有血泪,并不奇怪。”   “哦?那兰贵妃明明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三石殿,又为何……自投罗网?”   “那是因为六王爷来的太心急了,本宫柔弱女子,绝不是六王爷的对手,情急之下,唯有躲避,事实上,本宫当时情急之下的选择做对了,至少本宫受到了今天公正的审判,而不是……不明不白的惨见”   众人一抖,都想到了皇后娘娘婢女惨死一案。   “说起六王爷,本王也还有一疑问。”秦克眸中划过一道冷光,语气却是极淡的。   李可恩缓缓的合上眼眸:“王爷若有疑问,但问无妨。”手,抚上胸口,那里纠痛的让她很难受,她自己活生生的把自己的心挖了出来,如果今天她有幸不死,今后她必定无心无情。   “娘娘又何以独独找上六王爷?”   深吸一口气,平息胸口的沉闷,李可恩皮笑肉不笑的睁开眼,冷看着他:“王爷如果亲眼见过明月的惨状,想必就能明了一二为何本宫独独认定六王爷是帮凶了,本宫足不出户,但并代表愚笨无知,放眼整个朝堂,谁没有听闻过六王爷的‘才华’?”   “容妃为何找上本宫?是因为本宫恨皇后娘娘,本宫不会变节投向皇后娘娘,恰巧,六王爷也和本宫一样的处境,说起对皇后娘娘的仇恨,六王爷恐怕并不比本宫小,容妃既找了本宫,又岂会不找六王爷?恰巧六王爷在刑供上,声名远扬,当然,最重要的是,只有六王爷才与容妃相识,相熟,甚至……说相思?”   对于李可恩刻意的嘲讽,吕曼华倏地张大眼:“你血口喷人。”   “那你又凭什么约上六王爷?谁又是你的帮凶?”秦克步步紧逼。   李可恩飘忽一笑:“王爷,六王爷如何混进皇宫?抛开他的身份不说,钱,可上通神,下可使鬼推磨,只不过是区区一封信函,如果六王爷不是心里有数,又岂会仅仅因为一封书信就真的出现?”   “这么说来,一切,都天衣无缝,毫无半点破绽?”秦克清冷轻佻却又充斥着满满讥诮与嘲讽的阴冶黑眸缓缓扫过李可恩,停在了阮心颜身上,似乎话是对她说的。   阮心颜依旧沉默如雕像,半垂的眸子,长长的羽睫在精致的下眼睑投射出一抹淡淡的阴影,让人无法窥探她眼中是否有波动?或许有--但却埋的很深,深的让人根本就从表面上看不到。   林大人感觉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手中的积木一拍,轻咳了咳嗓子,道:“那华妃的那封信……”   李可恩神态自若的看向低头垂眼看不出表神的林菱儿,眸子微微一沉后垂下眼眸直接坦诚道:“那封信是本宫送给华妃的。”   当林菱儿出现的那一刻,她不否认自己是惊讶的,但随即释然,不管她们达成了什么协议,都与她无关,她要做的,只不过是演好自己的本份,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林大人悄然的松了一口气,不管真相如何,菱儿和林家没被牵涉其中就好。   最后一个明面上的疑问被解答,毫无意外地将本就寂静的现场凭添一丝诡异和压抑,空气也似乎渐渐的凝固起来。   阮心颜接过一旁莫诀递过来的茶盏,掀起茶盖轻悠晃荡着杯中的清波,轻轻淡笑着,笑淡如风,却,很让人不舒服。   至少注视着她的人,很不舒服。   秦不值蹙眉,这样的她让他有一种抓不住的飘渺,仿佛--如烟似雾,只要一阵风,哪怕是轻风轻拂,她也会悠然飘走,而无论是烟,还是雾,都是无法紧握在手心的。   在沉默中开口的人是秦或,语气很高深莫测。   “六王弟,你就没有话要说吗?”   众人的目光被引到了一旁垂着头的秦义身上。   吕曼华脸色难看的吓人,她扑上前,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摇晃着:“你说话啊,你哑了……”他不是诡计多端吗?他不是说一切都不用担心吗?为什么他要出现?为什么明知是个陷井,还要毁她?   “他确实是哑了。”秦克的声音不高,但却阴冷入骨,自始至终,六皇弟都不曾开口,以他的性子,除了哑了,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吕曼华一惊,双手慌不择路的抬起他的脸,不期然的望入一双让她震慑的眼,猩红,那是一片猩红。   她清晰的感觉自己抬起他脸的手指被吓的有一瞬间的颤抖。   秦义一只手突然紧紧的抓紧了她的手,翻过她的手,冰冷渗人的指尖在她手心中轻轻的描绘着。   因为你一直是我的弱点,我做不到推开你,对不起。   伴随着他在她手心的描绘,两滴冰凉的血泪滴在了她的手心上。   吕曼华呆滞,等到她意识回神的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后,她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这个男人爱她,爱的毁灭,爱的自私,爱的绝望,也爱的深情。   突然之间,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绝望、愧疚和恨。   “给六王爷笔墨。”秦克突然出声。   一旁的太监望了望宝座之上询问。   秦不值点了点头。   笔墨很快就放在了秦义的身边,秦义朝着秦克的方向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秦克轻叹。   一切如所有的人所料,六王爷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等同于认同了李可恩的话,但却一再否记了一切与容妃无关,只表明一切是他一个人所为。   阮心颜搁下了手中的杯盏,缓缓的起身。   当她起身的那一刻开始,殿堂上所有的人目不转眼的看着她。   吕曼华浑身一颤,身子跌在了一旁,她知道自己完了。   站定在台阶上,阮心颜掩下眼睫,淡淡的开口,说的很慢,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也很冷。   “你以为你一力承担,就能帮容妃脱罪,本宫……就能放过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容妃了。   秦义抬起头,血红的双眼,其实已经没有聚焦,但他凭着声音却还是能准确的看向了台阶方向,嘴,下意识的张开,发现哑口无音,落魄绝望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本宫如果轻易的就放过你们,何以慰明月?”    035借刀杀人   “本宫如果轻易的就放过你们,何以慰明月?”   声音依旧很慢,很轻,甚至很柔,但听在当事人耳中,却是魔音穿刺,直达心脏,让心脏因为恐惧而紧紧抽搐着。   秦义不怕死,可是他却怕不能死,也怕他再遭受到那令人发指的残酷折磨。   死灰漠然的脸部表情一点一点的裂开,到最后,恨意、惧意……倾泄而出,不管是求饶还是叫嚣,都无法成音。   阮心颜很满意他此时的脸部表情,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以德报怨和宽恕,既然他当初敢惹上她,就该要承担后果,她说过,她会让有些人真正的见识到什么叫做迁怒!   冷光横扫一圈,如死神驾临一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皇上,既然一切都水落石出,兰贵妃就交由皇上处置,至于容妃和六王爷……”   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阮心颜嘴角暗勾:“本宫带走了。”   众人的心颤抖,皇后带走,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下场必定……   吕大人身子一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臣有事奏……”   秦不值沉下眼,打断了吕大人欲求情的请求,冷冷的道:“吕大人,身为容妃的父亲,你很难脱的干系,你吕家的罪,朕还没有追究呢?”   吕大人大骇,本能的看向秦克的方向,喃喃道:“王爷……”   秦克沉默良久,缓缓的出声:“皇后娘娘,容妃、六王爷罪大恶极,理当处斩,以正法纪,皇后娘娘处以私刑,恐怕……”   阮心颜挑眉:“恐怕如何?”这个男人颇有心计,算得上聪明,但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难道皇后娘娘当真不知国有国法?”   国法?国法这词,在封建皇朝,只会出现在皇帝口中,当皇帝说他需要国法的时候,国法就自然会存在,当他不需要国法的时候,硬要对他说国法的人必定下场凄惨。   “克王,你是在质问本宫?” .   秦克走上前两步,停在与她三步之隔,双目盯着她,面容冷凝。   “按情,六王爷是皇上手足,容妃更是皇亲国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王绝不包庇,但本王要求典正法纪,这难道不该?”   秦克的一番话刹时让整个朝堂的气氛僵硬起来,空气也似是被这股强烈的冷气凝固了。   秦不值脸色一沉:“克王是在质疑朕的旨意?”   秦克微微拱手,神情冷凝而肃然:“皇上,臣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是国法,还是家规,臣,都有资格谏言,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皇上虽年少,但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罔顾国法,这传出去,万民不服,天下各国讽刺。”   “大胆……克王,你好大的胆子。”秦不值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秦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一撩,掀起下摆,以大礼行之,痛心疾首的进谏:“臣之手足,臣之表亲,触犯法纪,臣倍痛心疾首,于情,臣如若为他们求情,也理所应当,但臣站在这朝堂之上,代表的并不是兄长个人,而是一国王爷,国与家,法与情,孰轻孰重,臣分清得,所以臣不能、不应也不会为他们求情,但臣要求他们得到公正、公开、公平的刑法,难道也不能、不应吗?”   “王爷言之有理,臣等恳请皇上三思。”   “臣等恳请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   瞬间,大殿上跪下了三成官员,人人都口呼皇上三思。   跪下的人基本都是克王一派系官员,觉王一派系官员面面相觑,王爷不在朝中,他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究竟是不是该要帮腔?   毕竟王爷和克王虽有争斗,但一直以来,两派之间的关系和其他几派系还是有点区别的。   不过,转念一想,吕家闯下如此大祸,恐自身难保,而克王如此顶撞皇上,惹怒皇上,皇上势必追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王爷有利……   不少人都保持了沉默。   而秦或一派系的官员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主子。   见秦或面容平静,他们也都保持着沉默。   秦不值垂放在身侧握成拳的双手,张了开,开了又张,反复数次,才得以压制自己滔天的怒火。   话,一字一句,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肃杀之气凌然:“孙,都,统。”   一旁的孙都统一惊,连忙抱拳大声道:“末将在。”   “把克……”   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阮心颜一眼,抢先一步突然出声打断了秦不值的话:“皇上,容妃所犯之罪,按理来说,是皇上后宫纷争,是皇上的家事,皇后有权处置。”   不少人听到这里,都倒抽一口冷气,或王支持皇后?   但接下来,峰回路转,上下起伏,让在场的心脏不强健的人差点缓不过气来。   “但相爷枉死,一代忠臣家破人亡,先不论兰贵妃究竟该当何罪?但臣认为,此两件案件纠缠在一起,其影响之大,震撼整个朝堂,谣言四起,其事态之恶劣,足以堪称阜国之最,已经不单单是皇上家事了,而是触及到阜国国法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在如此庄重严肃的政殿公开审理,既然公开审理了,自然得给天下万是一个交代,公开行刑,也是理所应当。”   无视朝中百官被挑动的情绪和激愤。   秦或似乎还不满意秦不值脸上的冰霜和眼中骇人的阴鸷,几乎是想存心想逼他上死路,绝美的脸庞上时常挂着的慵懒和玩世不恭也被凝重和严肃代替,此时的他一身逼人的正气。   “皇后为了私怨,不顾国法家纪,而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不顾国法,只顾私情,别说传出去,阜国臣民颜面无存,天下各国诽言皇上威言,就是此时此刻,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又该给在场百官树立一个什么样的威信?”   情绪,很容易被挑动的,秦或的话,不只是他自身一派党派官员激情四射,就连觉王派系的官员也都激情愤起。   是,你虽然是皇上,掌握生死大权,尊贵无比。   但这天下还不是你说了算,人多力量大,你眼中还得有我们的存在。   而一些原本该支持皇上的保皇派,也因为不满皇后的嚣张而牵连皇上处以如此境地,再加上李相死的如此冤枉,他们自然也心有不甘,不管如何,也是该要让皇上知道,皇后祸国这个事实。   于是,也为以后的命运埋下一个因。   后来,在阜国乃至天下人的心中,德帝秦不值是阜国王朝开国以来最残忍、乖戾、暴虐的帝王,而讽刺的是,他也是阜国开朝以来权力最集中,实力最强大的帝王,无人敢有半点忤逆之心……   整个朝堂除了一旁对秦不值誓死效忠的禁军武将,无一例外,全都跪倒请命,齐声大喊:   “恳请皇上以国法为重!”   情势逆转,整个朝堂的气氛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   心如死灰的秦义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因为恐惧而全身发抖的吕曼华情绪一松,立刻崩溃的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死,在所难免!   他们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菱儿看清楚此时的状况,一直平静如水的眸子起了波澜,天赐的时机,错过,就后悔莫及了。   她直接看向了李可恩,在看见李可恩眼中的波澜时,两人眼里的波动,都映入对方眼中。   林菱儿嘴角微微一勾,阮心颜,恐怕你也不曾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吧?   李可恩双拳紧握……   两人几乎是同时重重的跪向了秦不值,未语泪先下,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冤枉……”   一声冤枉,只有两个字,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刃劈开了朝堂上的凝固。   在场无人不惊!   李可恩抬眸,恨之入骨的看向站在台阶之上,依然浅笑淡泊的人,被恨意蒙上了双眼的她甚至没有发觉到那人眼中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怜悯。   “臣妾所做的一切是真的,唯有一件事,臣妾说了慌,那就是这一切的一切,皇后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为了报复容妃害明月,为了给明月报仇,她一步一步,处心积虑,除掉臣妾的羽翼,是她逼死了爹爹,是她让臣妾家破人亡,是她让臣妾学会了恨,是她威胁臣妾,臣妾为了爹爹不惜以死相护的苦心,只有听命于她。”   惊天内幕一出,哗!   整个朝堂哗然了,沸腾了,激愤了!   与此同时,林菱儿也出声了,美人泣然落泪,悲痛欲绝的作证,证实了兰贵妃所说属实。   “兰贵妃之苦就是臣妾之苦,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主导,她威胁臣妾和兰贵妃成为她手中的刺,去摧毁容妃,皇后身份尊贵,手段残酷,德高望重的两朝之相都能被她陷害至死,如果她要害林家,林家岂能逃过此劫?为了能不让林家九族八百多条人命遭到她的毒手,臣妾唯有听命于事,皇上明察!”   秦不值下颚咬的紧紧的,全身紧绷,握成拳的双手没有一丝血色。   四周的人和声音全都消失了,那些讨伐她的,控诉她的,愤恨地的的声音和人,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的眼中能看见的,就只有那个站在台阶之上,背对着他的人。   她就站在那里,沉静的等待的姿态,一身与世隔绝的清雅悠远,明明离他只有几步之隔,但却仿佛隔了千重山,无论他如何伸手,也触及不到她,无论他如何的凝视,也进入不到她的眼底。   他很想出声,但他出不了声,喉咙紧窒,痛,一点一滴蔓延开来,从四肢百骸慢慢的传到五脏六腑,痛的他无法呼吸。   这一刻,她让他认清了事实,今天的秦不值,依然无法保护她。   所以,他当然也留不住她,因为他不够强。   阮心颜半合下眼敛,那一双清幽的眸子被掩盖,一张不入眼的平凡面容和那一条细却长的疤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气场。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白玉台阶上,半敛着的眼眸里有着谁也看不窥及的神秘,少了那双能点亮她整个面容的眸瞳,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姿态宁静中透出一股超然。   似乎众人皆醉,她独醒!   她的世界,无人能走进的超然,而他们是被她弃之心门之外,而不是他们弃了她。   秦或看着她,眸中有一丝迷惑和迷茫,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心里复杂不已,不愧是与轩辕砚同出一宗,身处在这样的局面里,她依然有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魔力。   非关相貌是否绝美倾城,她身上的东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气质,也是魔力。   她是魔!   秦克看着她,温和尔雅的面容上有着无法言喻的复杂,痛之,恨之,杀之却也惑之……迷之的魔。   与她接触的并不多,但却莫名的了解她。   心里一直有个笃定的声音,这样的女子,任凭他如何努力,夺,抢,掠,都不会属于他!   所以,他不敢放任自己堕入她给予的魔中,不敢有任何的奢想,因为一旦想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一旦堕入,就是万劫不复。   是她给了秦不值一切,是她成就了秦不值,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又何尝不是她毁了秦不值?   良久良久,秦不值才在宝座上坐了下来,干涸沙哑的令人吓一跳的声音从他的嘴中传出来。   “孙都统。”   孙都统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此时听闻皇上出声,心魂才归位。   “末将在。” .   眼睛里的酸涩让秦不值无法控制的偏过头,在偏过头的那一刹那,只有他身边的小忠看见了他的泪,这是跟随他多年却无论有多苦,哪怕是面对死,也不曾掉过泪的小忠第一次看见他的泪。   小忠全身僵硬如石。   “凤鸣宫自今日起,贬为冷宫,废皇后……阮氏后位,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跨出冷宫一步。”   阜朝皇后凤殿改成冷宫?这……不妥吧?   众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再出声。   就算是死人,此时也都能察觉到皇上声音里面的哽咽和……痛!   更何况在场的人都不是死人,相反,还都是见惯风浪久,擅长心计的人精。   原本嘈杂激愤的声音,突然消无影踪,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凉意,因为一个他们今天才认知到的可怕事实。   皇上对皇后的……诡异!   或许这两个字用在年少的皇上身上,很骇然。   但随即一个事实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皇上根本就不是被皇后控制,而是……纵然!   当日皇上抛下祭祀祈福大事,严词喝斥相爷,快马加鞭赶回皇宫……   皇后所做的一切,恐怕皇上不只是默许,还是帮凶!   相爷的死,李家的没落,兰贵妃、华妃的受威胁,容妃和六王爷的被陷害……   这一切的一切,皇上了然于心,皇上根本就是在帮着皇后残害后宫,为的是平息皇后的怒。   林菱儿、李可恩同时一退,花容失色,对于终于扳倒了皇后,不但没有感觉到喜悦,反而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本宫如果轻易的就放过你们,何以慰明月?   这句话突然袭上心头,让林菱儿娇颜瞬间惨白,全身的血液被冻结,唇微微颤抖,不敢相信的看向阮心颜,不……   阮心颜优雅颔首,在孙都统小心翼翼的恭请下,漫步走下台阶,弯开一抹炫目的笑容,笑看着林菱儿,唇无声开启:你输了!   林菱儿两腿一软,全身力气像被突然抽掉了一样瘫软在地上,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心不足蛇吞象,但可惜,这次,她输的是整个林家。   前一次,她输在了独善其身,明哲保身。   这一次,她却输在了没有独善其身,没有明哲保身。   如果她遵守和她的约定,让爹爹辞官归隐,那还留下了林家的未来。   自己身在后宫中,位居妃位,留得青山在,林家未来又岂会没柴烧?   但她错了,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被阮心颜控制,却没有人能料到一个才十一岁,根本不能称之为男人的少年会如此诡异不顾一切的把一颗心奉上给一个魔女。   皇上羽翼未满,在逼迫下,不得不废后。   但今日的逼迫,换来的是什么?是帝王的怒,是帝王的痛,是帝王的恨。   当一个帝王想要铲除那些让他怒,让他痛,让他恨的人,还会难吗?   真正的报复,是祸及九族,连根拔起,不是她区区一条命啊!   无力的看向秦克、秦或二人,再扫过一旁秦义、吕曼华,林菱儿想放声大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公开的行刑,本是为了求解脱。   可是他们就没有想过,当一个帝王愤怒痛恨时,对待两名死刑犯用酷刑时,谁还能说?谁又会有何话说?   好一招借刀杀人,阮心颜,输给你,不是输给你权利,而是输给了你这个人。   你精心主导的戏,在此刻落幕,但因为你而随之而来的腥风血雨,却只是个开始,而你,却片尘不沾身,笑看漫天鬼魂。   论狠,论毒,你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036废后阮氏   德元二年八月十五,在秋凉月圆的日子里,德帝颁下了废后诏书,昭告天下。   这一纸诏书的颁布,在阜国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诏书上只是简单的‘废后阮氏’四个大字,没有罪名,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有列出,简洁的让人感觉诡异。   但皇后的祸国殃名之传闻,在阜国百姓心里,早已经被妖化。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是妖女魔后,如今她被废,上至朝野百官、边关重将、各郡王、城主、州候,下至文人书生,黎民百姓,甚至幼童老孺都如同过年过节一样欢庆。竞相奔走,欢呼兴舞,大街上一片热闹的景象。   天子脚下的苍都,更是通宵达旦庆祝,一些风流骚客文人三五成群,组织起一个又一个庆祝活动。   烟花爆竹、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夜市昌盛繁华,高歌少年天子德帝之继位以来的第一个‘德政’。   时光如梭,初冬时节的冷寒之气代替了秋高气爽的凉沁之意。   这时,沸腾的民情,终于慢慢的淡化了,但却还未平息,似乎在暗处,总有一只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们,让这股民情一直久久不息……   在这样异常群情激昂的气氛里,当日在朝堂之上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群臣,那一颗提着的心,也在平静的朝堂上渐渐的淡忘了那一日身体深处那本能涌现出来的惊恐。   因为皇上似乎也惊愕于民间如此声势浩大的风浪。   为得民心,顺应民情,特……赦天下!   原本该要在三日后处斩的六王爷、容妃也不用死,而是法外开恩,发配边疆监管。   吕大人受牵连,官降一职,罚俸禄一年。   华妃虽参与其中,但罪情轻微,罚她在昭华宫禁足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望。   至于兰贵妃,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念在其父李相冤死的情份上,特赦其罪,打入冷宫。   震撼朝野,惊天动地的两件大案,也因为几败俱伤而落幕。   所有人都似乎刻意的去遗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废后’是被逼的!   尽管有时候有些人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时,心里还是会有不安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变相的‘逼宫’一事参与的不是个人,而是满朝官员,且又是在两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带领下,又得到了阜国黎民百姓的支持……皇上纵使动怒,也会以大局为重。   于是,那股淡淡的不安最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表面的平静而消失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参与其中的人,不安的背后也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兴奋,这股兴奋来自于他们内心深处的成就感。   原来,他们也是有存在价值的,能左右君王。   浩国身份尊贵臭名远扬的丑颜郡主。   曾经备受争议的十王妃。   阜国德元朝政第一任皇后。   终于成为了过去,无论她有多尊贵,有多猖狂,有多嚣张,在皇上的心中有多特别,她还是被废除了后位,如今的她,只不过是被囚禁在冷宫里面的罪人。   尽管用来囚禁她的是被改成冷宫的风鸣宫,对于沉浸在喜悦和松懈的人来说,其实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能逼迫皇上一次,就能逼迫皇上第二次,更何况还有整个黎民百姓在背后支持,皇上也有心无力了。   阮心颜还想翻腾出什么风浪或是想翻身?她是妄想。   寒冬腊月来袭时,惊天动地的废后一事,也终于算尘埃落定了。   凤鸣宫,冷宫。   名义上这里挂上了冷宫牌匾,但整个宫殿里面所有的一切运作在这三个月来一切照旧,嗯,当然,也不能说毫无半点变化。   例如,原本每日由有清去挑选的食材,则改由御膳房太监总管挑好后,亲自送上门,还得紧张兮兮的巴望着有清、有丽别太挑剔,不然他吃不了兜着走。   例如,禁军的日夜守候,明面上是圈禁,禁止皇后出宫,但实际上,还不如说是公然正大的保护,就怕有人前去打扰里面静休的人……   三个月,不长不短,对阜国来说,无疑是极具意义的。   但对皇宫来说,其实意义并不大。   唯一称得上有意义的,就是包括皇后在内的四位娘娘都发配边疆的发配边疆,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关禁闭的关禁闭,整个皇宫,能名正言顺站出来说话的,唯有明日出关的--华妃娘娘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浸泡在寒冬的皇宫的夜,格外的静!   此时凤鸣宫内殿,华贵的壁灯,精致的宫烛,把整个内殿寝宫照亮如白昼。 .   特地建来御寒的火道也发挥着作用,把寒冷抵挡在了墙外。   精致的火炉滋滋作响,上等的木炭燃烧,只有旺盛的火力,散发着高热气,却不会有一丝的烟雾。   地板砖上铺上了软厚而华丽的地毯,哪怕是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沁凉。   整个室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重重纱幔后,是一张奢华的阔木大床,锦被半覆盖着阮心颜半个身子,慵懒的斜靠在在软枕上,唇微弯,颇为戏谑地翻着手里的书,低眉敛目,长发散在身下,平和的五官却拥有白皙滑嫩的肌肤,在她身上笼罩的悠然宁静的韵味里,胜过一株净莲幽幽绽放!   婉儿、有艳两人静静的退守在纱幔后,静静的看着主子的这一抹绝美在眼前绽放。   莫诀走入内殿,停在了帐帷之外,恭谨低头垂眼,清晰的声音随之响起:“主子,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   阮心颜手中停下翻书的动作,随手搁在一旁,轻轻叹息:“两年……”等到一切事情都办妥,差不多是两年时间,离她原本预计的五年有些差入了。   掀起锦被起身,婉儿上前,拿起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阮心颜走出内寝,来到外殿。   外面不知何时,细碎的雪点变成了漫天雪花,诺大的前庭上,也铺上了一层薄雪。   静静的看着出神,阮心颜敛去心头的思绪,微微一笑:“陌上花开,归矣!”   莫诀弯下眼,嘴角微微上扬,主子收到此消息,恐欣喜若狂!   阮心颜收回目光,归,当归,却少了两个人……在归期渐近的时刻里,她如何不心起涟漪?不思绪难平?   血债,理当要血来偿了!否则,她如何甘心归?   ……   一夜大雪,整个皇宫都在雪中浸泡,楼亭阁宇,连绵檐角,花草树木,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壮丽无比,大颗大颗的雪花还在飘洒而下,无声无息的落入雪地里。   禁闭了三个月,终于可以走出昭华殿,林菱儿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凤鸣宫。   远远的就望见大批的禁军守候着。   “小姐,您为何还要来到这里?”秋云真的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   林菱儿怔怔的望着凤鸣宫上面的‘冷宫’二字牌额,心,微微颤抖起来,三个月,她被囚禁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与外界完全的隔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那把刀悄然声息的架在了林家人的咽喉。   “娘娘请留步,冷宫重地,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罗副将尽忠职守的上前拦下了她。   站立在雪地里,望着前面冷宫二字,林菱儿痴痴低笑,这冷宫二字,该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无辜的人命?多少鲜血?才肯平息那个女子的怒火?   “娘娘?”罗副将出声提醒。   林菱儿收回目光,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不管如何,她都要试试。   罗副将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暗自低咕一声:“这华妃娘娘莫不是神智不清?”皇上关她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倒好,一走出昭华殿,就直奔这儿来……   与此同时,御书房前殿,秦不值如同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前庭上看着漫天雪花飘飘洒洒的坠落,心魂却早已与身体脱离。   “皇上……”小忠轻步停在了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   秦不值身子一动,缓缓的回过头,唇角冷勾,嘲讽而讥诮,双眼却深不可测。   “怎么?觉王爷还在‘请安’。”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小忠恭敬的点头:“是。”这三个月来,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还是漫天飘雪,觉王每天都跪在御书房外,跪足一个时辰才肯离开。   秦不值冷漠:“他想跪,就跪着吧!”   小忠无声叹息,三个月来,皇上过的什么日子,只有他最清楚。   这时候,一名太监小步的跑来,停在了不远处。   不忠微微皱眉,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太监畏缩的看了一眼秦不值,颤抖的出声:“启禀忠总管,华妃娘娘求见皇上。”   小忠一愣!侧首回看了一眼皇上,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   看着跪立在雪地里,冻的全身唇青脸白,全身发抖,却依然挺直背跪在那儿的雪人。   林菱儿握着嘴,热泪盈眶,如梗在喉。   “表哥……”   秦觉缓缓的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侧的人,勉强一笑,牙齿咯咯作响,整个身体都冻的颤抖不止:“……娘娘……不……不该来……这……”   三个月来,他每天不畏寒冬,跪在这儿只为求见皇上一面,但皇上却依然丝毫不肯见他一面。    037启程回国   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宫殿飞檐上挂上了水晶般的冰条,如同为那金色的琉璃瓦上镶上了一道玲珑剔透的花边。   整个世界纤尘不染,晶莹如玉。   一朵朵迷人的小雪花,千姿百态,或飞,或飘,或扬的持续飘落着。   凤鸣宫后花园中那诺大的湖也都结成冰冻,九曲长廊上,慢慢的走来一行人。   “主子,您还是披上披风吧!”有艳提醒道。   阮心颜轻挥手,她穿的够多了。   一旁的婉儿上下打量了一眼主子身上的外袍,上等的棉蚕银丝衣料上,金丝做绣,前后各绣出一只展翅地凤凰翱翔在身中,旖旎的长尾骄傲的展开,袖口与肘间的百花也绣缀上了彩石,无比的尊贵,却也繁褥厚重,再加上外袍里面密不透风的银线缝制的夹棉里服,虽然天寒地冻,但也足以暖寒。   于是,笑着对着一旁手拿披风,神情担忧的有艳说道:“今天风并不大,主子不会冷。”   风不大,但气候寒冷凛冽,主子身体金贵,可不能冻着,有艳本欲再出声,但想想,还是算了,于是,也就点点头。   看着结成冰的湖面,阮心颜的脚步停了下来,遥望远方。   婉儿、有艳在离她三步之隔的时候,也都停下了脚步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两人眼中都有着迷惑,主子就是一道解不开的谜。   飞云鬓上金制镶以翠玉和玛瑙的发钗,配上身上华丽精致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不仅仅是贵气逼人,还有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高高在上。   如果打入冷宫的人都如主子这样,令人闻之色变的废黜也恐怕会成为人人争抢吧?   古往今来,也只有主子一人能如此傲立天地间。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文学大师曹雪芹写这句话时,又是怎么的心情?   盖了片大雪,所以大地真干净,确实是如此,但这样的干净只是表面的,也是短暂的,阮心颜恍惚。   婉儿心里揣摩着主子这句话的寓意,暗暗惊奇。   阮心颜回眸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婉儿,意味深长的问道:“婉儿是否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婉儿讶意的抬眸,在接触到她那意味深长的眸瞳后,心,猛然一跳,主子跟她说过的话并不少,此时此刻,主子如此突兀的问话,问的是……   低下头,婉儿心里波澜四起,心里焦急的猜测着主子是什么意思?   阮心颜挥手,有艳轻点头,悄然退了下去,陷入思绪中的婉儿并没有发现有艳的离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你确定,逑取你的人是真心实意吗?”阮心颜主动点明。   婉儿身体微微一震,猛的抬头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尽入阮心颜的眼中。   看清楚婉儿的变化,她幽幽一叹。   婉儿眼眶微红,轻轻咬唇,双膝跪地:“不……婉儿只是迷惑。”   “天寒地冻的,起来说话。”   婉儿缓缓起身,沉默了好久,才苦涩一笑,低低的说道:“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十几年来心里一直存在的影子能不能被代替。”   “但你忘了,当你敞开心扉任由另一道身影进驻的时候,这道身影其实已经落在你的心里,到最后,你因为分辩不清楚他对你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或者说,是你想弄清楚这份真假的差距,所以,他始终萦绕在你心头。”   “我……”婉儿想反驳,但却无力反驳,既然主子都看在眼里,自然看的比她还要清楚。   “几分真,几分假,对你来说,就真的这样重要吗?”重要的让她忘了最根本的现实?   婉儿不语。   “出生在皇权中的人,就不可能抗拒权利的诱惑,这一生,他都只能是为权利而争斗,至死方休,秦或为了权利,什么都可以抛弃,这样的男人,哪怕动情,也不会守情。” .   婉儿看着她,突然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那……太子呢?主子又何以知道主子会是守情的人?甘愿让主子不顾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   阮心颜一怔……   “婉儿越矩,请主子降罪。”话一出口,婉儿就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心不由的忐忑起来。   阮心颜从失神中回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婉儿,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出声:“婉儿,我的爱,是有底线的。”   底线?婉儿不解,但却没有出声。   也似乎也并无心解释,敛下眼,沉思半响后,她微微一笑:“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不确定你如何选择,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不会影响到我要的阜国局面。”   淡淡的声音,却让婉儿全身一冷。   深看了低头的婉儿一眼,阮心颜慢慢的往回走,背对着婉儿的神情淡然而平静,自慕容雪出现的那时起,秦或的心思,不难猜出。   想要全身而退,与秦或联盟,是最好的办法!   秦或一方面与她联盟,一方面自以为在暗中实行他的暗路,她将计就计。   只是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婉儿竟然真的掉进秦或的暧昧里,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叹息。   于公于私,她都必须要提醒她,路,要如何选,她只有一次机会。   ……   “主子,华妃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阮心颜任由有艳上前帮她脱下外袍,走进暖意的内殿,对于有清的话,神情没有半点波澜,林菱儿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结果自然她自己承受。   “莫诀,今晚做事。”也该要开始了。   “是。”莫诀应声。   “有艳,你去告诉外面一声,让秦不值来见我。”   “是。”   ……   凛冽的风,入骨的冷,寒冬腊月的夜半子时,天地一睡寂静,所有人都贪恋帐内的温暖沉睡着,与周公梦蝶。   吕府。   数十条黑影如鬼魅一样情无声息的动着,在白雪折射的光线下,吕府所有的通道都放置了干柴,易燃的干草,一些人拎起一桶早就准备好的木桶,如同园丁浇花一样细心的把桶中物浇到每一个需要淋到的地方,一股刺鼻的味道慢慢的散开。   黑影们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拧开吹亮,镇定、从容的把所有能点着的都点上了火。   几乎是瞬间,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火肆意的飘舞着,凛冽的寒风,加了料的柴草成为它最好的护法,火势窜高蔓延,狰狞而邪恶的很快就波及到了每个角落,映红了整片天空,毫不留情的吞噬着它身边的事物。   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丝毫不为背后的惊慌恐惧的哭喊声和敲响铜锣的警示声而有半点迟疑。   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   火,是无情的,它不会理会人的哭喊,吞噬着一切,火焰照亮了苍都半天边,这场大火来的太快,太突然,在这样寒冷寂静的夜里,它在风的帮助下,甚至盖过了里面传来的哭喊求救声。   更别说等待救火。   当人们被异于寻常的红光照亮了苍都半边天而惊醒时,吕府已成火海,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怕的大火,听着里面传来的哀嚎哭喊声从凄厉到细微再到寂静……   而此时的凤鸣宫,偌大的寝殿,几盏烛火在晕红的灯罩下氤氲优美异常。   阮心颜倚坐在床边,半闭着眼养神。   秦不值蜷缩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冷漠,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阮心颜缓缓的睁开眼睛,轻睨了他一眼,淡笑出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离你的早朝时间不多了,又要在这里等到早朝?”   秦不值静默了很久,身体才动了动,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她,哑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清幽的眸瞳在氤氲的灯光下,清冷,净然。   “春暖花开。”   秦不值不顾蜷缩的太久而脚麻的冲了上去,紧紧的抓住她的双肩,咬牙切齿:“我恨你。”   阮心颜啼笑皆非,看了一眼被冲动的孩子紧抓痛疼的双肩,以眼神制止了帐帷后面站立在那儿的有艳等人。   平静的出声:“不值。”   一声不值让前一刻还盛怒中的人如同被点穴一样僵硬,傻傻的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名字,不是皇上,不是秦不值,是不值,是不值啊!   阮心颜敛下眼中的一抹异光,轻轻的把僵硬如石的人拥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如同母亲对待一个自己孩子一样温柔。   如果说听她唤一声不值,让秦不值僵硬傻呆,那此时她的动作,却让秦不值如同疯了一样,紧紧的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怀里,从抽泣到闷声痛哭再到嚎啕大哭。   如同孩子一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委屈,哭的心酸。   帐帷外面的有艳等人满脸黑线,面面相觑。   很久很久,秦不值才终于停止了哭声,但一耸一耸的稚嫩肩膀泄露了他不能自己的抽泣,贪恋她身上的柔软和温暖,扑在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她不松手,委屈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你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不恨你,我才不要你的可怜。”   阮心颜黑脸,敢情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要她的可怜,那他死死的抱着不松手?   “不值,你要知道,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利益冲突。”   秦不值不语。   “我虽然牵制了你一年多,但是你不能否认,我并没有实质性的对你的未来制造了滞退,当然,你我皆心知肚明,我们是同盟关系,也是利用关系,甚至我们之间没有半点承诺,没有一句协议,我们是不曾言明的意会,不曾点破的默契。”   “现在的你站上了高位,有了这个平台,收复皇权,唯我独尊是必然的趋势,其实在你登上高位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不……”秦不值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湿润的眸子晶亮中透出急促。   “听我说完。”阮心颜轻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道:“但是我却压制了你一年多,为的是布这样一个让我全身而退的局。”   说到这里,秦不值眼中起了变化。   “你不能怪我不信任你,你年纪虽不上,但心智却不差于你几个玩弄政权的兄长,我对你来说,是梦想,是执着,更是成全,所以你动了私心,你渴望留住我,因为留住了我,你留住了依赖,留住了安全,避免了遗憾,不管你有多么老成,你母妃的死,十年艰苦卑微的生活,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恨其实早已经刻入了你的灵魂里。”   秦不值抿紧唇,倔强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但紧抱着她后背的双手却始终不松,眼中对她的控诉显而易见。   “你根本就不懂。”她根本就不懂他说的只是一小部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用一个男人的心态仰慕她,爱慕她,甚至是迷恋她。   这些,就是他的爱!   阮心颜轻笑:“不值,我大你八岁。”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说你在乎?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你不爱我罢了,如果你爱我,别说我小你八岁,就是我小你十八岁,二十八岁,你也不会在乎这些狗屁表面。”秦不值两眼冒火,愤愤不平的提高声音尖声反驳。   阮心颜嘴角微抽搐:“我都不知道你这样了解我。”   听着她的话,秦不值眼眶再度红了起来,情绪也略激动起来,声音尖锐:“你对我不公平,你口口声声说我老成,说我心智不比那些人差,但在你心里,我却只是一个你利用的棋子,什么都不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如果有必要,你连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你凭什么在我的生命里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凭什么?”拔高的声音尖锐刺人,激动不已。   “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改变我的人生,要我像哮天犬一样,对你言听计从,像你的手下那样对你恭敬有礼,却不允许我对你有丝毫的私心。”   “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阮心颜静静的听着,不插嘴,不打断,任由秦不值声泪俱下的对她控诉她的怨气。   “你连要离开,都是不择手段的算计我,你还说把我当弟弟,你还说不想对付,你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恨你……”说到最后,秦不值哽咽的语无伦次,只是反反复复的不停的重复着他恨她这句话。   阮心颜抬手按了按眉心,低头看着把自己当成了一块抱枕紧紧抱在手里不肯松手的人,心里叹气,好半响后才淡淡的说道:“如果恨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那就恨吧!”   “你……”秦不值猛的瞪向她,一直抱着她的手堵气般的甩开她,但松开后,看见她唇角那一抹弯天的笑靥,他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终于甩掉了怀里的牛皮糖,阮心颜唇角微扬,神情愉悦。   “我也累了,你也趁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快回宫小睡一会。”她可是送了一个大礼给他。   秦不值看着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神情陡然恢复冷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背着她,郑重无比的说道:“我一定会变强,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我,到那时,无论你是否在哪里,是否嫁人,是否生子,我都会御驾亲征迎回你。”   阮心颜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是吗?好像她不小心替某人培养出一个强劲的情敌了,或许,让某人有危机感,也未尝不可。   她完全相信刚才秦不值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起兵攻打浩国,为的是迎回她,而不是夺回,迎与夺,结果一样,但过程却不一样,夺,就少了尊重,少了光明正大。 .   或许秦不值从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人,但对于她,光明正大,离开阜国,他自然会要她‘光明正大’的回来。   真是……倔强的小孩!   ……   吕府三百条人命,都葬送在大火中,一夜之间震惊整个朝野,震动整个苍都。   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阮心颜的林菱儿病倒在床上,听到吕府变成一片废墟的消息时,手中的暖炉哐啷一声掉在了地毯,神魂俱散,开始了……   与此同时,神魂俱散的人还有……吕曼华。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这间石室中的时候,骇的她魂飞魄散。   三石殿,明月、有柔就是死在这里,她就是毁在这里。   看清楚这里确实是三石殿后,吕曼华吓的尖叫,恐惧的尖叫声惊醒了倒在一旁的秦义。   被她的尖叫声吵醒,秦义也看清楚了身在何处,神情瞬间惨白。   几束突然出现的火把把阴森暗沉的石室照亮,脏乱的地上铺上了一条宽长的地毯,几名太监进来,在地毯上摆放着一张贵妃椅,一张茶几,摆好了茶壶,甚至还有精致可口的点心。   当阮心颜斜躺在贵妃椅上,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时,“你们终于醒过来了,本宫等候你们多时了。”犹如恶梦般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让吕曼华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呵呵,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那接下来本宫精心为你们准备的大礼,容妃、六王爷怎么消受?”轻柔宁和的声音,此刻听在秦义耳中,胜过恶魔鬼怪。   ……   巨痛让吕曼华神智渐渐清醒,待她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时,恐惧让她双眼暴突,只能猛力摇头,想大喊,可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全身赤裸的被架在木架上,脖子上扣着铁链,手和脚都被插一根如同筷子一样粗细的铁条钉在了墙上。   而她的对面,秦义也虽没有如她这样赤着身体,但他也和她一样,被套着脖子,钉在墙上。   阮心颜半敛着眼,整张脸在火把下,透出一股阴气。   “三个月,足够让你们放下戒心,享受重生在这世上的美好生活了,也会让你们忘了你们曾经犯下的罪,但可惜,本宫没忘,这三个月时间,是我特地让你们享受的。”   手腕内插着一根铁条,痛楚让他全身抽搐,秦义脸色惨白盯着悠然躺在贵妃椅中的女人,看着对面被吓的神魂俱散的吕曼华,眼中闪过痛苦。   “痛了?”阮心颜挑眉注视着秦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冰冷入骨。   “这样就恨了痛了?那我只能替你惋惜,听闻六王爷对这酷刑逼供很有一套,要不,我们切磋切磋?”   挥挥手,被莫诀拎着衣襟吓的差点没昏死过去的矮个子男人跌在了地上。   “据闻你曾经在六王爷手下做过事,虽不是心腹,但六王爷的手段,你见过不少,心里也有数,是吗?”   “是,是,是,是……”一连数十声是字,矮个男人头都快点断了。   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阮心颜再挥挥手,莫诀掌一动,一根长方形的桌子被推了出来,上面摆放着满满的各类各式的刑具。   矮个男人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嗦嗦发抖。   “殛、膑、刖、轘、定杀、腰斩、烹煮、人彘、宫、枷、斩首、鸩与绫、剥皮、族、炮烙、黥、笞杖、挡夹、凌迟、绞……据我所知,这些刑式都比较经典,不知道六王爷擅长哪一类?”   看清楚被推出来的桌子,秦义猛力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绝望的哀鸣声,响遍整个石室。   吕曼华吓的失禁,但她却没有半点自觉,事实,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吓的痴呆了。   “哦,对了,容妃,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听闻吕府三百九十八条人命皆被一场大火焚为焦尸,听说很是惨烈,里面不时的传来哀叫哭喊声……”   “你不是人,阮心颜,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一直呆滞中的吕曼华终于有了动静,凄厉的大喊。   阮心颜玩味:“作鬼都不会放过我?”   “化成厉鬼,我也要日日夜夜的纠缠着你,阮心颜,你会不得好死。”   “精神气这样好,那就……剥你的皮吧,如花似玉的肌肤,还可以做成人皮面具!”   矮子男人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秦义恨之入骨的盯着她,似是要记牢她的样子,如吕曼华所说,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找她复仇。   对于两人的刻骨仇恨,阮心颜冷漠:“你们此时的恨,就如同我当日的恨,现在,我只不过把恨还给你们罢了。”   “行刑吧!如果你做不到,本宫就剥了你的皮。”   “不,不,小……小的做……”矮个男子吓的屁滚尿流,连忙抄起桌上一把剃刀,冲了上去。   “你……你别过来……不……呜呜……”吕曼华狠力一咬,欲咬断舌根求解脱,却被在一旁防范她的两名侍卫塞住了嘴。   ……   秦义看着对面,眼睛越睁越大,瞳仁中折射出吕曼华扭曲的面容,泪,血,汗……一滴一滴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   灵魂飘出身体,如时间穿梭,回到了他第一次看见曼儿时的情景!   虽出生皇宫,贵为皇子,但他和母妃却必须得依附着五皇兄母子才能生存下来。   而要想活着,就必须心狠手辣,渐渐的,他得到了五皇兄和淑妃娘娘的重用,成为心腹之臣,专为他们解决那些黑暗肮脏见不得人的人和事。   当一件事情做久了,心也就黑了。   见到曼儿时,并不是在吕府,而是在皇宫,曼儿才五岁,但却有着如同吕淑妃一样的狠辣心肠。   一名有眼不识她的卑劣太监一时不察,冲撞了她,掌掴了她一巴掌……后来,吕妃问她要如何惩罚那名太监。   她甜甜一笑,嘴里却说出与她的笑容极不符合的话。   仗毙吧!   他记住了她,后来,慢慢的,随着他成为五皇兄的心腹,他也经常出入吕家,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为了取悦她,他经常教导她一些手段。   就算是被塞住了嘴,痛苦的闷哼声也依然传了出来。   秦义血色朦胧的看向对面,曼儿,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恨,你岂会如此凄惨下场?   “启……启禀……皇……皇后……容……容妃已……已经晕死了。”矮个男人全身血肉模糊,结结壳壳的出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等她醒了继续,记住,本宫要她身上的整张皮。”   扫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人’,阮心颜平静的收回目光,落在了对面秦义七窍流血、一心求死的脸上,扯唇一笑,阴冷入骨,想解脱?她偏不如他愿,明月所受的苦,她要千倍百倍的回在他的身上。   “把六王爷削成人彘,泡在盐坛里。”   三日后,吕家一门旁族,都莫名的死于非命,或过山,被山贼抢杀,或坐马车,马车翻下山涯,或被人寻仇,乱刀砍死……死状千奇百怪,理由也千奇百怪。   朝堂惊惶,苍都惊乱,阜国震荡,谣言四起,说是克王结党营私,判乱谋国,刚好被皇上查到了吕大人,克王为了自保,不惜灭吕家满族。   这也让阜国局面悄然紧绷起来,人人自危!   似乎,一场暴风雨,转眼即至!   ……   阮心颜笑看着慵懒地窝在她对面软椅上的秦或:“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纡尊降贵踏足冷宫,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相信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再兜圈子。”   “本王以为我们之间早就默契,但没想到原来是本王在一厢情愿。”秦或盯着手中杯盏的视线缓缓的扫过阮心颜,细长的惑眸尽是令人发怵的寒气。   这个女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吕家一门近五百条人命,她能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当然,他也并不是善心之辈,可怜吕家人,他寒心的是她除吕家的另一层原因。   她分明是一箭双雕,既报私仇,又帮秦不值一把。   除了吕家,老王势力受创,而且又卷入她散播的谣言里,一时半会很难脱身。   再加上老三对此事的态度,让他心生不安。   “早有默契?王爷指的是哪一方面?本宫一直都认为我们合作的很好。”既然只是默契,那连协议都不算,更谈不上是承诺了,她为什么不能过河折桥?   对于她的似笑非笑,秦或心里暗暗咬牙:“你分明是在过河拆桥,阮心颜,你别太目中无人,当真以为阜国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全身而退?”   阮心颜脸色的笑意敛淡:“为所欲为?如果本宫不是想要全身而退,你当真以为你秦或能活到今天?”成王败寇,胜者为王,看来才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就好了疮疤忘了痛了。   如果不是自己为了留后招,秦或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讽刺让秦或的脸色微变。   “还有,别以为你在背后做的小动作,本宫没看到。”正是因为他这不入流的招数让她动怒。   秦或神情微微一冷:“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王爷心里非常清楚,不需要本宫细说?”婉儿没用,她自然好好教育,但她护短,绝不允许她的身边人成为他人的棋子。   “那好,你究竟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好不插手。”她明明暗示他……   阮心颜勾唇一笑,似是存心想要气他:“我插手了吗?”   “你……”秦或没想过阮心颜会来这一招,抵死不认。   惑人的双眸微微圆睁,心里气急攻心,他早该想到,轩辕砚能悔约,阮心颜又怎么不会?   压下被利用的怒火,秦或深吸一口气,手中端着杯盏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和轩辕砚一样无耻,一样阴险。”   当初轩辕砚突然为了一个秦不值,不惜与他扯破脸,毁约,害得他……毁于一旦!   这笔帐他还没算,如今又被阮心颜摆了一道,该死!   阮心颜目光微闪,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唇角扬起一抹隐笑:“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爷,是你忘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过,你现在认识到,也为时不晚啊。”   她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既然敢背着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她又为何不能摆他一道?这对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礼尚往来’罢了。   “好……很好,阮心颜,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对付本王。”既然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和他翻脸,再继续说下去,也只不是自取其辱,秦或起身,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这里毕竟是阜国,就算她有秦不值护着,但如今她已经被公然废黜,真要对付她,他也不是没办法。   看着他冷硬的背影,阮心颜嘴角微扬,对付你,不需要太费神,只要……秦或,这就是你把主意打到我身边人的代价。   轻微的声响让阮心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低低一笑:“心疼了?”   婉儿极力压制心里的波动,好在主子此刻是背对着她,否则此时她的心情怕不是无所遁行。   平息了一下心里的变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婉儿不敢。”   对于她明显的慌话,阮心颜无心计较,身子倚进椅背,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吧。”   婉儿嘴微张,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咬紧了唇,缓缓的福了福身后退了出去。   阮心颜半合上眼,精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画上了一扇淡淡的阴影。   站在走廊上,眺望着湖面的冰面,秦或此时的身影映入了从他身后走来的婉儿眼中。   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前面那抹颀长的身影,婉儿心里复杂不以。   似是有所觉,秦或回过身,目光直接对上了她。   看着她,他似乎并不意外,优雅的淡颔首:“婉儿姑娘。”   婉儿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正常,缓步走了上前,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湖面上的冰,尽管是寒冬萧条时节,吹来的北风让脸微微刺痛,花草树木都被雪霜覆盖,色彩单一,却同样美不胜收,风景如画。   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的风景,此时此刻,自己并列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是否也奇异的融合在这冬天雪地景中?   婉儿突然为自己的心思感到好笑。   秦或微微挑眉,眼中飞闪过一丝讶意,但很快就恢复从容,心里却在飞快的寻思着她此举何意?   “婉……”   “王……”   两人同时出声,都为之一愣。   婉儿扑哧一笑,温婉柔和的面容笑颜如花:“王爷有话要说吗?”   “……”秦或心下更为讶意,反倒一时不确定该不该说了。   对于他突然的沉默,婉儿脸上的笑容微敛,看着前方,神情冷静,目光里却透出一丝苦涩。   “王爷能给婉儿什么?”   秦或微震,眼睛看向她。   “论出身,认学识,认相貌,婉儿自认出身也不算低。”   她想说什么?秦或目光微锐利。   “身为长女,幼弟还是稚儿,年幼无知,陈家的荣兴昌盛,我肩上有着不可或推的责任,所以在我还是娘腹中时,我的未来就许给了表哥陆流天。”说起存在于自己心里很久的郁结,婉儿目光有些恍然。   “自我懂事起,知道我的未来,会由陈家大小姐变成陆家当家夫人,爹爹说,为了未来能够在陆家站稳脚,当好陆家的当家夫人,我要会的不只是琴棋书画,还要懂得察颜观色,人情事故,但娘亲却又说,女儿家必须要有女儿家的温婉贤淑,不能锋芒外露,否则会得不到夫君的心,甚至让夫君远离自己身边,投身于别的女人怀里,这样,才能得到夫君的怜爱。”   “为了不辜负爹娘的期望,为了不让日后有一天夫君冷落我,我牢牢记牢了这些话,但……”   从湖面上的目光移到秦或脸上,婉儿唇角微微上扬,似笑似讽。   “我没想到,表哥眼中依然不曾有过我,甚至连那双方父母默许的未来,也从不以为意,他甚至连半点机会也不曾给过我,就那样把我排除在他的未来之内。”   “我不解,也不甘,难道是我不够好,是我一厢情愿?可是婚姻不是媒灼之言,父母之约吗?我一直认为我没有错。”   “直到……”婉儿目光冷静,清透,丝毫不见恍惚。   直视着秦或,婉儿脸上恢复了那抹淡笑:“这个世上,原来不只是贤淑善良,不只是知书达礼,还有……聪明睿智,还有超然脱俗,还有狂狷纵横,还有俯视着所有人、让天下男子折腰的霸气。”   秦或脸色有些复杂。   “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女人,站在她的身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没有特质的人,都只能成为陪衬,而这些特质无关家世,无关相貌,只论才能。”   秦或眼底掠过一抹精光,姣好红润的唇不自觉的轻抿,却并没有作声。   婉儿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终究不是她,所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曾经我迷惑过,迷惑这若有似无的情愫中有几分是真,几分假,但其实这并不重要,现实才最重要,你真也好,假也好,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而你……也给不了我要的东西,那么,真假又有何妨?”   秦或了然,唇畔似笑非笑,绝美的脸庞艳如牡丹,收回目光,看着远方,良久才出声:“你退下吧,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婉儿一愣,但随即淡然,恭敬的福身:“……婉儿告退!”   风,阵阵吹来,呼呼作响,婉儿漠然的往回走,如果说表哥让她失望黯然,可是他……却让她伤感。   老天是否故意捉弄她,让她情路坎坷,一路所遇皆非她的良人。   秦或望着远方,若有似无的轻喃:“如果……”   尽管很轻微,但风的传送,还是传进了婉儿耳中,让她眼睛酸涩难捺,两滴泪滴进了风中。   如果……他不是出生皇族,他也许会真心对待!   可是,如果他不是生出皇族,世间女子何其多,他又怎会遇见她?   这份如果,真的只是如果。   婉儿脚步木然的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沉默着。   身后停了的脚步声让秦或身形一顿,缓缓的回头,看着停在那儿沉默不语的人。   幽幽一叹,婉儿挣扎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迈步离开。   至死方休,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争斗而存在。   如果能因为她一句劝慰,他就甘于平凡,那么,他就不是他了。   既然如此,说与不说,也并不意义!   一切,天命所至!   她想,或许她最终有一天会嫁作他人妇,但她的心里会记得,曾经,她的心里进驻过一抹这样的淡影。   他说:春风渡,清新淡雅,琴音沐,沐不染纤尘,婉儿姑娘好有雅兴。   ……   凤鸣宫,前庭的广场上。   林菱儿拖着沉重的身体,不顾自己的虚弱,跪在了凤鸣宫台阶下。   罗副将为难的看着跪在台阶上的华妃娘娘:“娘娘……您……这是为难卑职。”   林菱儿虚弱一笑:“还请罗副将通报一声。”她知道她是在死皮赖脸的为难罗副将,但是她必须要见到阮心颜。   罗副将问出心里一直藏着的疑问:“娘娘为何非要见皇……嗯……阮妃不可?”   虽然他心里非常清楚皇上是被逼无奈才把皇后娘娘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娘再如何深得皇上宠爱,朝中百官,坊间万民都对皇后极度的不满,就算皇上有心,恐怕也是难事吧?   所以,华妃娘娘又何以会对一个打入冷宫的废后如此……悔恨和惊惧呢?   是的,华妃娘娘眼中就是惊惧和悔恨。   对于罗副将的不解,林菱儿无法解释心中的苦,只是反复不停的重申着:“罗副将,烦请你通报。” .   “可是……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踏入冷宫半步,卑职恐不能办到。”   林菱儿垂下眼,既然如此,她也只能是硬闯了……   她突然起身,身体如箭一样迅速的冲上台阶,也顾不上直冲脑门的晕眩感了。   罗副将大惊:“娘娘……”   林菱儿扑在大门上,双手用力的拍着:“开门,开门……”   罗副将心跳都差点停止了,此时也顾不得她是娘娘了,连忙给了一记眼神给两旁的士兵。   两名禁军点头,欲上步架下趴在门上猛拍的人。   “你们别过来,否则……否则我就死在这里。”林菱儿袖口中滑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罗副将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哀嚎,这……这华妃娘娘分明是想送他上断头台啊。   一旁的禁军也都停住了步子,不敢上前,毕竟怎么说,对方都是主子,而且是皇宫中唯一的一位娘娘,他们不敢造次!   门,吱呀一声开了!   外面的人都浑身一震!   婉儿看了一眼林菱儿,无视她手中的锋利的匕首,有礼的福身:“华妃娘娘,请!”   罗副将惊讶,皇后娘娘终于要见华妃娘娘了?   ……   比起内殿的温暖如春,外殿因为直接外院,就算殿中火道开启,暖炉,熏笼都用上了,空气中还是有一丝清冷的寒气。   阮心颜站在窗边,欣赏院落里那一株怒放的雪梅,几乎与雪融合在一起。   林菱儿一走进殿堂,看着那站在窗边的人,心里一颤,原本汇集的千言万语却突然全都睹在了喉咙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阮心颜回眸,淡然宁和:“华妃要见我?不知有何要事?”   林菱儿直挺的跪了下去。   扑通!   阮心颜面不改色,只是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华妃这是何意?如今的我在你面前连自称一声本宫都没有资格,你这不是折煞我?”   “我愿一死,换取林家。”林菱儿直接道明来意。   阮心颜转回头看着窗外的雪梅:“听闻华妃玉体微恙,不会连脑子也微恙了吧?”   唇瓣咬出了血珠,林菱儿美丽的脸蛋上苍白而孱弱,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的产生一股怜惜之情。   但可惜此时的殿堂之上站立的人,没有一个男人。   “娘娘在此时此刻又何必再与我周旋?我输的心服口服,但林家并没有伤害到娘娘,娘娘又何必赶尽杀绝?非要灭我林家一族?”   “华妃,我想你似乎是弄错了,如今的阮心颜在阜国子民来说,只不过是个被废黜后位的冷宫妃嫔罢了,再说你林家不是还好好的?我又怎么赶尽杀绝,灭你满门呢?”   聪明人,一点就通,林菱儿就是个聪明人。   听到阮心颜这翻话,她只感觉眼前一黑,不可能……   “天衣无缝,也终是有缝,不是吗?”慢条斯理的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阮心颜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跪在那儿神情惊愕不止的人。   “我……”   “所以,你拿什么来跟我谈条件?”   “不……”   “人害我一人,我害人满门,宁负天下人,我不会让天下人负我,华妃,你可以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你这样做,就更让我心情不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越是这样做,就越让我感觉自己被你看成是一个傻子,阜国百姓为何容不下我?”   林菱儿脸色惨白如外面的雪,苍白的唇颤抖,眼中尽是不敢相信,她怎么能查到的是她?   “这一切不都是华妃你送给我的大礼?”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艰难的咽了咽,林菱儿绝望的闭上眼睛。   阮心颜合上眼,叹息:“这重要吗?”可惜了,立场不同,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否则,她是欣赏人才的。   林菱儿无力的趴在地上,泪,无声而下,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她很早就输了!   “皇上驾到!”   “觉王驾到!”   阮心颜扬眉,眸子瞬间黑不见底……   秦不值身后跟着秦觉,两人大步走来。   林菱儿惊讶的抬头,看着跟在皇上身后的确实是表哥,不由得失声道:“……表哥?”皇上为何会见表哥?刚才听到太监的通传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秦觉深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朝着阮心颜以大礼参见:“参见皇后娘娘。”   阮心颜眸子微闪,看着秦觉半响,慢慢的绽出笑容:“王爷客气了,我已不是皇后娘娘了。”   秦觉顿了顿,缓慢的抬起了头,直视着她,目光沉稳而深邃,话,却意味深长:“既然娘娘不再是皇后娘娘,那么……是否代表着臣所奏的一切皆由皇上说了算?”   阮心颜笑而不语,并没有接话,只是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看来最聪明的人还是这个沉默的三王爷了。   “不值,这是你的选择吗?”聪明的孩子,聪明的王爷,一个买,一个卖,很……有价值的交换买卖。   她这声不值,让秦觉眸光一痛。   林菱儿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也知道表哥一定是有了办法救林家,否则皇上也不会出现。   秦不值低着的头在她唤他不值时,抬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她,轻轻的出声:“如果我说不是,你会改变结果吗?”   阮心颜了然:“不会。”   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或者说是感性战胜了理性,所以……不择手段了!   秦不值点头:“既然不会,那我的回答是:是。”他要变强,既然她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现在的他,确实也没办法留她,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变强。   三王兄手中的兵权,对他来说,确实诱惑很大。   用它来换林家,对他来说,并不损失。   有了这些,他就能不必隐忍,不必等候,没有后顾之忧的平定一切障碍,扫除一切阻碍,恢复皇权,成为真真正正说一不二的帝王。   阮心颜掩下眼中的冷然。   “那不值拿什么来换我的点头?”真是遗憾,她竟然漏算了一个这样一个可能。   人心,真是奇怪,秦克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吕家生死,甚至毫不犹豫的弃吕家而自保。   同样的身份,同样的现状,同样的境遇,秦觉却不惜放弃一切保全林家。   不得不承认,她对秦觉看走眼了!   秦不值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看着窗外怒放的雪梅,才敢放任自己眼中的苦涩和黯然:“小忠。”颜儿姐姐,明明你就在我咫尺,但你却看不到我的心有多痛。   一旁的小忠得到指示,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色的诏旨。   阮心颜眸子微闪,看了一眼莫诀,轻点头。   莫诀上前接下来了那道诏旨。   莫诀打开,目光浏览一遍,朝她轻点头。   阮心颜敛下眼,沉默了片刻:“你们可以走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确实是真理。   ……   夜,无声,阮心颜看着窗外黑漆的天空,低头看着手中的休书,沉声道:“莫诀。”   “属下在。”   “林菱儿不能留。”   既然不能明着杀,那就暗着杀,她的命,虽然可惜,但她要定了,留下她后患无穷,她不会给自己留祸根让她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她不在阜国,秦不值必定手段铁血的要收复皇权,这皇宫内苑,凭林菱儿的心计和手段,想要上位拿权,并非不可能。   所以,她怎能留她? .   至于林家,当没有了利用价值后,恐怕第一个要灭他们的就是秦不值了。   也好,就让他们多活几年吧。   “属下明白。”莫诀领命。   “把该了结的人都了结了,把这份休书昭告天下,三天后,我们启程回浩国。”   秦觉以兵权换林家,秦不值手中将会握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如果再等三个月,她可不敢保证秦不值还会同意她离开。   丑颜郡主以下堂妇的身份回归浩国,恐怕对很多人来说,惊浪不小,而她和某人……   阮心颜突然有些头痛,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平静恐怕真的离她很远很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过一些平静的日子?   不过,好在,有某人在身边,或许,倒也甘之如饴!    038情海沉浮   原以为废后一事已经尘埃落定了,没想到却是风波再起。   仿佛一夜之间,一则皇上把阮妃休回浩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苍都,强势的扩散开去,大有传遍阜国,冲出青云海域的势头,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有人不以为然,抱有怀疑,也有人拍掌,但这次,最惊疑不解、震惊的是朝堂百官。   因为他们最清楚,皇上并没有下诏书昭告天下。   甚至他们也都未得知有此事。   皇后被废,再怎么说,也还是阜国皇帝的家事,所谓娶妻娶贤,方能家和万事兴,但浩国郡主身份虽然尊贵,但却完全谈不上贤良二字,不管是立后还是废后,浩国都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可是……休离,如果此事当真,浩国岂会善罢干休?   为了一个女人,引起两国交战,实属不必,真当保皇派不少官员想要上书请皇上三思时,一些成精的老油条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例如吕家的灭门,例如原本该在边疆服刑的六王爷和容妃的不翼而飞,例如觉王长达三个月的死谏……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皇上并没有下诏书,万一又是民间一些对皇后不满的人造谣生事,他们跟着起舞,岂不是要挑战皇上威仪?   吕家满门被灭,能做到的人,自然势力非同小可。   他们心里早已经隐隐有些模糊的认知了。   于是,众人皆沉默!   再说,这样一个心狠毒辣的蛇蝎女人堪称祸害,确实不能留下来祸害阜国朝纲了。   休离了,也好!如果浩国真要以此为借口,他们阜国也不惧!   只是,这真是谣言?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所有人纵使心里有如猫爪划过,但却无人敢在多事之秋去惹祸上身。   “为什么?”   秦不值焦燥,急促,愤怒的一脚踹开了了凤鸣宫的门,冲进了殿堂,大声的质问着坐在软榻上看书的人。   阮心颜放下手中的书,指了指一旁:“来,坐。”   陷入怒火中的秦不值并没有接受她的温情,两眸猩红,狠狠的瞪着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显示着他此刻的紧绷。   阮心颜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她感觉自己脑袋嗡嗡鸣叫,真是头痛。   “我以为我们讲的很清楚。”反反复复,真像个人格分裂症。   “但你说是的春暖花开,至少是三月,现在还是腊月,还有整整三个月,可你却突然变成了三日,你让我怎么想?你就这样急着离开?”他都……一切如她所愿了,为何她对他还是如此绝情?秦不值只感觉呼吸沉闷,心口压上了一块大石。   阮心颜支手撑起头,无声叹息,三个月和三日有差别吗?早走晚走,她都是要离开的。   “你说话啊,为什么?”她的沉默不语让秦不值怒吼出声。   阮心颜松开手,冷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声音很平静却不难听出冷意:“你需要冷静。”他再继续如此下去,她会动怒。   “冷静?我现在就够冷静了。”整个阜国天寒地冻,冰天雪地,青云海城上更是行船艰难,更别说眼见就是年关,她就宁愿在海上过年,也要如此迫不及待的离开,这如何不让他心痛,让他愤怒。   “婉儿,请皇上出去,等他认为他足够冷静的时候,我再见他。”   “你……”秦不值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皇上,请。”婉儿缓缓福身,姿态不卑不亢,伸手作势。   秦不值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的人后,颧骨紧绷,最终毅然转身离开!   阮心颜再度支起头,半合上眼闭目养神。   ……   天色灰暗,远处的天际露了一点白,眼见着黎明即至。   挂着冷宫牌匾的凤鸣宫的宫门缓缓的打开了,这也让驻守在门前的众人为之精神一震。   罗副将神情戒备的看着大开的宫门,低头对身边的一名士兵说道:“快去禀告皇上,就说凤鸣宫宫门大开有动静。”皇上交代过,这几天要注意凤鸣宫的一切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禀报。   如今宫门如此大开,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难道?   脑中想起坊间的那则谣言,罗副将连连摇头,不可能。   他守在凤鸣宫少说也有三个月了,对于皇上对里面的那位……那可不是用独特来形容。   虽然明面是废了后位,打入冷宫的妃子,但他活了三十年,都从来没听说过住在凤宫,掌握凤印,身穿凤袍,想见谁就谁见,想不见谁就不见谁的‘冷宫娘娘’。   在这皇宫里面,里面的那位依然是主子!这个事实无可置疑。   一旁的士兵得令,迅速的跑开。   婉儿最先走出宫门,站在高高的庭阶上,刺骨的寒气迎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婉儿,你再添件衣服吧,天气寒冷,你别受风寒了。”有清在一旁看见,关心的说道。   婉儿想了想:“也好,我再添件披风。”一路上远渡青云海域,她还要伺候主子,不能病倒。   “这气候很冷,主子这个时候启程,我真担心主子的身体。”有清难掩担忧之情,主子来到阜国时,就因为晕船大病了一场,现在又是冬天,万一又受染风寒……   婉儿听闻有清的话,微微蹙眉,她差点忘了,主子晕船。   罗副将打量了站在台阶上的两人,眉头不自觉的皱成一条直线,这两人的穿衣打扮,并不像是只出来传话可是接收御膳房送来的食材这么简单。   “婉儿姑娘,这是?”罗副将小心谨慎的问道。   婉儿微笑,接过有清递过来的圣旨:“贵国皇帝陛下休离我国郡主的诏书在此,今日正是郡主起程回浩国的日子。”   罗副将双眼圆瞪,震惊的出声:“你说什么?”这……坊间传闻是真的?   “罗副将自己看吧,如果看了诏书过后,罗副将心里还不相信,不妨前去禀告贵国陛下。”   贵国陛下?我国郡主?   罗副将心惊胆跳,纵然心里震惊,但他也知道这种事并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秦不值匆匆赶来,他身上穿戴整齐,显然,是已经准备上早朝了。   “参见皇上。”罗副将小跑的跑过去,行以大礼。   秦不值无心理会他,直接冲上台阶……   “陛下请留步。”   婉儿上前一步,刚好挡在了秦不值前面,温婉福身,不卑不亢,却又不失敬意。   听闻婉儿的一声陛下,秦不值脚步停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抿的死死的,双手也背在了背后。   罗副将轻喘一声,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向皇上那青筋暴起的双拳。   时间,似乎是算好的,不远处传来了嗒嗒马蹄声,让众人惊愕。   皇宫怎会会有马蹄声?   所有人都看向马蹄传来的方向,不多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映入众人的眼帘。   坐在驾驶席上的是一名黑衣男子,如此寒冷的气候里,他只着一身简单薄袍,目光沉稳而不失精气。   罗副将暗暗称奇,气息沉稳,气质冷峻,这人,武功高强。   看见来人,秦不值脸色微变,果真是留不住了…… .   厚重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秦不值回头,看着从里面微暗的宫门中缓缓走出来的人。   看清楚她的装扮,秦不值全身发冷。   垂云髻,颊边几缕垂下的发丝,除了一支色泽普通的玉钗,头上几乎没有发饰,素雅沁馨。   一件厚重的白色镶着紫色滚边的披风,把身形纤瘦的她几乎包在了披风里,双手也戴了白狐缝制而成的手套,黑底绣金凤的长靴,都预示着她要离开。   一双重眸幽丽,如烟氤氲。   看着秦不值,阮心颜的脚步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半响,而后盈盈一笑,上前轻轻的把全身散发着冷阴之气的秦不值拥在了怀里,在他耳边低喃:“当务之急,别急着铲除异己,而是要清除那些你身边人里面的异心。”   说完后,随即毫不犹豫的放开他,抬眸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微微一笑,借住了这么久,也该要离开了。   “汪……汪……”   阮心颜回头,看着马车驾驶位上的哮天犬。   许久不见,哮天犬身型越见庞大,全身毛发发亮,精神抖擞,双眼也依旧有着凶光,并没有被驯养成家犬,它被照顾训练的很好,清风功不可没。   “属下参见郡主。”清风下了马车,恭敬的行礼。   阮心颜收回落在哮天犬身上的目光,看了一眼清风,无声一叹:“起来吧!”   明月和清风陪伴阮心颜多年,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是一家人了,明月的死对于清风来说,恐怕心里最不好受。   而这也成为她的遗憾,毕竟明月陪在她身边有四年之久。   而这时,秦或、秦觉、秦克等人也收到了消息,带着一众官员赶到了凤鸣宫。   看着立在台阶上的人,一旁的马车,秦或愤怒,秦觉沉静,秦克震惊,他们身后的文武百官心里也都波涛汹涌。   不是谣言,是真的?   皇上真的休离了阮心颜!   他们在偏殿等候早朝,却听闻有人手着皇上金牌,驾着马车进了皇宫,直奔凤鸣宫。   感觉到了不妙,匆匆赶来,却发现……   阮心颜俯视着底下众人的神情变化,不理会一旁僵硬如石的秦不值,迈步走下台阶,在上马车前,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哮天犬,幽眸微闪,缓缓回头,看着背对着她、背对着众人的秦不值,淡然说道:“不值,我把哮天犬送给你了,好好待它。”说完后,也不理会秦不值的反应,在莫诀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清风微愕,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把哮天犬送人,但主子这样安排,必然有她的用意。   泪,无声而下,秦不值感觉自己瞬间掏空。   她硬生生的挖走了他的心!   马车缓缓的动了,被扔下的哮天犬似是有所察觉,不停的跳跃吠叫!   “……罗……副将,把哮天犬带进凤鸣宫。”这是她唯一留给他的,在他没有能力拥有她之前,哮天犬是他的寄托,否则,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留住她!   至此,十王妃,皇后,打入冷宫的阮妃,终于暂时退幕,她的出现改写了阜国的命运。   也成就了阜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暴政、却也是最辉煌的强权王朝。 . . 激起千层浪 001甘愿情痴   阜国与浩国百年来都是邦交之国,两国连同一线,伫立在青云海域上,傲对上游三国。   整个青云海域各国因为阜、浩两国的邦交情谊而保持了上百年的和平稳定。   也使得从不掩饰野心的强霸气势的大朗国一直只是蠢蠢欲动,而不敢真的发兵侵略。   阜国与浩国的联姻,不只是对两国,对整个天下都有着一定的影响。   当初,浩国臭名远扬的丑颜郡主‘下嫁’阜国身份卑微的十皇子秦不值,天下哗然!   而后,阜国不到两年时间内,更换了王朝,变更了政权。   让人惊愕却又了然的,登上皇位的人是十皇子秦不值。   这让人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的结果,背后蕴示着什么,天下列国君王心里也都有着一杆秤,孰轻孰重,亮敞的很。   正当人们以为浩国和阜国的联姻带来的两国坚固的关系而有所忌惮时,如一出戏似的,两国关系峰回路转,可谓是一曲三折,百转千回。   阮心颜三个大字,青云海域五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至各国皇室朝堂,下至各国黎民百姓,人人都对这位浩国郡主阮心颜熟知甚详。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尊贵郡主阮心颜,因浩国皇室血脉稀少,她这个并不姓轩辕的郡主在浩国的受宠和尊贵程度暗地里,也成为天下各国与她同出一辙甚至是直亲嫡系公主们都吃味不已!   不过,好在,上天是公平的。   阮心颜空有尊贵的身份,却其貌不扬,既没有其母画公主的美丽贤德,更没有其父浩国第一才子的才情,而且心性极端乖张暴戾,行事作用更是猖狂任性,嚣张至极,让浩国臣民苦不堪言,丑颜之名远扬。   但她真正让天下各国皆熟悉,还是来源于她对丞相之子有三公子之一的诸葛无尘疯狂求爱遭拒后恼羞成怒下,那震惊天下的刺杀……   没想到让天下人意外的是,三年后,她竟然远嫁阜国,嫁的还是与她身份地位极不相符的阜国十皇子秦不值。   不只年纪相差太大,地位也相差甚远。   轰动整个青云海域的两国联姻,也在天下各国的冷眼旁观之下成形。   阜国、浩国两国邦交性质也随着两国联姻而悄然变换。   十皇子的登基为帝,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知道这背后的象征意义。   如果没有浩国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下嫁,阜国皇帝是不可能轮到年仅十岁的十皇子秦不值来当。   但没办法,谁让秦不值找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登上皇位也无可厚非。   只是……   正当人们观望这位稚龄皇帝的未来走向时,阜国德帝一举震惊了天下。   他——竟然休离了阮心颜,把她遣散回浩国。   此事一传出,对于大朗、林国、腾国三国来说,震惊程度不亚于是听到了阜国出兵攻打浩国来的震惊。   阮心颜是什么人?   在浩国,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是到了阜国,她也依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今竟然——被休离成下堂妇?   这对于天下来说,无疑是今年年关时期听到的最震撼的消息。   消息传开,查证属实后,天下哗然!   其中,最受震荡的自然是——浩国!   京城百姓的心,更是如同煮开了的开水在锅里不停的翻腾不止,原本过新年的喜庆气氛被这则消息冲击的无影无踪。   这个丑颜郡主真是丢尽了浩国的脸。   这阜国皇帝也太嚣张了,简直是不把浩国放在眼里。   浩国皇宫,东宫凤鸣殿。   轩辕画哭倒在皇后怀里,虽快四十,但她相貌和神情都宛如二三十岁的妙龄少妇,依然美丽动人。   她原本在颜儿远嫁阜国后,就跟着驸马阮南风离开了京城,这一年多来,夫妻二人云游四海,羡煞他人。   就连过年,夫妻二人都没有回京城,却没想到,在大年三十,她和阮大哥却听到了如此震惊的消息。   颜儿被休离?   听到消息后,她和阮大哥也顾不上当时阴冷的雨天,连夜起启,赶回京城。   跑死了三匹马,数日来的奔波,她也亲身体会到了当年颜儿出嫁时,阮大哥连夜赶回京城的那种煎熬,也不怪阮大哥气急攻心,吐血晕厥。   这一次,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心情?   沿途上,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心里原本还存在的一丝丝期望也化为乌有。   她的女儿,真的被休离了。   她无法想像她的颜儿该是怎么样的心情?她那样骄傲,长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   “阜国欺人太甚!”   贵气逼人的皇后虽年事已高,却仍然威仪十足,此时眼中怒火凌然,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一旁坐着的皇帝脸上也同样余怒未消,但并未失去理智,看了一眼哭倒在爱妻怀里两眼红肿伤心欲绝的女儿,他沉吟片刻后,看向一旁坐着皱眉,脸色阴沉的女婿,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太监:“宣太子。”   砚儿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虽没有过问,但他相信砚儿会知分寸,却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等事?不管是为了什么,砚儿都不该让颜儿受如此委屈。   “是。”一旁的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阮南风眉头始终深锁着,神情也是若有所思……   轩辕砚走进东宫,目光一扫,微敛下眼,唇畔勾起一抹优雅的笑容,在一旁安然坐下。   “砚儿,这件事你怎么办?”皇帝皱眉道。   不等轩辕砚回答,阮南风抬头锐利的盯着他,用前所未有的凌厉语气质问道:“颜儿在太子心里究竟是什么?是你用来对付阜国的棋子吗?”   一旁的皇帝、皇后两人眼中都有些惊讶,为这个二十几年来都温和淡然的女婿今日的凌厉和怒气。   轩辕画惊讶的止住哭声,红肿的目光在丈夫和弟弟之间来回的扫视,心中产生一些不安……嫁给阮大哥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阮大哥如此锐气。   难道……颜儿嫁去阜国,不是她愿意,是砚弟逼迫的?是砚弟牺牲了颜儿的幸福?   轩辕砚难得的沉默,想起那个为他不顾一切,不理世人唾弃的人,他也必定付以他的深情。   轩辕砚的沉默让轩辕画红肿的水眸有着受伤,砚弟真的利用了颜儿……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这个姐姐?   “砚弟,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不会让颜儿和亲的,可是你……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把颜儿当成一枚棋子,现在颜儿声名尽毁,你开心了?你眼中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姐姐?你说啊?”   “砚儿?你皇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把颜儿当成棋子嫁去阜国,就是为了完成你的目的?”皇后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眼中有着痛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轩辕砚抬眸,看了一眼四周,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是。”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都悄然的退了下去。   皇帝眯眼,为自己儿子如此怪异的举动,站在身边服侍的无不是都是身边的亲信,连这些人都撤下去,可见非同小可?   阮南风心中突然生出不安,眉头皱的更深了。   殿内只剩下一家人!   轩辕砚起身,走向阮南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郑重的跪了下去。   轩辕画惊呼!   皇帝,皇后惊讶的对视一眼。   “太子这是何意?”阮南风眉头层层重叠,眼中虽有惊讶,但神情很镇定。   “我将娶颜儿为妻,立她为后。”   我将娶她为妻,立她为后,轩辕砚俊美似魔的面孔绽放的一抹妖治,今天他郑重一跪,是请求,也是告知,因为心意已诀,无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万籁皆寂,就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轩辕画呆住,阮南风惊滞,皇上皇后则是惊吓的瞪大眼。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无视他们瞪大的眼,他们的震惊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轩辕砚想起入了心的那个人,想到她的归矣,眼中柔情浮现,缓缓的扫过众人呆滞的神情,唇边带着妖艳的笑意,说出世上最惊心动魄的誓言:“心已动,情已启,任是孽情也情痴。”   皇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后……”轩辕画依旧茫然,无法回神,只是本能的扶住倒在她身上的皇后。   皇上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听到的最惊世骇俗的消息,爱妻心切,焦急大喊:“来人……太医……宣太医!”   听到皇上的焦急惊呼,外面的太监宫女们都慌乱的冲了进来。   寝殿凤榻上,太医正在扎针,皇后幽幽的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后,无力的闭上眼。   “你们都下去。”   “皇后娘娘……”一旁正在扎针的太医欲出声。   “下去吧!”坐床沿上的皇上也仿佛大病了一场一样虚弱无力的挥手。   太医们对皇上皇后的虚弱无力,只是暗自摇头,皇上与皇后情深意重,天下皆知,如今两人年事已高,身体早就不如从前,如今听闻心颜郡主的消息,皇后气急攻心,突然晕倒,皇上焦急上心,他们完全能理解。   事实上,外界更是把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天下尽知!   众人都躬身退出寝殿。   外殿只剩下呆坐在椅子上的公主和驸马,以及一旁冷静从容的太子。   “母后身体如何?”轩辕砚出声。   “启禀太子,皇后娘娘已经醒了,精神还很虚弱,细心调养几日,应无大碍。”   众太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呆坐在那儿神游的公主和驸马,再度暗自摇头,公主贤良淑德,驸马才气纵横,夫妻情深,一直是佳话,却没想到……膝下唯一的女儿却……好在,太子人中之龙,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唉!也难怪公主驸马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饶是贵为公主驸马,也无可奈何。   轩辕砚挥手,众太医得令,恭敬的退了下去,心里皆为公主驸马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南风才沙哑出声:“画儿,你去看看母后。”   轩辕画复杂的看了一眼一旁静坐在那儿泰然处之的砚弟,张嘴欲言又止,却又发不出声音出来。   努力半响,她沉默的起身,走进内殿。   “你们都下去吧!”阮南风把身体的全部力道都靠在了椅背,无力的撑头,一只手无力的挥着。   太监宫女们都安静的退了下去,每个人心里都怜悯起公主和驸马,郡主嫁出去了,都让人休了回来,公主和驸马操碎了心,皇后娘娘更是受不了打击病倒。   心颜郡主真是个不消停,她回到浩国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出来让公主驸马头痛呢?   “……你是颜儿的舅舅!”阮南风痛心疾首的指出事实。   轩辕砚轻叹:“所以,她才远嫁了阜国,为的是你和皇姐。”否则,他又岂会舍得如此委屈她?   阮南风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英俊潇洒的面孔尽是无尽的愁容:“砚儿,你皇姐虽是你姐,但你应该知道,在她心里,你和颜儿一样重要,她把你当成儿子。”   儿子和女儿……舅舅和外甥女,乱五常,乱人伦,天下人皆诛啊!   轩辕砚敛眸:“我知道。”但他说了,心动,情启,饶是孽情也情痴,世俗伦常道理,他并不放在心里,正因为顾虑到他们的存在,他和颜儿才尽最大的努力来把震荡减到最低。   知道,却依然如此!   阮南风脸色有些苍白,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他又岂会不知道太子心意已诀?   就如他对他们的坦诚,并非请求,而是告知。  理智渐渐回笼,阮南风再度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你对颜儿……为什么?”   心已动,情已启,任是孽情也情痴……这该是怎么样的深情?   先不论两人身份上的讳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才能,性情,相貌,太子与颜儿?也不可能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女儿,他当然了解,他实在是想不通,太子爱上颜儿哪一点?竟然让他不顾人伦常纲,不管那惊天动地的后果,也要走上这一条荆棘坎坷的路,他可知道,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披荆斩棘的决心,还要面对世人诛伐的勇气。   “如果我能解释为什么,那就不会让我痴。”   灵魂深处的契合和悸动,无关相貌,无关身份,他痴的是她身上那份知,她是黑,他为她黑,她是白,他会为她白,上天下地,是魔是佛,是孽是障,只要是她,他甘愿成情痴。    002浩海口岸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公主府内,画宛。   不顾寒冷,在石桌上坐立着一抹原本英挺潇洒的颀长身影,此刻,无论是神情还是气势,身影的气息给人感觉都有些黯然佝偻,黑发衣袍在寒风中飘扬,更添几分萧条。   “……阮大哥。”   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温暖的屋中走了过来,美丽婉约的面容有着惶恐和无助,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哪怕是回到了府邸,她的心也无法平静下来。   “画儿,外面风大,天气冷,你快进屋吧!”阮南风站起身握着爱妻的手,无奈的叹息。   听着丈夫的叹息声,轩辕画心头一酸,晶莹的泪夺眶而出,愧疚而痛苦的哽咽:“阮大哥,对不起。”   是她没能做个好姐姐,也没能做个好娘亲,才会……造成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   “这不是你的错。”阮南风压制自己眉间的忧愁,安慰道。   “怎能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在颜儿出生后,就带着她随你回奄平城,又岂会……”   “画儿……”阮南风叹息,面对这件事,就是他都心神俱创,更何况画儿?   轩辕画抬头望着天空,任由寒风吹起她的衣袂,黑发在风中凌乱,神情渐渐冷静下来。   “阮大哥,不管是为了砚弟,还是为了颜儿,我们都不能任由他们这样错下去……他们……他们是亲舅甥啊。”   轩辕画默默的流泪,语气却越来越坚决。   “这种大逆不道扰乱人伦五常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天下人会群起而攻,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没他们啊,更何况……”还有浩国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们又怎么会答应?以砚弟和颜儿的性子,恐怕……到时为了他们的一己之私,生灵涂炭,砚弟不得民心,浩国一乱,天下各国岂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阮南风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暗哑:“画儿,砚弟……”太子高深莫测的连他都不看不透,当他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整个浩国谁又能阻拦?   理智上,他完全相信太子的能力,也相信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男子对颜儿是真心,否则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挑战天下人的道德伦常?   他敢如此坦诚的面对他们,想必他也准备了最坏的打算。   但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青云海域上,从来不曾出现这样的荒诞。   更何况他并非普通人,他是天下五国之一的帝王。   浩国千千万万的子民,要靠他绕御!他可知他的责任?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   如果因为此事而断送老祖宗的基业,成为亡国君,而这一切罪名,世人只会把罪名加在颜儿身上,颜儿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怎么会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后果?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背负祸国殃民的罪名,这对颜儿不公平,更何况面对如此深重的压力,轩辕砚的情痴,谁又能保证一生一世?   如果他是别人,他会理智,甚至也许会宽容,但他不是别人,颜儿是他唯一的女儿。   丈夫的叹息和未说完的话,轩辕画自然明白他表达的意思,一向温婉的眸子凌厉起来,一字一句,坚决无比:“除非颜儿不要我这娘,除非……砚弟踏着我的尸体,否则,我死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阮南风一惊,随即默然,妻子所想,又何尝不是他所想,不管是为大局,还是为了太子和颜儿,他们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错再错?   清晨,浩海口岸上热闹非凡,各类船沐浴着晨阳停靠在岸边,准备出发。   浩海口岸上只两种——官船和商船。   官船,顾名思义,自然是由皇家所掌控。   商船有两种,客船和货船。 .   除了官船外,还有不少商户经营的客船,比起官船,商户的客船就小的多,而且商户经营的船基本上以运货和出海为主,搭客是其次。   能拥有出海的船只队,这也说明了商户的地位和财力。   但一般而言,商船都比官船都小的多,行事作风也极为的低调内敛,不敢夺官船的气势和风采。   此时,浩海口岸上,就有一只诺大的官船停靠在岸边,搭船的客人也都站在船板上等候上船。   在寒风中,迎风飘扬的浩国旗帜格外的抢眼,在其他一些商船旗帜中,以傲立姿态伫立。   岸边上的各类人群,来往的商旅,出海的渔夫,人声鼎沸,为海岸的一天繁华又掀开了序幕。   这时候,人群某一处起了骚动,过往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停在了一对璧人身上。   一男一女,都如同那些商船旗帜中的官船旗帜一样的抢眼。   一袭青衣的男子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挺高傲然,清俊刚毅的脸和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不凡气质令不少妇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也同样让在场的男子移不开目光。   女子玉兰花暗饰的银白长裙,身段苗条,柳腰纤纤,一头乌发上并没有挽髻,显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秀发侧斜插一支簪花,面容秀丽精致,两弯柳眉下的一双明眸,红润樱唇微翘着,未笑都似带有笑意,难得的一身和气,让人看了如沐春风,心中暗叹,好一时佳人!   何嫣儿望了一眼前面的官船,有些不解:“表哥,你为何不肯建立自己的船队?这样也无需每次等候官船,浪费你的时间。”   以宋家的财力,建立一支商船队,并不是难事,就连舅母都表示是该要建商船队,但她不明白为何表哥却一再搁浅这个提议?   宋离抬眸注视着官船上迎风飘扬,气势非凡的浩国旗帜,唇边微微一抿,并未回答这个被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何嫣儿抿唇,敛下眼中的失望,她看不透表哥心头所想。   他从容自在,儒雅丰采,卓然不群,却也深沉凉薄……她抹消不了铭刻在心里的他。   所以,她一拖再拖,到如今,她都二十岁了,早已经不是二八年华。   她等表哥等的太久太久,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她想要的那个举动。   再拖下去,她嫁人都困难了。   或许,娘说的对,她该要死心了,可是,她如何死心?等了这么多年,随便嫁给一个男人,她如何甘心?   一直以来,舅母都知她的心意,也乐见其成,可是……这一次,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舅母,表哥绝不会答应让她同行,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这是舅母最后一次给她制造机会了。   如果她这次没有好好把握机会让表哥娶她,舅母也要开始为表哥另选她人了,毕竟表哥也不小了!   她一直不服,为何表哥不愿意娶她?他明明知道,她等候了他这么多年。   这时候,一队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背后宽广的官道上传来,让正在候船的人们惊讶的回头观望。   何嫣儿也惊讶的回眸,谁会有如此气势?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那诺大的金色旗帜让她心里了然,喃喃低语:“听闻心颜郡主被休离回国,难道今天……”   宋离微微侧目,扫了一眼后平淡的收回目光,确实是禁军。   “改下一趟吧!”   何嫣儿诧异:“为什么……啊!”随即若有所悟。   宋离转身,却皱起了眉。   禁军人数并不多,约莫百来人,但应该是收到消息后赶来的州衙知府和数十名衙役捕快和……后面浩荡的队伍,保守估计,怎么也有上千人。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几乎是瞬间就把诺大宽广的浩海口岸挤的水泄不通。   一些百姓也都本能的往两边靠,顿时,人群中,拥挤不堪。   何嫣儿惊呼了一声,一时重心没站稳,扑进了宋离的怀里。   宋离皱眉,不留痕迹的避开了美人的投怀送抱,只是一只手借力替她稳住了身体,避开与她身体上的接触。   何嫣儿紧咬了咬唇,眼中又羞又恼,表哥的举动的让她很难堪,但仍是柔声道谢。   “谢谢表哥。”   柳知府急匆匆的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候船口岸上黑压压的人头,寒风中,他却冷汗潸然,连忙朝着冷麒冷麟二人恭敬行礼:“二位冷侍卫,卑职未曾远迎,还望二位恕罪。”这些百姓,是否要驱赶?   虽然最近郡主被休……嗯,回归浩国的事情天下尽知,但是他并没有接到郡主的船具体靠岸的消息啊,不然他几天前就做好准备,疏散人群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人挤在这里。   到时,郡主以为这些人是看她的热闹,恼怒之下,他不只是官职不保,人头都恐落地啊?   二人冷眼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州知府,冷麒面无表情的出声:“柳大人无需多礼。”   这时候,一声激昂的马鸣声让两人把目光投向了正朝他们大步走来身形魁梧身穿戎装的中年男子。   不等两人出声,来人率先抱拳,声音哄亮如钟鸣:“二位冷侍卫安好。”    003颜儿归了   冷麒冷麟二人神色依旧未有变化,面无表情的抱拳:“有劳樊将军了。”从京城带兵前来,太拖累,太子直接让他调驻守在海岸的樊家军护送郡主回京。   “冷侍卫客气了,护送郡主是末将的职责,是太子殿下对卑职的嚣重。”接到太子的亲笔御函,他可是慎重选了五百名精兵,个个皆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冷麒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挤在两边的百姓,微微皱眉:“柳大人。”   “卑……卑职在。”正在偷偷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的柳大人被点名,连忙应声答道。   “传令下去,所有的船今日一律延迟一个时辰。”   “是……是,卑职这就去下令。”   命令一下,所有的船延迟一个时辰,人群中起了些许的骚动,一些人窃窃私语,但谁也不敢把音量传出来,只能嘴里含糊其词表达不满。   何嫣儿皱眉,低语:“表哥……”   宋离淡然:“等吧。”后面的路都被官兵驻扎,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一只鸟也难飞出去,只能挤在人群中等那位‘名动天下’的心颜郡主的船靠岸。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浩瀚的海面上依旧视线之内并没有看到船只的出现。   吹着寒风挤在岸两边的人群,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丝不满,但却都敢怒不敢言。   宋离眉头皱的死死的,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卡死在这里,四周的人群虽不足以挤到他身上,但浑浊的空气让他心生不悦。   相较于他的微愠,站在他身边的何嫣儿不仅没有不悦,相反还暗生欣喜。   离表哥只有一臂之隔,她从来没有如此这么近,这么长时间的在表哥身边。   “来了……”人群中不知道谁激动的喊了一声,吸引了人们全部的注意力。   海面上,不何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点慢慢的移动。   黑点越来越大,到最后,一艘庞大的官船往岸边靠近,风帆高高扬起,船身装扮华丽,皇家旗帜在阳光中闪耀,明亮得使人目眩,船共有三层,每一层都站满了身穿黑衣,佩带兵器的侍卫,尽显奢华和威仪。   船慢慢的停在了岸边,冷麒冷麟两人迎上前,立在了船板上恭候。   柳大人和樊将军也都紧随其后,低头恭候。   二楼船舱内。   婉儿把披风替阮心颜披上,轻笑:“幸好,郡主只是轻微的晕船。”   阮心颜揉了揉眉心处的郁结,淡淡的眼眸深处有些笑意,晕船是体质问题,只要训练,就会改善,再加上轩辕砚在得知她晕船后,就换了一批船师给她,一路而来,如果不是天气恶劣,她会适应的更好。   “请郡主移驾。”有清掀开舱帘走进来恭敬的出声。   婉儿看了一眼一旁的斗蓬,若无其事的出声:“主子,外面风大,披上斗蓬吧。”   阮心颜淡扫了一眼婉儿,微微一笑:“也好,那就戴上吧!”   从船板上缓步走来一抹戴着斗蓬,身穿披风,看不清楚面容的纤细身影,她的身后跟着的是莫诀和婉儿,其次是清风、有艳等人,后面一众暗卫,个个眼露精光,气息不俗,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冷麒冷麟两人看看来人,单膝跪立恭敬行礼。   “冷麒。”   “冷麟。”   “恭候郡主大驾!”   “末将樊木天恭候郡主大驾!”樊将军紧随其后。   “下官柳文林恭候郡主大驾!”柳大人惶恐落后,急忙行礼出声。 .   “恭候郡主大驾!”一众士兵也都恭敬出声。   一旁挤在两旁的百姓们也都相继跪了下去!   宋离顿了顿,缓慢的低下身,一双深沉的眸子微微眯起,透过人群,看着不远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以他的距离离的并不算太远,但那人戴着斗蓬纱巾,根本就看不清楚这名扬天下的丑颜郡主是何方神圣?   想来,还真是婉惜,她在奄平城三年,他都没机会见识一面,而今又如此近距离,都不能亲眼看看阮南风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其貌不扬,人称丑颜!   也罢,如果不是阮南风出自奄平城,且又与母亲有些渊缘,他自然不会有此好奇之心。   阮心颜淡然的走过,无视两侧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射来的目光,随意的轻摆手。   冷麒冷麟二人连忙起身。   一顶华丽精致的软轿抬了过来,莫诀上前一步,亲自掀开轿帘。   阮心颜在婉儿的搀扶下弯腰低头进入软轿内,随即轿子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莫总管。”冷麒冷麟两兄弟看着莫诀,面容恭敬的抱拳。   “二位冷侍卫不必多礼,海上多日,郡主未能好生休息,先去驿馆休顿一下,再起程回京。”郡主对主子的重要,他自然心里清楚,主子一定会亲自前来接郡主。   “是。”   两人身后的樊将军惊讶的看了一眼莫诀,莫总管?莫不是……大名鼎鼎的太子近侍总管莫诀?   他——竟然陪在郡主身边?   传闻莫诀武功绝顶,虽是近侍,但却可以称得上太子身边第一人,就连同样是太子贴身侍卫的冷氏兄弟也对他毕恭毕敬,地位不凡。   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竟然陪在了这位臭名远扬的郡主身边?看来传闻太子对郡主并不亲近完全是假的。   莫诀似是无意的淡扫了一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樊将军,轻点头:“本座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樊将军一愣:“末将唐突,还请莫总管恕罪。”   而一旁没有资格出声的柳大人看着樊将军和两名冷侍卫都对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男子如此恭敬和忌讳,想到刚才的对话,心里也咯噔一下。   莫总管?本座?   此人莫不是太子身边的第一红人近侍莫诀莫总管?   这人竟然在郡主身边?   事实上,不只是柳大人和樊将军吃惊,人群中的宋离也是心中诧异,太子身边武功高强的近侍莫诀竟然陪在了这位郡主身边?   如果说这位心颜郡主是有目地的嫁去阜国,以坊间传闻,她又岂能担任如此重大角色?   但如果不是,轩辕砚岂会如此沉默?   看来事情并非表面上这样简单?   “表哥?”何嫣儿抬头,却意外的看着宋离的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落在了已经上了官道的那顶软轿,心里惊讶不已,表哥在想什么?   宋离回神,心里若有所思。   “表哥,可以上船了。”人早上等到响午,终于可以上船了。   “此行改期。”   何嫣儿睁大眸:“什……什么?”   “回奄平城。”宋离转身,如果阮心颜嫁去阜国是别有用心,那么浩国必定会有大事情发生,比如……战争!   轩辕砚这个人高深莫测,浩国在他手中,民富国强,繁荣昌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如果他发兵北上或是南下扩疆拓土,他并不意外。   如果青云海域上即将发动战争,作为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当然需要得好好观望。   ……   通州驿馆,士兵层层把守森严,二楼四周靠东的厢房,更是戒卫森严,高手如云。   虽然明媚的阳光普照,但正月的天气依旧寒冷冻人!   厢房内寝,水雾缭绕,哗哗的水声,伴随着一声舒适的轻叹,阮心颜闭上眼睛,唇边掠上一抹极淡的笑意,终于回来了。   诺大的椭圆形浴盆中,有艳、有丽二人提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加满了整个浴盆。   婉儿正为一旁为她搓洗着发丝,整个房间内舒暖惬意,似乎完全不受空气中的寒冷的影响。   “主子,还要不要再加点热水?”有艳伸出手在浴盆试探了一下后询问道。   “不必了,这样就好!”在海上摇晃了半个月,终于下陆地,当然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了,水太热,并无益处。   有艳突然看向婉儿道:“婉儿,主子既然想多泡一会儿,你去告诉有清,让她不必急着准备膳食,等主子沐浴后,再准备也来得及。”   婉儿微微一怔,把手中的绢帕递给有艳:“也是,天气冷,一出锅就冷了。”   刚刚走出内寝,婉儿了悟,有艳定是察觉,才会让她退下。   恭敬的福身,欲出声参拜行礼,却被轩辕砚挥手。   婉儿了然,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无波澜,弯腰恭敬的退了出去。   轩辕砚走入内寝,有艳、有丽二人起身,恭敬的行礼后,悄然退了下去。   看着半躺在浴盆内泡着澡的人,轩辕砚深黑的眸子浮现醉人的柔情,挽起袖口,拿起绢布,轻柔的替她搓洗着秀发,满足的轻叹:“终于等到了我的颜儿归了。”   阮心颜缓缓的睁开眼睛,跌入他漆黑似墨的眸瞳,翩翩笑意在他眼中绽放,那是专属于她的温柔情意。   心口一暖,脸颊偎入他的双手中,轻轻的摩擦着:“我回来了。”   轩辕砚低低的笑着,修长完美的十指穿过她如云秀发,捧住她的头,缓缓的俯身,温柔怜爱的吻着她的唇。   轻吻了一下,他退开。   四目相对,柔情,魅惑,妖治,绝艳,让阮心颜差点惚恍,连忙伸出手盖上了他的眼,微微不满:“又在诱惑我。”这样一双眸子,会让她只想溺在他的眼中,哪怕就此溺死也甘愿。   “呵呵……”低沉的嗓音,有一无法形容的魔力,让阮心颜背脊一阵发麻,心房悸动。   微敛下眼,她唇边掠过一抹笑,似是随意的提醒着他:“我在泡澡。”   轩辕砚手指从她发间抽出来,眸光缓缓扫过,瞬间深黑的慑人。   他的目光如火一样,扫过之处,皆让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突然之间,阮心颜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004情到深处   乌黑的秀发垂在她圆润的肩头,凝白如玉脂,淡淡的莹光在她修长的玉颈周围晃动,晶莹的水珠从白嫩润滑的肩头滴入浸在水中被花瓣挡住的隆起中,大片凝白雪肤上的那一处神秘诱人的弧度让人震撼。   轩辕砚一只手利落的从屏风扯出绢布,同时把她从浴盆中捞了起来。   动作只不过是瞬间,阮心颜只能低呼一声本能的抱着了他的颈,躺在他的臂弯,对上他深黑的眸瞳,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压下心里的骚动,她低低的重申:“我在泡澡。”   低沉清泠的嗓音因为压抑而暗哑:“天气冷,不必泡太久。”脚步毫不迟疑的往帐帷后的床榻走去。   紧紧的依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阮心颜身子本能的轻颤,一半突然离开热水遭到冷空气的袭击,另一半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而——期待或者可以说是想起了第一次那尖锐的疼痛。   感受着她的轻颤,轩辕砚火热的凝视着怀里的人,在她耳边低喃:“不会再痛。”毕竟第一次的经历对她来说,似乎并不美好,事实上,对他来说,也亦然。   所以,这一次,他们需要努力的改进。   耳边最敏感的地方被他的气息扫过,如同有一根羽毛轻轻的拂过心脏,一股莫名的快感直达尾椎,让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抱紧他,全身的神经都倏地紧绷起来。   “颜儿……”隔着一层薄薄的绢布,玲珑有致的身体紧贴身上,感受着她比一年多前丰满不少的身体,轩辕砚眸子一再暗沉,因着她腰的手紧了又紧,力道之大,似乎想要把她纤细的腰勒断。   腰间的力道让阮心颜轻喘,声音也不复清冷,哑声呢喃:“轻点……”情欲,果真让人失去理智,连她都无法压抑。   她染上情欲的呢喃如同世上最狂烈的火焰,吞噬了轩辕砚最后一丝压抑。   唇突然覆上,不同于刚才的温柔和怜爱,这个吻,火热、急切、冲动,强势的侵入,一圈一圈的深入,紧紧搂住她腰的手因为兴奋和情欲在微微颤抖。   在他火热狂肆的侵略下,阮心颜陷入他给予的激情迷离中,反客为主,原本圈着他脖子的手不知何时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头,身体主动送进他的怀里,唇舌与他共舞……   随手一扯,床上的帐幡随之下扬,掩去了帐帷内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激情旖旎。   把她压进床榻,悬在她的上空,轩辕砚修长的手指与滚烫的目光在她氤氲的眸子、红晕的双颊,被他吮的红肿的唇摩挲挑逗着。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叫情一欲的味道。   两人的气息交缠,萦绕在彼此鼻端,一丝一缕,牵缠着两人的心神。 .   灼人的目光带着惊艳、火热、情欲和侵略一寸一寸的下移,修长完美的手指在她的身体上挑情……高耸隆起的凝峰,纤细得仿佛一握就会折断的小腰,曲线震撼人心。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凝白的肌肤就如着了火一样通红。   轩辕砚魔魅的脸有着无限光华,轮廓的弧度都形成了漩涡,让阮心颜一点一滴的沦陷……氤氲的风情媚骨,身子前倾,柔若无骨的攀缠在了他的身上。   红唇无声的开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纤指悄然声息的探入了那抵在她身上的火源,五指一紧,红晕的脸颊因为羞涩越发的通红,却越发的妖媚勾惑。   轩辕砚全身一僵,粗喘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狠狠的封住了她的唇,唇饥渴热烈地烫下来,下巴、锁骨、胸部、小腹……   流连反转后又回到唇边,浅浅地咬着、深深地搅着,眼中如着了火,腰一沉,近乎于粗暴的沉入……   进入她身体的快感让轩辕砚身子一酥,脑中一片空白,黑眸氲媚,喉结滚动,夹杂着激情的喘息性感的让骨头都酥麻的声音在阮心颜耳边响起。   “妖精……”他拼命的克制,就是不想如第一次那样伤了她,却没想到还是控制不住。   突如其来的狂肆,让阮心颜闷吟一声:“砚……轻点”   轩辕砚顿了一下,低吼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更狂肆的力道。   轻微的痛疼过后是无法形容的快感,让阮心颜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兴奋的颤抖。   十指长长的指甲掐进了他精瘦的腰腹。   妖精吗?她很乐意听他这样叫她。   性,就如跳华尔滋,男女共舞。   而此刻,她正与他共舞,承受他,接受他,包容他,跟随他前去情欲的巅峰天堂。   ……   次日,冬阳灿烂,纵然不能发出热气,但却让天地万物明媚。   浩荡的队伍气势惊人的在官道上前进着。   华丽宽敞的马车内,阮心颜强撑起沉重的眼皮窝在软棉的锦被摇晃着,不满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狂放恣意闲适的人,一袭华服,俊逸的让人痴迷的容颜。   高贵,优雅,淡漠,汇合成他身上的独持魅力,唇边那抹魅惑,勾人无限。   “凭什么你欲仙欲死后还能这样精神抖擞?而我只能却全身酸软的必须要躺着才能有力气说话?”   对于某人的控诉,轩辕砚淡定的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温柔的揉捏,帮她舒缓酸痛:“现在知道难受了?是谁一直在点火?”   阮心颜脸色有些红晕,她当然记得是谁贪欢?   初识性爱之美妙,那种骨头都酥软的欢愉让她着迷,性爱的高潮就如同吸毒一样会上瘾。   他后来的克制和体贴,是她不领情……下场当然被人拆骨入腹,吃的连渣都不剩。   看着她的不语,想起那欢愉到了骨髓中的缠绵,她在他身下的娇吟依语、低泣呻吟……小腹一紧,眸子倏地一黑,轻咳一声,手上的动作无意识的加重的力道。   “痛,嗯,腰,往左一点,对,别太用力……”   马车外,莫诀、冷氏兄弟听着这暧昧的轻吟声传出来,都面不改色的处变不惊。   身为主子的贴身侍卫,主子们所有的事,他们了然于心。   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主子决定做的事情,哪怕是如此一件惊世骇俗的乱一伦,他们也泰然处之。   因为他们的信仰让他们坚信,世人的看法和……讨伐,撼动不了主子,在他们心里,主子就是神,就是天,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日落日升,数日后,队伍终于到了京城郊外。   阮心颜掀开帘布,看着外面的风景,清幽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五年了。   “想什么?”轩辕砚放下手中的书卷,从背后抱着她。   阮心颜轻笑:“我在想我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情景。”优雅而又冷漠,一身威严的王者风范,整个人就无边无尽的黑洞,深不可则,深不见底。   轩辕砚眯眼,轻轻的扬眉:“哦?”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危险——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轩辕砚平静的出声:“奄平城接你的时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一点都不好奇吗?”她的来历不明?以他的睿智深沉,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诡异。   “重要吗?”她是妖,是魔,是鬼,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只知道她已经是她了。   阮心颜回转头,定定的凝视着他,她不在乎世俗,他亦然。   可是人活一世,总会有牵绊,幸福是人活着的追求,可是当为了幸福而六亲不认,这份幸福对他来说,还是幸福吗?   “我们堕落入了地狱的黑暗里。”   轩辕砚低下头,眼中的狂放一览无疑,唇角一抹艳丽乱人心魂,拉过她一缕长发,用手指轻轻搓卷着,声音低沉危险:“那又如何?”   轻叹一声,阮心颜闭上眼,凑上去轻吻着他的唇角:“有人问我,为何我相信你会长情?”   “哦?那你怎么回答的?”轩辕砚缠绕着发丝的修长手指以指背轻划着她的唇,漫不经心的问道。   阮心颜半敛下眼后再扬起,眸子对上他,淡然道:“我的爱,是有底线的。”   “……唔……”   话刚说完,修手的手指插过她的长发,扣住她的头,唇炙热的封住,粗暴而狂肆。   阮心颜从他的唇舌里,接受着他的绝然的惩罚。   良久,他的粗暴才转换成温柔,舌缠绕着她的舌,一圈一圈,带着勾引,带着诱惑,带着强势的逼迫,一点一点牵她入他的世界。   微微离开寸许,轩辕砚的唇角微弯,低下头注视着她,黑眸似阖似敛,孽艳,深沉,神秘,危险,微微张着的唇轻吐:“颜儿会错吗?”   阮心颜的心神一敛,眼中清幽深透,眼眸轻挑:“你会让我有错的机会吗?”这条路,这份情,能走多远,完全取决于他。   浩国是他的,皇权是他的,亲人也是他的,当初他选了这条路,他就该知道后果意味着什么?   既然她已经动情动心,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她说过,她和他有两种未来:要不,就从不开始,否则开始了,她就不会允许停下来,至死方休!   其实她的爱很简单很单纯,世间男子千万,她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没有模糊的地界。   当她全然的爱了他,那么,这一生,她会对他忠诚忠心,前提是他也爱她,也必须忠诚忠心,因为爱情,是她生命里最后的净。   轩辕砚静静的看着她半响,突然轻笑,身上张扬的气势敛去,慵懒挑情:“永远不会!”   不会背叛,不会放弃,不会松手,不会回头,不会后悔……永远!   阮心颜慢慢的闭上眼,无声轻叹,她相信这个男人,不需要他的誓言,她也相信。   没有理由,没有依据,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认定。   否则,她也不会动心动情!   爱,其实是一种感觉,感觉,其实就是直觉,而直觉,其实就是人的本能。   他何须因为她的话而动怒?   他们之间的主动权,一直在他的手中,他宠她,溺她,爱她,恋她,其实不也是因为他的本能?就如同她的本能!   ……   皇宫。   “启禀皇上,已经证实太子是亲自前去浩海口岸接郡主,二位冷侍卫带了两百太子府亲卫军,还调了樊将军率五百精兵亲自护送,队伍已经在城外,即将进京。”老太监恭敬的禀报着。   浩帝听言,疲惫的挥手:“朕知道了,朕累了,退下吧!”   “是。”老太监担忧的看了一眼皇上,恭敬的退了下去,为了郡主被阜国休离之事,皇上皇后、公主驸马似乎是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皇后娘娘更是病倒在床塌。   寝殿内,寂静无声,浩帝撑着头,无声苦笑,家门不幸,天要亡他轩辕氏啊!   “皇上……”皇后撑着龙头拐杖颤颤的从内殿走出来,富态逼人的贵气和锐气尽失,此时的她,只是一个痛心伤心的老人。   浩帝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责备道:“你怎么下床了?还有,宫人们呢?”   皇后泪流满面:“皇上又何须说妾身呢?皇上又何尝不是把跟了你一辈子的贴身太监都遣退在门外。”   浩帝无声,上前扶着她往内殿走去:“太医说了,你不能下床,要好生休息。”他们都老了,这个打击,一下子把他们打倒了。   扶着她上床,在床边坐了下来,浩帝沉默不作声。   皇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哭的悲痛欲绝。:“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上苍为何如此惩罚我们?”刚才外殿的话,她听见了,砚儿亲自去颜儿,她的砚儿当真爱的如此情痴,轩辕家的男人个个情痴啊! .   可是为何砚儿情痴的人是颜儿?这不该啊!不该的孽情到底是为何?   “我们老了……”浩帝眼角泛着眼花,伤痛不比皇后少。   他一生只有一女一儿,和天下各国皇室繁荣的子嗣相比,浩国皇室子嗣稀少的可怜。   可是他从不曾羡慕过他国皇子的繁多,无论是他的女儿还是他的儿子都是人中之凤,人中之龙。   砚儿更是让他欣慰骄傲。   他比他这个父皇不知道要强多少倍,自他登基到如今,已经有六十几年,百姓的日子也算是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他敢说自己是个好皇帝。   老来得子,是上天垂怜,延续他轩辕家的香火,继承浩国的皇位。   砚儿是天生的帝王,聪明,睿智,深沉,青出蓝而胜于蓝。   可是……   为何他要的女人是颜儿?他的亲外甥女,这等扰乱人伦五常的忤逆,天下人如何看待?   他们又该要如何自处?   “公主……待奴才去禀报……”   “滚开……”轩辕画拔高的怒斥声显示她的怒火。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的痛更深了,贤淑仁和,温婉绰约的画儿如此失去理智……   “你退下吧,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浩帝走出内殿,不赞同的看了一眼轩辕画,然后冷声对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吩咐道。   “是,皇上。”老太监不敢看轩辕画一眼,暗自叹息,退了下去,皇后病倒,公主也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扑通!   轩辕画重重的跪了下去,浩帝一惊:“画儿……”    005只为他心   轩辕画抬起头,看着苍老憔悴的父皇,心如刀绞,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颗的往下掉:“父皇,儿臣求您……”   这时候,皇后也再次颤颤的下了床,手中的龙头拐杖握的死死的,站在父女两后面,默默的流泪。   轩辕画看到了她娘,跪扑上去,哽咽出声:“母后,儿臣求您……”   此时此刻,皇后的心又何尝不是如生生挖她肉一样的痛着。   “画儿,你起来再说。”浩帝上前扶着皇后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看着轩辕画叹息地说道。   “不。”轩辕画跪移过去,扑在两人腿上,抬起头,眼中坚硬如铁,有着深思熟虑后的绝然。   皇后出声了:“你想父皇母后如何做?”   “救颜儿,救砚弟。”   浩帝、皇后两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发现了苦涩,救?如何救?难道自己的儿子,他们为人父母还不了解吗?画儿心里又何尝不是很清楚?   “画儿,你砚弟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皇后幽幽一声长叹,这也是为何他们如此憔悴、如此无奈的主因,自己的儿子,他们太了解了,就算是身为他父母的他们也没有把握去左右他的决定。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救啊,父皇,母后,如果你们都放弃了,那么谁能救他们?”轩辕画斩钉截铁。   浩帝神情凝重,缓缓的开口:“画儿,你想如何做?”   轩辕画倒也干脆利落:“斩断这份孽情。”   皇后震惊,为她语中的狠决:“画儿,你想做什么?”   轩辕画一字一句,眉宇间竟然有一抹令人怵心的阴狠:“父皇母后当真愿意看到砚弟成为天下人人诛伐吗?”儿女是心头肉,颜儿是她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和阮大哥爱的骨肉,是生命的延续,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愿意成为这个刽子手,愿意成为恶人,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的斩断他们之间的孽。   皇后哑口无言!   浩帝半敛着眼,神情深沉,良久良久,他才睁眼看向跪在膝下的女儿。   “画儿,你有没有想过,砚儿是真心爱着颜儿?”轩辕家的男人一旦动情,就是一生一世,祖祖辈辈皆是如此啊,他虽然不想砚儿成为天下人人诛伐、世人唾骂的罪人,但他更不想看见自己的儿子失去所爱,活着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他来说,人生太短了,因为他已经活到了终点,回过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这辈子,他会感叹人生苦短。   可是砚儿不同,对砚儿来说,一辈子还很长很长,他现在人生还只是开始。   轩辕画愣住了……真心爱着颜儿?   浩帝语重心长:“画儿,你和砚儿都是父皇母后的心头肉,我们一辈子,也只有你们姐弟二人,父皇母后年纪大了,砚儿对你来说,不只是弟弟,你还姐兼母情,事实上,父皇也相信,砚儿对你的尊敬并不亚于对你的母后。”   轩辕画眼中有些波动,她心里也痛苦啊,一个是自己视若儿子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如何不痛心?   “你懂爱、重情,自然知道情动、心动,并非理智可以自控,当砚儿对我们坦诚的时候,也说明他的认真,他的郑重,他的坚决。”   “所以父皇是在劝儿臣……”轩辕画不敢相信的瞪大眼,怎么也无法说出成全两个字。   “父皇要让儿臣恭敬谦卑的送上自己的女儿?父皇,您太自私了。”轩辕画一时情急,也顾不得分寸脱口而出的指责。   “画儿,他是你父皇,你这是什么语气?”皇后睁大眼,看着这个温婉性情的女儿口出忤逆。   轩辕画紧咬着唇,别开眼:“儿臣……儿臣今天才知道,原来儿臣在父皇母后心里,永远及不上砚弟。”   浩帝闭上眼中的痛,此时此刻,他只有为人父的痛心。   皇后身子一颤,眼中有着不敢置信,这是她的女儿说出来的话?   浩帝看着这个显然已经有些钻进死胡同里面的女儿,突然道:“你就如此确定颜儿需要你这个做娘的来救她吗?如果颜儿也爱着砚儿呢?”   “不可能……”轩辕画一怔之后断然否认。   “为何不可能?世上有几人能及砚儿的出色?”浩帝睿智的双眼有些锐利的注视着她,发生这样的事呢,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一味的痛苦伤心并不能解决问题。   轩辕画无力反驳,也无话反驳,是啊,如果砚弟不是她的弟弟,能有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爱上自己的女儿,她会比谁都高兴。   “不……颜儿还小……她不懂……您忘了,她曾经那样的爱诸葛无尘,爱的任性,爱的疯狂,可是到最后不也是……忘了?”   所以颜儿就算……也爱上砚弟,也只是暂时的,只要把他们分开了,她就会忘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仿佛是在说服他们,也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轩辕画因为急促而有些语无伦次。   看着女儿大受打击的模样,浩帝心里也不好受,该说的话他都说了,究竟能不能点醒她,他也没把握,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热闹繁华的千灯街,一品楼。   雅厢房内,靠窗边,坐着三名俊朗出色的男子。   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杯盏,陆流天挑眉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两人,目光停在了曲澜青身上,难掩诧异。   “据我所知,曲家庄已经连续八道令牌召你回去了。”而被召见的人却不为所动的呆在京城。   曲澜青半敛着眼,沉默不语,倒是一旁同样有些异色的诸葛无尘突然出声了:“太子不在朝中。”   曲澜青眸子微闪,去了哪里,他心知肚明。   陆流天眯眼,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的扫视,并没接话。   诸葛无尘喃语:“国库不知何时调走了近三成的财力。”   陆流天震惊:“三成?”三成财力是多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要主动出击征战吗?北上还是南下?   曲澜青垂眸,三成财力是多少,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因为这三成财力早已经运进了曲家庄,而且早已经运用。   诸葛无尘抬眸,神情凝重:“战争……恐怕随时会起。”整个浩国依旧平静如水,但暗地里,无论是边关陆地还是海岸,都布防了十分密集的雄兵。   他想,太子已经有了征战的计训了。   陆流天神色凝重起来:“开战?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连我们都丝毫不知情?”身为他的幕僚,他们理应最清楚,不是吗?   大街上传来飞骑,不多时,整齐划一的军队肃然而来,没有锣鼓喧哗声,没有皇家仪仗队,有的只是缓步而来的马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曲澜青看向窗外,喃语:“回来了。”快两年了,阮心颜如今再踏进这京城,天,也意味着要变了。   诸葛无尘面容有些复杂:“是阮心颜回来了。”   陆流天眼中有些诧异的看着下面的旗帜:“樊家军、暗卫团、亲卫军,这……”这支近千人的队伍,每一个人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一下子出动这么多高手,就只为了接被阜国休离回来的阮心颜?   大街上,因为军队的进驻,原本分散在街上的百姓有序的退到了两旁,看着大路中间面露肃气的军队走过。   当后面的马车进入人们的视线之内时,人样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真的被休离回来了。” .   众人恍然大悟之后,人群里起了骚动,瞬间便沸腾起来。   “就只知道在浩国耀武扬威,顶着尊贵的郡主身份,都不能避免的被人休离回来,真替公主和驸马不值,竟然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简直丢尽我们浩国的脸。”   “她还有脸大摇大摆的回来,无耻……”   “休离回来的下堂妇……”   ……   冲动是魔鬼!   人群里,民情激奋,一两个热血人士,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愤不平,再说经过两年的时间,很多人的记性都不太好,忘了里面的人不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尖酸刻薄的声音传了出来,如同瘟疫传染一样,瞬间便得到不少人的附合。   坐在马车里的阮心颜听到外面的批判,唇角若有似无的轻轻扬起。   轩辕砚眸子一沉:“莫诀。”   话音刚落,一条人影宛如矫龙魅影飞掠人群中,起落纵跳,如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刚才出声的几人拎了出来,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人们意会过来时,地上五个人被扔在了马车前面。   瞬间,大街上,鸦雀无声。   这五个人都是一些书生儒士打扮,且都年轻气盛,此时跌坐在地上,一时半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茫然到惶恐再到惊惧,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杀!”   一声淡泊优雅的男音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   音起刀落,只见银光一闪,地上五人的人头滚在了地上,喷洒的鲜血溅湿了道路。   事情太过突然,人群里本能的传来一些惊惶的尖叫,但转眼消失在巴掌握嘴的闷哼声,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街上,静的吓人!   一品楼二楼窗口处,诸葛无尘和陆流天震惊的睁大眼。   曲澜青眼眸转深……   “本殿若再听见坊间闲言闲语妄议皇家是非,当场格杀勿论!”传来的声音让帝王的威仪、皇家的尊贵霸气尽露无疑。   此时,整个大街上,惊惧,寂静,所有的人都吓的跪倒在地,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哪里还有刚才的沸腾。   冷麒视若无睹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戮,只是随意的挥手,几名侍卫模样的人上前,捡起那些还来不及闭眼的头颅,再把尸体拖走,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兵者眼露肃气和杀气,没有把刚才的小小‘插曲’当一回事。   队伍继续不疾前进,低调奢华,却留下了一地的惊恐和霸权给跪在地上的人群。   马车里,阮心颜慵懒地倒在身后人的怀里,闭上眼,嗅着他身上隐隐淡淡的一股清香,沁入心扉,唇角上扬,似娇似依:“暴君。”   轩辕砚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低低一笑:“帝者,戾也。”身为帝王,厉,暴,威,严,能,缺一不可,只有这样,才能成就一个尊字。   阮心颜在他怀里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淡声道:“有时候,暴政并不是维护统治的天敌,反而是有效的工具,因为只有暴力施加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导致人们对在位者的威严体会不到,或者说不够强烈,不够畏惧,自然也不会忠诚,于是一些胆子大的人心里自然会生出颠覆政权的愿望。”   就例如,她不认为秦帝国的衰亡与暴政是直接关系,后世皆称‘暴政亡秦’这种说法的逻辑其实走不通,暴政或许是其中一条因素,但绝非主因。   “哦?”轩辕砚似乎很有兴趣的放下的手中的的书卷,笑看着怀里的人。   “当然,在暴的基础上,必须要有驾驭和统治的能力。”   “例如?”   “例如吃饱饭。”   轩辕砚扬眉,以眼神示意。   阮心颜漫不经心的睁了睁眼后,又阖上:“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吃饱穿暖,在他们心里暴君也是明君。”如此简单,却也如此艰难,子民成万数亿,人人吃饱饭穿暖衣,谈何容易?   “如果你的子民有一百个人,当九十个人能吃饱穿暖的时候,你已经掌控了他们,当然,如果一百个人中,你只有能力让十个人吃饱穿暖,那么就算你仁德善贤,连只蚂蚁也不舍得杀死,也不会改变亡国君的下场。”   轩辕砚雪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秀发:“一针见血。”   阮心颜抓着他的手指把玩着,似是随意的问道:“怎么不见我娘?”她回来,她都不出现,反常不足以形容。   轩辕砚敛眸,淡然:“想必还沉浸在震乱痛心中。”   阮心颜缓缓的睁眼,难得的出现愕然:“你……”开诚布公了?   “怎么?很惊讶?”轩辕砚抓起她的手,重咬了一下,以示不悦,他想要的女人,当然是他的妻子。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阮心颜摇头:“有点感动。”这个男人强大的让她心安。   抓起手再重咬了一口,白嫩的手指上印下他的牙印:“只是有点?”   白了食人族一眼,阮心颜翻身跪在他两腿之间,双手捧着他的脸,专注的凝视着他,低低的叹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轩辕砚深黑的眸瞳璀灿发亮,内敛深沉不喜于色的俊美脸庞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有柔,有情,有溺,有宠。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冷麟请示的声音传来:“主子,太子府已到。”   “进宫。”把人紧紧的揉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传出马车外的声音却极度的冷静。   阮心颜迎着他的目光,黝黑中也绽放出黑光,她如同镜子一样,全然的看得见自己的身影,很舒服,很清静,很有安全感,很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她在他的眼中!   他是魔,她成魔,他是佛,她亦成佛,只为他心!    006只能认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东宫凤鸣殿。   “太子驾到!郡主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让殿内沉寂的气氛有些波动。   轩辕砚、阮心颜两人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等人后,两人面色从容镇定,丝毫没有变化。   已经快两年没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牵挂不已的女儿了,阮心颜的出现让阮南风夫妇激动不已,却都没有起身迎上去,只是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汹涌。   阮心颜脚步停顿,暗自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   “颜儿见过皇外祖父,外祖母,见过爹娘。”   气氛空前的凝固,坐在那儿的人脸色都有些僵硬,就连空气也似乎流转不通的滞停在半空中,让里面的人都呼吸急促。   在场没有人能正常出声,轩辕砚淡扫了一眼众人,温柔的把她扶了起来,半拥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视在场人如无物的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阮心颜蹙眉,但并没有出声。   纵使睿智理智过人的浩帝在亲眼看到入眼的情形时,也不由的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皇后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阮南风坐在一旁,俊朗潇洒的面容上有着浓郁的化不开的复杂。   最先沉不住的人自然是轩辕画,她几乎是失去理智一样,尖叫着冲上前欲把阮心颜从轩辕砚怀里扯出来。   轩辕砚微微皱眉,手随意的一抬,不留痕迹的化开了轩辕画冲上来的力道,没有让她碰触到怀里的人。   “皇姐。”   眼光一扫,无尽的威严的气势让轩辕画本能的一怔,眼中有着不敢相信。   阮南风上前,制止了爱妻的冲动,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不让她上前。   目光伤痛复杂的看着柔驯偎依在太子怀里的颜儿,心,有些揪痛,他的女儿啊!可知道她选的是什么样的路?   “轩辕砚,她是你亲姐姐的女儿,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被阮南风拉住的轩辕画抑制不住的怒叫,美丽温婉的婉约气质荡然无存。   “画儿,冷静。”浩帝重斥一声。   “不……”轩辕画激烈的在自己丈夫怀里挣扎。 .   阮南风脸色微沉,声音提高,重喝:“画儿……”   轩辕画一惊,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有着不敢相信:“阮……大哥,你吼……我。”二十多年,阮大哥从来没有这样对她。   看着她眼中的受伤和委屈,阮南风声音缓和下来,叹息着说道:“吵闹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不理会她的怔愣,安抚地拥着她在一旁坐了下来,阮南风抬眸,目光凌厉的看着偎依在轩辕砚怀里的人,语气不明:“颜儿,他是你舅舅!”   阮心颜抬头看了一眼强势的搂着她的人,垂眸片刻后扬起,清冷的眸瞳直接注视着阮南风,唇,浅淡弯开。   “爹是否记得颜儿曾经说过一句话?”   阮南风沉默,而后苦笑着点头:“记得。”这几日,他深思细想,才发现原来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颜儿嫁去阜国时,对他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   现在想来,也许原来她说这句话时的真正用意是指今天。   阮心颜轻拍禁锢自己的双臂,悠然的站起身,走向阮南风,在他面前,缓缓的蹲下,抬眸专注的看着他怀里的轩辕画。   “如果他不是我的舅舅,娘亲一定会真心为女儿能遇上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而喜极而泣。”   “如果我不是娘亲你的女儿,哪怕我的身份贵为朝中一品大员、世族千金,娘亲也一定会为自己的弟弟爱上一个如此其貌不扬的女人而惋惜。”   轩辕画喉咙哽咽,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心,却突然有些冷,她的女儿为何与她的心如此远?   “世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如此爱我,饶是寒石也动情,情动深处,是孽又何妨?”这一世,她为爱而活。   “不……颜儿……你不懂,娘是为你好……娘……”   阮心颜突然起身,无情的打断了她的话:“娘又怎么知道颜儿不懂?又怎么知道为我好,是我要的?”   轩辕画睁大眼,泪眼朦胧,微张的嘴,哑口无言。   “男女之爱,是自私的,朝朝暮暮两情悦,只羡鸳鸯不羡仙,爹和娘充分诠释了爱情的自私,甚至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挤不进你们的爱情里。”   “不是的……”轩辕画虚弱无力的反驳,颜儿的话如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疼痛流血。   “你们可以有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你们在你们的女儿年幼的时候把她送进宫,我十四岁之前,没有尽过做父母的责任,是因为孝顺,那时候舅舅离开皇宫外出求艺,怜及皇外祖母孤寂,可是真是这样吗?皇外祖母有皇外祖父相伴,又何来孤寂?”   “就算是如此,那十四岁之后呢?奄平城三年的流放,为何你们不把握机会,用你们的爱弥补我?”   阮心颜淡淡一笑,清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   在她的目光下,两人为这一震!   目光落在皇后身上,阮心颜无声一笑:“皇外祖母要求把我留在宫中,是爱怜自己的女儿,为了让女儿能在爱中自由自在,不受半点牵绊。”   皇后避开了阮心颜那双洞悉了然的双眸。   她目光避开的动作,也等同于默认,那霍然被揭开的面纱让轩辕画无法接受!   “今时今日,你们的女儿也入了情,懂了爱,尽管所爱的人对你们来说难以接受,可是你们是我的父母,如果世上连你们都不能成全、包容、庇护我们的爱,天下世人又怎么会成全包容?”   一席话,换来一阵沉默。   轩辕砚倚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容注视着她,黑眸中,只有她。   阮心颜神情虽未变,在与他接触的视线里,淡眸柔和眷恋。   两人脉脉一视,盈盈一眸间是笔墨难以描绘的眷恋柔情。   这一瞬间,轩辕画突然感觉自己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对他们来说,整个天地万物在他们的眼中都是多余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她的心痛疼难捺,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早已经错过了这个女儿。   她是个不称职的娘亲!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阮大哥,为了爱,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抛却在生活之外,到今天,她又有什么资格来为她好?   想到这里,轩辕画宛如被人抽了筋脉一样的全身无力的靠在阮南风怀里。   “阮大哥……我累了,我们回府吧!”她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想一想。   拥着怀中安静无声的人,阮南风深看了一眼这个被抛却在生活之外的女儿,轻轻一叹:“颜儿,给我们点时间,让我们好好想一想。”   阮心颜点点头,看了他怀里一眼:“我并不是责怪你们,我只是请求你们无私宽容的爱我一回。”   无私宽容的爱我一回!   字里行间,那是怎样的心情?而他们做父母的,又是怎么的心情?   阮南风身体一颤,他怀里的轩辕画更是死死的咬紧着唇,愧疚,痛苦,伤心,酸涩齐齐涌上心头,快要将她淹没。   “……”阮南风张嘴,几度无声,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轩辕画,黯然离开。   看着女儿女婿被击退的溃不成军,浩帝心里的震惊和复杂无法形容。   如今的颜儿用脱胎换骨不足以形容她,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些了解,为何砚儿会爱上颜儿!   “颜儿。”   浩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阮心颜沉眉敛目:“颜儿在。”   “来,过来坐这里。”浩帝拍了拍身边的软榻,示意道。   阮心颜福身:“是。”   不慌不乱,不急不促的在指定的地方坐下,阮心颜静谧安然。   浩帝心里暗暗诧异,这样的颜儿让他很有一种仿佛初见她的错觉。   “曾经朕就在想,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到那个让朕的儿子爱上的女子,只是……”顿了顿后。   “结果却让朕很意外。”   阮心颜唇角一弯,笑靥似月破云,仿似严冬尽去,春暖花开,也似云开月明,寒傲似冰,犹以那双眸瞳最为亮眼。   黑如点漆,白得清澈,净如星辰,眼神湛然青灵,睿智中透出自傲与自信。   浩帝微愣,后面的话一时无法正常出声。   轩辕砚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优雅起身,朝她走来。   修长漂亮的手掌摊开在眼前,阮心颜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轩辕砚紧握,看了一眼怔愣中的两人,弯身恭敬的出声:“天色也不早了,父皇母后早点休息。”   浩帝缓慢的挑高眉,眼中有着复杂,有着了然,也有着沉重。   良久后,才幽幽一声叹息:“去吧!”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皇上无奈苦笑,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罢了罢了!他老了……   “认命吧!”怜爱的拥着恍惚的妻子,浩帝不得不认命。   “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认命了。”皇后虚弱一笑,望着那对身影,眼中泪光闪烁,她只是怜其他们未来的艰辛啊。   “颜儿……就像换了一个人。”想起刚才看到的颜儿完全陌生的一面,浩帝有些失神。   皇后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一个画面,一向对砚儿畏惧的颜儿竟然时常出现在雍和宫,当时不觉得反常,只是认为颜儿长大了,难得砚儿肯亲近颜儿,她心里还欣慰无比,哪里想到……   “三年前,她从奄平城回京后,或许就已经改变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察觉到罢了。”或许颜儿说的对,所有的人对她,都没有做到真正的关心。   皇后低下头,不动声色的拭去眼角的泪,病来如山倒,她的身体她知道,或许她是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了!    007说你爱我   景璃殿。   水晶玉璧灯,灯光柔和,珍珠帘幕在灯光下,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清辉,地上铺着白玉砖,内嵌金珠,凿地为龙,雕刻为凤,皇室的奢华,尊贵,尽显眼底。   阮心颜身着白色寝衫斜躺在铺着金色的冰蚕丝锦被的软榻上,双眸微闭,两排长长的睫毛安静乖巧的落在白皙的肌肤上,青丝长发随意的披散,平和的脸庞让人打从心底生出惬意、舒坦、静谧。   与周围的奢华奇异的融合,理所当然仿佛她本该出现在这里,只有世上最尊贵的地方,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婉儿为她擦拭着略湿润的秀发,心里一阵恍惚,无论是在阜国的皇宫,还是在浩国的皇宫,主子就只需要这样静静的存在就能驾驭这里的奢华尊贵。   “婉儿。”阮心颜闭着眼,淡淡出声。 .   婉儿动作一停:“是。”   “离开也近两年了,如今回来了,你也抽时间回家看看。”   婉儿微愣片刻后,轻嗯了一声。   阮心颜悠然起身,婉儿连忙拿起一旁的厚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气候很凉,主子还是在床上躺着好些。”   阮心颜摆手,婉儿不再言语,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从内寝走出。   “参见主子。”守候在外殿的有艳等人行礼。   静静的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冷风迎面吹来,阮心颜仰起脸儿,恬静的目视着天空那一轮皎洁的半圆月。   今晚的月色,真美!   “主子,寒风袭体,主子衣着单薄,还是回寝宫歇……”婉儿担忧的出声,主子只是披了一件披风,虽然殿内火炉旺盛,火道开启,温暖如春,但主子开窗站在窗边,吹着寒冷的北风,这样不行的。   “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拢了拢身上的厚披风,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心都通透起来,阮心颜嘴角抿起,心里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或许,她也终究只是个人,所以也会——患得患失。   爱的深了,才会担心有一天失去,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爱的深。   深情,温柔,宠溺……他强势的攻破她的心,霸占她的心,让她甘愿为他痴狂。   轰轰烈烈的爱情,会不会经不起时间?   她除了一颗心外,在这个世界里,一无所有,只有他!   有艳与婉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焦急,却也知道此时不宜再说什么?   “是,奴婢告退!”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们自然对主子的性情很是了解。   今晚的主子,看起来依然平静宁和,但却有一种飘渺的气息,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退出殿外,有艳以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太监,太监点点头,机灵的退了下去。   室内静谧,倚在窗边的人,望着窗外天空,夜风吹过,撩起殿内纱幔翩然,看着天上的月,唇弯徐徐勾起一抹恍悟的淡笑,勾勒出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她一直不去想,她的离开,对疼她如命的家人,特别是爸爸将造成什么样的伤痛?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她会在这个世界里,依然活着,经历又一次人生,而这一次的人生,她将为爱而活。   轩辕砚走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一抹白色披风伴着秀发随风翻转飞扬,纤柔灵秀的背影飘逸如仙佛,彷佛误闯人世的天女佛圣,只要她愿意,她随时会离开这世俗红尘。   胸口一窒,恐、惊、惧,怕,……平生从不曾有过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刚才那一刹那,有那么片刻间,他真以为她就要乘风而去!   “颜儿。”小心翼翼的上前,仿佛怕惊吓着她,她真的会随风飘去。   阮心颜回眸,眸中那一抹恍惚飘渺还来不及褪去,让轩辕砚的心为之一颤,迫不及待的上前把她紧紧的搂住。   “颜儿,不要,不准……”不准她这样的笑,不准她这样的飘渺,这会让他有一种错觉,他还没有抵达她真正的内心,就如她所言,她的爱,是有底线的。   如果有一天,她不爱他了,她就会离开,不……他不准!   “怎么啦?”阮心颜微微睁眼,有些惊讶,他的手在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轩辕砚抿紧唇,不语,他是天,是主宰,他掌握天下千千万万人的生杀大权,只要他愿意,总有一天,他会是青云海域上的霸主,独一无二的霸主。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发现,哪怕他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霸主,他可以掌控这整个天下人,可是他掌控不了她的心。   感受到他的失常,阮心颜诧异,伸出手回抱着他,轻语:“砚,发生什么事了?”他不会知道,此时的他,有着不属于他身上的脆弱!   他不该是如此的!他该高高在上俯瞰着苍生,那才是他。   “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如同一个急需母亲安慰的孩子一样,他急促的表达着他的渴望,来自于对她的渴望。   阮心颜一震,清眸注视着他,怔怔出神……他是为她?   “颜儿……说你爱我,你是爱我的,我感觉得到,说你爱我……”可是这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不能允许一丝一毫她会离开他的可能。   泪,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盈满一双清幽的眸瞳,阮心颜哽咽,静静地、静静地凝注着他,彷佛丢了魂似的愣了神,许久、许久……然后微笑。   那一层不见雾不见水的阴霾俱隐,柳暗花明。   “我爱你。”这个宛如天神一样存在的男人,唯一的弱点,是她,那萦绕在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化为烟云,随着窗外的风,消散!   轩辕砚把头埋进她的颈侧弯,一言不发,紧绷微颤的身体却慢慢的松了下来。   “我有心,有魂,而它们都在你的身上,只为你。”只为他的心啊!   轩辕砚猛地抱起怀里的人,径直往内寝而去……他需要感觉着她的存在,才能驱散刚才那一刹那间的不安。   ……   激情中的人儿红肿的唇中逸出一声声娇喘低吟,身子不受控制地激动地颤栗,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泛上了一层薄汗。   蒙着一层水雾的双眸氤氲朦胧中缓缓的睁开,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浓黑卷翘的键毛,挺翘奇俊的鼻粱,汗湿的俊美脸庞,氤氲激情的双眸此时正痴迷的凝锁着她,他的眼中真实坦诚的表达着他在为她痴狂!   浓浓的情,深深的痴,绽放一室幽香,此情此景,融人心骨,是世间最动人的痴!   柔软嫩滑的双臂缠上他,将他抱的紧紧,仿若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的身体却毫无保留的为他敞开,为他奉上。   “说爱我……”感觉身下的颤栗,轩辕砚暗哑的声音伴着粗喘迷靡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放荡地啜息着。   感觉自己的身子软得像一滩水,灵魂都快要飘出这具身壳,不像是自己的,濒临死亡的酥麻电击着全身,阮心颜迷离的望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脑子里昏沉沉的,红唇中抑制不住的出声:“爱……爱你……砚……只爱你……啊……不……”   轩辕砚的眸子只看见身下人嫣红的脸,艳红的唇,粉红的身子……心、神、魂都醉了!   粗嘎地低吼一声,不做犹豫,低头吻了下去。   不够!深入,深入,再深入,把自己揉进她身体深处,那里,是他的港湾,是他的渴望,是他停泊的地方。   在她的耳边用喘息低哑的声音一遍一遍的诉说着,爱你,爱你……   蛟俏宝罗帐内,狂野,绮丽!糜媚,一切的一切,道不尽的销魂!   ……   陈府,后院,一条铺以青石块的小径蜿蜒通向小楼前,婉儿站在熟悉的地方,恍然如梦。   “大小姐,二小姐和表小姐来了。”昔日伺候她的婢女红儿轻声提醒着入神的大小姐。   婉儿回头,怔怔地看着朝她而来的人,她的妹妹,陈蓉儿。   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一波波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因为蓉儿,今日的她是否又是另外一个人生?   陈蓉儿紧咬着唇,停住了步子,没有再上前,似是情怯,似是隔阂。   陆芊芊脚步微顿,但还是往前走了过来,美丽的脸庞绽放一抹笑颜:“表姐。”   婉儿敛眸,沉默片刻,淡淡付以一笑,目光掠过她,停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淡笑出声:“蓉儿,你长大了。”离开家,快两年了,改变的不只是人,还有很多!   “姐姐……”低喃的轻语传来,婉儿温婉一笑,回头看着眼前早已经改头换面的小楼,目光渐渐淡漠,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以为的那样。   “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这儿风大,不请姐姐时屋去坐坐?”陈家,缺了她,少了她,依旧是陈家,不痛不痒。   陆芊芊眼中掠过一丝异光,转眼消逝,回头笑看着停在不远处没有上前的陈蓉儿,笑言出声:“蓉儿,表姐一向最疼爱你了,你不用愁了。”   陈蓉儿听闻,低着的头猛地抬起,眼中飞闪过一丝期盼,但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黯淡无光。   婉儿微愣,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并不接话。   顿了顿,原以为婉儿会接话的陆芊芊对于婉儿的沉默,心里陡生不悦,眉眼渐渐挑高,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声音却不变的继续说道:“如今表姐的靠山可是……心、颜、郡、主!只要表姐求求郡主,你的事又有何难?”    008忍无可忍   “姐姐,进屋坐吧!”陈蓉儿低低的出声。   婉儿点头,这是她的闺楼,如今却成为了蓉儿的闺楼! .   是啊,芊芊说的对,自小到大,她一向疼爱蓉儿,甚至为了保她,她不惜拿自己的人生来换取,可是蓉儿呢?   她懂吗?或者说,她在乎吗?   看着楼内完全陌生的布置,婉儿淡然地在花厅里面坐了下来。   陆芊芊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婉儿一眼,眼中波澜微动,却并没有出声。   陈蓉儿看了一眼后,在陆芊芊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无意识的紧抓着自己手上那只被接上的食指,不细看,不会察觉什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这根食指只是摆设,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与自己之间的疏离,婉儿自嘲一笑,眼儿余光并没有漏掉她绞手的动作,缓缓垂眸,而后扬起眼,微笑着注视着她,出声问道:“蓉儿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说给姐姐听听。”   陆芊芊淡淡的垂眸,嘴角微微上扬。   陈蓉儿怔怔的抬头,接触到姐姐温婉的笑容,心头似酸似涩,姐姐很疼她,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法坦然的面对姐姐。   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回浩国、回陈家,毕竟她可是随着阮心颜嫁去了千里之外的阜国。   姐姐的这间闺楼,如今变成了她的,现在姐姐又回来了,她虽然不是有意,但占用了原本属于姐姐的闺楼却是事实。   “姐姐,我等一下就搬回北阁……”   “不必了,蓉儿。”婉儿温和的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用不着这间闺楼了。”她的未来掌控在主子手中,主子在哪,她就追随在哪儿。   “蓉儿,表姐说的对,现在她可是住在宫里,哪里还用得着这里?”陆芊芊掩嘴娇笑,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婉儿,意喻不明。   婉儿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轻扫了一眼陆芊芊,在触及到她未梳起的鬓时,眸子微微闪烁,似无意的问道:“芊芊还未出阁吗?”   陆芊芊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有发作,皮笑肉不笑的出声:“说起出阁,表姐呢?表姐可是比芊芊还要大呢?”   婉儿轻笑,别有深意的看向陆芊芊:“说起这个,不得不说说我与表哥的那一份承诺,既是父母之言,就算得上一纸婚约了。”   陆芊芊怔住,就连陈蓉儿都惊讶的睁大眼:“姐……姐姐……”   “幸好芊芊你提醒我,你帮我和表哥约个时间,关于这件事,我想和他谈谈。”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等待他来娶的人了,早已经对他没有了念想,之所以谈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她想挑明的告诉陆家,她不再隐忍沉默,婚约也该要处理一下,她不想再和陆家有什么牵扯。   既然无心,断了也好!   “什……什么?”陆芊芊瞪目结舌的望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怪物。   婉儿不理会她的惊诧,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蓉儿,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姐姐。”   “没……没什么事!”陈蓉儿期期艾艾的出声,不敢与她的眼神接触,和姐姐分开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姐姐跟在那个害得她废了一根手指的女人当差,所以她下意识的排斥姐姐,还是因为她用了原本属于姐姐的闺楼,因为心虚才排斥。   或者,两者皆有,纵使她心里非常清楚,姐姐把自己卖给阮心颜,全是因为她,但有了隔阂,她无法靠近她。   陆芊芊回神,心里冷笑:“表姐刚回来,恐怕不知情,也是,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是…休、离回来了,恐怕也不宜再抛头露面,横行霸道了。”   婉儿眸子一冷:“芊芊,妄议皇家是非者,格、杀、勿、论,这话只要传出这间小楼,恐怕表哥也保不住你。”   “你……”陆芊芊脸色蒙上了一层冰霜,回头看向一旁的陈蓉儿,冷笑:“表姐对废掉自己妹妹手指的人如此忠心,真是让芊芊敬佩,也对,这里是浩国,郡主身份尊贵,表姐岂敢有半点怠慢,否则一个不小心,遭殃的可是你陈家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花厅里面格外的响亮,也打来了一室寂静!   陈蓉儿呆滞。   陆芊芊不敢置信的抚着火辣辣的的脸,眼中因为震惊而有片刻的呆滞和茫然,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芊芊,你让我忍无可忍。”婉儿一步一步逼近,温婉娴静的面容覆盖上了冻人的冰霜。   “记住,你身在天子脚下,浩国是姓轩辕的,不是姓陆的。”   “你……陈婉儿,你打我?你敢打我?”陆芊芊美眸圆瞪,眼中有着震惊和怒火。   婉儿冷若冰霜:“这里是我陈家,你大逆不道,口出狂言,回你的陆家。”   “你……”   陆芊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愤怒冲上脑门,上前一挥手,却被婉儿紧紧的截住。   抓住她的手,婉儿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不带半点感情出声:“这是我最后一次顾念陆陈两家的情份提醒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不知天高地厚,有你后悔的时候。”如今的阮心颜可不是两年前的阮心颜,如今的她更狠,更绝,芊芊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闯出大祸。   狠狠的甩开陆芊芊的手,婉儿回头看了一眼呆滞在那儿的蓉儿,眼中飞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归于平静,近墨者黑,她不希望蓉儿再与芊芊接近,否则日后指不定还会惹来什么横祸!   “蓉儿,我会和爹爹谈谈。”蓉儿该出阁了。   ……   陆府,大厅。   “芊芊,此事当真?”陆夫人眉头紧皱,嘴里虽是疑问,眼中却染上了薄怒,当真是近墨者黑,她心里温婉贤淑的婉儿跟在那个心颜郡主身边还不到两年,就变的骄纵跋扈了,还欺到芊芊头上来,让她痛心。   “娘……难不成我还骗您不成?您若不相信,大可问问蓉儿。”陆芊芊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一旁的陈蓉儿坐立难安,脸上有着心虚和不知所措,看在陆夫人眼里,如同铁证。   “始……姑母,蓉儿代姐姐向表姐道歉,蓉儿不知道姐姐……”   “不必说了,蓉儿,你回去告诉你娘,陈家有了靠山就欺到自家人头上来了,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自家侄女做出这样的事,如何不让她又气又怒。   “不是的,姑母,您误会姐姐了,姐姐不会欺负表姐……”虽然姐姐打芊芊超出她意料之外,但芊芊的话也确实有些过份,她明明知道姐姐跟在阮心颜身边并非她所愿,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芊芊……   “蓉儿。”陆芊芊霍地提高声量,把陈蓉儿吓一跳:“表姐……”   “别叫我表姐,我不敢当,我原本以为你和我姐妹情深,没想到,亲姐妹终究是亲姐妹,你岂会帮我说句公道话。”   “不是,表姐,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说……”姐姐绝不是有意欺负她的,虽然她心里对姐姐有隔阂,但她相信姐姐是为了她和芊芊好。   “想说什么?说陈婉儿她不是故意欺负我来讨阮心颜欢心?还是说她打我只是意外?”陆芊芊心里恨的牙都痒了,陈婉儿一句话针中了她的痛处,昨天千灯街发生的事情,她当然知道。   本殿若再听见坊间闲言闲语妄议皇家是非,当场格杀勿论!这是他说的话……整个京城人都知道。   阮心颜何德何能,就因为是他的外甥女,就能得到他如此的护短,她嫉恨都快发疯了。   两年了,又是一个两年,她等了他多少年?   嫁给别人,哪怕是嫁给无尘大哥,她做不到。   她只想成为他的女人,可是……她头一次恨一个男人的洁身自好,如果他身边有女人,哪怕只是侍妾,以她的身份,想要靠近他并不是难事,她甚至心甘情愿从侍妾做起,那样,她还有接近他的机会。   可偏偏无论是皇宫还是太子府,他的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她为他甘愿虚耗大好芳华,她愿意等。   等到有一天,他的眼里会看到她。   等到有一天哥哥心软,会帮她。   所以,未达到目标前,她死都不会出嫁。   “怎么回事?”陆流天还没有走进大厅,在外面就听到芊芊尖锐的质问声了。   一看到他的出现,陆芊芊神情哀怨凄然,扑进陆夫人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蓉儿满脸尴尬:“蓉儿见过表哥。”   陆流天不自觉的皱眉,剑眉成了一个川字:“娘,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儿子问起,陆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果真权势熏人心,婉儿丫头为了讨好阮心颜,竟然拿你妹妹开刀了。”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个阮郡主和芊芊是死对头,原以为阮心颜嫁去阜国和亲,芊芊也太平了。   没想到身份尊贵的浩国郡主也能被休离回来,芊芊恐怕又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她没想到,竟然连自家人都不帮着芊芊,婉儿实在是过份,亏她还在惋惜当年没有及时让流天娶她过门,婉儿性子温和,为人处事进退有宜,确实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才两年……她就变得如此攻于心计、六亲不认了,着实让她失望!   幸好,当初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流天的性子,没有硬逼他娶婉儿。   “婉儿?”陆流天狐疑的看了一眼扑在陆夫人怀里哭的凄然的妹妹,再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蓉儿,眉间的皱痕悄然加深,婉儿对上芊芊?是旧怨还是……芊芊招惹?   埋首在陆夫人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芊芊留意到哥哥眼中的狐疑,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哽咽出声:“……呜……对了……娘,表姐还让芊芊告诉哥哥,说是她想和哥哥谈一下婚约的事。”   “什么?”陆夫人震惊。   陆流天神情微怔!   陈蓉儿此时恨不得自己钻入地洞中,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尴尬状态,姐姐在想什么?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难道姐姐——真的变了吗? .    009不愿意嫁了   一品楼,专用的厢房内,此时或坐或站或倚多了不少人。   陆流天冷眼扫了一眼不应该出现的人,眼底有些微愠:“怎么,你们都闲的没事做了?”   “哥,为什么无尘大哥和曲大哥都能在此,我就不能?”陆芊芊不服气的反驳,她倒要看看表姐究竟想要做什么?   “芊芊……”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陆流天是真的无奈了,几次有心把她嫁出去,但最后都在她寻死寻活、娘亲的维护中不得不作罢。   诸葛无尘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以眼神示意一旁倚在窗前的曲澜青出声,他是被澜青叫来的,没想到……这里竟然是流天与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相聚,澜青到底在想什么?   他怎么有一种错觉,澜青对——阮心颜有一种莫名的纠结。   难道说澜青对阮心颜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情结?   曲澜青倚在窗边,遥望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车马水流,神情淡漠,一袭如雪白衣穿在他的身上,硬是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华贵出来。   并不在意陆流天的质问和微愠,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迷惑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   是证明阮心颜不值得轩辕砚即将为她掀起的惊涛骇浪?   还是想要知道阮心颜全然释放出来的魔力究竟有多深,竟然连轩辕砚都心甘情愿的为她情痴。   或者两者皆有,又或者——其实他的心矛盾又复杂,他既想弄清楚,又惟恐自己……陷入更莫名的情结里。   陆流天气败急坏的质问:“澜青,你到底是怎么了?”高深莫测却又深晦不明。   曲澜青的目光定在底下某一个点上,目光微微闪烁。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下面时,陆流天神情微微一怔,婉儿身后的是……冷麒!   婉儿下轿,看着一品楼富丽堂皇的牌额,回眸看着大街上,就是在这里,改变了她的人生。   “婉儿谢过冷护卫。”出宫的时候在南天门遇见了冷侍卫,而他竟然亲自送她至此,她的心里也明白,定是主子让冷护卫送她一程的。   心里掠过一丝暖流,主子护短,她知道。   比起陈家,或许主子给予她的才是真正的新生。   冷麒面无表情,声音也冷硬无比:“婉儿姑娘不必客气,请。”   婉儿袅袅福身行礼后,迈步走入一品楼。   冷麒双手环抱,倚在了门槛边上,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让外面的人不敢进去,里面的人也不敢出来。   一品楼的掌柜全身满是冷汗的出来,战战兢兢:“冷……冷护卫……”   冷麒摆手,掌柜的噤声,不敢再出言,点头哈腰的退至了一旁。   ……   婉儿进入厢房内,看着里面的情形时,心里一怔,面容上却并没有变化,盈盈福身:“婉儿见过诸位公子。”   诸葛无尘看了一眼站在窗边脸色各不明的两人,心里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流天不出声,他只好出声:“婉儿姑娘不必客气,请坐。”   婉儿倒也不客气,在桌旁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面色不善的芊芊,心里冷笑,敢情今天不只是谈婚约一事,还要算帐了。   陆流天心里九曲肠弯百转千回,儒雅斯文的面孔温和一笑:“听芊芊说,婉儿约我前来有要事相谈,不知道所为何事?”   婉儿在阮心颜身边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而阮心颜在太子心里又有着什么样的地位?竟然能使唤冷氏双子和莫诀?   事情,恐怕真的不简单了,否则……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曲澜青,陆流天心里凝重起来,否则澜青岂会如此干耗在京城?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从他的怪异来看,这件事恐怕很大很大。   婉儿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微微垂眸,声音平缓却利落:“婉儿今日前来,是想知道陈陆两家曾经戏言的指腹为婚是否算是一纸婚约?”   陆流天微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在自己记忆里,永远都是温婉柔驯的表妹兼双方父母暗许的未婚妻,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她:“婉儿认为算吗?”   婉儿低眸,微微一笑:“说算也不算,说不算又算,就看你是否愿意娶我,而我是否愿意嫁你了。”   她十几年的岁月都是在等待着他,等待着成为他的妻子,可是……那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陆芊芊眼中飞闪过一丝诧异。   这样的婉儿是她不曾见过的,记忆里的这个表姐,永远都是柔驯婉约的。   可是现在……她依然是柔驯婉约,可是那眉眼间的傲气却不难发现。   跟在阮心颜身边,她果真是变了,变得让她……嫉恨!凭什么连昔日比不上她的婉儿都能比她还容易接近他?   她终日只是在思念中渡过,而婉儿却能每天都能看到她心里日思夜想的人。   曲澜青垂眸,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双清幽的眸子……   深邃宁静,宁静又有淡泊,淡泊还有冷漠,冷漠却有无情……浅浅一笑,那一刹那间的噬人心魂的妖治。   眼前的这个陈大小姐,跟在她身边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一辇一笑间宛如重生,那是一种……底气。   是她给予的底气。   “哦?”   陆流天不留痕迹的掩去眼中的那一抹诧异,这样的婉儿是他不曾见过的,甚至他的记忆里都想不起她的长相如何,只知道她极为的柔驯。   但今天看来,两年时间,足以令她改变很多,只是这种改变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   “不管表哥是否愿意娶我,答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早该知道,面对她,表哥岂会是面对芊芊时的纵宠?   她对他而言,恐怕他的心里除了漠然,还有一丝警惕吧?   警惕她粘上他不放手。   婉儿抬头直视着他,坦然迎视他眼中的审视,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不愿意嫁你了。”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陈婉儿了。   陆流天微笑:“是吗?”不愿意嫁他?   诸葛无尘诧异的挑高眉,如此勇气,如此底气,在女子身上当真是很难见到。   “表姐,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你跟在阮心颜身边,就飞上枝头了,别忘了,说好听一点,你是阮心颜的婢女,说难听一点,你就是阮心颜身边的一条狗,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哥大放厥词,你不愿意嫁?哼,真是好笑,由始至终,都是我哥不愿意娶你罢了,今天你想狗仗人势,想扳回你的脸面所以来羞辱我哥,陈婉儿,我娘真是看错你了。”   “芊芊,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陆流天厉声喝斥,他该拿芊芊怎么办?   诸葛无尘微微蹙眉,曲澜青冷眼旁观。   “哥,你吼我?我说错了吗?分明是她陈家欺我们陆家……”   婉儿不愠不火、不恼不急的起身,淡淡的反问,却让在场的人都面色有些难堪。   “这就是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   陆芊芊对她话中的讽刺和毫不留情的讥笑,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诸葛公子号称才高八斗,却连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素养都看不透,你枉称才子之名,或许你看中的也只不过是芊芊这副美丽的皮囊罢了。”婉儿实在是忍不住,诸葛无尘究竟当真是被爱蒙了眼,连芊芊的本质都看不透吗?   诸葛无尘脸色有些青,却发现自己有些无力反驳,他认识的、爱上的芊芊变了,当初那个美丽娇俏,冰雪聪明的芊芊如今完全变了一个样。   “表哥,看在姑母的情份上,婉儿奉劝你一句,该断则断,芊芊再留下去,对陆家绝对是个祸,你不想日后有一天悔恨,那就把她嫁了。”   不等陆流天回应,陆芊芊怒火攻心,站起身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却……   婉儿早有预料,早一步狠掴了过去。   诸葛无尘一动,却停住步子,看着陆芊芊脸上的红肿印,目光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婉儿,却并没有说什么,他不是瞎子,当然知道是芊芊先动手,只不过是被她早一步反击罢了。   再说,流天也在,他都没说什么,他更不好说些什么。   陆流天复杂的看了一眼芊芊,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心里一声叹息,芊芊对太子的情意,确实快让她濒临疯狂了。   曲澜青面无表情,对于此前的画面,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对他来说,都不足以令他动容。   陆芊芊握着被打的脸,都快疯了,美丽的面容有些狰狞:“我要杀了你。” .   婉儿面色一厉:“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耍一些小心计的芊芊了,如今的你,已经走火入魔丧心病狂了,为了你的自私,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陆芊芊放下手,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入肉里也浑然不觉得痛,她只知道她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撕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她的痛处,她凭什么这样侮辱她?   就因为她现在有了阮心颜当靠山?所以就不把她陆芊芊放在眼里了?   婉儿冷扫了一眼陆芊芊,从袖口拿出一张契约走上前,立在陆流天面前,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心里释然中也有着一丝丝的怅惘,低低的道:“这是婉儿的契言,表哥接下后,日后婉儿与表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主子说,她回到浩国,如果她还有心,可以争取她想要的。   可是在经历了那样一段情愫后,心里刻上了那样一抹身影后,她很难从容面对眼前这抹曾经在她生命里占据着一角的身影。   错过了,也许就真的错过了!她和表哥终是无缘!   陆流天低头看着她手中的契言,久久没有动作……    010现在我想了   轩辕画怔怔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颜儿,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寝食难安,日夜不成眠,脑中不停的响着颜儿说的话……让她很不好受。   身为娘亲,对于颜儿,她是愧疚痛苦的,也懂,男女之情是自私的,可是让她真的从容的接受颜儿与砚弟……她的心还是不好受。   “颜儿,你当初不是很爱很爱诸葛无尘吗?”不敢错过女儿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死死的盯着颜儿的脸。   阮心颜扬眸,清瞳直视着出声的人。   轩辕画不由自主的避开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会让她有一种无所遁行的心虚。   阮心颜无声轻叹:“让你包容和成全,就真的这样难吗?娘?”一声叹息悠长冷然。   轩辕画别开眼,半天没有出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你就真的不愿意去想,为何我要出嫁阜国,又被休离回来吗?”   轩辕画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她。   “这何尝不是为他,为我,为你们,为整个浩国,世俗礼教真的那样重要吗?重要过你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弟弟?”她想起了前世,爸爸为她所做的,哪一件不是超出世俗道德之外?又哪一件不是人人在背后唾骂?   只要是她要的,爸爸倾其所有也毫不皱眉,她想,如果今天,换作是她的父亲,也许他会有短暂的迷茫,但想过后,他会笑着成全,他曾经说过,只要她开心,他就开心。   “男女之情是自私的,可是……”   深深的看了一眼怔愣中的轩辕画,阮心颜眼中清冷:“父母对儿女的爱,应该是无私的。”   “……”轩辕画想出声说话,可是喉咙口就如同塞了一个鸡蛋一样梗在那儿,不能上又不能下,让她闷梗在喉。   阮心颜起身,倚在朱雕栏杆上,含笑远望着云卷云舒,心下冷然,道德规范的枷锁是要视人要不要取用的,而她,不需要,更不会取用。   就算是亲如父母,也不可以强迫她随着世人规则去就范,因为她不需要那条规则。   她是偏执、自闭、自私的人,正义凛然、道德现范与她无关。   这个世上,人心千千万万种,有人可以奸,有人可以坏,有人可以毒,有人可以阴,也有人视财如粪土,也有人金钱至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光明和黑暗。   她喜欢黑暗,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黑暗,而习惯了,自然就成本性了。   “娘亲究竟是为我,还是为自己?”阮心颜着迷的看着湛蓝的天空那白绵的云朵悠悠飘移,漫不经心的出声。   轩辕画愣住了,等到她意会过来的时候,眼中有些微愠,口气不悦:“颜儿这是什么意思?”   阮心颜笑笑回头:“娘,我还忘了说,人的本性其实就是自私的。”并不所有的父母都是无私的。   “人人唾弃、千夫所指的身分是什么滋味?或许我也想体会体会呢?”   “胡闹,颜儿,你怎么会变的……”实在不想说自己的女儿邪恶,却没想到,她想说的话却被自己的女儿毫不掩饰的说出口。   “邪恶。”阮心颜侧身静静的注视着她。   轩辕画哑口无声。   “如果我乖乖的听从你们的意念,那就是乖驯孝顺的好女儿,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忤逆,就是邪恶?”   她以为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轩辕画就算不醒悟,也会因为羞愧而不敢再试图改变她。   但事实证明,轩辕画一直在钻牛角尖,这也是一种固执,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一点和轩辕砚有异曲同工,不愧是有着血亲的姐弟,同样的偏执,同样的都用在了自我身上。   说白了,都是自私的。   轩辕砚自私,必要时,可以不顾六亲,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惧天下人人唾骂,不理人世讨伐。   轩辕画自私,必要时,同样可以不顾六亲,也要维护自己认定的,因为她不想面对天下人人唾骂,不想面对人世讨伐,不管是为了什么,母爱姐情也好,顾全大局也罢,她的固执已经现形!   淡然的语气,可是却不难听出那淡淡的讽刺,让轩辕画有些狼狈。   “颜儿先告退了。”说再多,也依然只是引起了她不断的愧疚,而这种愧疚和狼狈只会让她越钻牛尖角,反而会因为想不通,而做出一些过激的形为出来,毕竟她无法接受这后果。   轩辕画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复杂如同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她真的无法想像,这件事引爆出来的后果……那会让她有一种发疯的感觉。   虽已经入春,冬寒还未远离。   雍和宫,景琉殿,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   宽大的书桌前,轩辕砚执笔的手疾走如矫龙,笔尖一气呵成,搁下笔,审视着摊开在书案上的昭书,良久后,微微一笑,拿起站立在一旁的莫诀手托玉盘中的玉玺,认真专注的盖了下去。   金色的帛锦,气势磅礴的墨字,鲜红的印章,这纸昭书一旦颁布下去,改变的将会是什么?此时,谁也无法预料。   “参见郡主。”冷麟的声音沉稳而不失恭敬的传进来。   阮心颜畅通无阻的走进一个王朝的核心地区——御书房。   一路上,不管是外殿,还是内殿,不管是禁卫军,还是内务总管,甚至是冷麟,她缓步而来,有的只是恭敬的行礼请安声,没有一个人对她伸手予取予以阻止,整个皇宫,她畅行无阻!   一旁的内务总管小千子弓身上前请安:“参见郡主。”机灵的为她掀开珍珠帘。   阮心颜走进内殿,看着那一排排的书籍和书典以及那张大桌上的奏章。   轩辕砚上前,以一种无比怜惜、宠溺、温柔的姿态与强势的气息把她拢进了怀里。   一旁的莫诀等人恭敬行礼后,悄然的退了下去,整个殿内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累不累?”她的身躯真实的在他怀里,他才能感觉着心安。   阮心颜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那摊开的昭书上,轻轻移步走上前,目光浏览,手指也情不自禁的摩挲着……   轩辕砚轻扫了一眼,伸出手从背后抱着她,沁心的幽香在心头缠绕,轻吻了一下她的秀发,淡声道:“皇姐回府了?”   “你不是早已经知道你皇姐的偏执。”   轩辕砚语气淡漠:“无妨。”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为何直到现在才决定要登基?”三月初十,还有两个月时间,他将要正式登上这个历史的舞台了。   在青云海域的这片历史上,他将影响多少人?而她又扮演了什么?   “登基与否,对我来言,并没有了期待,只不过是称唤上的不同罢了。”他说的是实话。   阮心颜轻笑,语气有些戏谑:“那是因为这帝王之位只能是你的,所以皇上与殿下又有何不同?”确实没有差别,天下人人尽知,浩国的政权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他的手中。   轩辕砚环抱着她,下额轻抵在她的头上,淡淡的闭上眼:“但现在我想了。”他要她名正言顺的伫立在这皇宫里,要她光明正大的傲立在天地之间,她,是轩辕砚的女人,是浩国的皇后。   阮心颜沉默,目光盯着金帛上的立后二字,有些恍惚。   敛下眼中的复杂,她轻叹:“其实……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爱情是女人的天敌,她也不为过,在他的怀抱里,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爱他,所以愿意——退步。   轩辕砚睁开眼睛,眼中有些寒芒:“皇姐为难你了。”   “能让我为难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如果连那样一点为难,她都无法处理,又岂能如此安然的在她怀里?   “颜儿……”   “嘘!”阮心颜回转身,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轩辕砚扬眼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唇上的纤指,视线缓缓的回到她的脸上。   阮心颜如同蛊惑似的抚摸着他的唇,惊讶于指间的柔软,缓缓勾起的线条让他的唇沾染上了股无法描绘的诱惑。   完美似魔的脸,或许只是用完美来形容他,那太贫匮了。   轮廓的弧度,每一条无限光华流光溢彩,都是魔惑,让她的心一寸一寸的沦陷。 .   她想,此刻说一辈子太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她相信,这张脸,这个人,她一辈子都看不够。   在她温柔着迷的抚摸下,轩辕砚优雅的唇畔勾起的笑意越来越深,眸里盛满甜腻的温柔中飞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闪烁,宛如璀灿的流星划过黑漆的天幕,让人向往,让人迷醉。   他喜欢她为他着迷的样子,他会无所不及的让她为他停留,让她永远也走不开,放不下。   阮心颜敛下眸后又扬起,轻喃道:“要不……你先登基吧,立后一事容后再提?”   他的国家,他的亲人,他的所有,早晚有一天,她相信,这个世界都会是他的。   而她,愿意试着付出她的爱,试着去爱他,而他目前需要的,是时间,是等待!   轩辕砚眸光一闪,却,俯下身,吻着。   一点一滴细细描摹吮吸,轻含,轻吮,完美修长的手在她的背上如面对玉玩珍宝般,细细摩挲轻抚着,动作温柔却还着不容忽视的力道。   如此的温柔,她能完完全全的感受着他唇间的怜爱和迷醉,正因为了解,她如何不痴?不迷?   清眸渐渐如梦如雾,沾染了些许隐忍,些许欲罢不能,迷乱地随着他的舌尖,他的呼吸……渐渐失神。   他成功的让她暂时忘却了来这的目的!    011痛打心颜   寝殿内灯光昏暗,等到阮心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暗淡了。   “主子,您醒了?”   听着绫罗宝帐内传来的动静,婉儿掀开外面的帐帘,上前停在床前轻声问道。   “嗯,什么天色了?”阮心颜揉了揉眉头,看样子她睡了很久。   “已经是酉时了。”   阮心颜起身的动作微顿,睡这么久了?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主子需要沐浴吗?”   “嗯。”   玉池中,热气氤氲,婉儿上前替她脱掉身上的寝衫,不意外的看到主子身上醒目的红痕,自从回到浩国后,主子身上的这些痕迹就从来不曾消褪过。   主子一身白嫩润滑的肌肤映得这些红痕特别的怵目。   初见这些时,未经人事的她心里可是惊愣了半天,她没想到那样优雅深沉的太子殿下会如此——粗暴。   明月不在,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主子的贴身女官,她知道自己该知道女官该知道的。   这些日子一有时间,她就泡在了太医院,向那些资格深的女官请教。   才知道,原来主子身上的这些,对于主子来说,并不是施暴,而是……吻印!   这是太子对主子的宠幸和浓情!   置身于热水中,阮心颜舒服的闭上眼,热气笼罩在全身,白皙如凝脂的肌肤因为热气而渐渐通红。   婉儿拿起绢布,上前细心的替她拭着额头上的水珠,看她也泡的差不多了,才轻声道:“皇后病重,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入了宫。”   阮心颜倏地睁开眼睛:“为何不叫醒我?”   “太子不让惊扰您休息。”那时候主子正熟睡着,连东宫太监总管都未能入得寝殿,还是莫总管一个人进来悄声禀报太子的,可见太子对主子的宠溺已经到了一种言语无法描绘的地步了。   阮心颜蹙眉,沉吟半响后,淡声道:“帮我更衣。”年事已高,一旦病倒,就很麻烦,但愿只是一场病。   早已经料到主子会这样说,婉儿点头。   东宫。   浩帝看着躺在床榻上半昏半醒的皇后,爱怜的抚摸着她银白的鬓发,轻轻的呢喃着她的闺名。   “不知不觉,我们夫妻共度了四十年,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在东郊城煌庙后面的峦山,你的许愿。”   皇后没有睁眼,嘴角却浮现一丝甜密的笑容:“那时候,臣妾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那份勇气让我遇上了皇上你。”   浩帝温柔的笑着:“朕还记得当时你朝着峦山大喊,你说,你要嫁一个一生只娶你一人的男人。”   皇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娇羞:“那时候臣妾不知道你是皇上。”   “你说如果我要娶你,必须要发誓,一辈子只能娶你一人,否则你不嫁。”   皇后恍惚:“臣妾那时心比天高,不愿意入宫成为众多妃嫔之一,可贵为天子的你却对我说出:朕的后宫只有后位,没有妃嫔,朕立的皇后必定是朕所爱的,否则朕情愿终身不娶!皇上可知当初这些话,可倾倒了多少如臣妾这样未嫁女子?天下谁不为皇上的话而暗自倾心相许?而臣妾最得天蒙眷!”为了她,他不顾朝堂上的百官反对,废三年一次的选秀,废三千后宫,四十年来,始终如一日,现在想来,她依然情难自禁。   “朕能娶到你,又何尝不是得天蒙眷?”   “不……”皇后吃力的伸出手,轻轻的摇头,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臣妾能嫁给皇上,能伴皇上一生,是臣妾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浩帝唇边轻逸出一声轻息,眼中也溢出些许的湿润,握着她的手:“四十年了,风风雨雨,我们总算是一起走过来了。”   “臣妾嫁给皇上时,心里发誓,这辈子要为皇上开枝散叶,定不辜负皇上只娶臣妾的忠贞,只可惜,上天不但不如臣妾心意,反而有意捉弄,让皇上为臣妾承受世间压力十数年,却还得尽心尽力照顾臣妾的心情……”   “朕只是心疼你那十数年的郁郁寡欢。”   “生下画儿后,臣妾十二年无所出,承受不住来自朝堂上的压力逼皇上纳妃,自请下堂,搬入冷宫,对皇上拒而不见……皇上却从不曾有过怨言,只是更细心更体贴更包容,始终坚持着对臣妾的誓言。”   晶莹的泪在皇后脸上垂落,声音也有些轻颤哽咽:“现在回过头来看着,臣妾好后悔,竟然不知道时间的宝贵,还浪费在与皇上拗气上,那段时间,臣妾都快忘了当初的誓言,唯有皇上始终牢记在心,臣妾何德何能?”   “朕知道你只是心疼我,才会那样做,你的委屈,你的苦楚,朕如何不知道?”浩帝轻柔的为她拭去颊边的泪,眼神也因为回忆而沉醉。   “那十二年,辛苦你了。”   “不……是皇上辛苦了,好在,上苍开恩,终于让臣妾与皇上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如愿为你生下了砚儿。”   两人四目相对,泪眼朦胧中,尽是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公主驾到,驸马驾到!”   两人听闻太监的通传声,两人慢慢的松开手,拭去脸上的泪,相视一笑,脉脉柔情尽在眼底深处。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轩辕画、阮南风二人恭敬的行礼。   “都起来吧!”浩帝坐正身子,温和出声。   “母后,您怎么样了?”轩辕画起身后,急促的奔上前,看着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无比的母后,担忧的问候道。   皇后握着她的手,柔声的说出事实:“母后老了。”   “不……是儿臣的错。”轩辕画的泪控制不住的滴下,母后的身体一向硬朗,如果不是因为……母后又怎么会病倒?   皇后吃力的支起身,轩辕画上前搀扶她靠坐起来。   拍了拍女儿的手,皇后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画儿,母后年事已高了,生老病死,是谁也无法避免的。”   “母后……”   “人喃,一辈子其实真的很短很短,你要珍惜。”   轩辕画听着她话里的深意,哭成了泪人。   “参见太子殿下。”外殿太医们的声音一致的响起。   轩辕砚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曲澜青。   “砚儿?”浩帝看了一眼曲澜青,再看向自己的儿子。   “儿臣召见曲家少主进宫为母后诊治。”   “曲澜青参见皇上!”   浩帝轻叹:“久闻曲少主能妙手回春,医术绝顶,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名,曲少主风姿绰约,又何尝不是绝妙之人。”   曲澜青对于皇帝的赞赏,淡定从容的拱手:“皇上过奖!”   “曲神医,快,你替我母后看看。”轩辕画看着曲澜青,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急促的上前。   曲澜青不留痕迹的避开了轩辕画的急促,不卑不亢的拱手,弯腰上前:“曲澜青参见皇后娘娘。” .   看着眼前的人,皇后眼中有些欣赏,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逊色于她的砚儿。   “曲公子不必多礼,有劳了。”皇后含笑着伸出手。   曲澜青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静把着皇后的脉像。   “曲神医,母后怎么样了?”   “画儿,你先急,别打扰曲神医为母后诊脉,我们先出去吧!”阮南风安慰着。   轩辕画轻靠入他的怀里,神情无助:“阮大哥,母后会不会……”她好怕母后会死,好怕世人把母后的死归于颜儿身上!她的颜儿何尝背负的起这份罪名?   “不会有事的,你也说了,母后身体硬朗,不会有事的。”皇后身体一向硬朗,但毕竟年事已高,一旦倒了下来,恐怕……   再加上皇上与皇后夫妻情深,一旦皇后倒下,皇上恐怕……这件事刚好赶上了颜儿与太子,唉!他就怕画儿想不开。   ……   曲澜青静默片刻收回手。   “金针。”   跟在他身旁的少年打开药箱,拿出药包,抽出金针递了上去。   曲澜青示意一旁的宫人太监让皇后躺平,淡声道:“娘娘,会有点不适,稍做忍耐。”   “无妨!”皇后安详的闭上眼睛。   生老病死,对她来说早已经看开了,这一天迟早会来,她就怕皇上会随着她的离开而……孤寂!   在皇后身上扎下数支金针后,曲澜青走到一旁的书案上,沉眉思虑片刻后,方才下笔。   “曲神医……”浩帝满怀期盼的询问着。   曲澜青执起药方交到一旁少年手中,叮嘱了几句后方抬头看向轩辕砚和浩帝,语气有些肃然:“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避免。”   浩帝重重的坐回椅子上,老泪纵横!   外殿,听着曲澜青的话,轩辕画哭倒在阮南风怀里,泣不成声。   阮心颜从外面走进来,刚好也听到了曲澜青的话,看着难掩悲伤的娘,淡淡的敛下眼,停住了步子。   轩辕砚、曲澜青从内寝走出来。   好半响,轩辕砚才沉声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曲澜青轻叹:“需每日金针为娘娘续命,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曲神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阮南风皱眉询问。   皇后身体日渐衰退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平常不觉得,一旦倒下,很难再恢复,续命也只不过短暂时日,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曲澜青摇了摇头:“这还是我必须亲自照顾,才能拖些时间,否则,皇后娘娘离去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怎么可能?母后身体一向很好,从来不曾病痛,怎么一下子……”轩辕画无法接受事实。   扫了她一眼,曲澜青淡声道:“公主,病来如山倒,皇后娘娘的五脏六脏俱已经衰老的差不多到极限了。”更何况……太子带给她的刺激,能挨到今天,已经是不错了!   轩辕画伤心的低泣,阮南风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   轩辕砚沉默片刻吩咐道:“莫诀,你去安排一下,让曲公子在东宫宜心殿住下。”   “是。”莫诀应声。   曲澜青带着身后背着药箱的少年随着莫诀前去宜心殿。   在越过阮心颜的身边时,脚步微顿,朝她淡淡颔首。   阮心颜同样颔首回应。   “颜儿。”阮南风也看到了她。   轩辕砚上前,柔声道:“进去看看母后吧!”   阮心颜点头,走向悲伤哭泣的轩辕画,福身道:“颜儿见过爹娘。”   死,其实并不可怕,只不过死意味着结束,这一世的种种牵挂割舍不下的亲情而伤感,所以看不开,也无法释怀。   阮心颜的平静看在轩辕画的眼里就是冷淡无情,怒火上心:“是你……是你气病你皇祖母的,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逆女!”   啪!   清脆的巴掌来的太突然,也太震惊,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就连轩辕画自己都没有想到。   不敢看向自己的手,跄踉一退,身子软倒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她打了颜儿,她竟然打了颜儿……她的女儿。   “颜儿。”   “颜儿……”   轩辕砚比阮南风快一步上前把被打偏脸垂眼看不出清绪的阮心颜拥入怀里。   阮南风看着颜儿脸上鲜明的五指印,原本欲出口的指责在看到妻子脸上的痛苦伤心时,也不忍再出声了,打了颜儿,画儿比他更难受。   轩辕砚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印,目光遽然阴冷,盯着被阮南风搂进怀里的轩辕画,厉声道:“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皇姐有气,何不撒在皇弟身上?”   阮心颜的脸被打偏,半垂着的眼敛让人看不清楚此时她的神情。   轩辕砚眸瞳阴沉,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轩辕画一听这话,满腹的委屈和痛苦如同火焰一样被点燃,推开搂着她的阮南风,冲上前,用尽全力打向了轩辕砚。   “撒在你身上,好,今天我就打死你。”   如果不是他,她的颜儿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不是因为他,母后又岂会病倒?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和颜儿会越来越远?   越想,轩辕画就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狠,她是真切的痛入心扉了,一下子,自己女儿与弟弟不伦,母后一病不起……而这两人却还能如此冷血无情,毫无悔改之意!   她如何不痛心?如何不痛苦?   “我打死你,打死你……”轩辕画边哭连喊的打向轩辕砚。   轩辕砚把阮心颜护在怀里,眉头蹙的死死的,双眸阴沉一声不吭的站在那儿任由轩辕画的巴掌声招呼在他身上。   皇姐气恼,他能理解,只要她不责怪颜儿,他不介意承受她的指责和怒火。   “画儿,住手。”阮南风上前强扯着如同疯了一样的妻子。   “轩辕砚,怎么可以这样对颜儿?怎么可以这样对母后?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出来,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个畜生……”   被阮南风强抱着的轩辕画指着沉默面对她却紧紧搂着她女儿护在怀里的弟弟,那画面生生刺痛了她的心,心里有着撕心裂肺的悲痛,这样的浓情,为何偏偏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不该啊!   阮心颜感觉着环抱着她的双臂紧绷如铁,轻叹一声在他怀里闭上眼,不想去面对轩辕画崩溃的悲痛。   她能理解轩辕画的痛苦,可是也仅仅是理解。   就算没有她和他这件事的引爆,皇后的离开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因为这件事成为了引子,才会让她和他背上了这个责任。   这个男人,开始要背负起和她在一起的代价了。   “你们……”浩帝从内寝中走出来,看着外殿上的情形,痛心的弯下了腰。   “皇上……”   “父皇……”   众人都冲了上去。   浩帝被搀扶到了软榻上坐了下来,看着满脸泪痕悲痛的女儿,再看着阴沉紧绷淡漠的儿子,满腔的无奈充斥心头,却无法出声。   一个是女儿,一个儿子,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啊。   却……   抬眼看着站立在一旁看不出神情的颜儿,浩帝愁肠百结的轻叹一声,招了招手:“颜儿。”虽是外甥女,可是她自小就在宫中长大,是皇后一手带大,在他和皇后心里,又保尝不是真心实意的疼爱着? .   阮心颜沉默的上前,跪在了他面前,今天的激烈,也只是个开始。   伸出手,怜爱的抚着她脸上的红肿印,浩帝轻叹:“疼吗?”   阮心颜抬眸,眼神清澈柔和,摇了摇头。   阮南风皱眉欲言又止,目光复杂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却,呆住了!   耳坠后颈项处那……不该存在的痕迹,真的面对这样的情形时,阮南风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冷的发抖。   浩帝眼中有着欣慰:“怪你娘吗?”    阮心颜再度摇了摇头:“如果连娘亲都无法坦然的面对,他日又何以有勇气面对世人?”内部还没有解决好,又怎么去面对外面那千千万万的浩国子民,又怎么去面对天下世人?   浩帝轻拍了拍她的手,幽幽一叹,把她的手交到了一旁轩辕砚的手中。   “砚儿,既然牵手了,外面的风雨也就只有你们自己去面对了,父皇只希望……你们永远永远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轩辕画大惊:“父皇……”   轩辕砚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柔软,眸瞳黑不见底,缓慢而郑重的点头:“永远不会。”   “不,父皇,他们……”轩辕画因为焦急和震惊而语无伦次。   阮南风气若游丝的跄踉一步,身子虚弱的站不稳,真的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吗?   “阮大哥,你怎么啦?”轩辕画大骇,连忙扶着站不稳的丈夫。   “没……没事。”阮南风把身体倚在妻子身上,苦涩溢满整个心间,轩辕砚是什么人?他想要的,就算是颜儿,又如何?   他和画儿的反对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012颁布昭示   从东宫中出来,阮心颜心里暗暗皱眉,皇后的状况很不好,就是妙手回春,医术过人的曲澜青也只不过是能帮她拖延些许时日。   以皇后和皇上之间的深情,他们共同携手走了这么多年,走了一个,另一人又岂能活?   婉儿抬眼看了一眼主子,她虽然没有进入东宫,但看着主子出来时脸上的红肿印和淡然的神情,她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这里不是往景璃宫的方向。   阮心颜漫无目的走着,夜色缭绕,四处连绵的宫灯高高挂起,别有一番景致。   “婉儿,与陆流天谈开了?”   “是。”婉儿跟在她身后轻声回答着。   “难过吗?”等候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说放弃了就放弃了,是真的动了情还是不曾动情?   婉儿有些黯然,沉默很久,才低声道:“难过。”   毕竟是她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一直把他当成是自己的未来,未来突然被自己亲手斩断,心里突然涌上来的空虚和孤寂自然让她有些心情低沉。   阮心颜走上一座凉亭,在里面坐了下来,不断吹来的冷风让她脸颊有些刺痛,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坐着。   婉儿站立一旁,保持着沉静,主子现在的心情,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主子和太子再如何冷静,但遇上公主和驸马,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郡主。”有艳、有丽二人疾步而来,看着坐在凉亭里面的主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阮心颜抬头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寒风刺骨的,再吹下去,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感冒,对于生病,不管大病还是小病,她可是……忌讳。   那会让她非常不舒服!   有艳把手中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气候还没有转暖,夜里寒气重,主子久久不回宫,奴婢忧心,才出宫来寻主子。”   阮心颜轻嗯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淡声道:“去景琉殿。”这时候他应该还在批阅奏章处理政事。   “主子,你的……”有艳这才发现主子脸上的红肿,震惊的失声,却被一旁的有丽扯住。   阮心颜微蹙眉,淡声道:“没事。”   有艳诧异看了一眼婉儿,婉儿轻点头。   两人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跟在主子身后。   ……   今天的景琉殿气氛有些凝固,原本一些伺侍着的太监宫女都被撤了下去,只留下莫诀和内务总管太监小千子在一旁守着。   小千子看着太子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不敢走半点神,全神惯注的伺候着。   对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连忙上前请安:“奴才参见郡主。”   “起身吧。”   阮心颜走进内殿,里面的莫诀看着她的出来,恭敬弯腰后,转身退了出去。   走向坐在案桌上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沉危险气息的人,还没有靠近就被他扯进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去哪里游荡?身子骨都是冰冷的。”   “就在御花园附近转了转,你在等我?”他知道她会来?   “嗯。”修长白皙的手从案桌上拿起一盒药膏,轻轻拧开,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阮心颜皱眉,不自觉的排斥:“我等下让有艳拿冰敷一下就行了。”   轩辕砚看着她微撅起的嘴,以及满脸的不情愿,低低轻笑:“乖,别动。”手指沾着药膏轻轻的在她脸上抚摸着那片红肿。   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印,眸瞳一深再深,声音也暗哑低沉起来:“疼吗?”   阮心颜没好看的白了他一眼:“我不是易碎娃娃。”这样的刺疼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我心疼。”   更多的是懊恼竟然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受委屈,而这份委屈是他带给她的。   在耳边的呢喃,胜过任何甜言密语。   阮心颜心头一暖,唇边不自觉的轻弯,划出抹清韵,美人淡如菊、幽如兰。   书桌前,伊人相偎,浓情款款,构成一副让人看了不禁恍惚入神的画面。   把玩着手里精致的药盒,阮心颜低喃:“曲澜青的?”涂上药后,脸上的麻木肿痛感渐渐被一片沁凉代替,这药必定价值不菲。   “嗯。”   “这人……很敏锐睿智,也很孤傲,不过他的孤傲分寸把握的很好,不会让人不爽,反而欣赏于他的冷眼旁观和置身事外。”   轩辕砚微微挑眉,似是随意的问道:“颜儿很欣赏他?”   阮心颜暗自低笑:“确实。”   “你把诸葛无尘用在朝堂上,想必他和百官斡旋和处理政事的能力让你很满意。”   他完全有能力平衡和掌控,但身份这个东西有时候反而是他的缺撼。   身为太子尚有局限,更何况日后为帝?   很多事情,他不可能会亲自与那些官员斡旋,所以朝堂上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诸葛无尘在朝堂上的存在价值确实不错,有他在,省了我不少事。”   抓起他的手赏玩着:“陆流天想必给你赚了不少不能见光的银子。”   轩辕砚优雅的唇畔有一抹淡笑:“那以颜儿所见,让人很欣赏的曲澜青又能帮我什么呢?”   阮心颜侧首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慧黠而灵动:“医者救赎,但在我看来,救赎与摧毁其实并不矛盾。”他给她的玉佩,曲澜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那块玉佩是——杀器。   能一眼认出杀器的人,必定是杀者。   轩辕砚把她的手反握进掌中,把她整个人都锁在了怀中,佯装苦恼的道:“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该当何罪?”   清眸中飞闪过一道顽皮,抬起他的手放在咽喉作势一划:“这样!”两眼一翻,粉嫩的舌尖调皮的窜出粉唇外。 .   轩辕砚微愣,继而胸膛传来震动,清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低醇悦耳的嗓音好似玉指抚慰琴弦,让人心弦颤动。   阮心颜听着他的笑声,清眸中也若隐若现的浮出笑意。   “颜儿。”抱着怀里柔软的娇躯,轩辕砚停住笑,低喃的唤着她。   “嗯?”   “谢谢。”她,他如何能不爱?即使为她放弃所有,背叛所有,他亦甘之如饴!   阮心颜垂眸,拿起案桌上卷成轴的锦布,轻叹:“重写一张吧。”   轩辕砚微微蹙眉。   “在他们离开之前,让他们看到你登基为帝,让他们没有烦恼,开开心心的走。”如果一个人已经到了油灯枯尽的时候,用尽一切办法来延续生命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轩辕砚轻叹一声:“可是……”他想要的是让父皇母后能亲眼看到她走进他的生命里,他想牵着她一起登上高位。   “我知道,相信我,世俗道德的眼光伤不了我分豪,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对我们的包容和成全,我们就必须要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是阻碍你的人,而是心疼牵挂你的父母,我们——是他们唯一的牵挂。再说,我等着你站上高位,再来牵我的手也是一样的。”   轩辕砚凝视着她,久久不语,最终无声叹息,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被他勒的呼吸都有些吃力,但阮心颜却什么话都没话,只是伸出手,如同他抱她一样的紧紧的把他抱在了怀里。   ……   上元节的前三天,整个浩国子民都因为颁布的昭书而万民沸腾。   太子终于要在三月初十登基为帝,这是浩国最大的喜事,举国同庆自然不必说。   从昭书颁布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京城都呈现在一种开水煮沸的状态里。   舞龙、舞狮,踩高跷,耍龙灯,演社火,游花市,逛庙会……花灯满城。   白昼黑夜不分,蔚为壮观。   家家户户如同过年一样人人都涌上街看热闹。   短短数日内,银货流通胜过刚刚不久的年货需求量。   商户们乐的笑开了花,各类物品都紧急进货: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布匹鞋饰,胭脂水粉,金银饰物……数不胜数!   人来人往,人人转颂传播,惟恐有人不知道。   昭书颁布也才数天,消息就如同张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青云海域,天下各国也都还没有接到浩国使臣送来的邀请函前就早早的从流通的消息中知道了。   可想而知,浩国再度成为天下的焦点,各国主事者更是无比慎重。   千灯街,游人满街,热闹非凡,盛况空前。   “表姐,你在看什么?”陈蓉儿顺着陆芊芊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不解的出声问道。   陆芊芊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没什么?逛累了没,走,我们去前面茶楼坐一下。”她心里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终于要登基为帝了,看着这空前的繁华只为他,她心里是痛并快乐着。   痛苦于他与她之间距离,快乐于她爱的男人如此如此的尊贵如天神,让世人敬仰。   “也好,自从昭告颁布后,整个京城都热闹的如同过年一样。”陈蓉儿看着大街上的繁华,很是感叹。   陆芊芊看着身边的陈蓉儿,眼角处飞闪过一道精光,转眼消失。   她拉着陈蓉儿进了她早就让人预定好的茶楼,那里也有人在等着她们。   逛了这么久,又渴又累,陈蓉儿在陆芊芊的带领下,一时也顾不得斯文,猛力推开了厢房的门,好奇的问着身边的陆芊芊。   “表姐,今天怎么不去一品楼来这……”后面的话在看见厢房内坐着的人而顿时止了声,俏脸腾地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不……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怎……怎么会是这位曾经救过她的恩公?   陆芊芊看了一眼房间内站在一幅画前似是正在欣赏画的男子,眸光微闪,目光最后定在了坐在桌上饮茶的书生模样男子,呵呵娇笑:“林公子真是准时。”   正在看画的阮旭东缓缓回头,看着站在房门前僵硬如石头的小姑娘和巧笑嫣然的美人,有些诧异,是她们约林兄和他前来?   坐在桌上品茶的林世风挑眉:“我还奇怪是谁约林某呢,原来是陆姑娘。”不过,他想这位陆姑娘想约的并不是他吧,而是阮旭东,只是,他很好奇,这陆姑娘是如何知道阮旭东的身份的?   陆芊芊拉着脸红的陈蓉儿,走进厢房内,盈盈福身:“冒昧请二位公子前来,实属失礼,还望二位见谅。”   林世风轻抿了一小品茶,随手搁下,看了一眼皱眉诧异的阮旭东,半是调侃半是解释:“这里是京城。”陆家的财富和地位都不俗,能查出他们在哪家客栈落脚并不难。   阮旭东点点头,并没有急着介绍自己的姓名,事实上,除非必要,他从来不介绍自己的姓名,他和这两位姑娘素未平身,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还没有必要介绍自己。   他来京城,是想来探望一下颜儿,只是在路上担耽了一些日子,才直到前两天才抵达京城,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遇上那日在安平镇遇上的两位姑娘。   “蓉儿,你傻了,还不快拜见恩公。”她可是费尽不少心思才让打听到了他们的下落。   陈蓉儿脸色红晕,娇羞的看了一眼陆芊芊,不敢抬头看向阮旭东,盈盈福身行礼:“蓉儿见过恩公,家父是陈之栋,请教恩公姓名,他日定当亲自上门道谢。”   林世风挑眉,陈之栋,户部尚书,官居二品。   阮旭东上前虚扶,沉吟片刻后倒也实话实说:“姑娘不必多礼,在下……阮旭东,并非京城人士,陈姑娘不必客气。”   陆芊芊敛下眸中的异光,再扬起时,眸中只有聪慧的光芒:“我猜公子是奄平人士。”   阮旭东看了一眼林世风后,有些好奇:“姑娘何以见得?”叔父声名,的确是让阮姓声名远播,可是阮姓人士并不少,她又为何只见他两面就断定他是奄平人士?   陆芊芊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阮旭东的话,而是回转头看着蓉儿,意味深长的道:“蓉儿,你的恩人可是来头不小。”   林世风半挑高眉,对上阮旭东疑惑的目光后,淡淡一笑。   陈蓉儿在陆芊芊有所示下,也霍然明白了表姐在指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随即还是有礼的福身:“原来是阮公子。”   他就是阮家唯一的公子?驸马的亲侄子。   那他指的探望妹妹,是来京看望——阮心颜了?    013本性本心   同云客栈,二楼东边厢房内,清雅干净的厢房内,飘出浓醇的酒菜香。   林世风漫不经心的饮着杯中的酒,轻笑出声:“原本我还在好奇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才女为什么要如此费心思的找上阮兄,现在看来,阮兄这趟京城之行,收获颇大。”   “林兄是在取笑我?那位陆姑娘无论是美貌还是聪慧,应该都能符合林兄的眼光,不如林兄?”   阮旭东也挑眉调侃出声,认识林世风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动心过,眼高于顶的他,想必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可以入他的眼了?   对于阮旭东的话,林世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林某区区布衣,一无家世,二无仕途,这位陆姑娘,林某庙小,拱奉不起。”   有美貌,有家世,又有点心计,这样的女子如果甘于平凡,又岂会到现在还未出嫁?   这个陆芊芊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仔细想来,她和何姑娘有点异曲同工之味。   这类女子,及笄多年还未嫁,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心比天高。   阮旭东兴味的盯着他:“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林兄如此自贬!”认识这他这么多年,他可从没见过林世风如此自贬低下,他看似玩世不恭,可是他知道林世风骨子里很是孤傲和清高。   “错。”   “什么错?”阮旭东一时没意会过来。   “林某不是自贬,而是实话实说。”娶妻娶贤,方能家宅兴旺,聪慧固然是贤之源泉,但聪慧加上野心,那就不是贤了。   阮旭东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来了些许兴趣,挑眉道:“以林兄的意思,陆姑娘还不能让你动心?”   这位陆姑娘论美貌,论才能,论家世,配林兄绰绰有余。   这次林兄陪他进京,如果有机会,他倒是愿意为林兄促成一桩姻缘。   “错。”林世风再次抛出一个字,引来阮旭东不解。   林世风慢条斯理的倒满酒,扶起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嘴里,轻嚼慢咽后,他才好心为不解的人解惑。   “男人动心分本性和本心。”   “本性和本心?”   阮旭东对林世风的话题引起很大的兴趣,干脆搁下了手中的筷子,专注的盯着他。   林世风看了一眼他眼中浓浓的好奇意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本性,男人肤浅的一面,对美人动心,那可能是一种渴望,就如同上青楼饮酒作乐一样,娇莺软怀,对怀里的女人也会动心,这就是男人的本性,说白了,就是色欲。”   阮旭东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漫不经心的人,他……把京城第一美人与青楼女子相比? .   他一向知道林兄这个人尖锐,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口无遮拦。   这些话就是他,都不敢如此放肆!   就如他自己所言,这里是京城,陆家在京城举足轻重,他不怕得罪陆家,难道也不怕引起对陆姑娘敬仰爱慕的众京城才子公子的愤怒?   看着阮旭东的震惊:“有这样可怕吗?阮兄?”   阮旭东有些尴尬,连忙举起酒杯:“来,林兄,喝酒喝酒。”   林世风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好,那就不说了,喝酒。”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年来,他早已经认清楚,但没有查出事实的真相,他很难死心。   对于阮家,他虽心里不服气、不芶同,但阮家出了一个阮南风是事实。   五年前,阮旭东在百花朝会上一举惊动整个奄平城后。   最初,他和宋离都以为是看走了眼,阮旭东是真人不露相。   这些年,他抛开成见,诚心与阮旭东来往,整整五年,日积月累,他不得不承认宋离的话。   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阮旭东深沉的不可思议。   要不,就是当年百花朝会有诡异。   哪一种可能,自己心里有数,所以他才更想弄清楚当年究竟阮家用了什么方法让阮旭东成为一举成名,号称第二个阮南风?   但可惜,这些年,无论他如何的试探,都未能从阮旭东嘴里探得蛛丝马迹。   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阮旭东竟然说要进京,再加上宋离别深意的话,他才索性陪阮旭东上京。   两人几杯酒下肚,阮旭东没察觉到林世风眼中的深凝之色,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出声问道:“我还是有些好奇,林兄指的本心呢?”   林世风淡淡的挑眉:“阮兄还有兴趣听林某的胡言乱语?”   “好奇,我只是好奇。”   身为读书人,如此离经叛道,实属不该,但好奇之心,人人有之,他也不例外。   随意的扫了他一眼,林世风语有深意道:“这本心,也是男人骨子里面深沉的东西,就如同阮兄对何姑娘的心思一样,想娶她回家作妻子伴一生的心意了,这就是倾心,说白了,就是所谓的情爱。”   阮旭东脸色微红,神情更不自在了。   “这么多年了,阮兄还在等下去?”收敛心里的暗浮,林世风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阮旭东倒也是个痴情种,只是可惜,他不是何嫣儿想要的,她想要的只有宋离。   这样的情情爱爱,在他看来,真是剪不断理不乱,如果可以,这辈子他都不想沾染这些东西,太麻烦了。   阮旭东有些黯然,不自在的支开话题:“喝酒,我们喝酒。”   林世风耸耸肩,想了想,极为认真的道:“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娶来又有何用?以阮兄的家世,又何患娶不到比何姑娘更好的?我看那陈姑娘也许适合你。”那姑娘本质倒是与阮旭东有些类似,同样坦率。   阮旭东如同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林兄别胡说,我和陈姑娘还是第二次见面。”   “但她却对你也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这……这……”阮旭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玩世不恭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林世风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人,心里再次叹息,这样的阮旭东,他真的很难相信他是深藏不露。   “阮兄打算何时去公主府?”   说来也奇怪,阮旭东曾经对阮心颜可是不耻于齿的。   这些年,无论是阮心颜出人意料的出嫁阜国,还是被出乎意料的休离,都没从他脸上看到他对他这位‘声名惊人’堂妹的半点不耻,反而……颇有复杂。   这次更是亲自进京,只是为了探望她?   宋离说,也许这里面会有他想要的答案,让他跟来看看,说不定会解开他多年来的心结,真是如此吗?   说起公主府,阮旭东神情黯淡下来,不自觉的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湛蓝的天空,心情沉郁起来。   如果不是和颜儿相处了近三年,真真切切的知道了颜儿的惊世之才。   或许他还会和世人一样,继续对颜儿的所作所为不耻。   连他这个与她有着血脉亲情的堂兄都听信馋言以为她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的令人厌恶,他又岂能怪世人对颜儿的批判?   这次进京,他就是想要弄清楚颜儿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颜儿真是因为世人对她的误会而被休离。   他这个做堂兄的,能为她所做的就是告诉世人,当年的百花朝会上的一切,替她正名。   纵使他会身败名裂,也没关系。   他不能再让他心里那个通透如玉、沉静如兰又才情惊世的妹妹再受世人的欺侮。   阮家是叔父支撑而起,无论是为阮家,还是为了叔父,甚至是为了他兄长的责任,他都要保护这个唯一的妹妹。   阮家,就只有他和颜儿这点血脉了,他不保护这个妹妹,谁来保护?   林世风惊讶的看着阮旭东紧绷的背影,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在看见阮旭东内心里面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林兄,有兴趣吗,我介绍我的妹妹给你认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阮旭东回过头来,目光郑重的看着他。   林世风掩去心里的惊讶,微微一笑点点头:“当然。”   妹妹?   从阮旭东嘴里听到他邀请他去见阮心颜时的惊讶还不如说是他听见阮旭东嘴里说‘妹妹’二字来的更惊讶。   阮心颜,那个掀起天下无数人唾沫的郡主,他,突然很期待看到她了。   与此同时,陆府,陆芊芊的闺阁。   小花厅里面,陈蓉儿坐在桌前发呆。   陆芊芊正在绣着鸳鸯戏水图,偶尔抬眸看一眼呆坐在那儿的陈蓉儿,她的嘴角别有深意的弧度。   看着手上正在绣着的鸳鸯图,心里想着自己被他拥在怀里时的情景,脸色泛起两圈不正常的红晕,眼中羞涩中却有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她必须要去争取,不择手段的争取,只要进了宫,让他眼里有她的机会还怕没有吗?   再说,能成为他的女人,哪怕只是最低阶的秀女,她也愿意,只要是他。   “他怎么会是……”陈蓉儿喃喃低语,脸上有些落寞,她原以为自己心心念想的恩人公子会是安平镇知府的公子,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驸马爷的侄子,阮心颜的堂兄。   “你以为他是知府公子?”   最初,她也和蓉儿一样认为,但后来左思右想,她始终觉得不像,阮旭东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并不像是无礼之人,但偏偏他却不肯介绍自己的身份,就连一旁的林世风也都视为理所当然。   区区一个知府的公子怎么会如此忌讳莫深?   “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阮公子?”是谁不好,偏偏是阮心颜的哥哥,这叫她情何以堪?   “他本来就是阮公子,只不过是没有告诉我们。”还有意无意的误导她们罢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是阮心颜的哥哥?”陈蓉儿很好奇。   陆芊芊手中拉着的线微微一停,抬头看着她道:“因为我回京后就让人留意他们是否进京了。”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进京?”陈蓉儿惊奇的瞪大眼,大有一问到底的好奇。   陆芊芊笑而不语,她不是蓉儿,如果连这点识人能力都没有,岂不是对不起她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看着她笑的那样,陈蓉儿撅起嘴:“如果我也有表姐你这样聪明就好了。”   陆芊芊嘴边的笑一僵,耳边响起的是当日婉儿在一品楼对她的奚落。   “表姐?你怎么啦?”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   陆芊芊避开陈蓉儿的目光,捏着针的手暗暗用劲,婉儿,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再说,我这是帮蓉儿美梦成真呢?   “蓉儿,在知道你的恩公是阮心颜的哥哥后,你还喜欢他吗?说不定他和阮心颜一样不学无术,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呢?”   “不可能,他是他,阮心颜是阮心颜,怎么能混为一谈……嗯,表姐,你好可恶,你套我的话。”   陈蓉儿坦率的话在看到陆芊芊揶揄的笑容后,俏脸瞬间红霞满布,瞪眼跺脚,小女人神态倒也娇俏可人。   看着蓉儿的羞容,陆芊芊垂下眸中的精光,若无其事的道:“你爹官居二品,如果他只是安平镇知府的公子,你这门亲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可惜他不是知府公子。”   陈蓉儿咬了咬唇,羞涩中带着一些黯然,不需要芊芊说,她也知道以他的身世,又岂会看得上她,再说,说不定他在奄平早已经娶妻生子了。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所想。 .   陆芊芊淡笑:“关于他是否娶妻,我打听清楚了,他还未娶妻。”不过,却有一个心上人,听说那个何姑娘并不中意他,这倒让她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弃阮旭东这样要权势惊人的公子?   “真的?”陈蓉儿眼睛一亮。   看着蓉儿的神情,陆芊芊搁下手中的女红,朝她招了招手。   陈蓉儿疑惑,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陆芊芊附身在她耳边密语一番,只见陈蓉儿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白,多彩颜色在她脸上呈现,煞是精彩。   “不行……”陈蓉儿听完她的话后,头摇的如大街上的摇摇鼓,左右摇摆不停。   陆芊芊倒也不急,只是再次拿起一旁的女红,专注致志的绣了起来。   半响后,陈蓉儿才忐忑不安的道:“可是……”   陆芊芊抬眸静静的看着她。   在她的目光下,陈蓉儿不敢对接地似笑非笑的目光。   “我是想帮你,既然你不领情,就当我没说过。”   “嗯,还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在陈蓉儿期待的目光下,她缓缓的说道:“去求你姐姐,她是阮心颜身边的红人,让她求求阮心颜,说不定——会有转机,不过,阮心颜是什么人,蓉儿你心里也清楚,求她,还不如靠自己。”   “不……”陈蓉儿再次摇头,她死都不会求阮心颜。   很满意蓉儿表现出来的排斥,陆芊芊再加把火,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嫁给了阮旭东,你可是她的堂嫂,到时,你又何须惧她?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想不想嫁给阮公子。”   “我……”想起当日在安平镇遇见他时的情景,这些日子的魂牵梦萦,脑海中全是他的事实,陈蓉儿迟疑了。   “错过了时机,就没有了下一回了,你就等着你爹把你随便嫁出去吧,蓉儿,我们姐妹不分彼此,我说句不应该说的话,现在阮心颜被休离回浩国了,整个京城虽然人人不耻她,但谁都知道她贵为郡主,身份尊贵,你得罪于她,手指被废,你说京城条件比你好的,会娶你吗?你好好想想吧。”   陈蓉儿黯然的低下头,芊芊说的,她都明白,可是……万一……   “阮公子可不同,只要你嫁给了他,到时,公主是你的婶娘,驸马是你的叔父,就连阮心颜都成了你的堂妹……”   “不……不要再说了。”陈蓉儿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她怕压制不了自己的心魔。   陆芊芊嘴角眸中精光连连,话,却说的无奈:“算了,好心你不领情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也累了,想休息一下,就不送你了。”   陈蓉儿几乎是逃也似的推门而出。   看着陈蓉儿落荒而逃的背影,陆芊芊眸子深沉阴暗。   原来老天让她空等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未到,这次,真是天都帮她了她岂能错过?   她会让婉儿知道,投靠了一个阮心颜,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就连阮心颜倚靠的都是那个真正权势惊天的人,轩辕砚。   总有一天,她会让婉儿,甚至是阮心颜匍臣在她脚下。    014前世心结   看着主子从未如此形于外的怒气,婉儿和有艳三人相视了一眼,心里同时都浮上一个认知,那就是:主子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有清端着手里精心熬好的药汤,小心翼翼的上前:“郡主,这药?”郡主不会是……怕喝药吧?   “端、下、去。”不难听出咬牙的声音。   有清满头错愕,她心里如天神一样的主子,竟然——怕喝药?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打击。   “可是……”有清原本还想说什么,被婉儿制止。   婉儿看了一眼形色阴郁的人,朝还想出声的有清摇了摇头,能让主子形色如此,主子心情不是普通的恶劣,主子现在恐怕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安静。   阮心颜全身僵硬的姿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华美的锦被,额头上也敷着白绢,僵硬的身体几乎成了一尊化石。   从昨晚开始,她就开始发烧,到今天早上发展成高烧,全身酸痛,头重的让她无法起身,鼻塞引起呼吸困难,使得她感觉胸腔空气不足而隐隐作痛……这些,曾经是她生活里的小菜,但事隔这么久,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些存在。   “你们下去。”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有清看了看手里端着的药,欲言又止,主子不喝药怎么能行呢?殿下知道了,定会责怪她们照顾不周。   “是。”四人面面相觑一眼后,都退了下去。   寝殿内安静无声,阮心颜闭上眼,又烦燥的欲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一样躺回了原处,鼻息喷洒出来的火热让她知道自己没有烧到40度,也一定烧到了39度。   她讨厌这样虚弱无力的自己,那些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中,那整片的白和整片的黑伴着无止尽的疼痛和生命流逝让她极度的厌恶。   她理智上完全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是重感冒,而非记忆里那些一系列的迸发症发作时的一只脚踩在人间一只脚踩在地狱的纠缠。   浑浑噩噩间,尽管极力排斥自己受前世的影响,但神智却不由自主的堕落了那些不堪过往的回忆里,无法自拨……   不知道过了多久,额头上一凉,让昏迷的神智有些许的清醒,近在耳边却又似是很遥远的声音让她似梦非醒。   “怎么样?”轩辕砚沉声问着正在施针的曲澜青。   曲澜青淡然:“郡主没有喝药。”   风寒而已,并不是大病,但病人不但不肯喝药而且忌讳如医,甚至……心血郁结。   目光从她暗红的脸颊掠过,在上面那道纤细的疤痕上面停流了片刻,想起她曾经拒绝用他的药祛除疤痕,她……似乎很忌讳药?   看着她蹙紧的眉头随着曲澜青的施针而渐渐的放松,轩辕砚冷睨了一眼一旁伫立的几人,不怒而威、浑然天成的震慑之气让被扫的几人都跪了下去。   婉儿惊于那骇人的气势,不等她发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快过脑中的思考,等到她意示过来的时候,双膝已经随着有艳等人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负责膳食煎熬药的有清有丽二人低下头:“回殿下,主子不肯喝药。”而且还不许她们靠近,就连婉儿都被驱逐出寝殿了。   轩辕砚眉结皱的更深,沉吟片刻后,果断的出声:“把药熬好送进来。”   “是。”有丽、有清二人恭敬的退了出去。   曲澜青沉吟片刻后,从药箱中拿出一瓶精致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再走到一旁的案台上,提笔疾走,写完后拿起单子递给了一旁的有艳。   “让灵安陪你去太医院照单子份量取药材,三桶清水煮熬开再放这两颗药丸下去,闭火闷半个时辰后,抬进来让郡主泡半个时辰。”她不能再发热下去,急需驱热,泡药浴是最好的驱热方法。   “是。”有艳连忙接过单子和药。   婉儿眼睛一亮,主子不肯吃药,药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轩辕砚淡扫了她一眼:“你也随有艳前去太医院,多学着点。”他原本有意再派几名资深的女官在颜儿身边服侍着,可是颜儿很器重陈婉儿,有意培养她,他也不勉强,只好由着她。   婉儿起身,恭敬应答:“是。”   曲澜青收回刺在她头上的金针,轩辕砚亲自拧起一块绢布,替换她额头上的绢布。   看着他的动作,曲澜青垂眸。   把金针收好后,看着药箱里那两瓶药,眸子微闪,拿出递给了他,淡声道“这药我一直备着。”   轩辕砚挑眉,注视着他些许时刻,伸手接过了。   曲澜青微眯着眼,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床上的人:“我很震惊。”   “哦?”   “震惊竟然是她。”世上女子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可偏偏轩辕砚眼中看到的却只有这本不应该属于他的这一个。   “却,并不意外?”轩辕砚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药瓶,似笑非笑。   “意外不能说没有,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他是何时对自己的外甥女有了男女之情?更好奇能让轩辕砚情痴的人,究竟有多独特?   轩辕砚温柔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在曲澜青愕然的目光下,放下了两旁的帐帷,挡遮去了那道似是审视又似是好奇的视线,淡淡的出声,语气中却若无有似的带着警告:“澜青,下不为例!”   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但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曲澜青掩下心中的愕然,久久才轻叹,情况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凝重。   “我先去为皇后施针了,只要让她喝下药,再泡两天药浴,自然药到病除了。”   “莫诀。”   “曲少主,请。”莫诀朝曲澜青伸手恭请道。   曲澜青背起一旁的药箱,朝一旁的人微微欠身后后走出内殿。   轩辕砚掀开帐帷,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爱怜的看着在床上睡的不甚安稳的人,轻轻的握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刚才澜青给他的药…… .   公主府。   轩辕画坐立难安,无法静下心来,直到阮南风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内,连忙上前:“阮大哥,颜儿怎么样了?”   阮南风拍了拍她的手:“曲公子已经开了药了,只是风寒,不碍事的。”   轩辕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低低的出声:“都是我……我怎么可以打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失控打了颜儿,颜儿又怎么跑到御花园里吹冷风感上风寒?   “别自责了。”阮南风安慰着她。   轩辕画勉强一笑,神情落寞而黯然,很久后才迟疑的出声:“阮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阮南风沉默,久久无声。   轩辕画忐忑不安的抬头注视着他,似期待又似害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听到什么?   “也许……颜儿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能给予她生命,却无法给她人生,路,是要靠她自己走出来的。   可是,他有脑中又至今还记得当初颜儿为了诸葛无尘那死寂绝望的神情,他分明感觉到了颜儿对诸葛无尘深沉的爱,如今却……他不解!也不懂!   轩辕画怔怔的抬头,看着丈夫的皱眉,心,渐渐迷茫,她究竟该怎么做才是真的为颜儿好?   这个女儿啊,真的让她和阮大哥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启禀公主、驸马,阮大少爷上京了,此时正在客厅等着呢?”   阮南风一愣:“旭东?”   管家恭敬的点头:“正是阮旭东大少爷,从奄平而来,如今正在客厅呢!”   轩辕画回神,连忙道:“管家,你好生招待着,本宫和驸马即刻前去,还有,让人把宛居园收拾出来,让大少爷住。”   “是。”管家顿了顿,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回禀道:“大少爷身边还有一位公子,听大少爷说,那人是奄平城林家公子。”   林家?阮南风有些诧异,林家公子什么时候和旭东走在一起了?   “一起安顿下来。”   “是,驸马。”管家退了下去。   大厅。   林世风坐在一旁品着上等的碧玉露,心下哑笑,公主府用来待客的都是顶级贡茶,也难怪阮心颜恃宠而骄啊。   管家走了进来,恭敬朝着阮旭东问道:“奴才让人收拾好了宛居园,不知大少爷在哪家客栈露脚?小人让人去取大少爷和林公子的行囊。”   林世风微微挑眉,传闻公主温婉贤淑,如今看来,倒也窥探一二了,阮旭东是阮家这一代中唯一的根苗,公主对待阮旭东的态度宛如己出。   阮旭东想了想,点头:“在同云客栈。”叔父不是外人,客气只会显得矫情。   “小的这就让人去取,林公子稍坐片刻。”   “管家不必客气,有劳了。”林世风以手虚抬,神情不卑不亢,处之淡定。   “东儿。”   温和婉柔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从内庭传来,轩辕画、阮南风二人走了出来。   阮旭东、林世风都搁下了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微微一揖身。   “林世风参见公主,驸马。”   “侄儿见过叔父、婶娘。”   阮南风先看了一眼林世风后,目光才定在了阮旭东身上,温和而慈爱:“不必多礼,都坐吧。”   “是。”   两人坐定,林世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两人,潇洒俊朗,温婉美丽,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璧人。   “侄儿冒昧上京,打扰叔父婶娘,还望叔父婶娘恕罪。”阮旭东再度起身,行以跪礼。   “东儿,你这话就说的生疏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叔父总想让你上京住住,可是又怕大哥不乐意,也就作罢,今日难得你上京,我和你叔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   轩辕画亲自起身扶起了阮旭东,声音温婉清柔,眉眼间的平易近人,让她人如其名,宛如画中人。   阮旭东挠了挠头,率真一笑:“既然婶娘都如此说了,那东儿就不说这些客气话了。”   轩辕画轻笑,执起壶亲自为二人续茶,举手投足间温婉柔和,没有半点公主高姿态。   林世风看到轩辕画的动作,心里讶意过后是了然,或许只有这样真正的柔婉,才能束缚住阮南风,让他甘愿为她停留。   “林公子不要客气,把这儿当成自家,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管家即可。”阮南风看着林世风温和的说道。   “是,打扰了。”林世风起身拱手,这个动作倒也由衷而发。   “不必拘谨……”轩辕画停顿片刻,微微一笑:“林公子和东儿岁数不相上下,想必交情匪浅,且又是奄平家乡人,不知我们唤你名讳是否冒昧?”   林世风脸上带着微笑,举止斯方文有礼:“世风再推塘下去,就如阮兄所言,是矫情了,世风见过阮世伯、阮夫人。”   阮南风微笑,对于林世风的不卑不亢和进退,心里很欣赏:“世风不必多礼,请坐。”   “叔父,颜儿呢?侄儿此次上京,专是探望颜儿而来。”阮旭东关心的问道。   轩辕画神情些许的怔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道:“母后身体微恙,颜儿在宫中陪伴呢!”   “哦……”阮旭东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今天就能见到颜儿呢?   轩辕画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试探:“颜儿在奄平祖宅也住了三年,可有为难兄长和东儿?”   “不,不不……婶娘误会了,颜儿很乖巧,在奄平三年里,经常是侄儿前去烦扰她呢!”   “哦,是吗?”这下换轩辕画惊讶了,随即,她吩咐一旁的管家:“管家,你去宫中接郡主回府,就说……”   “大少爷来看她了。”   “是。”管家退了下去。   阮南风眉头微蹙:“可是颜儿染上风寒,曲神医正好在宫中……”   “我们可以请曲神医来府里为颜儿诊治,难得东儿有心,手足情深,怎么能让东儿空等呢?”   阮南风点头赞同,也好,先让颜儿回府来住一段时间,让大家都想想往后该怎么做?   ……   轩辕砚听了莫诀的禀报,眉眼微沉,皇姐还不死心吗?   “怎么啦?”   被‘逼’着灌了一碗药下去,再泡了个热气腾腾的药浴,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服躺在床上打算再睡一会儿的阮心颜看着莫诀进来附身在他耳边低喃,而他的神情瞬间阴郁下来,不由得出声询问。   轩辕砚微微一笑:“我都忘了颜儿还有一位堂兄。”   “堂兄?阮旭东?他上京城了?”阮心颜眼中有些许的诧异。   “嗯,正在公主府。”   “我娘让我回府?”这句虽是疑问,却带有肯定的意味,不然他的脸色不会那样难看了。   轩辕砚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点烫:“郡主还有点发热。”   言下之意,就是回拒。   莫诀点头,正打算出去回禀下去的时候,被阮心颜叫住了。   “莫诀。”   莫诀停下步子。   轩辕砚眉头紧皱:“颜儿……”她还在生病,再沾染寒气,实为不妥。   阮心颜握着他手,抵在额头上:“你再摸摸,只有些许的热,我喝了药,又泡了药浴,过了今晚就好了。”她只不过因为回忆而一时想不开罢了。   再醒来时,她也知道她需要面对心里障碍,不然连小感冒也会变成大病,这里医术还停留在一个非常落后的阶段,她更需要珍爱自己的身体。   对上她平静悠然的目光,轩辕砚始终悬着的心这才真正的放松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对医药忌讳,但她既然还不愿意说,他也不愿意逼她,好在,从昏迷中醒来,她似乎也想通了,纵然还不想喝药,但倒也不会再抵命抗拒了。   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我看你是不想喝药才会巴不得出宫呢?”   阮心颜抓住他白玉似的手指放在唇边狠狠的咬了一口,耍赖似的挑眉:“你敢打我,我就敢咬你。” .   看着手指上的齿痕,轩辕砚黑眸眯起,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一眼,似是在打量他该回咬哪里。   阮心颜在他放肆的目光下,轰地一声,血液往头顶上冲,不解气的抓起他的手再咬了一口,娇声低斥:“不许用这样猥琐的眼光看我。”   轩辕砚的目光有些危险:“猥琐?”   感觉着那迎面而来的危险气息,阮心颜非常识时务:“嗯……其实我说错了。”   “哦?那纠正过来,颜儿想说什么?”   阮心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眼神详和,态度认真的道:“不许再用这样的眼光看猥琐的我,这才是我的原话。”   轩辕砚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但优雅的唇畔那可疑的抽搐还是不难看出,漆黑的瞳仁有扩张的痕迹。   其实不只是他嘴角抽搐,就连阮心颜自己都满头黑线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耍宝的能力,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很。   这是否也意味着,不知不觉中,她沉溺于他给予的幸福里,一点一滴的把自己心中的阴霾散去,一点一滴的向他敞开心灵。   轩辕砚看着她一瞬间的迷茫,心下一紧,把她紧紧的搂进怀里。   阮心颜柔驯依偎在他怀里,转声道:“回来这么久,都直接住皇宫,是该要回公主府看望一下他们了。”   “但你的风寒还没好。”批阅奏章,处理政事,忙着登基,处理各国之间的通往,还要陪伴父皇母后,如果她不在宫中,他真的抽不开时间去陪她,所以,他并不希望她出宫,哪怕只是小住几天。   “没事的,这点小病打倒不了我。”能打倒她的就只有她自己,现在的她身边有他,有他有爱,有满满的幸福,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有事?   “我去陪陪爹娘,你也多陪陪皇外祖母他们,他们……时日无多。”   轩辕砚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让莫诀陪你回去。”    015回公主府   气候依旧带着寒意,但花草树木中,已然窥见春天的气息。   明媚温的暖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一缕缕地洒满了整个颜华园。   小花厅里,阮心颜懒洋洋地半躺在靠窗的贵妃软椅上晒着太阳,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白的有些透明,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就仿佛镀上一层金,耀眼夺目。   在这个宁静而以温暖的初春暖阳里,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美景,感受着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脸上的舒坦,纤细白皙的手中握着一本书。   阳光穿过云雾,花园里的花草树木焕然一新,嫩绿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露珠泛着点点金光,为这冬日的花园增添了几分妩媚。   让人感觉暖洋洋的,仿佛寒冬一夜走远。   就连一早醒来,些许的头重脚轻的虚弱也不再影响她的心情。   “郡主,这是一早就熬制好的药汤……”有清端着白玉碗进来,小心翼翼的出声试探。   阮心颜转回头,看着有清脸上的小心翼翼,微微一笑:“放这儿吧。”   “郡主,奴婢已经煲着温热了,还是一口气把它喝了吧?”有清为难的出声。   主子泡了两次药浴,又喝了几贴药,身子骨确实是见好,但病还没完全痊愈,这药还是要喝的,这几日在宫中,主子喝药都是殿下亲自监管着,她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昨天下午回到了公主府,这喝药的事,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呵呵,主子,你还是喝了吧,我都把漱口水都倒好了。”婉儿背着阳光走来,温和地出声。   一旁如同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的莫诀也微微抬眸。   三人眼中都有着同样的执着。   阮心颜无奈的轻笑,搁下手中的书,伸手接过,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主子,给。”婉儿急忙递上温热适中的漱口水。   有清脸上绽放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满意的退了下去。   婉儿递上帕巾,阮心颜拭了拭嘴角上的水渍后,淡声道:“婉儿,你去请大少爷吧。”以阮旭东的性子,他能忍着不冲过来,确实难为他了。   “是。”婉儿轻声应着。   宛居园中的凉亭,铺着锦布的石桌上,有着热气腾腾的一壶碧玉露,茶香四溢,几碟精致的点心,沁香扑鼻。   林世风执起手中的棋子,抬头看了一眼眉头深锁的阮旭东,轻轻一笑,轻轻的放置了下去。   阮旭东眉间的结打的更深了,这下倒好,连后路都被封死了,这该如何杀出重围?   婉儿远远的看着坐在凉亭里面对奕的两人,脚步放轻,轻巧的上前。   尽管她脚步已经放轻,但面对着她的人还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初看之下,此人一副文人儒士模样,可是那扫过来的一眼,眼波流转间又有一丝桀骜不驯的锐利。   婉儿轻轻福身,身子立于一旁,沉眉敛目静候着,并未惊动背对着她正苦思铭想的阮旭东。   林世风眼中有些许的讶意,但随即收回目光,专心的看着棋局。   阮旭东执起棋子想了半天,还是把羊送虎口,意图替羊后的养群谋得一线生机。   林世风笑笑不语,端起手边的茶欲饮,才发现杯中已是空的。   婉儿执起一旁的茶壶,替两人斟上热茶后,退开一步,福身行礼道:“奴婢婉儿参见大少爷,林公子。”胜负已见分晓。   阮旭东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着眼前清秀温婉的女子:“你是?”   “奴婢是郡主身边的侍女,奉郡主之命,特来请大少爷。”   “颜儿好些吗?”阮旭东焦急的问道。   “回大少爷,郡主身体好些了。”   “那还等什么,走。”阮旭东从石桌上站了起来命令道。   “是,大少爷,请!”婉儿冷静从容的侧手示意,面容上并不因阮旭东的焦急而有慌张。   依旧还坐在石桌上正在品着刚斟上的茶的林世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婉儿,心里微微讶意,好一个聪慧而又温和的女子,比起那位陆姑娘,虽然相貌略微逊色,但她却多了一种如兰的安静,实属难得。   “林兄,走啊,我介绍颜儿给你认识。”走了几步,阮旭东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看着还坐在石桌前品茶的林世风,不由得焦急出声。   婉儿眸子微闪,随即微笑,婉柔出声:“林公子,请!”   昨天主子回到公主府时,管家已经禀报过,阮大少爷带了一位林公子在府中住下,今天主子让她来请,只是说请大少爷,自然刚才她也并未出声请这位林公子。   但刚才大少爷口口声声颜儿,而且如此焦急主子身体,对主子的关心和亲近不难看出。   这位林公子……给她的感觉,是个很骄傲的人。   ……   “颜儿,听说你染上风寒了,怎么这么不小……”阮旭东急匆匆的冲进花厅,后面的话顿时消了音,停下步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明媚的阳光,透出一阵舒暖的春的气息,两年未见的颜儿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下执着书,看着外面的景色。   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宁静和祥和溢上他原本有些焦燥的心上,抚平了那一缕燥烦之意。   细长的双眉下那双清透的眸中流淌着柔和、祥和和宁静,透出淡淡的金光。   宛如佛祖席下的金莲在幽幽绽放,轻盈的风悄悄而来,轻拂地吹起她几缕飘柔的青丝,应着一张雪白的脸,清淡而又自然。   她缓缓的回眸,唇淡淡一弯,浅浅一笑,阳光熠熠,那张平和的五官郁然绽放,恍若嫡尘仙子。   “堂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人,听着她淡然的一声‘堂兄’阮旭东突然感觉自己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样手足无措。   越过阮旭东,阮心颜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有些眼熟,微微眯眼,不消瞬间,她想起为何会有一种眼熟的感觉了,在百花朝会上,她曾经与此人打过照面。   “婉儿,奉茶!”   “是。”   “两位公子请坐。”婉儿引导二人在茶厅的圆桌上坐下,奉好茶,立于一旁。   林世风心里的波纹还在一圈圈的震荡,她慵懒而倚,宁静平和,那极为浅淡的笑颜纯净宁和,眉宇间的清幽如流水般缱绻。   不得不说,传闻和他亲眼见到的现实确实很难对得上。   这就是名传天下的丑颜郡主?   相貌确实其貌不扬,但——气质就相差太大了。 .   盯着前面的这张脸,越看,他心里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颜儿,这是林兄,与为兄一起上京,林兄可是才高八斗,与为兄是好朋友。”   林世风起身,淡淡拱手:“林世风见过郡主……”   “原来是林公子。”阮心颜微微颌着,才高八斗,或许有,但他眉宇间的清高傲物也同样有,这样自诩为才子文人的人又怎么会和阮旭东走在一起?还成为好友?这里面值得玩味。   “恕在下冒昧,不知道在下是否与郡主见过?”林世风问道,究竟在哪儿见过呢?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可就是捕捉不到。   阮心颜接过婉儿手中的热茶,轻抿了一小口后,淡声道:“或许是本郡主长的一张大众脸,才会让林公子看了有些眼熟。”   林世风微微一笑:“是吗?那可能真是在下记错了。”真的只是看着眼善吗?   阮旭东一听林世风这样问,心里暗暗惊讶,难道说林兄在当年的百花朝会上确实见过颜儿?   清咳了一声,阮旭东转开话题,关心的问道:“颜儿,你身体可有好转?”   阮心颜点点头:“嗯。”   “颜儿,你……”阮旭东原想问她休离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考虑到林世风在场,又不好出问口。   林世风起身:“阮兄与郡主兄妹久未见面,在下就不打扰了。”   “婉儿,你代本郡主招待林公子去颜华园走走吧。”   “是。”   婉儿上前,微微一笑:“林公子,请!”   “有劳姑娘。”   ……   看着林世风走出去,阮旭东在贵妃椅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紧皱:“颜儿,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休离回来了?”   阮心颜执起手中的书卷,随意的翻着:“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你突然嫁给一个比你小八岁的孩子,又莫名其妙的被休离回来,这会让世人更误会你而已,你的未来怎么办?”想起来,他就忧心忡忡啊。   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堂兄可有娶亲?”她记得,他心仪于一个女子。   她问的问题让阮旭东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避开。   淡瞟了他一眼,阮心颜微微挑眉。   “堂兄都二十五岁了。”也是否也意味着他是个痴情种,等一个女人等五年还不死心。   阮旭东有些沮丧的耸耸肩:“何姑娘并不喜欢我。”   “还要继续等下去?”   阮旭东黯然:“不知道。”越等,他就越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等她嫁人才死心?还是自己不服气?   似是没注意到他的黯然,阮心颜眯眼看着外面花园里正在散步的两人,淡笑:“不错。”   “什么不错?”阮旭东茫然。   “堂兄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说回正事上面,阮旭东再次被她的话题牵着走,想起此次自己上京的目的,神情有些激动,身子不由自主的上倾,不解的盯着她:“颜儿,你为什么要瞒着天下人?”    016各有所想   眉梢微挑,阮心颜面不改色的注视着他,如果不是了解他,她会以为阮旭东问的深沉。   阮旭东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挠头道:“我……我是说,颜儿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却宁愿被天下人误会也不澄清?”   自从那年百花朝会颜儿帮他做弊后,自己面对颜儿时,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明明他是兄长,可是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把自己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弟,甚至颜儿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他就心里发毛,就镇定不下来。   “那在堂兄心里,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阮旭东被问倒了,怔愣了很久都找不到声音,刚才出口的疑问又再次被成功的转移。   阮心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唇边隐隐勾起一抹淡笑,淡声问道:“你邀林公子进京的?”她是什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阮旭东岂会说出一二?   “算是。”   他本来是没想过林兄会陪他一起上京的,是林兄说他从未踏足京城早就想来看看,只是一个人懒得动身,他自然极力邀林兄一起上京了,说起来,也确实是他邀请的。   阮心颜淡瞥了他一眼,心里轻叹,这个世上,有一类人活的很安然,因为无知就是福。   “打算在京城呆多久?”特地上京城来看看她,这份心意,她还是有感觉的。   “我……我……”阮旭东想说他是为了看她才进京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该理直气壮的事情,面对颜儿那温和带着淡泊的面容,他就是无法正常说出口,他怕自己笨嘴笨语,到时让颜儿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没事,堂兄无需担心我。”   “可是……”他就怕颜儿是强装淡然,其实心里面很痛苦。   “天下人对我的看法,我并不介意,也自然不会去澄清,他们于我,无足轻重,既然堂兄心里也认定我并非草包,又何需去在乎他人的评价?”   阮旭东心里有些沮丧,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兴奋的说道:“颜儿,尚义城下个月十五会举办文客会,广邀天下文人才子,要不,我们一起去?”   阮心颜挑眉,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瞳仁。   看到她有些兴趣的表情,阮旭东兴致昂昂:“尚义城城主白大人对文墨很是痴迷,下个月十五恰逢他六十寿辰,他广发贴邀请十三城有名气的文人才子前去参加他的文客会,我听说这位白大人表面是说要举办文客会,但实际上,却是为自己孙女选夫婿。”   “选夫婿?”   “嗯,选夫婿,听闻白小姐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绝顶聪慧。”   “你也收到贴了?”   阮旭东脸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看着他的神情,阮心颜似笑非笑的调侃:“你不是对你那位何姑娘痴情一片,誓要等到人家吗?”   “我……我不是……”想去娶白小姐。   “不是什么?”   “嗯,没……没什么,我只是好奇白小姐究竟长的如何的天香国色,你……陪堂兄去好不好?”   暂时先不告诉颜儿他的目的好了,说了,颜儿一定不会去。   想想看,十三个城,除了京城和临近京城的十八个城,白大人几乎可以说请了差不多全浩国的一半文人才子了,而且还是未成家的。   只要他带颜儿去,到时他想办法让颜儿展现才华,肯定不仅让所有人对颜儿印象改观,而且说不定还会让人对颜儿欣赏倾心……那岂不是很好?   虽然他这样做,似乎对白大人和白小姐不妥,有似乎前去挑衅的嫌疑,但为了颜儿,他也顾不上了。   阮心颜斜视了一眼此时正满眼精光和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的人,心里无声一笑。   不得不说,这个堂兄此时的想法,很傻很天真,却也让她有些许的温暖。   资质虽平庸,但好在耳濡目染,且在书香世家熏陶之下,表面看起来倒也多多少少有些文人的气质。   “颜儿?”阮旭东小心翼翼的出声,颜儿在想什么?她不会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吧?   阮心颜沉吟片刻后,淡淡出声:“堂兄的意思是想让妹妹我去为你在众多的才子中为你抢得美人归?”   “不是……嗯,是,嗯,也不是,我只是说我很好奇那白小姐是如何的绝妙之人啊,并没有说要娶她啊。”   “既然你并不想娶她,只是单纯的好奇,那你去看看就行了,为何要我陪你去?”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三年,除了明月和清风,还有就是这位堂兄了。   自从帮他作弊赢了百花朝会花神节后,在奄平城的三年里,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他。   这位堂兄是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头脑简单者。   以她看来,阮旭东虽然经常口口声声说了不少那位何姑娘的优点,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他又只会是傻呆呆的爱慕,连自己的优点都不懂得利用的人。   那位清高骄傲‘视权势为粪土’的何姑娘又岂会将他看在眼里?   这样的人很难娶到他想要娶到的女人。   “颜儿,你就陪我去嘛,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可是知道,那所谓的才子之名是你帮我的,我一个人去,到时肯定会漏陷,而且声名扫地。”   “二十五岁了……”确实该要娶个妻子了,省得以后被人卖了。 .   “什么?颜儿你在说什么?”颜儿低头喃喃自语在说什么?他好像听到她说什么二十五了?   阮心颜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下个月十五,完了后还可以有足够的时候回京,那时候刚好可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堂兄。”阮心颜扬眸淡笑。   “颜儿,你答应陪我去对不对?”想到颜儿照着他的计划去,想到可以让颜儿的才华被人所知,阮旭东乐的差点没跳起来了。   “你说你想看那位白小姐?”   正乐的开怀的人没察觉到这个话题有什么特别之处,宛自想着自己也能骗到聪明的颜儿而乐的开怀,听到她的问话,忙不迭的点头,爽快的出声:“是啊。”这下子,他可行挺直腰板告诉自己,年长就是年长,他是哥哥。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白小姐当真如传闻那样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绝顶聪慧,且又刚好看中了你,愿意嫁你为妻,你就会忘了那位不喜欢你的何姑娘,心甘情愿的娶白小姐,一心一意对她好?”   “呃……”阮旭东惊愕了,傻呆呆的望着对面的人。   阮心颜懒懒的挑眉,淡然的睨着惊愕的望着她的人。   好半天,阮旭东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不可能。”   “嗯?”阮心颜不经意的挑高一边眉。   “我的意思是说,白小姐是不是如传闻的那样好,我们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白小姐如传闻的那样好,她又怎么会愿意嫁给我?所以,嘿嘿,颜儿,你刚才说的都是不可能的啦。”   看着从惊愕中回神,越说越理直气壮胸有成竹的人,阮心颜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道:“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   阮旭东挠头想了想,而后哈哈大笑起来:“颜儿,如果真有这个如果,那么我就照你所说的,娶她,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白小姐是不是如传闻的那样,他不敢肯定,但他很肯定,白小姐绝对不会看上他,所以,颜儿一定会很失望。   不过,没关系,只要颜儿愿意陪他去,接下来事就交给他了,他一定会让天下文人才子大吃一惊。   阮心颜看着笑的有些诡异的人,唇边的笑越见深沉。   离登基还有两个月时间,也确实有时间走一趟,为这位堂兄抱个美人归,算是她对用了阮心颜身体对阮家的补偿。   ……   阮旭东回到宛居园,坐在凉亭里面,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颜儿所说的如果真是好笑,脸上的笑一圈圈的有扩大的迹象。   林世风看了一眼坐在那儿宛自笑的乐呵呵的人,好奇的问道:“阮兄自颜华园回来后就一直笑的开怀,不知道阮兄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见阮心颜之前,阮旭东还是一副焦急阴郁的心情。   阮旭东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林世风,满脸兴奋的道:“林兄,颜儿答应陪我去参加尚义城白大人举办的文客会了。”   林世风皱眉:“文客会?”他不是没心情去参加吗?再说就算临时改变主意去参加,又有必要如此开心?   “是啊,是啊……”到时,文人才子成堆,那么多人,还怕没有人慧眼识珠?看到颜儿的好?   林世风敛下眼:“据我所知,白大人邀请的大凡都是未成家的文人才子,主要目的是为白小姐选夫婿,阮兄冒然带着身份尊贵的郡主前去,恐怕……不妥当吧?”阮旭为何要带上阮心颜?阮心颜又为何愿意前去?   阮旭东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垂眼想了想后,低低的道:“我知道,可是……”这是颜儿最好的机会,人都是自私的,他愿意为颜儿自私。   看到他如此的神情,林世风心里的讶意更深,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的道:“反正都要回奄平的,弯过去凑凑热闹也未尝不可。”   阮旭东给他的感觉有些诡异,而那个原本臭名远扬世人不齿的阮心颜给他的感觉更是诡异,既然来了,他就把事情弄个清楚。   “林兄,你也答应陪我去?那真是太好了。”林兄这个人虽然有些玩世不恭,而且骨子里有些清高。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不敢清高的,就比如他,他心里清楚自己肚子里有几点墨,所以再给他几个胆,他的气也壮不起来,反而会心虚,就怕会丢了叔父和阮家的脸。   到时让林兄看看阮家真正有才华的人,嘿嘿,想必会惊掉很多人的下巴。   想到这个场景,阮旭东就格外的兴奋。   ……   “什么?”轩辕画和阮南风相视一眼,两人都很震惊。   “叔父,婶娘,东儿一定会照顾好颜儿的。”阮旭东看他们的样子以为他们不愿意,焦急的保证道。   “不……不是,东儿,你说颜儿要跟你去尚义城参加那什么白大人的文客会?”轩辕画如果不是亲眼听到,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是啊。”阮旭东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明白了为何叔父和婶娘如此震惊了,颜儿刚被休离,而且百姓大多人对颜儿误会颇深,他们一定是担心颜儿出去,会被人嘲笑,才会如此担心。   “叔父,婶娘,我一定会照顾好颜儿”阮旭东信誓旦旦的保证。   轩辕画皱眉,阮南风思考,两人都没有立即接话。   事实上,颜儿回到公主府,他们夫妇二人昨天夜里去探望她,看她气色并没有想像的那样虚弱,倒也放心不少。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却听到如此意外的事情。   “东儿,如果颜儿真愿意随你去,我和你婶娘也并不是不放心,只是,你是如何说服颜儿愿意陪你去的?”阮南风很疑惑。   轩辕画柳眉深锁,听闻丈夫的疑问,目光也盯着阮旭东。   阮旭东有些迟疑,他能说自己是骗颜儿的吗?这里面还牵扯着那次百花朝会上的事,万一叔父知道了,岂不是会责怪他和颜儿?   “其实……”   “其实什么?”阮南风皱眉,东儿吞吞吐吐,这其中难道还有隐情?颜儿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轩辕画垂眸沉思一会儿后,微微一笑,柔声劝道:“阮大哥,既然颜儿愿意跟东儿离京散散心,也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应该支持才对。”   颜儿留在京城,两人在一起,瞒的再紧,也会让人察觉出来……登基在望,届时天下各国皆会前来朝贺,实在不宜在登基前闹出此事,就算不为浩国,就算是为了母后,这件事也要暂时瞒着。   母后身体日渐虚弱,她也想让母后笑着看着砚弟登基,笑着……离开。   这些痛苦的事,就留给她这个做姐姐和做娘的来承担,来面对。   “对啊,婶娘说的对,颜儿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我一定会照顾好颜儿的。”到时回来,颜儿一定会名扬天下,叔父和婶娘也不会再为颜儿被休离的事忧心忡忡了。   阮南风心里明白妻子的想法,想了想后点点头叮嘱道:“东儿,那你就陪颜儿出去散散心也好。”   “是。”阮旭东愉悦的应允着。    017姐妹隔阂   婉儿惊讶的看着管家:“蓉儿找我?”   管家恭敬的点头:“是的。”   婉儿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坐在窗前软榻上闲闲看着书卷的主子,蓉儿为何会过来?   “就只有蓉儿一个人吗?”婉儿冷静的问道。   管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后才回答也证实了婉儿心中的猜测:“还有陆姑娘。”   婉儿微微眯眼,陆芊芊,看来她对她的劝告和忠告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她不管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自认对她仁之义尽了,可她却偏偏把所有人都当笨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拉上蓉儿,究竟是为何?   婉儿朝阮心颜微微福身请示:“主子……”   阮心颜头也不抬,随意的挥手:“去吧。”容敌人一分,敌人就会进一寸,婉儿心里很明白,但却顾念着情份,所以迟迟不动手去摆平陆芊芊,但愿她到时不要后悔自己出手太迟。   陆芊芊存心想要翻腾,她就看看婉儿如何摆平她,保护她想要保护的妹妹。   婉儿点头,沉静的退了出去。   公主府大厅。   陆芊芊端庄的啜着杯中的贡茶,看着一旁坐立难安有如芒在背的蓉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耐烦。   “蓉儿,你就不能好好的坐着吗?”   陈蓉儿背有些僵,惴惴不安的回头,额头上有些许的薄汗:“表……表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真的不敢面对姐姐,再说,她心里也真的很不明白,芊芊上次和姐姐闹的那样不愉快,又加上这里是公主府,芊芊就不怕自己再惹由阮心颜吗?   为何还要带她来公主府?   上次姐姐打了芊芊,姑母怒气冲冲的质问娘亲,娘亲可是替姐姐向姑母和芊芊道歉。   看见母亲替姐姐承受委屈,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怪姐姐的,她冲动,可是娘却要为她的冲动付代价。   “你以为这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你想走就走?”陆芊芊斜视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原来芊芊你知道这里是公主府?也还知道这里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那你是否知道,这里也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   婉儿从内庭走出来,面容染上了薄冰,锐利的目光扫过一旁不自在的蓉儿后,停在了陆芊芊脸上。   “姐……姐姐,你误会了,不关芊芊的事,是我……”看姐姐对芊芊的凌厉,陈蓉儿心里有些不好受,连忙打圆场,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蓉儿……”婉儿蹙眉,凌厉的语气并没有减少。   陆芊芊对于婉儿冷淡的面容和凌厉的语气,嘴角轻勾,缓缓起身走上前两步,停在婉儿面前,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表姐,你真的变了。”   陈蓉儿黯然,或许,姐姐真的变了,以前姐姐是绝不会这样对芊芊的。   眼角余光瞥见蓉儿眼中的黯然和认同,婉儿难掩痛心,为何蓉儿宁愿相信芊芊,也不愿意相信她这个亲姐姐?   这么多年的疼爱,都比不过芊芊亲近她两年吗?   不理会芊芊的刻意挑拨,婉儿暗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握着蓉儿的手,尽量用柔和的声音问道:“蓉儿,你来找姐姐,有什么事吗?”   陈蓉儿如同被烫了一样,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本能的退后了一步,不自在的道:“没……没什么事。”她本来就不是来找姐姐的。   婉儿低低的看着自己的手,她什么时候开始在蓉儿心中变得有如洪水野兽那样可怕了?   陆芊芊看着两姐妹之间的暗流,眸子微深,下一刻有如盾牌一样,把蓉儿护在了身后,面容沉郁的看着婉儿,冷冷的出声:“难道蓉儿来看望一下你这个姐姐,也非得有事才能来吗?”   被她护在身后的蓉儿眼眶微红,心里很难过,什么时候开始,姐姐竟然如此陌生了?   婉儿看着躲在芊芊身后的蓉儿,心里隐隐作痛,蓉儿明确的表示出她的选择,她相信芊芊却不相信她!   陆芊芊看着从外面正走过来的两人,低眸看了一眼的人,保护姿态十足,声音却有些拔高:“蓉儿只是陪我来看望阮公子和林公子,顺便看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摆出这样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出来?”   婉儿微微皱眉:“阮公子?林公子?”她怎么会认识阮公子和林公子?  阮旭东、林世风走进大厅的时候,陆芊芊的话也尽入他们耳中。   阮旭东停住步子,看着大厅里面有些诡异的气氛,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的巡视了一眼,心里有些惊讶,这不是颜儿身边的贴身侍女吗?   “婉儿姑娘。”林世风若无其事的走进大厅,淡笑出声。   婉儿上前朝两人福身:“婉儿见过大少爷,林公子。”   林世风环视了一眼,目光定在婉儿身上,微笑拱手道:“婉儿姑娘。”   陆芊芊垂眼,林世风帮婉儿解围?   原来他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她还以为他是真的清高呢?   婉儿心里有些讶意这位林公子竟然帮她解围,温文道:“婉儿失礼了。”   阮旭东从怔愣中回神,微微一笑,抬手虚扶:“婉儿姑娘不必多礼。”   这位婉儿姑娘是颜儿身边的人,也可以算是自己人,连林兄都站在她这边,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也相信颜儿用的人必定不会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   蓉儿轻咬着唇,脸上因为尴尬而通红,朝两人福身:“见过阮公子,林公子。”   陆芊芊垂首低眉,立时转变成一个柔弱佳人:“见过阮公子,林公子。”   “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请坐。”阮旭东温和的出声。   管家泡好一壶新茶送了上来,婉儿自然的上前接过。   管家微愣,继而点头,弓身退了下去。   替众人倒上茶,婉儿淡然的垂眸立于一旁。   陆芊芊看了,嘴角暗勾,以为攀上了高技,可是在这公主府里,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下人的事实。   看着自家姐姐站在一旁,陈蓉儿心里很复杂,有些不是滋味,她的姐姐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要如同下人一样站在一旁?   这让地心里很难过也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为了她,姐姐又怎么会成为阮心颜的侍女?   阮旭东再怎么粗线条,也察觉到了这三人之间莫名的气流,可是一时半会,他又不知道如何替这位婉儿姑娘解围。   倒是林世风若无其事的出声:“婉儿姑娘娘何需拘礼?想必婉儿姑娘与陈姑娘和陆姑娘相识?方便为在下介绍吗?”   “是啊,婉儿姑娘,你就坐下吧,大家既然相识,就是朋友。”阮旭东爽朗的接过话。   婉儿感激的看了一眼林世风,并没有如陆芊芊心里以为的那样推塘,反而大大方方的在林世风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介绍道:“蓉儿是婉儿的同胞妹妹,陆姑娘是婉儿的表妹。”   蓉儿和陆姑娘这两个称谓,也毫不掩饰的承认了她对这两人的态度。   林世风眼底微动,他惊讶的不是婉儿的出身,而是惊讶于她的坦然、大方和率直。   今天,她又带给他一种不同的感受。   再受宠,也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侍女的事实,所以她坦然的伫立一旁。   他替阮旭东搭桥,阮旭东出声后,她大方的落座。   面对她面前两位,她率直的表现出她的亲近和疏离。   昨日她去宛居园请阮旭东,她不留痕迹的内敛和聪慧。   她陪他共赏颜华园,进退进宜的举止,从容大方,谈吐间才识过人,让他刮目相看。   阮旭东惊讶的出声:“婉儿姑娘是陈姑娘的姐姐?”   蓉儿感觉着他惊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俏脸止不住的微微红晕。   婉儿注视着蓉儿的不自然和脸上那可疑的红晕,心里有些愕然,蓉儿……不会是对阮少爷?   陆芊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被称为陆姑娘的尴尬,反而笑的娇艳灿烂:“表姐才识过人,所以才会深得郡主重用。”   婉儿眉头蹙起,担忧的看着情窦初开娇羞涩然的蓉儿,蓉儿的情愫恐怕要付之东流了。   阮旭东对于陆芊芊一脸的灿笑,心里悄然皱眉。   浩国人都知道颜儿与这位陆姑娘之间不和,今日这位陆姑娘明知道颜儿在府内,她还堂而皇之的登门?   对这位婉儿姑娘言语间也不乏明讽暗刺,这确实让他有些不快。   这要不就是她不把颜儿放在眼里,要不就是存心出现让颜儿难堪的?   这也越让他坚定了信心,一定一定要改变世人对颜儿的误会。   所以,这次尚义城之行,是他为颜儿正名的机会。   林世风悠闲的品着茶,对于大厅里面突然冷却的气氛视而不见。   各有所思,却都没有再出声。   气氛凝固的让陆芊芊脸上有些挂不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陆姑娘。”阮旭东突然出声。   陆芊芊一愣,继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轻颔首,姿态端庄:“阮公子。”   但阮旭东语不惊人死不休,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差点让她的笑僵硬在脸上。   “听闻你和诸葛公子极为相熟?”颜儿为诸葛无尘伤心,这件事,天下尽知,颜儿脸上的疤痕也是诸葛无尘所为,所以,身为兄长,他既然要为颜儿正名,就要让诸葛无尘知道,他的颜儿绝对不会比这位陆姑娘差。   陆芊芊脸上有片刻呆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上了诸葛大哥?   陈蓉儿一愣,难道……他也站在阮心颜一边?责怪芊芊和诸葛大哥当年的事?   婉儿若有所思,这位阮少爷在想什么?主子又在想什么?她还真是没想明白。   林世风微微垂下眼,不留痕迹的敛去眼中的一抹精光,事情似乎越来越诡异了。   陆芊芊回神后,微微一笑回答道:“诸葛大哥与大哥交情匪浅,在我心里,诸葛大哥是我的第二位兄长,诸葛大哥也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看待,正因为这份兄妹情,才会被天下人误会而已。”   婉儿冷笑,兄妹情?多圆滑的答案。   阮旭东面容清冷,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陆芊芊悄然皱眉,这阮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蓉儿连忙转话题,声音柔和而又隐怀期待的道:“阮公子,蓉儿把阮公子救命之恩禀报家父,家父得知后,很是感激,让蓉儿前来邀请恩公和林公子过府用个便饭,不知两位公子是否赏脸?”   婉儿惊讶的抬头,恩公,救命之恩?   阮旭东一愣,连忙摆手拒绝:“不必了,陈姑娘,举手之劳无须挂齿,代我向陈大人答谢。”如果不是因为颜儿,他不会踏足京城,就是怕自己的身份会引起注目不想面对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瞥见她眼中的疑惑,林世风向她解释道:“令妹日前在安平镇被一匹脱缰的野马惊吓,幸得阮兄英雄救美,令妹才有幸逃过一劫。”   婉儿连忙起身朝阮旭东福身:“婉儿代蓉儿谢过大少爷救命之恩。”好在当时有大少爷,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蓉儿真是鲁莽。 .   “婉儿姑娘不必多礼,请起。”阮旭东不自在的挠头,他当时看着情况危急,只是按本能上前拉了一把,并没有想着要施恩图报,再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如此郑重,再加上前几日林兄的几句戏言说这位陈姑娘对他……再加上陈姑娘对他的含羞带怯的情意,他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拒绝。   婉儿自然也看到了蓉儿黯然失望的神情,眉头,悄然紧锁。   陆芊芊看了一眼失望的蓉儿和皱眉的婉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言道:“阮公子,蓉儿可是一直念着要如何答谢阮公子的救命之恩,阮公子如此推拒,蓉儿一定很失望。”   阮旭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世风,暗示他开口解围,但林世风只是笑而不语。   阮旭东叹息,只得出声道:“并非在下推脱,而是在下明日就要离京,实在抽不出时间上府,还望陈姑娘见谅。”   陆芊芊一惊:“阮公子明日就要离京?”那她的计划怎么办?   陈蓉儿瞪大眼,怔怔的看着他,他……要离开京城?   “是啊,明日就要离京了。”阮旭东避开陈蓉儿震惊和失望的目光,林兄真是乌鸦嘴,还真让他说中了,这位陈姑娘对他……有心,才会一直缠着他要报恩。   愣了很久,陈蓉儿才起身:“既然如此,那蓉儿祝阮公子一路顺风。”他对她真的一点点心思都没有。   也对,他的眼里怎么会看上她?是她痴心枉想罢了,也好,至少她也不用再为难。   “嗯,谢谢陈姑娘。”阮旭东勉强一笑,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这位陈姑娘心里很不好受,而这是他带给她的,这让他莫名的有些歉疚。   婉儿没有出声,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感情的事,又岂是旁人可以帮忙的?   阮大少爷如果对蓉儿无心,她就算开口也无济于事,只会让蓉儿更失望。   看着姐姐漠不关心的沉默,陈蓉儿感觉难堪,她表现的这样明显,她就不相信姐姐会看不出来?   可是她却无动于衷,连一句话都不肯出声帮她。   “……表姐,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回去吧。”眼泪含在眼眶里,却不敢让它掉下来,她怕自己会崩溃,情窦初开竟然会是这种结果,如何不让她难受。   陆芊芊看了一眼婉儿,回过头安慰着她:“好,我陪你回去。”她没想过阮旭东明天就离京,这……她得好好想一想。   “阮公子,林公子,打扰了,告辞。”   阮旭东起身拱手道:“请。”   婉儿上前,欲伸手上前扶住蓉儿,柔声道:“蓉儿,我送你回去。”她要和蓉儿好好谈谈。   “不用了。”陈蓉儿情绪有些失控,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又似是感觉不妥,喃喃道:“芊芊会送我回去。”   婉儿的手落在半空。   看着婉儿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受伤,陆芊芊嘴角暗勾,声音却温柔至极,说出的话却如绵里针。   “表姐,放心吧,我会送蓉儿回家的,不劳你亲自送了,郡主还要你伺候着呢!”   陈蓉儿原本就不好受,听到芊芊这样说后,鼻子一酸,委屈的直想掉眼泪,在姐姐心里,那个丑八怪郡主比她这个妹妹还要重要。   姐姐再也不是以前宠爱她的姐姐了,如今的姐姐让她很陌生,也很畏惧。   婉儿漠然的收回手,淡声道:“既然芊芊表妹如此体贴,那就劳烦了。”   不可否认,蓉儿让她很受伤,虽然这里有一半是因为芊芊的挑拨。   可是她始终认为,如果蓉儿心里真把她当成姐姐,就不会只看到表面,受芊芊蛊惑。   是她对蓉儿期望太高了,所以才会失望,甚至受伤。   看着离去的两人,阮旭东很是尴尬:“婉儿姑娘,虽然这并非我的错,但我还是很抱歉,希望你能谅解,令妹很好,但在下实在无心,怕令妹越陷越深,才会……”   婉儿盈盈下拜,歉疚的出声:“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婉儿,舍妹少不更事,给大少爷添了不少困扰,还请在大少爷不要放在心上。”   面对婉儿的善解人意,阮旭东心里松了一口气:“婉儿姑娘能理解,我就放心了。”   林世风看着婉儿眼底悄然蒙上的那一层担忧,心下了然。   这对姐妹,姐姐心思缜密沉静,妹妹心思简单肤浅,自然会存在隔阂。    018老谋深算   尚义城,风景秀丽。   大街上,店肆栉比鳞次,虽比不上京城的华馆十里、夜市千灯,倒也不算贫匮落后,商业也算得上繁荣昌盛,至少该有的都有。   随著一年四季节气的更迭,一年新初,接福迎春,赏花踏青,周围附近的几个城都经常联名举行各种活动,广邀文人书生才子或是世家小姐千金,文人气息风尚侈靡。   这不,正月一过,二月春风怡人,第二轮圆月现轮廓的时候,全城的百姓也都期盼热议起来。   就连大街上也都格外的热闹起来,随处可见儒衫书生模样的人。   因为尚义城城主白大人举办的文客会眼见着就快来临。   这次白大人广派贴,可是邀请了十三个城的文人才子,这可是尚义城最大的轰动。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明白,白大人之所以如此隆重,贺寿是表面上的台文,真正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替白府孙小姐白珍玉选得如意郎君。   说起白小姐,尚义城本城的文人书生可是磨掌擦掌,尚义城的第一美人,怎么能让别城娶走?   开玩笑,当地文人书生才子早就贯通一气,誓要肥水不留外城田,留得美人在本城。   河边的柳枝吐了嫩芽,花草树木也钻出来放叶透青了,河道里平静的水,从冬天的素净中苏醒过来,被大自然的色彩打扮得青青翠翠。   一辆朴实低调的马车在城郊处缓缓而来。   阮旭东勒着缰绳,回转头朝着马车兴奋的道:“颜儿,尚义城到了,我们即将进城了。”   马车一旁的窗帘被掀了起来,阮心颜看了一眼外面青绿的山水,点点头:“清风,直接去白府。”既然这次是为白小姐而来,她当然要弄清楚白小姐究竟值不值她亲自跑这一趟。   与莫诀一起坐在驾驶席上的清风恭敬的回答:“是,属下明白。”   马车内,有艳等人面面相觑一眼,都有些不明白为何主子要屈尊降贵来长途跋涉只为来参加这尚义城小小城主的寿会?。   但纵使心里有疑惑,她们也不会问出来。   倒是一旁的婉儿若有所思后有些了然,心里也为蓉儿有些许的叹息。   阮心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婉儿,语有深意:“从走进南方开始,一路上,尚义城文客会一事我们也耳听不少了,婉儿,以你所见,这位白城主寿辰值得如此大肆旗鼓,广邀才子为他相贺吗?”   婉儿略微沉思,说出心里的感觉:“婉儿想,这位白小姐必定才貌惊人。”否则白城主小小一个城主,岂会有如此号召力?   “表面上是贺寿,暗地里为白小姐择夫,这白大人倒是狡猾,只是,无论是寿会还是白小姐择夫,区区一个尚义城城主,如此声势浩大,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有丽皱眉,说出她心里的疑问,越接近尚义城,听到的就越多,可谓全民皆热议,大寿或是美人,如此铺张,确实有些奇怪。   阮心颜唇畔若有似无的勾起,初时,她也没把这当一回事,后来走出京城势力圈后,一路上所听到的,让她心里很是玩味,这位白城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了一眼主子高深莫测的浅笑,婉儿敛眸,淡淡的道:“正因为是个小小城主的小姐,才更需要声名远播。”如此大肆旗鼓,白城主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让白小姐名扬浩国,可是结果却并没有如他所料,引起他想引起的‘兴趣’却引起了主子的兴趣。   看样子,只要那位白小姐真的才貌双全,恐怕就会是阮夫人了,而永远不会是飞上枝头当凤凰。   有丽微微讶意的瞪大眼:“你说……”后面的话消失在嘴里。   阮心颜微微一笑,半阖上眼,闭目养神。   有丽看着主子闭目养神,吐了吐舌头,幸好自己收了声,可是就算是主子一早就洞悉了白城主的野心,也用不着亲自跑一趟啊?   婉儿看着有丽眼中的疑惑,掀开窗帘看着外面骑在马上的阮旭东,眼中有些许的恍神。   这位阮大少爷虽有才子的气势,但却没有才子的满腹经纶。   但正因为也许不是才子,所以他豪爽率直,心性也较为扑实,这在王公贵族公子中,很难得,这一次,蓉儿眼光不错。相比较,林公子的才华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和敬佩,但论起性情,他举手投足如影随行的清高和冷傲也让她暗喟。   也是,林公子也是世家公子,家境殷实,而且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有清傲的资格。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阮大少爷就算不是才高八斗,但他很得主子的缘是事实。   论身份,爹爹也位居二品,论家世,陈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   蓉儿配他,虽算是高攀,但也勉强攀得上。   但是,只要主子无心,蓉儿别说是二品官员的千金,就是一品王公大臣的千金也高攀不起。   但愿,蓉儿只是情窦初开,并没有深陷其中。   尚义城,白府。   从初十开始,白府内就迎来了如潮的客人,为了避嫌,也为了一视同仁,白大人包下了城中两间客栈,凡是受到邀请而来的客人都免费住在客栈。 .   大厅内,白大人抚着胡须,看着管家递上来的名单,暗暗点头:“我们一共发了三十张邀请贴,现在已来了二十五位了,还有五位没到。”   一旁品着茶的白少爷则是好奇的问道:“爹,是哪五位没来?”   当初他和爹广发文人贴,发出的每一张贴,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家世,才华,人品,长相,而且最重要的都是家中未娶妻妾又声名在外的才子。   白大人看着名单上面的备注,眉头微微皱眉:“奄平城。”   白少爷停下杯子:“奄平城,我们发了三张贴,不会这三人都没来吧?”奄平城也太目中无人了,这等于是瞧不起他们尚义城嘛。   “阮公子和林公子会不会来,老夫不敢确定,但是宋离明天一定会到。”   “其实说起来,宋家如今也不算文人,而是商人。”如果不是爹和宋夫人多年交情,恐怕以宋离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来。   白大人眯眼抚须道:“玉儿还小,去年才及笄,特地为她举办这场声势浩大的文客会,主要是为了让她声名在外。”   “可是万一到时……”爹请的皆是拥有真才实学的才子前来,他相信只要看了一眼玉儿的人,很难会有人把持得住,到时出现争夺的场面在所难免,到时要如何交代?   白大人摆手,笑的老谋深算:“老夫只是请他们来参加老夫的寿会而已,并没有说,老夫要把孙女许配出去。”   白少爷想了想,也就放了心:“还是爹想的周会。”   看着名单,白大人微微笑了一下:“爹并非是为了名利非要有心送玉儿入宫,而是太子轩辕砚人中之龙,九五之尊,皇上与皇后夫妻情深,想必太子也不会是滥情之人,如果玉儿能入宫,登上后位,也绝非妄想。”母仪天下,那是何等的荣华富贵,白氏一族都会吃穿不愁。   “但是太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登基为帝了,他又怎么会知道玉儿的存在?”   “所以爹才会大肆旗鼓,好借这些才子之口把玉儿之名传送出去,太子一旦登基为帝,立后自然也会成为朝堂和百姓最关心的事,也必定会被大臣们提上议程。”到时他再疏通关系,自然会有人把玉儿上奏。   白少爷赞同的点头:“还是爹想的周全。”到那时,他就是国丈了。   “明天让玉儿好好的表现一番,我要让玉儿的才女之名传出去。”至于美貌,不是他自信,恐怕很难找出能与玉儿一较高低的人出来。   “孩儿明白。”白少爷应到。   “老爷……”管家匆匆而来,神色慌张。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白少爷眉头一皱,不悦的喝斥。   白大人合上手里的名册,看向管家出声问道:“什么事?”   管家急急的把手上之物呈上。   白大人一看,蓦然站起。   白少爷不解,目光也落在了管家手上之物,神情激动,这是?   白大人急问:“来人是谁?”这是皇家的象征,可是太子在忙着登基,断是不可能出现在离京城如此之远的尚义城。   管家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上前附身在白大人耳语……   白大人脸色倏的肃穆凝重起来,又重重的坐回到就座位上,神色五味杂陈,来人竟然是——心颜郡主?   “管家,你速去带人把摘星苑整理出来,要快。”   “是,老爷。”管家匆匆退了下去。   “爹,怎么啦?是谁来了?难道是太……”后面的话没说话,就被白大人一记眼神制止了。   “政儿,你速去通知你娘她们,去摘星苑请安,记住,不可多话。”这心颜郡主上门,究竟是福还是祸?   白少爷满腹惊诧也只得压下去:“是,爹,孩儿这就去办。”   摘星苑,是白府内最大的苑楼,假山、池湖、小树林、亭同楼厅一应尽有,此时,摘星苑大厅内。   跪的满满的一群人,很多人大气都不喘。   白大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目光不敢对上坐在主位上的人。   “尚义城城主白信水参见郡主,郡主金安。”   随着白大人的请安声,在他身后的一群人,都紧跟其后:“参见郡主,郡主金安!”   阮心颜轻叠着手中的杯盏,轻啜一小口才淡淡出声:“白大人。”   白大人恭敬应答:“卑职在。”   “本郡主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白大人一惊,身子都快趴伏在地上了:“卑职不敢,郡主大驾光临,是白府祖上积福。”   对于他的话,阮心颜笑笑不语,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某一处。   “白珍玉。”   不只是被点的人微抖了一下,跪在堂下的整个白府人都身子颤抖。   白大人低头转身,小声的道:“珍玉,还不快见过郡主?”   随后,一道清脆如黄莺如谷的悦耳之声响起:“白……白珍玉参见郡主,郡主金安。”   “抬起头来,看着本郡主。”   白珍玉慢慢的抬头,目光往上面看去,刚好对接到了一双清幽深邃的眸子,她微微一愣,继而本能的垂眸,但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又抬起,直视着阮心颜。   阮心颜淡淡扬眉,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确实是个美人。   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弯弯的两道黛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的俏鼻、鲜红欲滴的樱唇、细如凝脂的肌肤,不像深闺女子似的柔弱,反而透着一抹活力。   世上不乏美得迷人的女子,可眼前的这位,确实美的惊人,而且身上还有一股难得的气质,只要看她一眼,便能让人很难忘记。   而被她的美目回视一眼,也令人心驰荡漾。   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看呆了的阮旭东,心里无声 一笑。   阮旭东有些痴傻的看着眼前美的心憾神摇的白家小姐,她可以说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难怪白大人如此大肆旗鼓的选婿了。   一旁的林世风眼中也有一抹惊艳,但比起阮旭东的痴迷,他的神态并没有变化。   在这样美丽的女子面前,恐怕很多有美人之名的女子会黯然神伤,自惭颜秽。   有艳等人也都微微讶意,婉儿看了一眼,就心下叹息,蓉儿根本就不能和这位白小姐比。   “都起来吧。”打量完毕,阮心颜搁下手中的杯子,淡声道。   “谢郡主。”白大人忐忑起身。   阮心颜玉手撑在桌上,支着下颌,半垂下瞳眸:“明天就是文客会,本郡主也乐意凑个热闹。”   白大人眼睛一转,恭敬答道:“是。”   “本郡主低调入尚义城,低调进白府,想必白大人该知道本郡主的心思?”   白大人一顿,头低的更低:“卑职明白。”   “很好,都下去吧。”这样的美色,某人是无福享用了。    019是福是祸   尚义城大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尚义城最大的客栈路边,惹得路人纷纷投以注目礼,心里暗暗揣测是哪家的公子或是哪家的小姐上街了?   一名家仆模样装扮的男子匆匆从客栈内走出来,走向马车。   “小姐,城内两家稍好一点的客栈都被白府包了下来,不接外客。”陆安朝马车内禀报道。   马车内,陈蓉儿看向陆芊芊,担忧的问道:“芊芊,怎么办?”   陆芊芊沉吟半响后,沉声道:“尚义城有没有陆家的产业?”   “回小姐,有,城西的定云客栈,离白府有些远。”马车外,传来陆安恭敬的回答。   “可是我们投宿在定云客栈的话,表哥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来了尚城义。”   一路上,她和芊芊投宿都刻意的避开陆家的客栈,住别的客栈,就是怕表哥知道她们的行踪,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尚义城,但这里既然有陆家的产业,万一表哥还是让人强送他们回去,那岂不是白来?   “陆安,就去定云客栈。”陆芊芊吩咐道。   “是。”   在客栈安顿下来,陈蓉儿看着床上放置的男装:“芊芊,我们真要这样做?”   “当然,不然我们为什么这么远跑这里来?” .   “可是我们又没有请贴,明天怎么混进去啊?”白府内,想必明天定然戒备森严。   陆芊芊白了她一眼:“我自有安排。”   不然她为什么投宿在自家客栈里面?   自然是让掌柜的去弄请贴了,一路上她不肯住自家客栈,是怕哥哥知道行踪,命人送她们回去,现在都到了目的地了,离京城上千里,大哥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奈她何了?   陈蓉儿在床上坐下来,有些难以置信:“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尚义城来了。”现在想来,她真是不明白芊芊为何要带她来离京城这么远的尚义城,路途遥远,又人生地不熟的。   正在对着铜镜着装的陆芊芊冷睨了她一眼:“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那位白小姐是否如传闻中那样美貌?”   “我……”   “别忘了,阮公子离开京城,并没有回奄平城,而是特地为白小姐而来,说不定地是阮公子的心上人。”   她原本只是好奇阮心颜为何来这里?感觉非常诡异,才干脆也跟来。   但自从临近尚义城后,一路上耳中听到的,再仔细一想,她也就越心惊,这白家小小一个城主竟然如此劳师动众,大肆旗鼓的,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很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否则真等到这位白小姐名扬浩国,这倒是其次,她就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有了那层直觉,阮心颜来这里的目的,更是让她格外的警惕,不管如何,这位白小姐不能成为她的威胁。   陈蓉儿低下头,暗暗咬唇,芊芊的话说中了她心里的痛处。   宛自陷入低迷情绪的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陆芊芊因为感受到那一份潜在的威胁后美丽的脸蛋蒙上一层阴戾之气。   白家书房。   “爹,这丑……这郡主怎么会来?”   白少爷满脸的担忧之色,天下人都知道这丑郡主善嫉恨比她美丽的人,京城大多数千金小姐都受过她的迫害,现在倒好,玉儿的前程还没见端倪,这个女煞神却引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大人眉头深锁,脸色凝重,这心颜郡主来尚义城,很显然也是听闻坊间传闻为玉儿而来的,树大招风的道理,他很明白。   只是……他就是不敢确定郡主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这对白府而言,是福还是祸了?   “爹……”白少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这初春寒凉的夜里,竟然出了满头薄汗,他还指望着靠玉儿飞上枝头当凤凰他一跃成为国丈呢,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稍安勿燥。”白大人严厉的看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儿子喝斥着。   “可是爹,万一……”   “闭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煞神上门,我们就算焦急也只能沉着气,不能自乱阵脚,再说福祸也只是一线之隔,说不定……”想起这位郡主的名声,白大人后面的话连自己都很说服,心里无声一叹,但愿白家这次不会因为他的心机而……惹上横祸啊。   叩叩!   敲门声传来。白氏父子相视一眼,白大人清咳一声,沉声道:“进来。”   白家管家推门进来:“老爷,少爷。”   “什么事?”白少爷有些不耐烦。   白大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政儿最大的缺点就是沉不住气,这么大岁数,还不见半点出息。   管家把手里的两本贴子恭敬呈上。   白大人狐疑的拿起,打开,眼睛微微圆眼,而后微微眯眼,似有所思。   “爹,怎么啦?这是谁的册子?”   白大人把贴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白少爷急迫的打开,一看到里面的请贴,也有些怔住了:“这么说来,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两名公子中,一位是阮旭东,一位是林世风?”   白大人点点头:“或许事情并不若我们想像中那样坏。”   “爹的意思是?”   “奄平城林家书香世家,学子可谓遍布整个浩国,在阮家没有出阮南风之前,人人都以能成为林家学生为傲。”   “孩儿不明白爹的意思?”白少爷不解。   白大人翻开林世风的回贴,抚须道:“林家以清风傲骨着称,虽然被阮家后来居上,但林家百年根基和实力依旧有着影响,林家注重门风,不屑于攀炎附势,甚至不屑进朝为官,与权势同流合污,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林家祖辈的清高,林世风是林家独子,继承林家的才华,自然也继承了林家的一身清骨。”   “可是既然如此,林世风又怎么会和阮心颜同流合污?”   白大人眯眼,眼中精光闪烁:“有阮旭东在,林世风和阮心颜一同抵达白家,也不难理解。”   “二十五前,奄平出了一个阮南风,天下闻名,如果不是阮南风娶了当朝长公主,可能阮家声名还不只是如此,最初人人都指责阮南风贪慕虚荣,追求荣华富贵不惜抛却文人傲骨,阮南风放话终身不踏足朝堂,甚至规定阮家三代不准入朝为官,最初的时候,还惹来热议,人人都不相信阮家能做到。”   “但二十几年来,阮家用行动堵住了所有的嘴,也让所有人对阮南风由衷敬服,阮家才会成功的压下了林家,一跃成为奄平城的骄傲。”   白少爷点点头:“听说五年前奄平城的百花朝会节上,阮旭东也一举惊天下,但可惜,虽是惊鸿一瞥,稍纵退瞬,却也让人不敢再对阮家有挑衅之心,阮家也成功的保住了文坛第一的名声和清傲……爹的意思是?”   白少爷恍然大悟。   白大人微微一笑:“无论是林家还是阮家都以一身清骨为傲,又怎么会自毁声名?”   “有阮家在,就一定不会任由阮心颜乱来?”   白少爷脸上乌云散尽,轻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话是这样说,但凡事还是要小心至上,政儿,你速去把林公子和阮公子招待好。”   “是。”   “等等……”   “爹?”白少爷停住步子,不解的看着唤住他的爹。   白大人眯起眼道:“把林公子和阮公子抵达的消息让人传出去。”郡主低调,那么林公子和阮公子既然呈了回贴,那么就不能低调了。   白少爷微愣,继而喜颜绽放,兴奋的道:“是,爹,孩儿这就去办。”说不定明天过后,玉儿就会搏得浩国第一美人之名了。   身为浩国第一美人之父,还何憨没有荣华富贵?   摘星苑。   阮心颜踏月悠然散步,婉儿、有艳、莫诀紧随其后。   一轮明月,繁星点点,清辉淡洒大地。   “今晚夜色挺好。”空气中带着些许的寒凉,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冻人,初春的月夜,如此园林中,散步倒也很有兴致。   莫诀就算人跟在身后,也只是个如同隐身人一样默不作声,因为他知道回话的自然会有人。   “寒冬褪,初春临,难得主子如此有兴致,要不婉儿为主子弹奏一曲?”   阮心颜停住步子,微微侧眸,勾唇一笑:“兴致倒是有几分,不过,弹奏的人换换。”   婉儿一愣,但很快就会意过来,弯腰福身后退了下去。   玉阁。   听闻婉儿的要求后,白珍玉久久没有回神。   站在地身后的两名贴身婢女反应过来,一人连忙前去禀报老爷。   “小姐?”   白珍玉回神,低下头,眉间拢上一楼轻愁,幽幽一叹:“翠儿,给我更衣梳妆。”   等到换上一身衣服后,白家家长也赶到了。   白少夫人有些慌乱的看着白老爷:“爹,这……”这郡主这么晚了竟然召见玉儿为其拂琴?到时随便安个罪名,怪罪下来,玉儿怎么办?   白大人看着已经着好装的孙女,沉思了很久,才道:“玉儿,你去吧。”   “爹?”白少夫人惊呼。   “妇人家别管外面的事,回房去。”白少爷低斥出声。   白少夫人满腹委屈,却敢怒不敢言,轻轻福身后,转身离开。   “玉儿,听爹说,你机灵点,察颜观色,多说些奉承的话,千万别惹郡主发怒。”   白珍玉垂眼,柔驯的福身:“是,爹。”或许这是她的命,是福是祸,不是她所难预料了。    020白府情景 .   “白珍玉参见郡主。”   “起来吧。”   “谢郡主。”   白珍玉起身,恭敬的立于一旁,等候命令。   “不知白小姐琴艺如何?”阮心颜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淡声问道。   白珍玉垂着眼,美丽的脸庞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表露,听到问话,她淡淡曲膝:“回郡主,奴婢三岁学琴,如今已有十三个年头,自然琴艺是过得去的。”   阮心颜挑挑眉,淡淡挥手。   婉儿示意,朝白珍玉伸手请道:“请白小姐为郡主弹奏一曲。”   “不知道郡主想听什么曲子?”白珍玉敛眼问道。   “随意吧。”阮心颜淡声道。   白珍玉听见这个回答,依旧是没有抬头,只是面部表情上有过一抹沉呤,而后福身道:“是。”她来这里既然是为郡主弹曲,自然带上了她的琴,但显然,这位郡主并不打算让她弹自己的琴。   跟着婉儿来到这里准备好的琴弦旁,低眼看了一眼,瞬间又惊讶的抬起,但下一刻又低下,这琴?   “乌玄琴?”   婉儿微笑:“白小姐好眼光。”   白珍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后,心中了然,此人必定琴技精通。   “书上闻,乌玄形状似雀,琴身用千年不朽的乌木雕刻而成,与白雀有雌雄之分,和红凤,青鸾有天下四宝之名,不知珍玉是否记错?”   她未曾见过乌玄,但天下懂琴之人无不听闻过乌玄、白雀之名,最初她也不敢肯定这就是会传闻中的乌玄琴。   但想想郡主尊贵的身份,如果不是乌玄珍宝,又岂会此时出现在眼前。   乌玄为雌,白雀为雄,能让郡主所有,定当是乌玄,而非白雀。   所以,她断定这是乌玄!   阮心颜唇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却并未言语。   婉儿出声:“既然白小姐慧眼识出乌玄,那就请白小姐为郡主拂一曲。”   白珍玉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乌玄的琴身,美眸有些许的激动,但下一刻却跪在地上:“奴婢没有自信能使用此琴,请郡主恕罪。”正因为懂,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满腹无奈和茫然,心神无清宁静,又岂能弹出乐曲?   婉儿惊讶之后是了然,白珍玉能识乌玄,自然知琴,懂琴,有此一举也不难理解。   白珍玉跪在地上,默等着这位郡主的怒气,却久久没有等到,豁出去的果敢瞬间消散,不由得的忐忑不安不起。   乌玄,以她此时的心境弹出来的曲子肯定不堪入耳,与其那样引起郡主动怒,还不如选择坦城以待,至少——她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位郡主名声狼籍,但这位郡主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恶意。   阮心声音却极为的清冷:“白小惧三岁学琴,至今有十三年,琴艺过得去,又为何没有自信弹一曲?”   白珍玉心里有些紧张,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琴艺的好坏,与心境有关。”   “哦?白小姐言下之意,就是此刻白小姐没有心情?是为本郡主拂琴,所以才会没有心情吗?”   “不——”白珍玉抬头,接触到阮心颜的视线,本能的低下头,但片刻后她又抬起眼迎视着她的目光,镇定的道:“珍玉不是这个意思。”   阮心颜无声一笑,论姿色和才艺,这位白小姐并不比慕容雪和林菱儿差,美女在民间,这话还真不假。   “起来吧,坐。”   白珍玉有些讶意,但还是起身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看了她一眼,阮心颜淡淡的问道:“不知白小姐可有听说过家兄之名?”   白珍玉惊讶的看着她:“奄平城阮公子?”   “看来白小姐听说过阮旭东三个字,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珍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后,还是实话实说:“珍玉并不认识阮公子,对于他的认知,珍玉也只是道听途说,所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珍玉很难回答郡主。”   阮心颜淡淡一笑,突然道:“这次本郡主前来,就是为堂兄向白小姐提亲,不知白小姐意下如何?”   饶是白珍玉力图镇定,也被她这句话给惊的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气,半天出不了神。   “堂兄并非纨绔公子,相貌堂堂,人品也算不错,以阮家门第配你白家,也不至于委屈了白小姐,白小姐是聪明人,明日何不用心去看看堂兄的为人?”   “我——”白珍玉养在深闺,何尝见过这样赤一裸一裸的直白,一时间,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虾,窘迫、羞涩,慌乱……都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本郡主之所以亲自跟白小姐说,自然也是尊重白小姐,否则本郡主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一道圣旨不是直接了断?又何须让本郡主不远千里亲自来到尚义城?”那也是她想要看看这位白小姐是否真能值得阮旭东娶她。   白珍玉听到这里,脸色微白,如果赐婚……那她连拒绝都不能。   阮心颜摆摆手:“白小姐无需惊惧,只要白小姐真看不上堂兄,本郡主自然不会勉强。”   白珍玉怔怔的看着她,心里很是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天下谁不知道郡主的为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然又有些相信她的话。   她说的对,弄一道圣旨下接赐婚,不是更直接?又何需她从京城来到尚义城?就算她来到尚义城,也大可直接向爷爷和爹爹要求,又为什么要和她私自说明?   ……   “玉儿,怎么样,郡主可有为难你?”   远远的看着白珍玉失魂一样的走进闺楼,等候在这里的白家父子忙迎了上去。   白珍玉想起临走前阮心颜的话:婚姻大事,白小姐何不自己拿主意?明日此时本郡主等白小姐的答案。   “玉儿?”白大人看着孙女的失神皱眉。   “难道郡主真的为难你了?”白少爷冲上前焦急的出声。   白珍玉回神,抬头看着他们的皱眉和焦急,理智倒也清晰起来。   “爷爷,爹爹,没事,郡主并没有为难玉儿。”   “那你为何这副失魂模样?”白少爷满脸不相信。   “玉儿只是累了。”此刻她的心里太乱了,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累?也是,对着阮心颜那个煞星,玉儿肯定是又紧张又惊惧,那好,玉儿,你早些休息。”白少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阮心颜没有为难玉儿就好,他还真是怕阮心颜妒嫉玉儿的美貌,害得玉儿明天不能名扬天下呢!   “既然只是累了,玉儿,好些休息。”白老爷嘱咐了一声后,大步走了出去。   白珍玉没有错过爷爷和爹爹的面部表情,垂眸淡淡苦笑,如果她不是生的这一副皮囊,爷爷和爹爹还会如此重视?如此紧张她吗?   爷爷和爹爹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但是她要如何告诉他们,和荣华富贵相比,她更希望嫁一个能真心真实对她好的男人。   堂兄并非纨绔公子,相貌堂堂,人品也算不错,以阮家门第配你白家,也不至于委屈了白小姐,白小姐是聪明人,明日何不用心去看看堂兄的为人。   脑中突然窜上这句话,白珍玉感觉自己的心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自己对未来茫然无依、无奈惶恐之时,这句话的出现对她来说,无疑是让她的心有了先入为主的作用。   在今晚之前,爷爷请来的那众多的名门才子,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可是突然,有一个人如此突兀的冒出来,引起她的注意。   因为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阮家很适合她。   论身份,论地位,论权势,论才气,嫁入阮家,并不比入宫来的委屈。   至少,入宫有太多太多的茫然,那是她看不到,摸不到,无法预知的未来。   可是如果是阮家,她至少可以知道自己的未来。   可是……阮公子适合她吗?   ……   初春的早晨,薄雾尚未散尽,金色的阳光穿透雾层,照耀着大地。   尚义城。   街道两旁,屋宇错落有致,或高或低,鳞次栉比,街道中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各类商铺、小摊已经随处可见,满目琳琅。 .   东街客栈前,宋离从马上下来,一身黑衣,发丝些许的凌乱,两眼也微带血丝,看来出来他应该是连夜赶路,起码数日没有睡过了。   “少爷。”   宋福引颈期盼,终于看到了自家少爷,可谓是喜极而泣,不敢去看自家少爷那难看的脸色,连忙把手上的包袱递了上去,幸好幸好,少爷终于赶在早上抵达尚义城。   宋离的眉头皱的直直,但还是接过了包袱,无视掌柜的行礼,直接上了二楼。   约莫半个时辰后,梳洗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的宋离,整个人气质焕然一新。   “少爷。”宋福早就把早膳摆满了整个桌子,看着宋离下来,有些讨好、有些讪笑的上前。   宋离冷睨了他一眼,在桌前坐了下来:“贴子回了?”   “刚……刚回的。”没看到少爷人,他怎么敢回白家的贴?万一少爷没赶过来,他就惨了,夫人可是说了,如果少爷没出现就要把他赶出宋家。   “好了,我已经到了,你用不着这样小心翼翼了。”   娘的心思,他明白,非要让他亲眼看看白小姐,就巴不得他看了一眼后,娶回去当她的儿媳,也不用点脑子想想,别说他对这位白小姐无意,这白家对他宋家也无心啊。   请他来,只不过是走走场子,做个行式罢了。   “嘿嘿,少爷,您来了,小的就安心了。”这几天他做梦都想着自己在做乞丐被人追赶呢!   宋离眼角扫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看着少爷那张冷脸,宋福忍不住凑上前,有些神秘兮兮的道:“少爷,林公子和阮公子昨天就到了。”   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宋离缓缓的挑眉,林世风和阮旭东不是进京了?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少爷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宋福的心才真是安下来了,就算少爷对这位白小姐没兴趣,但是林公子和阮公子都来了,他也不用担心少爷屁股还没坐热就离开了。   白府大门。   陈蓉儿紧张的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芊芊,我们这样打扮,真的不会有认出我们是……”   “闭嘴,都跟你说了一早上了,现在我是陆公子,你是陈公子,你脑子装什么的?”陆芊芊白了陈蓉儿一眼,刻意画粗的眉头皱拢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   陈蓉儿被骂的脸色有些桂不住。   陆芊芊看她脸色拉了下来,眼睛一转,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也是一时情急,谁叫你生怕别人不注意我们一样,扭扭捏捏的。”   “我没有——”她只是有些紧张和担忧。   “好啦好啦,我们快进去。”陆芊芊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陈蓉儿看着她走上台阶的背影,心头有些委屈,但也并没有发作。   “你们是?”门房打量的看了一眼两人,恭敬的询问道。   陈蓉儿有些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倒是陆芊芊一派镇定,从怀里拿出两张请贴:“我们是定云客栈钱老板的侄子。”   门房接过请贴一看,看到上面是自家少爷的笔迹。   连忙恭迎道:“陆公子,陈公子,请。”   陈蓉儿有些诧异,这么容易就进了门?   陆芊芊看了她傻站在那儿,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撞了她一下,低声道:“走啊。”   陈蓉儿回神,连忙跟了上去,两人在前面奴仆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去。   陆芊芊无心欣赏,陈蓉儿一味紧张,两人都无视白府的雅致景物。   七拐八弯,走了好些时候后,门童才停了步子,侧过身,恭敬的行礼道:“二位公子,请。”   两人这才定神看向门童的地方,前面映入眼帘的景物让她们都不由的惊讶的睁大眼。   没想到白府内竟然还有美丽的桃花林?   桃花林其实并不算大,但此时桃花盛开,沁透心脾的春风轻轻拂来,给人舒适安逸之感,犹如置身仙境之中。   桃花林前面是一个人工湖泊,湖水碧绿,清可见底,小鱼儿快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小尾尖偶尔撅出水面,勾溅起水面一圈圈涟漪。   岸边,杨柳参差,倒映水中,连绵的飞檐楼宇亭台连接在一起。   各个亭台小楼中,早有三三两两,小聚成群的聚在一起的书生才子们对于美景毫不吝啬的赞美之声。   俏丽机灵的丫头们穿梭其中,斟酒送茶端点心,酒香,花香,吟诗做对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让人惊叹,好一个花红柳绿,水清风柔、文人气息浓郁的明媚春天。   “芊……陆兄,这……我们怎么办?”陈蓉儿看着前面的热闹,不由的再次心慌起来。   陆芊芊略一沉思,头也不回的往前面走去:“怕什么,我们大大方方的走过去。”    021寿宴开始   林世风看看来人,调侃的挑高眉头:“看来还是伯母棋高一筹。”   宋离淡淡一笑:“我以为你不会来。”   耸耸肩,洒脱一笑,指指一旁正被很多人围着的人:“我舍命陪君子。”   轻瞥了一眼,宋离表示了然。   两人沿着湖岸往桃花林走去,在一处较为僻静的石桌坐了下来。   林世风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不分日夜的赶过来?”   宋离微喟:“没办法。”如果他不参加这个白府寿宴,就得接受娘选的女子进府。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宋离兄你还是赶紧娶妻生子,伯母就不会逼迫你了。”   看他一副兴致缺缺的神色,林世风取笑道:“看来,伯母的希望又落空了,外界可都在传闻这位白小姐可是绝世美人,怎么?宋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宋离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无聊二字。   “那你呢?不见伯母逼你?”他娘现在是威胁,相信再过不久想必就会上演一哭二闹了。   林世风哈哈一笑:“我?我娘可没有伯母强悍。”宋夫人可走出了名的商场铁娘子,巾帼不让须眉。   宋离白了他一眼:“不是进了京?”   说起这个,林世风脸上的笑容敛淡了下去:“阮心颜也来了。”   宋离挑眉,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阮心颜来尚义城?难道说白家的如意算盘打响了?这么快就心想事成?   “哎,说真的,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对哪个女人有兴趣,莫不是……”林世风不怀好意的目光偷瞄着。   宋离嘴角微抽:“收回你的贼眼。”   无趣的收回视线,林世风叹息:“宋离兄,如果真有隐疾,千万要……”   宋离满意耳边的清静,但林世风却苦了,张大着嘴全身僵硬如雕像,只剩下一对眼珠子在转动着,连连讨饶。   宋离微微一笑,挥手召过婢女上酒。   慢腾腾的倒上酒,执在掌间轻嗅,嗯,十年佳酿,白家倒也是不吝啬。   林世风眨动着眼睛,原本是瞪向对面的宋离,却突然定在了他身后某一处。   这两人怎么这么眼熟?   仔细一看,瞳孔微收缩了一下,难怪眼熟呢,这两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里离京城可是不远千里,而且这两人这副怪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她们就没发现她们鬼鬼祟祟的动作已经引起一旁管家的注目吗?   宋离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皱眉,两名公子模样装扮的人,但怎么看都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怪异感。   “你认识他们?”   林世风拼命的眨眼,示意他快点解开他的穴道。   宋离耸耸肩,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捻了一颗花生米。   林世风身体一松,本能的挥动着胳膊,目光却没有离开那鬼鬼祟祟的两人:“开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宋离挑眉:“什么人?”   多年相交,哪怕是问的如此没头没尾,但林世风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自言自语的道: .   “看样子她们很快就会有麻烦了。”白家管家已经走过去了。   “我去去就来。”   宋离回转身子,看着林世风朝管家走去,在他耳边低喃了几句。   只见管家一脸诧异,而后退了下去。   宋离挑眉,他认识的林世风可不是那种热心助人的人。   林世风笑看着打扮成男子的两人,微微拱手:“陆姑娘,陈姑娘,如果不介意,二位这边请。”   陈蓉儿吓一大跳,脱口而出:“你怎么认出我们?”下一刻,她双手握嘴,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刚才自己岂不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陆芊芊瞪了她一眼,朝林世风微微一笑:“林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陆姑娘身在此处,应该能预料到我们会有机会见面。”不得不承认这陆姑娘还真是胆大。   陆芊芊浓眉一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林公子不觉得称呼我们为公子更符合?”   林世风从善如流:“陆公子,请。”   陆芊芊轻咳一声,伸手道:“林公子,请。”太好了,在被人识破之前遇上林世风,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来,宋兄,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京城来的……陆公子、陈公子。”   宋离淡淡起身,淡淡拱手,淡淡出声:“在下宋离。”   “宋公子,在下陆千山。”陆芊芊点头。   陈蓉儿的声音则小了很多:“宋公子,在下陈荣。”   林世风听闻两人的称呼,似笑非笑,这陆姑娘说起慌来,面不改色,一派从容。   四人简单的介绍过来,在石桌上坐了下来。   宋离为她们斟上酒:“二位公子请。”   林世风正欲出声,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酒量很好,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陆芊芊执起以袖遮掩,不动声色的把酒倒在了地上。   倒是一旁的陈蓉儿见陆芊芊喝了酒,也硬着头发一仰而尽……但下一刻又全部喷了出来。   “咳……好辣。”喉头像火烧一样的辛辣让陈蓉儿跳了起来。   陆芊芊满头黑线,气恼的看着她,心里暗忖,蓉儿蠢的就像猪。   宋离微愕,不是因为陈蓉儿的失仪,而是因为林世风的动作,不由得的多看了一眼陈蓉儿,心里暗暗揣测此人与林世风的关系?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他会如此为一个陌生人。   林世风端来一杯茶放置在石桌:“陈公子,喝杯茶。”幸好这酒劲不大,她又吐了出来,喝杯清茶漱漱口,应该就没事了。   这位陈家二小姐,和她姐姐相比,真的不是差一点点。   “宋兄,林兄,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好找。”阮旭东端着一杯酒从陈蓉儿背后走过来,爽朗的笑着打招呼。   陈蓉儿一听是他的声音,瞬间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咦,这两位是?”阮旭东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暗忖这两人怎么有些眼熟?   陆芊芊率先出声:“阮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看样子瞒不住了,还不如自己坦白。   阮旭东疑惑更深:“你是……”   “能得奄平三杰赏脸,老夫真是三生有幸。”   正在这时,白大人身后跟着白少爷,以及当地一些官僚绅士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白大人客气了。”三人都拱手行礼。   “呵呵,哪里哪里,咦,这两位是?”   不等陆芊芊自我介绍,一旁的白家管家上前在白大人耳边耳语了几句,白大人的脸色有些奇怪,但也不再询问。   “三位公子今天可要尽兴,老夫还要去招待客人,失陪了。”   “白大人随意。”   白大人走后,阮旭东的注意力才收了回来,越看这两人越眼熟。   林世风调侃道:“怎么?才短短时间不见,阮兄就不认识陆姑娘和陈姑娘了?”   “什么?”阮旭东很是意外。   “蓉儿见过阮公子,适才无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陈蓉儿羞愧难当,脸红的都快充血。   倒是陆芊芊不见羞愧之色反而慧黠一笑:“阮公子很惊讶?难道这白府就只准二位公子前来,就不许我们来了?”   阮旭东无意识的皱眉:“哪里,陆姑娘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陆姑娘有一种莫名的不待见。   宋离脸色波澜不惊,难怪他刚才看着感觉怪异,原来是两位姑娘家。   “宋公子,刚才之所以隐瞒,是想着不会被识破,还想再垂死挣扎一番,失礼了。”陆芊芊屈膝福身,歉意的解释。   宋离微微一笑:“姑娘客气了。”   他与她们素不相识,她们是男是女,他谈不上放在心上。   日上三竿,人群往白府大厅而去。   诺大的大厅,摆放了六张桌子,正前方搭起了一个台,上面大大的寿字,彰显了主人今日宴会的目的。   台上面两名俏丽的女子正在拂琴,琴音悠扬悦耳,让寿宴的气氛少了一些喧哗,多了一丝清雅之气,倒也极为符合在场所有人的身份。   各城才子很快都各就各位找桌位坐了下来。   宋离、林世风再三推却了管家邀请上主位的盛情,在角落里较为偏的一张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陆芊芊虽然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后,还是也随着二人在这偏位上坐了下来。   “咦,怎么不见阮……公子?”陆芊芊本想说怎么不见阮心颜,她不是也来尚义城了吗?怎么一上午都不见她人出现?   林世风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   陆芊芊回头,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几人,脸色有些变化,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阮公子,请。”白大人、白少爷等人簇拥着阮旭东从大门外走来。   在场人看着被白大人恭敬的迎上主位的阮旭东,投射过去的目光中,有羡慕、崇敬也有妒嫉。   “白大人,请。”阮旭东自然也看到了林世风、宋离等人,以眼神打招呼后,随着白大人的邀请往主位桌方向而去。   “颜儿……”阮旭东担忧的看着身边身小厮打扮模样的阮心颜皱着眉,他不明白颜儿为何又故伎重施,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出现在寿宴上?   阮心颜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阮旭东张了张嘴,想了想后,还是作罢,宴会还没有开始,如果一早就暴露了颜儿的身份,恐怕将会打扰宴会的安排。   不如等到最后……想到这里,他高深莫测一笑。   阮心颜看了他一眼后,无声一笑,暗自摇了摇头,收敛身上的气息,以一种低调的让人看一眼就忽视的姿态站在阮旭东的身后。   不过……   有所察觉的淡淡回眸,不动声色的扫向自她跟在阮旭东身后进来后就一直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清冷双瞳幽深似海,笔直的射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宋离感觉自己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阮心颜随意的移开,沉眉敛目的完全一副小厮书童模样。   在场众多人,就连主位上坐着的一些名人绅士,也都未看她一眼。   “宋公子,在下敬你。”同一张桌上的刘姓公子举杯敬酒。   宋离一震回神,连忙执起桌上的茶:“请。”   林世风眉头微挑,目光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茶。   宋离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手执起的不是酒,而是茶,淡定的换酒杯,举手示意。   林世风轻笑,一仰而尽,心里却在疑惑刚才宋离因为什么竟然失神? .   “久闻林公子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另一名公子也举杯向林世风客套攀谈。   林世风眉梢一挑,语气有些自我调侃:“李公子客气了,林某岂敢当?”   “林兄潇洒随性,活的可甚是恣意,岂会不敢当?”李公子倒也大方的回应。   “呵呵,这么说来,李公子这杯酒,林某不敢不喝了?”林世风也痛快,执杯回敬。   李公子呵呵一笑,也痛快的饮下。   放下酒杯,李公子举杯朝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芊芊、陈蓉儿两人,眼中有些诧异:“这二位是?”   “在下陆千山。”   “在下陈荣。”   两人抱拳,言语简短。   “原来是陆公子和陈公子,在下姓李,是丰山城人。”   “李公子。”   陆芊芊随意的拱拱手,并没有报家门,她对于眼前这位攀谈的李公子没有丝毫的兴趣,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阮旭东身后的小厮模样的人。   虽然面容有些改变,但那双眼睛却是无法掩饰的。   那人是阮心颜。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阮心颜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正在这时,白大人起身,台上拂琴的两名女子恭敬的一福身,退了下去。   整个大厅很安静,所有人都在静等主人的话。   “今日老夫六十寿辰,各位公子赏面前大驾光临,老夫深感荣幸,首先,老夫敬各位公子一杯,以示感谢各位不远前来。”   “白大人客气了。”   “白大人请。”   ……   在场的人纷纷起身执杯回敬。   这一次,陈蓉儿不敢再猛喝了,也只是象征性的作了个样子。   “所谓以文会客,以文会友,自然脱离不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坐的各位皆是才子,老夫今日这文客会,就倚仗各位公子捧场,老夫敬各位一杯,请!”   “请……”   “请……”   ……   白大人放下酒杯,拍拍手,四名身穿彩衣的婢女子捧着托盘进来,依次排列。   紧接着,是十名老者进入大厅,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长桌上坐了下来,长桌上白纸成叠,文房四宝摆设齐全。   “今天文客会的第一关,四名婢女子中的托盘中是关于春、夏、秋、冬四季题,每一季都有一百道题,诗、词、书画、对子、谜语……种类繁多,包罗万千,供大家选择抽题,十名私塾先生,是老夫从各城请来的夫子,他们将会记录今天各位公子的妙词佳句,广泛流传,让天下人皆知道今天文客会上的精彩,发扬浩国文人才华和气节。”   “好。”   ……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兴致昂然,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今天这场合,抛开一切来说,不为美人,不为声名,单就是为了一口气,也要好好表现一番。    022风口浪尖   大厅里面因为白大人的话而挑高气氛时,大厅西侧角纱帘后面,白珍玉,纤悄然的拂开纱帘,美眸扫了一遍全场,最后落在了主桌上白少爷身旁的那位年轻男子身上。   昨天在摘星苑,不只是她,恐怕全家上下除了郡主,都没有留心到郡主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今天细看,原来他就是阮公子。   浓眉星目,英挺刚毅,比一般书生的斯文儒雅气质有些不同,虽然谈不上英俊玉面,但他却有一双清澈率真的眸瞳,身上也有一种洒脱的气质,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直率直爽不计小节的人……   正看的入神之外,身边的婢女出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小姐,老爷让您去侧厅。”   白珍玉脸色有些微红,连忙低下头,她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出神了。   “走吧。”   而此时的大厅,寿宴也真正的开始了。   主持宴会的是尚义城颇有名气的文书孙大人,只见他起身,抚须略一思索,道:“正是春机盈然,花红柳绿之时,老夫就开春卷。”   手捧春卷的婢女恭敬上前。   打开手上的卷宗,孙大人微微一笑:“联对为先,今日是白大人寿宴,各位才子就以寿字为意联句为白大人贺寿,可好?”   “甚妙。”   场中附合声一片!   白大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拱手以示回应,嘴里连连道谢。   孙大人抚须道:“甲子重新新甲子。”   话音刚落,位于主桌旁的桌上,就有一名身穿儒衫,长相英俊的男子起身,双手微抱,朗声道:“在下尚义城柳济中,恭贺白大人寿辰益寿年年,福乐绵绵,我的下句是:春秋几度度春秋。”   “好……”场中一片叫好声,其中犹其以尚义城本土的文人书生情绪更为激动。   “花甲齐掉骈臻上寿。”孙大人紧接出声。   柳济中还未坐下,闻此一出,面上微有些愣,低头略沉思,眼睛一亮:“白府联句共赋长春。”   孙大人微微点头,也不由的赞赏出声:“柳公子好才华。”不愧是尚义城本土才子第一人,今天没有失尚义城本土文人的脸。   “颂祝遐龄椿作纪。”随着孙大人的再次出声,大厅内有片刻的寂静。   “筵开寿宴海为樽。”温和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刷地一声顺着声音望过去,在大门口伫立一抹颀长的身影,一名男子背着满身的阳光含笑站立在那儿,朝着主位低头欠身。   “白世伯寿辰,世侄晚到,还请世伯见谅。”   白大人惊讶的起身:“纪世侄?快,快请。”他还以为纪家不会有人来呢?   带着一脸温和笑容的男子,他的年纪给人一种相当模糊的感觉,初看上去像个二十三四模样的年轻人,但细看却又透着一种三十出头中年人的成熟。   五官有些平和,并不出色,但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成为他身上最大的亮点,让人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纪寻。”宋离看看来人,有些惊喜的挑动了眉梢。   纪寻寻着声音看过去,面容上的笑容也略微加深:“宋离,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纪公子,请上坐。”管家上前,恭敬的请道。   纪寻看了一眼宋离桌上还有空位,微微而笑:“这里还有空位,我坐这里即可。”   “这……”管家回头看了一眼白大人,白大人点头,管家这才示意一旁的下人添上碗筷:“纪公子,请。”   在宋离对面坐了下来,纪寻看着在坐的人,拱手道:“在下安平镇纪寻。”   “安平镇?”陆芊芊意外的挑高眉头,安平镇离京城很近。   纪寻望过去:“公子去过安平镇?”   陆芊芊点点头:“去过,在下姓陆。”   “在下姓陈。”陈蓉儿也起身自我介绍。   “在下姓刘。”刘公子起身。   “在下姓李。”李公子起身。 .   林世风微微一笑:“久闻纪公子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在下林世风。”这就是宋离所说的知交好友。   纪寻看向宋离,笑道:“经常在宋离口中听到林公子之名,今日一见,纪寻亦三生有幸。”   “好说好说,请坐。”林世风请道。   “请。”   这一小插曲很快就平淡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孙大人吟出的题上面。   孙大人满意的点头,含笑道:“以寿意联句开场,各位公子才思敏捷,老夫甚是敬佩,接下来,希望各位文士不吝赐教。”   “那是,柳兄可是我们尚义城第一才子。”   “是啊,有柳兄在,尚义城脸面有光。”   “柳兄,今日看你的了。”   一些尚义城以柳济中马首是瞻的本土才子明着奉承,暗着贬低轻视在场这些远道而来的文人。   “哎,大家过奖了,今日在坐的皆是烦具盛名的才子,在下无名小卒,岂敢岂敢,众位仁兄,别再取笑小弟,小弟惭愧。”柳济中起身,连连拱手,面容虽然极为镇定,淡定而谦虚,但上翘的眼角还是泄露了他的骄傲之情。   尚义城本土才子这样一闹,其他各桌上的人都坐不住了,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   林世风听闻,暗自摇头,这里在坐的哪个不是才气纵横?   他们是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尚义城的地盘,才会在开场联句中,礼让本土文人三分,没想到这些本土文人太无礼了,一出口几乎引起在坐人的愤怒。   以一敌众,该说这些本土文人都是一些自大的猪脑。   一旁的李公子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林公子,别的城不出风头无所谓,但奄平城不出风头可就说不过去了。”毕竟奄平城文人可是得到了整个浩国文人的敬崇。   林世风把玩着手中的酒樽,垂眸呵呵一笑:“李公子说笑了,有阮兄在,林某并不担心。”   李公子一窒,目光投向主桌上的阮旭东,讪讪一笑,心里暗骂自己是猪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浩国文人谁都知道林家被阮家压制,整个奄平城都以阮家为尊。   “来,林公子,在下敬你。”李公子有些歉意。   林世风并不计较,反而玩世不恭的揶揄:“只有一杯?”   李公子一愣,继而会意,哈哈大笑:“好,好,在下自罚三杯。”   ……   孙大人翻开卷宗,道:“接下来是接词。”   孙大人话音刚落,一名书生站起身来,神情激动的看向阮旭东,就连语气也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论接词,五年前阮公子在奄平百花朝会上的震憾,让在下至今魂牵梦绕,心之向往,不知今日能否再开眼界?”   此话一出,满场俱寂。   林世风手中捻菜的动作顿住。   宋离淡淡挑眉,目光却无意识的落在了阮旭东身后的人身上。   陆芊芊、陈蓉儿皆是投以注目的目光,前者疑惑,后者仰慕。   就连纪寻都抬起了头。   更别说刚刚才崭露头角的柳济中等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了阮旭东身上。   数十双视线都锁在自己身上,阮旭东垂眼掩去自己的紧张,也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想回头看着身后的颜儿,这么多眼光在他身上,让他想起了五年前百花朝会上的那一天。   他靠颜儿帮忙弄虚作假,护卫了阮家的声名,可是那毕竟是不光彩的,所以百花朝会后,他说过不再参加百花朝会节,也不参加任何比试。   这五年人,也没有人再去怀疑什么,但今天……   阮心颜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那儿激动不已的书生,这人怕不是把阮旭东当成偶像了,无心之举把自己的偶像推上了风口浪尖。   感受着阮旭东紧绷的身体,她心里一叹,好在她做了二手准备,这种情形倒也有预料到。   白大人看着阮旭东面无表情的低眼,一时也看不出这位阮公子是什么想法,想起后院那位煞神的存在,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连忙起身欲打圆场,刚刚张嘴,就有一道声音截住了他的话。   “阮兄,既然这位公子已经见识过你的风采,何不再让在场其他无缘见识的人再见识见识一番?为我们奄平文人争光。”   出声的是宋离。   林世风惊讶的睁大眼,心里诧异不已,这是宋离说的话?   就连纪寻也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宋离,他认识的宋离可不是会在这种场合出声的人,今日的宋离很诡异。   阮心颜唇角暗勾,这人很敏锐,他是在逼阮旭东,更甚者,他是在逼她?   五年前那一场比试,让阮旭东成功的保护了阮家在奄平城的地位,但奄平城也不乏有脑子的人,就比如林世风和这位宋离,他们和阮旭东并称为奄平三杰,且又与他交情颇深,心里又岂会没有怀疑?   否则,以林世风和宋离的孤傲,又岂会和阮旭东称兄道弟?   一旁侧厅里,白珍玉久久没听到阮旭东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柔夷无意识的扭着手中的丝帕。   林世风略一思索后,心知宋离如此做,必定有其原因,于是也出声道:   “呵呵,阮兄,宋兄说得对,奄平城因为有阮兄而名扬天下,虽然阮兄为人内敛,从不轻易展露才华,但今日不同,在场满坐才子,都想一睹阮兄风采,阮兄何不成全?在下和宋兄与有荣焉!”   陆芊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腾出一股兴奋。   为什么兴奋,她也说不上来,但直觉上,她感觉这位宋公子和林公子的话——别有用意,那绝非是大家以为的那样。   陈蓉儿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阮旭东身上,目光里只有痴迷。   沉默时间并不长,但却让人感觉很漫长,气氛也随着阮旭东的沉默不语而有些凝固。    023胜之不武   正当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阮旭东缓缓起身,双手抱拳,朝众人爽朗一笑:“今天白大人寿宴,特地举办这场文客会,但在下早在五年前就说过,将不再参与任何一场比试。”   听闻他如此一说,在坐绝大多数人的面容上都有些复杂,他们此时的心情很矛盾,既不希望阮旭东出面,抢了他们的风采,又希望能亲眼见识一下阮家的风华。   白大人连忙起身:“阮公子能赏面前来,老夫已经备感荣幸了。”开玩笑,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要求阮家公子为他祝寿而破例?   阮旭东回过头,笑看着宋离和林世风二人:“一诺千金,今日文客会在下就不参加了,但是……在下既然前来贺寿,自然也不能驳了白大人面子,这样吧,就由我身后的阮才代在下参与,为大家助兴,不知在场的诸位意下如何?”   阮旭东的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在场不少人都瞬间脸红脖子粗,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瞪着阮旭东。   如潮涌似的讨伐声也一波波的向阮旭东袭来:   “阮公子,纵使阮家声名远播,在下等人也不及阮公子才华,但好歹也算是略有声名,阮公子如此公然侮辱,岂非大丈夫所为?”   “阮公子一诺千金,固然可贵,但阮公子却拿身边的下人与我们相提并论,岂不是太目中无人?”   “原来阮公子也不过如此。”   “我看阮公子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不悦的声音一波波的高涨。   这些所谓的文人,而且也算走出了些名的文人,一个个都讲的是骨气,讲的是气节,讲的是清高。   现在他们的骨气、气节、清高如此被轻视和侮辱,他们当然怒了。   大厅里面和谐雅静的气氛因为阮旭东的话而掀起掀然大波。   白大人也因这不在预料之中且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不知所措。   阮家虽然身份、地位都高人一等,但如此藐视在场人,推一个下人出来,这也太——狂妄了!   阮心颜斜视了一眼不敢看向自己的阮旭东,她明明给他准备了应对的对策,他不用,非得一股脑儿推她出来,真不知道该说他固执还是多事。   但——该死的,她心里恼大过怒,因为这个固执多事的人是在表现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忧心。   纵使她不需要这些,但或许他说的对,如果她和某人的事宣告天下,那引起的必定是惊涛骇浪。   她不在乎世人对她的评价,轩辕砚也不在乎。   但浩国的文武百官在乎,千千万万的子民在乎…… .   阮旭东不是没感觉到身后人的怒气,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算惹得颜儿怒气,他也要如此做。   五年前,为了阮家的声名,颜儿肯帮他,今天她也一定不会让他下不了台。   到最后,他再来公布颜儿身份,到那时……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们,我,已经足够。”   缓慢、嘲讽、清冷的嗓音不徐不疾。   看似如此,但一个一个音符,却很快很疾,既准确又酣畅的‘流’了出来。   嗓音‘流’得很淋漓,而话里的尖锐和毫不客气的轻视也无法让人忽视。   说话的人自在自得,却也毫不掩饰狂妄自傲。   静,安静,寂静,死静,除了静,还是静。   万籁皆寂。   杂声全隐。   ——众人俱寂,惟有双目死死的盯紧着刚才出声的人。   阮旭东惊喜的旋身,欲张嘴,却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微微皱眉,但下一秒,他又释然。   颜儿既然敢如此说,必定有能力这样做。   所以,他静待颜儿的表现。   宋离深深的凝视了一眼明明狂妄到了极致,却又云淡风轻的那个人。   林世风仔细一看:“郡……”郡字刚刚出口,他才惊觉,急忙收住脱口而出的话,抿紧了唇不语。   宋离看了他刚才的变化,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人,就是阮心颜,就是五年前让阮旭东惊艳百花节的人。   纪寻抬头好奇的多看了。出狂言的人一眼,很平和的面容,又半敛着眼,实在找不出出彩的地方,但刚才那狂言却走出自他口中。   陆芊芊狠狠的咬着了唇才能忍住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阮心颜,她在做什么?如此狂妄的横挑这里在坐的数十名才子?   她拿什么来横挑?拿自己郡主的身份?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陈蓉儿喃喃自语。   白大人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觉得有些熟悉的人,不由得生出疑惑,目光不自觉的打量着沉眉敛目的人。   阮心颜似是不经意的抬眸,冷扫了他一眼。   如此近距离相视,极具威慑和气场的目光让白大人心一窒,脚一软,差点软倒在地,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这人是谁!   阮心颜扯过一旁白大人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冷冷的巡视一圈大厅,静等这些人的回神。   一刻钟过后,众位才子从怔愣中回神。   寂静的大厅如同烧开的热沸水翻滚,一部份人脸色通红,一部份人脸色铁青,但不管是通红还是铁青,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被气出来的。   “好大的口气,奄平城阮家太目中无人了。”出声的人声音很熟悉,正是刚才大出风头的尚义城本土才子柳济中。   “区区一个书童而已,就算走出自阮家,也不能如此猖狂?”   “好大的口气,这分明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很快,不少附合声彼起那落,众人大有义愤填膺之势。   阮心颜目光似是有扫过众人,又似是根本没有扫到众人,用一种缓慢而淡然的声音道:“二十五前,阮家横挑浩国文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二十五年后的今天,阮家同样可以做到。”   “你……”柳济中半天吭不出声来。   “那……公……公子,请喝茶。”白大人请自呈上茶,难掩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阮旭东在阮心颜身边坐下,不动声色的代为接过那杯茶,安抚道:“白大人不必客气。”他相信颜儿会有分寸,绝不会坏他的寿宴的。   “是……是。”白大人退居一侧,态度谦卑而恭敬。   宋离垂下眼,在坐位上坐了下来,林世风复杂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淡然的阮心颜,再看向一旁的宋离,眉头无意识的拧起,宋离为何要挑衅阮心颜?   陈蓉儿猛地睁开眼,手指颤抖的指向阮心颜的方向:“阮……”   陆芊芊狠掐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低斥:“闭嘴。”   只要不表明阮心颜的身份,她倒要看看她拿什么来横挑在场数十人。   陈蓉儿痛的差点尖叫起来,但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前面阮心颜的身上。   她不明白阮心颜为何在如此装扮?更不明白为何芊芊不让揭露她?   一旁的孙大人从目瞪口呆中回神,回头看了看白大人,试探道:“大……大人,是否继续?”   白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阮心颜,低声道:“嗯……继……继续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下皆传心颜郡主其貌不扬,堪称丑颜,但身为浩国第一才子之女,想必也有些才华,再加上郡主身份尊贵,而且这位郡主又恃宠而骄,向来以嚣张跋扈出名,口出狂言,也不难理解。   他相信有阮公子在,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孙大人清了清嗓子,再次翻开卷宗,道:“接词规则想必在场的公子定然都熟知,但老夫还是要再次述说一次,不能重复,不能重叠,今日是白大人的寿宴,所以要求大家避免不吉利的成语才算数,只要是哪位公子出的词,后面无人接上,此词就由这位公子胜出,今日接词共有十题,大家开始抢答,第一个词:福寿双全,开始。”   “全心全意。”一位书生率先接话。   “意味深长。”柳济中抢过。   “长年累月。”一名紫衣书生接话。   阮心颜挑眉:“月影婆娑。”   全场俱静……第一词才接了四个成语就由阮心颜接手,顺便终止。   一刻钟后,孙大人宣布:“第一词,阮……阮才公子胜。”   “第二词,桃红柳绿。”   “绿水青山。”   “山明水秀。”   ……   “赏心悦目。”   阮心颜再次出声:“目不转睛。”与这些人玩这些弱智的接龙游戏,她兴趣不大,但终止,她非常乐意。   第二词,接了八个成语,终止!   第三个词,接了十个,终止!   第四个词,接了十一个,终止!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当九个词都终止在阮心颜嘴里时,整个大厅很安静。   在场人可以自我安慰说,这人根本不接词,等时机故意找茬才出声。   有此想法也正常,但是很多人心里也都知道,确实是自己接不上来。   阮旭东笑的愉悦,颜儿不出口则以,一出口别人根本就翻不了身。   宋离看着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的人,嘴角慢慢的勾起一抹淡的看不见的弧度。   林世风则是挑高了眉。   就连一旁的纪寻都惊讶的多看了阮心颜两眼。   陆芊芊心里不舒服极了,这和她想像的完全不相符。   陈蓉儿则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阮心颜。   孙大人瞪目结舌,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后,声音干涸的道:“最后一词,掌上明珠。”今天的情形太诡异,这个叫阮才的人一出口就终止了词,让他这个司仪都快做不下去了。   “珠圆玉润。”林世风第一次开口。   “润物无声。”宋离也是第一次开口。   如同‘绣球’一样抛到了林世风这一桌,整个大厅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一桌上。 .   纪寻第一次出声接过:“声势浩大。”虽然不明白宋离如此反常,但多年相交,知道他定然有目的才会如此做,身为好友,他当然要出声相助。   “大快人心。”李公子迅速接过。   “心高气傲。”陆芊芊也插了一脚。   阮心颜淡扫了一眼陆芊芊和陈蓉儿,面色无波。   “傲然屹立。”宋离再接过。   阮心颜唇微勾起:“立竿见影。”   众人微顿,林世风迅速接过:“影形不离。”   “离经辨志。”纪寻接过。   “志同道合。”宋离道。   “合二为一。”林世风道。   “一鸣惊人。”刘公子接过。   “人杰地灵。”陆芊芊说完,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阮心颜。   “灵丹妙药。”陈蓉儿也抢道了一句。   “药石之言。”林世风道。   “言传身教。”纪寻道。   全场的目光在林世风那一整桌人和阮心颜之间来回的扫视着,心里都暗忖,人,还是不要太狂妄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人只是不屑出声罢了。   “教导有方。”宋离道。   林世风朝阮心颜淡淡颔首:“方以类聚,物以群分。”   “分花约柳。”李公子道。   “柳暗花明。”   ……   阮心颜端起旁边的茶悠闲的轻啜了一口,无视一桌人围攻她。   她不急,反倒是一旁的阮旭东有些急了,倾身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颜儿,他们对上了你,怎么办?”别人不知道,林世风和宋离,他还是有些了解的,颜儿一人对上他们两个人,他都没把握。   阮心颜神情波澜不惊,他们愿意这样耗下去,她无所谓,她有的是耐心,再说看着一向清高孤傲的人改变原则,她也很愉悦。   否则接下来的游戏要如何开始?   没有对手,比试就没意思。   看着她自得自闲的样子,阮旭东一颗紧张的心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笑逐颜开。”陆芊芊兴趣很高,声音也越发的清亮。   “开诚布公。”刘公子接声,却没想到人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阮心颜挑眉:“公正无私。”   林世风微微皱眉:“私相……授受。”   片刻的安静之后,大厅里面的人都窃窃私语。   纵使很想挫挫这目中无人狂妄的阮才威风,但林公子这私相授受怎么听都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这……”孙大人有些迟疑,不由自主的看向白大人,这明文规定不得使用不吉利的规则,私相授受这词虽然还谈不上不吉利,但贬却是事实。   不等白大人出声,阮心颜微微一笑:“这一局,林公子胜出。”   林世风脸上很不好看,心里只有胜之不武这个词。   宋离看了他一眼,难得看林世风如此吃鳖。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风度,林世风还是有的,站起身,深深的一辑抬头直视着阮心颜,意味深长道:“承让了,希望下一局阮公子就不要再谦虚承让了。”   接词,比的是灵活,在众多人参与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取巧。   接下来不能取巧之题,他希望她能展露出真正的才华。   如果她真有能力,不用投机取巧而能让他输,他才会心服口服。   哗,在坐的人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奄平城将要在下局开始内讧?   还是说,林家对阮家的不服和不满,在今天将要爆发,誓要夺回奄平第一家的声誉?   不少人把目光看向阮旭东,在看到他并没有露出不悦之后,人人眼中都露出兴味和兴奋的光芒,也暂时忘了刚才受到的侮辱。   都拭目以待接下来的——交战!    024文客会宴   唇畔勾起一抹淡笑,阮心颜抬眸看向林世风:“当然。”   应战的话一出,全场陷入一场诡异的安静,人人脸上都能看到激动的神彩,纵使阮家后来居上,但林家百年根基的实力还是存在的,而且在坐的人中不乏认识林世风的人,对他的才识更是有一些了解。   林家少爷扛上阮家少爷的书童,众人不由得又有些惋惜,如果是阮少爷接战,那就真是精彩。   区区一个书童,就算林公子胜了,也似乎有些是胜之不武。   林世风无视在场人惋惜的目光,事实上,此时此刻他的血液是奔流的。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   阮才不是区区书童,他是阮南风的女儿,是阮心颜,纵使她只是一介女流,但她是阮南风嫡亲的继承人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她口出狂言,要延续阮家二十五前的风光,他很想很想看看,她如何延续?   宋离抬头看了一眼伫立在那儿的林世风,又回眸注视了一眼安然坐在椅子上的阮心颜。   唇角若有似无的轻轻扬起,他也很期待!   宋离的面部表情很轻微,纪寻却没有错过。   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阮心颜身上,纪寻的眼中有些审视又有些探究,这人绝不只是一个书童这样简单,否则也不到让宋离和林世风如此……反常!   这其中必有他不了解的内情。   既然目前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有静观其变。   大厅里面各人各怀心思而使得大厅气氛再次有些凝固。   孙大人看着伫立站在那儿的林公子,再看看坐在椅子上瘦弱的阮才公子,不由得为这气氛感到莫名。   但今天白大人府中的寿宴是由他主持,他自然不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使得这场文客会终止。   清了清嗓子,道:“下一局,开始。”   林世风微微一笑,目光却并没有从阮心颜身上移开:“冬与春的更迭,气候回暖,但寒意仍旧存在,在下选冬卷,不知道阮公子意下如何?”   阮心颜挑眉,冬?   她想起了《世说新语》上卷《言语之咏雪》一文记载的两句著名的联诗,拿来考考这位林才子,也未尝不可,就不知道古人的思维方式是否都一样?   “白雪纷纷何所以?”   孙大人原本把手中的春卷宗放入托盘中,拿起了冬卷翻开,现在听闻阮心颜的话后,他微怔,抬头看向林世风。   不只他一人,大厅里面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林世风。   林世风惊讶,但随即低眉沉思,不到片刻后又扬眉朗声道:“风袭白梅飘自零。”   阮心颜淡然,这里的文人以清高气节而傲,林世风这句风袭白梅飘自零,完完全全把他内心深处的清高傲然表达出来。   清高傲然,固然值得褒扬,但当清高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就早已经不是气节了。   古时代封建皇朝社会,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状况时有发生,其中不乏大文豪、千古流传的才子诗人。   但他们郁郁不得志而嫉世愤俗,这种经历了,然后无可奈何的心情,后人完全可以理解,甚至为之惋惜其生不逢时的感慨。 .   林世风的先祖追求清高,保持气节,不与朝堂,同流合污,但却也还知道培育文人学子为事来延续文学。   但林世风却连他的先祖都不如,心有不服,却又摆出一副不屑于之的态度,一味的孤芳自赏,这让她很是感叹他这所谓的气节。   “好!”   现场不少文人喝彩。   “白雪与白梅,静动相应,林公子妙。”孙大人细细品味过后,也不由得面露赞赏之情。   林世风看着她面无波澜的神情,微微挑眉:“不知阮公子意下如何?”   “论形肖和意境,林公子的这一句当然算得上精妙,但是论神态,还是有些许的相差,梅,因风而飘,但林公子也说了,那是飘自零,是垂,是坠,与雪的轻盈飘舞就形成些许的相差。”   林世风眼神一肃,缓缓的垂下眼,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看了他一眼,阮心颜曼声吟道:“未若柳絮因风起,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清灵的声音有如雪的空灵。   林世风猛地扬眼,眼中有微愕。   纪寻一字一字细细深吟,不由得拍案叫绝:“柳絮因风起舞,宛若纷纷白雪空中飘荡,形肖而又神似,再贴切不过的绝好妙喻!阮公子好文采。”   阮心颜微微一笑,不语。   宋离凝视着淡然从容的人,眼中有意料之中,却又有意料之外。   随着纪寻的声音,大厅里面再次陷入了安静。   陆芊芊皱眉,暗暗咬牙,她不相信这是阮心颜的才华。   阮旭东与有荣焉,笑的愉悦。   林世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在下受教了。”他的下句固然意境精妙,但却不及她的这一句来的神态精妙。   阮心颜看向杵在那儿面色有些许尴尬的孙大人,示意道:“开卷吧。”   “哦……冬卷第一局,赋诗,以梅咏诗。”   孙大人话音刚落,林世风就出诗了。   “无蝶独妍开,雪中逾静好,清极不知寒,无意惹尘埃。”   “好一个无意惹尘埃,林公子把梅的清高和冷傲描述的淋漓尽致。”一名书生站起身,拱手赞叹。   白大人偷瞄了阮心颜一眼,心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不愧是林家公子。   阮旭东看向颜儿,心里不由的有些焦急,一旁的八名夫子都在疾笔奋书了,林兄的诗,肯定记录在册,颜儿不知道有没有更好的?   如果说阮旭东焦急,那么陆芊芊则是愉悦的看向没有出声的阮心颜,因为她相信林世风对付虚有声势的阮心颜应该绰绰有余。   纪寻期待的看向阮心颜,就凭她刚才的那句‘末若柳絮因风起’他就相信此人定然不是空口说狂言的人。   “林兄,好才华,在下敬你。”一旁的李公子则是执起酒杯,一仰而尽,笑着支持道。   宋离悠然的品尝着杯中的酒,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场中的气氛。   林世风并不因众人的恭维而面有喜色,反而神情庄重,朝阮心颜一辑,道:“阮公子,请。”   阮心颜暗自摇头,这些人出的题,十之八九,她都猜得到,就连林世风的风格,她现在也都了然在心。   咏梅?   她随便从脑中拎一首出来念念,恐怕对这些人都是打击。   她不否认在场的众人熟读诗书,学富五车,特别是林世风,抛却他骨子里面的清傲不说,他确实算得是个人才。   招入仁途,想必对某人有些帮助。   不过,前提是,她必定要让林世风输的心服口服。   论起读书,谁有她读的多?   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难以超越的经典。   当然,她也属于是借刀杀人。   不过,她向来只求结果,而不会在乎过程。   借刀杀人又何妨?   阮心颜看了一眼伫立在那儿,在一群坐着的人中,显的有些鹤立鸡群的林世风,唇角微勾,道:   “林公子很追究意境,这也让我很是为难。”   如果她真的只是随便咏梅,和他的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相比,再美再精妙的词恐怕还是会有些许的逊色。   因为在场的人都讲究在她看来很是不赞同的‘意境’。   哗,随着她的话一出,全场喧哗,一群屏息‘观战’的众人也终于想起了刚才受到的‘侮辱’,也都群起而攻,毫不客气的报仇雪恨。   “就这点本事,也敢口出狂言。”甲书生愤愤不平。   “我还以为阮家的书童有多了不起呢?”柳济中嘲讽。   “也不过如此。”乙书生。   “唉,我们也别奚落这位阮才公子了,毕竟人家只是阮少爷的书童,不知天高地厚罢了。”丙书生。   ……   阮旭东急了,附身在她耳边低语:“颜儿……”   阮心颜摆手,示意他不准出声。   两人的举动自然也露入了众人的眼里,众人眼中有些惊愕,而后是了然,再到最后,是鄙视。   原来,这阮家公子口口声声说一诺千金,不参加任何比试,暗地里,却利用自己身边的书童弄虚作假,代他出风头。   也是,就算只是一个书童,但风光还是阮家的。   这阮公子真是好深的心机,为了阮家,竟然用如此下流的招数,简直是有辱文人的气节。   林世风起身朝众人拱手,以手势压下众人的起哄和‘报仇雪恨’后,看向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嘲讽,反而有些深沉,因为她的话听在他的耳里,是话里有话,是调侃,是——嘲讽!   再则,他并不认为刚才阮旭东是在教她什么!   因为他现在也很肯定,五年前,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人。   “阮公子,请!”他再次出声。   阮心颜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在场鄙视的目光,心下冷笑,这些人,读书都读傻了脑子。   她淡淡起身,阮旭东欲动,被她制止:“公子还是坐着这里吧,否则,我赢了,有些目光短浅的人也会自以为是认为我胜之不武,是公子在耳边教导。”   阮旭东这才注意到场中大多数人看向他们的愤怒和鄙视目光,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刚才自己附身在颜儿耳边的低喃。   浓眉微皱,心里不悦,这些人都是一些有眼无珠之人……等一下,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阮心颜不疾不徐的走向林世风,在离他们桌最近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背对众人,却面向林世风一桌。    025一鸣惊人   朴素的蓝布衣,瘦小的身子,平凡朴实的五官,毫不显眼,乍看第一眼,不会感觉到特别,反而有着让人心中轻视的普通。   但如果细看,会发现,此人朴素平凡,但脸上的肌肤——却似乎白嫩的不像话。   还有,那双眼睛也似乎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魔力,清绝慑人,清幽深邃,仿佛天地灵气都在她的眼中。   如此自然灵性的眼睛,却扑实无华的面貌。   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   因为背对着众人,面对着林世风这一桌,阮心颜此时的样子,只有这角落里这一桌人可以看清楚。   共七个人,却都为之一震。   陈蓉儿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向地,就怕自己被认出来。   陆芊芊放在桌下的双手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肉里都不自知。 .   刘公子呆愣。   李公子恍惚。   宋离收敛心神,若无其事的避开了那双让人着魔的眼睛。   纪寻有些怔愣,心里滑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林世风没心思去注意他们的神色:“还请郡……阮公子赐教!”   阮心颜直视着林世风,微微一笑,淡道:“梅花清幽绝俗,出于众花之上,而梅的坚贞更是文人墨客最为欣赏的,更有甚者以梅花自喻为傲。”   “完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梅的气节和坚贞不言而喻,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雪虐风餐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来形容恐怕是最恰适不过了。”   林世风嘴里喃喃自语:“雪虐风餐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清极不知寒,无意惹尘埃。淋漓尽致的咏出了梅的清骨和高洁,但是林公子不认为少了一丝坚贞吗?”   林世风倏地睁大眼,定定的注视着她。   “凌寒独自开,不去苦争春。却有着傲冬迎春的赤诚,它不会因为春天的百花怒放、争丽斗妍而改变立场、改变本质,它坚守着它的本质,不争名利虚荣,抵挡了诱惑,不争灿烂繁华,不争是否得到回报,这才是坚贞。”   “林公子似乎忘了任何艰困处境,或冷峻,或炎热,或寒凉,或温暖,花开花落是旦古不变的自然现象,林公子,清极不知寒,无意惹尘埃,难道就没有把自己的失意和兀傲强加与梅?难道就没有强加压力、强加执意在梅的身上?它,本质如此,却被逼要背上清高、清傲、甚至是不屑一顾、孤芳自赏的韵神,林公子,不觉得可惜了吗?”   淡淡的嗓声、淡淡的陈述、淡淡的质问引起大厅一片寂静。   背后的人无法看清楚她此神的面容,却为她一番话而动容沉思。   面对她的人,久久不能回神。   宋离恍惚了,纪寻怔愣了,陈蓉儿呆了,另两名公子也都痴了。   看着她清幽通透的眸瞳,让人无所遁行,不敢接触她的眼,那会让人打从心里面涌出惭颜形秽。   陆芊芊的双眼睁大到了极至,不敢置信刚才那一番话是出自阮心颜之口?   林世风浑身一震,睁大眼看着她,她言下之意,他拿梅花自喻,是在——侮辱了梅吗?   她的话犀利如刀锋,刀刀直往他心尖上刺,让他全身僵硬之余,连本能躲避的能力都没有了。   阮心颜仿佛没看到七人神色,直视着林世风,微微颔首:“不追虚名、抵挡诱惑、坚贞自守的傲骨,林公子或是在座的各位才子们,你们做到了吗?”   五年前,正是她被贬到奄平的时间,正因为她的出现,才有了阮旭东的惊鸿一露。   今日见到她,他心中的怀疑已经落实,也惊觉,原来他也不过如众多世欲愚昧之人一样,忘了传言不可尽信的道理,也忘了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不能只是看表面。   或者说,他……也不过和世风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却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清傲和独高。   “参见郡主。”   在座的文人书生们也都彻底回过神来,起身行礼参见。   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匍匐在地,人人脸上五味杂陈的行礼参拜。   陆芊芊眼中各种情绪夹杂,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起身跪了下去。   陈蓉儿自然也紧随其后,头不时的偷偷抬起,惊诧的看着依然坐在椅中的阮心颜。   阮心颜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淡淡起身,走向主桌位坐了下来,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拱和谢过后,都各自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但,大厅里面的气氛却并不轻松。   每个人明着,暗着打量审视着她,拿眼前的人与自己脑中以为的那个人影作比较。   其貌不扬,这,倒确实是,虽然确实称不上美丽动人,但却浑身有一种清韵。   嚣张跋扈,嚣张狂妄倒是确实是有。   骄纵善嫉,这……也不见有,至少此时看不出来。   凶残肆虐,这……也不见有,至少她表现的静如处女,闻风不动,甚是文静清和。   “大……大人……”孙大人捧着手中的卷宗题册,战战兢兢的上前,不知道现在文客会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这阮才竟然是臭名远扬的心颜郡主?   这个震憾恐怕不只是他难以置信,在场的人都心魂难定!   白大人有些为难,本能的看向阮旭东,这郡主不发话,这寿宴要如何继续下去?   接收到白大人的求助,阮旭东爽朗一笑,相较起大厅里面各人的复杂,他是最为愉悦轻松的。   “今日是白大人寿宴,自然不可能半途中断,白大人无须拘谨于舍妹的存在,继续吧。”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来的是只是阮家的小姐,而非皇室的郡主?   “这……”白大人偷瞄了一眼阮心颜一眼。   虽然这位郡主今日表现出来的异于坊间传言。   但万一这只是表象,他不小心得罪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小心为妙。   阮心颜淡然,这白大人倒是个谨慎的人。   冷睨了一眼如负重释而眉开眼笑的的阮旭东,阮心颜暗喟一声,这个傻子:“继续吧!”   白大人如蒙大赦,他身后一脸紧张的惶恐的白少爷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郡主的出现打断了爹爹的寿宴,不能让玉儿现身。   环视一眼在座人的神色和大厅里面那莫名的凝固气氛,白少爷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026白家小姐   “爹,何不让玉儿为郡主及在座的各位公子拂曲一首,这样大家也能缓和一下气氛,让诸位公子不会因为郡主的身份而有拘谨之心。”   他不相信这些人看过玉儿的绝世美貌后,还有心情参加这什么诗吟比试。   白大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的白少爷,沉不住气的东西,正欲喝斥,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未尝不可。   今天寿宴的目的并非这些才子的文客会,而是玉儿。   这位郡主的心思和目的,他还没有捉摸透,也不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如……把握时机!   想到这,白大人试探的看向阮心颜:   “这……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阮心颜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父子俩:“白少爷有心了,就照白少爷的主意办吧!缓合缓合一下气氛,不要让在座的众位才子因为本郡主的身份而有所顾及。”   不等白大人回答,白少爷已经喜上眉梢,抢答应道:“是,是,郡主说的是。”然后迫不及待想要献宝一样的回头朝管家吩咐道:“管家,还不快请小姐出来,为郡主和众位公子拂琴?”   阮心颜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西侧方位,心里还真是为这位白小姐有些许的感叹,美丽无罪,但这些因为她的美丽而处心积虑的人早已经迷失了本质,就有些罪了民。   亲情迷失,剩下的也只有利益了,如果白珍玉真的有点脑子,她会知道如何做。   她给了她另外一条路作选择,会不会选择就看她了。   否则,走错了路,她后悔也来不及。   ……   西侧厅里面,白珍玉脸色迷惘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小姐。”贴身丫头唤了好几声都未能让她回神,不由得急了,上前轻推了她一把。   白珍玉一震,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脑子才从混乱和震惊中渐渐清晰起来,心里顿时也有了决定,目光决绝。   起身任由婢女为她整理衣裙发式后,抱起桌上的瑶琴,走了出去。   大厅里面,气氛是矛盾也是紧绷的,并没因为白少爷的提议而松懈下来。   原本让众人好奇、期待了很久的白小姐即将出现的兴奋,此时此刻不如大厅里面这位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物来的更令人好奇和揣测。   很多人无法控制住不把目光瞥向坐在主桌上的那人。   心里暗忖着这号人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不管此人出现的目的是什么,都让人嗅到了一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气息。   纵使她给人的感觉如此安详宁静。 .   但无风不起浪,如果她真的不是手段残虐,又岂会引起京城百姓共愤?   又怎么会被阜国皇帝利用完后,一脚踢了回来?   当然,这里面诡异的还有浩国的态度。   堂堂郡主被如此轻易的体离回朝,朝堂上下竟然无人提出异议,没有兴师问罪,没有挥兵南下。   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浩国与阜国定然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所以,两国才会相安无事?   甚至,有可能这郡主下嫁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其实,自从这位丑颜郡主被休离回来后,浩国没有任何动静后,他们心里就已经倾向于这个猜测。   毕竟,身为浩国子民,又属于一些文人领头者,对于当局朝政下达民间的各类指令和动向,自然会有关注、了解,也能从中窥探研究出掌权者的一些性情和手段。   浩国掌权者即将登基为帝的太子轩辕砚并非吃素无能之人。   相反,太子轩辕砚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雷厉风行,不只是坊间的传闻,而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   “小女子白珍玉见过郡主,见过诸位公子。”   清脆有如玉撞的悦耳柔声唤醒了沉浸在深思中的众人。   众人定睛一看。   脑子里面的沉思的臆测瞬间烟消云散,哪里还能正常思考?   只能双眼发直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里面,正在朝众人低眉福身的美人,所有人心魂为之一惧。   好美的人,世上当真是有如此绝色?   所谓美人,应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而眼前的这位白姑娘,正是如此。   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盈盈一福身,万般韵味在眉梢。   在场不乏见过美人的人,但此时,依然愣是看傻了眼,看痴了心。   “好……好美……”陈蓉儿失声喃语,她原以为芊芊的美丽已经很难一见,却没想人外有人,这位白姑娘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陆芊芊眼睛冒火,狠狠的瞪了一眼陈蓉儿。   看着众人看直了眼,心里的妒嫉让她憋了一口气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让她恨不得掀了这张桌子发泄。   大口大口的吸气,拼命按压自己要冷静,才能控制自己不能冲动。   台曲上,白珍玉摆好瑶琴,定了定神,心中因为下了决定而得到空前的平静。   玉指轻轻勾起琴弦,瞬间一阵悠扬悦耳的琴音随着她的指尖流泻而出,声音很轻,很柔,也颇有灵气。   绝妙佳人,如花似玉,十指抚琴,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这个画面在挑战着在场所有人的视觉和听觉。   阮心颜眼角扫到阮旭东的痴迷,心下暗暗一笑,听着白珍玉指尖下的琴音,看着她已经不再茫然和惶然的双眸,她明白,白珍玉有了选择。   这也让她很满意,聪明识时务的女人,她很欣赏。   斜眼扫了一眼眼中尽是得意的白家父子,唇角更是微微上扬,很美好很有志气的理想,只是,注定是痴心妄想。   ……   一曲了,久久无声!   这是美人的震摄力,事实上,真正能听得进去白珍玉刚才弹了什么曲子的人,很少很少。   当然,也并非没有。   宋离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纪寻也只是有些惊艳,并没有痴醉的状态。   林世风见过,再加上此时他心绪难平,对白珍玉并没有兴趣。   但不可否认,大厅里面绝大多数人还是被白珍玉的美色吸引,看傻了眼。   白珍玉起身福身。   阮心颜不动声色的轻推了一下同样看傻眼的阮旭东。   阮旭东回神,对于自己看傻了眼而有些尴尬,不自在的低下头,不再直盯愣愣的盯着人家姑娘瞧。   白家父子很满意大厅里面众人的痴迷神情,心里的得意无法形容。   宋离和林世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有着淡淡的叹息。   这白家父子被心中那不可告人的企图冲昏了头脑才会在没有弄清楚这尊贵来客的目的就冒失的下赌注。   不过,或许他们赌赢了,如果白小姐能得阮心颜的欣赏,入后宫倒也真的不是痴心妄想。   只是,阮心颜真是为新帝选美而来?   恐怕……不尽然吧?   纪寻轻轻叹息,荣华富贵当真如此熏人心吗?   就连白世伯也不有避免。   陈蓉儿回过神后的第一眼就是望向阮旭东,看着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这位白姑娘时,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片刻后,她的心又提起来,眼睛眨也不敢眨的注视着前方。   因为那位白小姐正走向主桌。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和这位白小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她难以平息心里的妒嫉之心。   如果……她也有如此美色,阮公子是不是对她就不会如此冷淡了?   “郡主金安。”白珍玉低下头,恭敬福身,双颊有些许的红晕。   偷瞄了一眼一旁的阮旭东,这是她自己亲自选的未来。   或许选他,绝大一部份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份,阮家的门楣。   可是还有一小部份,是源自于她的直觉,她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个人,会是个负责的丈夫。   她不求他一生只娶她一人,但至少,以他的率直和气节,就算有一天他再娶,他也不会亏对她。   只要她尽本份,做好妻子,尽心服侍他,阮家夫人的名份,谁也拿不走。   更何况,在美貌上,她也相信自己。   所以,她选择嫁他。   阮心颜很是愉悦,亲自起身扶起了她,既然是她亲自选的人,自然是自己人了。   她这个举动让众人吃惊,更让白家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都惊喜莫名,受宠若惊。   却不知高兴太早,换来的最终是欲哭无泪、有苦难言。   阮心颜并没有错过一旁白家父子的神情,唇角微微一扬:“白大人。”基于人道主义,她似乎有必要暗示暗示这对白家父子。   白大人连忙上前:“卑职在。”   “不知道白大人是否有意把白小姐出嫁?”至于嫁的人就不是他们所想的某人了,某人无福啊!   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某人无福,那自然有福的上了。   斜视了一眼阮旭东,阮心颜轻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呢?   在奄平城那三年,他不畏她的冷淡,一股脑的用他的热情来接近她。   不在乎她的冷淡,不在乎她对他的疏离,毫不掩饰他的羞愧和歉疚,一股脑儿对她敬服和包容。   也许地曾经不以为意,但在阜国历经两年的勾心斗角,这种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傻气热诚让她并不排斥。    027质问当场   如此直率利落的问话,让众人再次一愣。 .   饶是他们心脏够强,也被今天在白府遭遇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震憾’震的神魂涣散,脑子不能正常思考。   林世风、宋离不约一致的微微皱眉,难不成她此行的目的真是白小姐?   纪寻斟了一杯茶,浅浅尝着,目光透过众人,淡淡的打量着前面的人,在白珍玉脸色停留过后,最后定在了阮心颜脸上,心里暗暗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这位郡主,越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里滋生,但又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陆芊芊听闻阮心颜这样一问,惊的差点尖叫起来。   阮心颜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想把白珍玉带回京城献给太子?   不,不行,她不能让他看见白珍玉。   相较之陆芊芊的惊慌,陈蓉儿则再次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绝世美人肯定是进宫的,看来是她多想了,说不定阮心颜真是有意将这位白小姐献给太子呢!   白大人惊喜莫名,但他毕竟不是毛头小子,并没有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昏头脑,反而全身的汗毛都警觉起来,心里的肠子千回百转后才谨慎的回答:“启禀郡主,玉儿还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郡主在想什么,他是真的捉摸不透。   白少爷急了,不惜横插一脚打断了老子的话,他不能让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飞走了。   “爹,玉儿也有十六岁了,早已经及笄了。”换而言之,就是完全可以嫁了。   “犬子冲撞无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白大人气的差点没吐血,心里咬牙切齿,这个沉不住气的东西,没弄清楚就枉自出声,他真是快要这个逆子气死了。   对于白少爷的急迫和白大人牵强的解释,阮心颜面色无波,淡道:“无妨。”嫁与不嫁不在这两人身上。   看着颜儿如此的神情,一旁的阮旭东突然眼皮一跳。   想起颜儿说过的话:如果白小姐当真如传闻那样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绝顶聪慧,且又刚好看中了你,愿意嫁你为妻,你就会忘了那位不喜欢你的何姑娘,心甘情愿的娶白小姐,一心一意对她好?   阮旭东头皮隐隐发麻,不……不会吧?   一定是他多想了,对,一定是的,颜儿可能并不是这个意思。   但尽管这样想,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伫立在白少爷身旁垂头敛目的白小姐。   乌发蝉鬓、娥眉青黛,细腰雪肤,如此近看,更是美的令人忘神。   似是有所察觉他的目光似的,白珍玉微微抬头,引好迎了他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一刹那的怔愣。   接触到那一双摄人心魂的明眸,阮旭东面色有些微红,连忙移开目光,但又想起这样似乎有些不礼貌,连忙朝她绽放一抹有礼的微笑。   白珍玉只感觉自己脸面一阵热气上涌,忙不迭的移开目光,不敢再抬头。   两人的互动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情!   白大人忙着揣测思考,白少爷满心期待,都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变化。   阮心颜嘴角不动声色的勾起,似笑非笑,看来,情况比她想像中还要好。   也好,这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她虽有意,但也不想强逼阮旭东。   如果他真的无心,白珍玉再美再聪明也是枉然。   话锋一转。   “白大人,文客会比试继续吧。”既然出手了,又岂能出到一半就收手,这样岂会让人信服?这些骄傲固执的文人才子需要有人让他们清醒清醒,正视一下自己的缺点。   “郡主,要不玉儿我陪您去换身衣服?”   白珍玉上前体贴的出声,她的身份已经揭穿了,再穿这身衣服恐怕不适合她的身份。   阮心颜挑眉:“也好。”   她不管白珍玉是为了名也好,为了利也罢,她适时务,就够了,否则,就凭白家父子的外心积虑,她就会毫不客气的灭掉白珍玉。   ……   阮心颜离开后,大厅里面也如同炸开了锅一样,每个人脸色都很复杂。   他们都想起来了阮心颜所说的话,难不成,他们还真要继续和她比试?   阮旭东这次倒是聪明了,起身朝全场抱拳朗声道:“各位公子不必有顾虑,颜儿绝非坊间传闻那样不堪,只不过是以讹传讹,有些以貌取人断章取义罢了。”   大厅再度平静下来,场中不少人的眼神都有些不以为然。   哼,阮公子是在暗示他们都是一些以貌取人之人吗?   在座的人都是轻年气盛且又都是家世优越之人,此时阮心颜不在,面对阮旭东,不少人心里都滋生不服。   一道声音更是毫不留情的质问出声:   “以阮公子所说,世人误信谗言,难道五年前轰动浩国的心颜郡主刺杀京城第一才女陆姑娘之事,也是以讹传讹吗?”   当时,举国上下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如果这样也能如此轻描淡写的用一句‘以讹传讹’抹淡,这才是把在场所有人当傻子看。   阮旭东一愣,随之皱眉,是紧靠奄平城的广平县的赵子才赵公子。   此人,他并不陌生。   赵公子心直口快,喜打抱不平,替人出头,他与这位赵公子有过几次照面。   赵子才一张嘴,大厅里面人的目光都诡异起来。   白大人心里暗自叫苦,连忙打圆场:“……来,老夫敬各位公子一杯,老夫先干为敬。”   这位公子胆大包天是他的事,又何苦在他的寿宴上闹?   万一郡主牵怒下来,他白府承受不起。   白少爷这时候也长了个心眼,机灵起来,连忙也端起一旁的酒杯,举向赵子才,笑呵呵的道:“诸位远道而来贺家父寿宴,白某人无以感激,敬诸位三杯。”他的国丈美梦还指望靠这位郡主完成呢,所以,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白老爷请!”   “白少爷请!”   想起那位郡主身份尊贵,不是好惹的,再说,这确实是白大人的寿宴,也实在不宜砸人家的场子。   众人好歹也都是熟读诗书,知晓礼仪之人,听到白大人如此打圆场模糊掉刚才的尖锐。于是,很多人都给了白家父子的面子,举杯回应。   喝下几杯酒,正当众人以为事情过去的时候。   这时候,一道略为尖细的声音也毫不留情的在众人头顶上炸开,让不少人瞠目结舌,僵硬的回头。   “难不成曾经遭受阮 ……郡主迫害的京城一些姿色出众的女子被毁其容,也只是以讹传讹吗?”   此声音一出,全场窃窃私语。   陈蓉儿睁大眼,芊芊……这?   小心的拉着陆芊芊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芊芊这是在闯祸。   这里不是京城,万一发生什么事,她们两个人根本就对付不了阮心颜,光凭她的身份就有压死她们了。   陆芊芊甩开她的手,毫不领情。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不能让阮心颜带走这个白珍玉,她一定要破坏,不能让白珍玉进京。   所以,这些人不都是号称清高,气节吗?   她就让这些人看清楚,究竟什么才是阮心颜的真相?   回过头的众人,不少眼尖的人也看清楚了这位陆公子眼中的——恨意,都不由的惊讶起来,难不成这陆公子曾经迫受到阮心颜的毒手?   对于陆芊芊的举动。   宋离挑眉,林世风皱眉,刘李二位公子更是瞪目结舌,就连纪寻都有些讶意。   阮旭东脸都黑了,怒瞪着陆芊芊,这个女人,他就知道没安好心。   看着阮旭东扫过来的怒气,陈蓉儿心里一痛,他果真是偏向阮心颜。   纵使阮心颜是他妹妹,但是他也不能如此是非不分呐?   阮心颜的恶行,就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岂能因为一句以讹传讹就抹平?   不可否认,此时的陈蓉儿心里很是失望。 .   她心中的恩人,是打抱不平,刚正率直的,却没想到,他也能如此自私护短。   陆芊芊无视众人看她的目光,双手紧握成拳,神情略显激动:“两年前,一位老者为了避开一只疯狗而冲撞于她,她竟然拿大内珍药救那只疯狗,并且收为宠物,却丧尽天良的无视伤重的老人,甚至逼死本就重伤不堪的老人,斩掉出来打抱不平的户部陈大人的二千金一指,逼迫陈大小姐为奴的事,也是以讹传讹吗?难不成整个京城万万人,天子脚下,也敢胡言乱语,不惜冒着诛九族的大罪诬陷高高在上的郡主?”   众人哗然,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陆芊芊。   心里揣测这位公子是什么身份,竟然如此不畏强权,胆大包天,她简直是说出在场不少人心中所想。   陈蓉儿身体不由自主的畏缩了一下,手也自卑的缩到了桌底下。   芊芊这是怎么啦?   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这些?   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痛苦吗?   正因为这件事,她的手被阮心颜废,她才变得卑微,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别人不知道,但林公子和阮公子他们知道她的身份啊。   芊芊这不是等于将她赤一裸一裸的坦诚在他们的目光之下?   感觉到全场投射而来的目光,陈蓉儿恨不得地上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028   阮旭东冷声道:“陆公子,今日是白大人的寿宴,如此不给主人面子,是否太失礼了?”这个陆姑娘太过份了。   陆芊芊冷冷一笑:“失礼?恐怕失礼的人是阮公子吧!”   阮家有如今的地位,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阮家出了一个驸马,阮旭东在这里假清高,刚才指不定就是阮心颜一早就设计好的诡计。   以她的身份,白家父子岂敢不从?林世风假清高配合她演这场戏,又有何难?   反正林世风不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芊……芊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陈蓉儿拉住她的手哀求道。   “陆芊芊,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凌霜染雪的寒音从大门口传来。   出声的人是婉儿。   众人寻声望过去,不由的一愣。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话果真不假。   比起刚才的朴素平凡。此时的阮心颜面容上更素,更纯,更净,凝脂肌肤欺霜赛雪,脸上那一道有别于雪嫩肌肤的细长浅淡的疤痕也突兀的明显。   想来,刚才定是化妆装扮过了。   华丽的正装,绛红绣彩的丝缎,满是描金刺绣,一头屡璎珞冠简直璀璨不可直视了。   这时候的她,是高高在上,身份慑人的郡主。   满身的华贵,清幽淡泊的眸子顾盼间,有着让人不敢亵渎的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眸瞳。   陈蓉儿看着前面换了一身华服的阮心颜,再看着她身后面容寒气冻人的姐姐,脸色刷地雪白。   婉儿上前,扯过一旁的陈蓉儿,力道之大,让陈蓉儿感觉到了疼痛,眼泪在眼眶里转动。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偷溜出京,难道你就不怕娘为你担心?”   “我……”陈蓉儿身子缩了一下,不敢出声。   她从来没有姐姐如此大的怒火,姐姐一直都是温柔婉约的,这样的姐姐让她很畏惧。   阮心颜看都没看陆芊芊一眼,目不斜视的走上主桌,主桌上的人看见她到来,除了阮旭东,全都起身让开行礼。   “参见郡主。”   阮心颜淡坐下,拉了拉宽大的衣袖,好半天才淡声道:“陆姑娘,千里迢迢从京城易容跑到尚义城,是所为何来?”   全场惊愕,陆芊芊……好熟的名字!   想了想,不少人恍然大悟。   陆芊芊?   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外甥女,京城首富陆家小姐,拥有第一才女之称的陆芊芊陆姑娘?   五年前,她与郡主还有相府无尘公子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当街刺杀’事件,可是人皆尽知。   既然闹开了,陆芊芊也不惧,众目睽睽,难不成阮心颜还吃了她不成?   五年前,她能赢,今天她照样能赢。   别人怕她阮心颜,她陆芊芊不怕。   再说,有蓉儿在,婉儿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她可是——非常非常疼爱蓉儿。   而她坚信,蓉儿一定会护她周全。   撕去脸上伪装的粗眉,露出姣好的面容,环视一遍全场人的目光,她豁出去了。   柳眉一扬,清柔的声音大义凛然。   “郡主以为摆出一副淡然的虚伪样子,就能抹去你曾经做过的一切吗?”   嘶!不少人倒抽气声。   白家父子以及一些当地官神,更是吓的面色苍白。   传言果真不假,这位陆姑娘与郡主果真是有深仇大恨,可是,她就当真不怕死?   要知道以郡主的身份,她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以下犯上,可是死罪啊!   不过,转念一想,五年前,无尘公子在金銮殿上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一怒为红颜,刺杀郡主,不也……只是发配边疆一年?   再加上陈大人,以及陆家,所以,这位陆姑娘才有恃无恐?   众人的目光全都刷的一声看向坐在那儿的阮心颜,心里暗忖,这旧仇新恨,郡主是否……再如五年前那样,当街斩杀陆芊芊?   对于陆芊芊的指责和众人的目光,阮心颜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淡然平静。   一旁的有艳等人看到主子越淡然平静的神情,跟在身边伺候这么久,自然知道主子这种神情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心里不由得为这位陆姑娘的愚蠢而冷笑。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才女?狂妄自大的草包才是。   婉儿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芊芊的下场是她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颜儿,陆姑娘可能多喝了两杯,才会冒犯。”   阮旭东看了一眼陆芊芊,再看看四击凝固的气氛,出声打了圆场。   看着颜儿如此被指责他心里固然不舒服,但是这毕竟是白府寿宴,他不希望颜儿动怒,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让人见识颜儿的好,万一……   其实对于坊间传闻的那些,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事情确实是存在。   但颜儿身份尊贵,那时候毕竟年少不知事,恃宠而骄,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自从五年前诸葛无尘伤了颜儿后,他相信,颜儿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他不明白,奄平三年,又嫁去阜国两年。   就算这位陆姑娘怨恨颜儿曾经伤害过她,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颜儿也受到了伤害,这位陆姑娘又何苦苦苦纠缠往日的恩怨不放?   阮心颜抬眸看向陆芊芊:“所以?陆芊芊要扮演替天行道的职责审问本郡主?”   “我……”陆芊芊语塞,但随即挺直腰,冷声道:“不平之事,天下人人可不平。”   一些人眼中露出钦佩之情,好一个不平之事,天下人人可不平。   天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还只是个郡主。   宋离并不在乎四周起了变化的目光,心里哑声失笑,这位陆姑娘恐怕才是恃宠而骄的人,而且完全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她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突然间,他对这位郡主很好奇,很好奇。 .   “五年前,为何刺伤你,你心知肚明,那……不是你要的结果吗?”这帐,她懒得跟她算,她倒好,一次次的撞上来,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既然她想死,她也乐意成人之美。   阮心颜慢条斯理的看了她一眼:   “至于京城那些所谓的被毁容的不计其数的姑娘小姐们,陆姑娘有何证明那是本郡主所为?人证?物证?”   “狡辩,你仗着郡主身份,威胁利诱,她们当然不敢出现指证你了。”陆芊芊强自镇定。   莫诀不悦的眯眼,陆芊芊张口闭口你你你,对主子没有丝毫的尊敬,该杀!   对于陆芊芊的反驳声,阮心颜依旧没有动怒,掀开有艳递过来的清茶,轻抿了一小口,才继续说道:“至于两年前,倒夜香的老者为躲一只狗而冲撞上本郡主,陈二小姐一腔热血,不明是非一味充当英雄好汉的行为也就算了,还笨的被人煽动,妄图致本郡主于死地,谋杀皇族,该当何罪,难道身为才女的陆姑娘不知道吗?”   “陈大小姐,哦,也就是婉儿以一人之身伺候本郡主身前,而本郡主却饶过了陈家九族人命,难道这其中的得失利益,陆姑娘也不清楚吗?”   “别说本郡主斩了陈二小姐的一根手指,本郡主当场处决她,也不过份,怎么样,关于你所提的罪名,本郡主也一一回应了,本郡主还有什么罪名,陆姑娘何不趁此机会一次说个明白?”以后她想说,可就没机会了。   面对阮心颜出人意料的坦白和冷静,陆芊芊理智也渐渐回笼,她被怒火冲昏头了,这里可不是京城,这里是离京城有遥远的尚义城。   “陆姑娘没话说,本郡主倒有还有几句话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阮心颜淡道。   陆芊芊心里暗暗叫糟,阮心颜一定会揪着她的无礼。   “先不论陆姑娘指责本郡主的几大罪名是否属实,本郡主就算退一万步,就算本郡主有罪,普天之下,还轮不到陆姑娘你来充当审判官审判本郡主,而且陆姑娘言语间,不仅仅是无礼,简直是目无王法,无视尊卑,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子,是谁教导你用如此态度对本郡主?陆家反了不成?”   阮心颜的声音并没有提高,甚至还称得上淡定温和,但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这罪,可不是一点点大,而是非常大。   真要追究起来,可是罪及九族之罪。   按理来讲,放在别的国家,郡主的身份还真谈不上如何的高贵,最多也就是世袭的王公之女。   但在浩国,放眼整个皇室,也唯有这位郡主和下个月登基的太子两人存在。   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懂。   所以,阮心颜在浩国,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她,就是王法。   陆芊芊脚有些发软,她知道自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她有可能惹祸上身。   但要让她向阮心颜求饶,她做不到。   “郡主,芊芊她不是有意得罪郡主的,郡主要怪罪,就怪罪在奴婢身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婉儿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道挥过去。   一道人影窜了过去,代替了陈蓉儿。   啪!   听闻如此清脆的巴掌声,众人只感觉头发发麻。    029   瞬间,陆芊芊美丽的脸肿的高高的,骇人无比,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凄然的哀求道:“表姐,不要打蓉儿,不关她的事,是我连累了她。”   这是她唯一脱身的机会,挨点苦算什么,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报仇。   陈蓉儿双眼圆瞪,看着芊芊脸上的红肿,而后猛的窜出火焰,怒瞪着婉儿。   “你好过份,你再也不是我姐姐,陈婉儿,你变了,你变的贪慕虚……”   啪!啪!   左右两巴掌开弓,婉儿气的快要疯了,手下丝毫不留情面,她真的很想打死这两人。   “陆芊芊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汤,让你有眼无珠,是非不分,忠奸不明,陈蓉儿,你可以打肿脸充胖子,可以血冲脑子充当英雄,可是,你不要把闯下的祸殃及家人,不要让陈家满门满族来承受你的愚昧,你的愚蠢。”   林世风惊讶的瞪大眼,没想到这样温婉如水冷静从容的一个人竟然如此失态?   这该是多大的怒火?   这陆姑娘当真可恶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你打我,骂我……你凭什么?”陈蓉儿伤心欲绝,凄厉的尖叫,姐姐不但不为芊芊求情,甚至连她这个妹妹都能下如此之手,她的心什么时候变的蛇蝎心肠了?   “就凭我是你姐姐……”婉儿看着自己妹妹肿高的双颊,眼神冰冷。   “蓉儿,别说了,不管如何,她是你姐姐。”陆芊芊扑上去抱着陈蓉儿气的发抖的身子,哀求着。   陈蓉儿看了一眼脸颊肿高的陆芊芊,缓缓的抬头看向婉儿,眼中的冰冷不亚于婉儿,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念我们姐妹之情,你就求得你主子放过芊芊,让我代她受过,否则,你不配做我的姐姐。”   “蓉儿,你别傻了。”陆芊芊惊呼一声,不断的摇头,楚楚可怜的凄然被她演的入木三分。   让在场不少人心生怜惜,但尽管如此,还是不会有人傻的在这个时候开口。   “你……”痛心已经不足以形容婉儿的心情,放过芊芊,那谁来放过陈家?   阮心颜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场闹剧,破坏了她最后一点心情。   “婉儿,你失态了。”淡淡的声音不难听出指责。   婉儿呯一地所跪下,重重的磕头:“婉儿请求主子怜悯。”她错了,以为蓉儿还是以前的蓉儿,却没想到如今的蓉儿早已经被芊芊同化,变的如此疯狂,如此盲目。   阮心颜皱眉,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婉儿,你让我失望了。”她能体谅婉儿的为难和苦楚,但是她再继续放纵下去,终有一天,就是婉儿自己也会后悔今日的心软。   婉儿眼眶含泪,心如刀割:“郡主……奴婢对不起。”她勉强蓉儿所谓的姐妹之情,但从今日起,她和蓉儿的姐妹之情,恩、断、义、绝!   “白大人。”   “卑职在。”白大人上前,目不斜视,从官二十年,对于这样的场面,他虽然能做到面不改色了,但心里的震惊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了婉儿眼底的哀求,阮心颜叹息,看了一眼不知悔痴的陈蓉儿。   突然冷声道:   “暂时把陈蓉儿打入监牢,过两天你在城郊寻一处僻静一点的宅子,把陈蓉儿送过去,安排几个孔武有力的丫头婆子照顾着,除非本郡主命令,否则陈蓉儿终身不得踏出宅子一步。”   这不是活生生的软禁吗?   大厅里面不少人面面相视,不少人眼中都有些波动,目光来回的扫视着,心里暗忖,这郡主果真残虐!   白大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恭身领命:“卑职遵命。”堂堂二品大员的千金竟然说软禁就软禁,这位郡主如此肆意用权让他很是心惊。   陈蓉儿肿的高高的脸颊刷的没有了血色。   陆芊芊惊喘一声,尖叫了一声:“不……”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芊芊……”陈蓉儿慌忙伸手上前,却又慢慢的收回手,绝望的软坐在地上,她就要在这里被关押一辈子了?   这是她自己求来的,不是吗?   为何,她的心如此之痛?   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和姐姐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能让她见死不救?如此狠心?   婉儿闭上眼,不让自己心软,这是蓉儿自己非要选择的路。   今日心软,日后必定大祸临头。   这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最后一次念在姐妹之情,为她所做的,解决陆芊芊后,不关蓉儿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她——都不在乎了。   日后也不会与她有来往,希望她好自为之,能在这里好好反省。   “婉儿谢郡主大恩。”冷睨了一眼地上恰好时机晕过去的人,婉儿眼神眼神冰冷骇人,如今蓉儿和芊芊分开了,她有的是办法要芊芊后悔她把蓉儿往死路上带。   她,不会放过她。   阮旭东看着全身虚软的被两名捕快押下去的人陈蓉儿,再看看四周人的目光,唇微张,欲言又止,颜儿这样做,真的好吗?   林世风、宋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欲言又止,林世风淡淡出声:“既然是婉儿姑娘所求,想必是用心良苦。”今天,他又见识到了这位婉儿姑娘另外一面。   阮心颜淡淡挑眉,看了一眼林世风。   林世风有礼的颔首。 .   一旁的宋离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眸光微黯。   阮心颜起身:“本郡主有些累了,就不奉陪了,至于在座的各位有谁不服,不妨约个时间,本郡主再与诸位公子吟诗作赋论道。”   陆家也该要反省反省了。   她都这样说了,场中人,包括那位心直口快,胆大包天的赵公子也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皇权和平民,那之间的距离,他们懂!   白大人偷瞄了一眼地上晕厥的陆芊芊,不由的狠瞪了一眼白少爷,这什么陆公子陈公子,原来是来捣乱的,钱老板如此陷害他,这笔帐,他要好好和他算算。   还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林世风,白大人微微眯眼,这两人明明与郡主不合还有仇。   为何林公子却说这两人是郡主的客人?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郡主刻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那郡主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   白大人收敛心神,不敢再猜测下去。   众人起身,拱手低头:“恭送郡主!”   阮心颜给了一记眼色给莫诀:陆芊芊暂时还不能死。   莫诀接收到主子的眼色,点点头,今天陆芊芊所犯的罪,整个陆家都该受到惩罚。他暗自摇头,陆流天宠妹妹确实出了位了。   只是……陆家毕竟掌握了浩国半边经济命脉,所以主子才会暂时留下陆芊芊的命,但主子既然下令让陆家前来领人。   看来,主子有意插手陆家了。   也是,这陆家大小姐,实在是出了格了,如果不是念其陆家对主子忠诚,且为主子所用,今日郡主恐怕早就斩杀当场了。   婉儿不动声色的狠狠踩上了陆芊芊的手。   推心的疼痛让陆芊芊飙泪尖叫,但现在她是晕着的,死都不能醒过来。   阮心颜停住步子,婉儿自然也停步,脚自然也依然踩在了陆芊芊的‘纤纤玉指’上不动了。   “至于这位陆姑娘,就暂停在白府吧,通知陆家前来领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交由婉儿发落,她相信婉儿不会再让她失望。   “是。”白大人诚惶诚恐的领命。   陆芊芊真的飙泪了,好痛,却又不敢出声,她不用睁眼也知道这使用卑鄙手段的定然是陈婉儿。   她现在恨她恨的入骨,她心里很清楚。   但阮心颜既然让陆家出面,她大可安枕无忱。   看着她的背影,大厅里面的人面面相觑,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   宋离怔怔的望着早已经远离的人影。   一旁的纪寻几次唤声都未能让他回神。   “宋……”纪寻惊讶,他从来没在宋离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你怎么啦?不是赶着要……”后面的话突然消声,林世风看着宋离,后面的话自动消失在嘴里,与宋离相交二十几年,他这是头一回看见宋离如此的神色。   宋离敛去眼中的所有情绪,微微一笑道:“纪寻兄,难得在此相聚,在此逗留几天吧,尚义城也有小弟一些店铺,小弟做东,请!”   纪寻和林世风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宋离……刚才的神情?   ……   白府后院摘星苑。   阮旭东的声音拨高了不止八度,不敢置信的瞪着坐在椅子上的人:“你说什么?”   他刚才是不走出现幻听?   阮心颜冷睨了他一眼:“如果白小姐当真如传闻那样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绝顶聪慧,且又刚好看中了你,愿意嫁你为妻,你就会忘了那位不喜欢你的何姑娘,心甘情愿的娶白小姐,一心一意对她好?这句话,我记得出发之前,我曾经很认真的问过堂兄,而堂兄回答是——”   “那不一样。”阮旭东倏的打断她的话,急的在花厅里面团团转,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阮心颜挑高一边眉,斜视着他:“哪里不一样?白小姐不够美丽?弹琴不够动听?不够聪慧?”   “不——不是,颜儿,你知道我在指的是什么!”白小姐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可是,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娶人家啊?   再……再说,白小姐美若天仙,配他这个粗人,岂不是太委屈她了?   颜儿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白小姐,让她竟然答应嫁他为妻?    030   “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诺千金,如今人家姑娘都点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颜儿……”阮旭东焦急解释的话却被打断。   阮心颜冷睨他一眼,慵懒的靠着椅背,淡淡的道:“别忘了,你让我陪你从京城来到尚义城,奔的就是白小姐,怎么?嫌人家配不上你?”   “论相貌,论才气,论家世,难道白姑娘比不上你心里那位念念不忘五年之久的何姑娘?”   她曾经远远的见过那位何姑娘那一面,虽然没有仔细去打量,但凭她的过目不忘,那位何姑娘的容貌,她并不陌生。   论相貌,那位何姑娘当然也是个美人,但和白珍玉还是不能比。   阮旭东瞪大眼,脸色憋的通红,半天无法出声。   “白小姐对你倾心,难道,你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我……”   阮心颜扬眼注视他,视线有些锐利,在触及到她的目光,阮旭东本能的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心虚出声:“颜……颜儿为何如此看为兄?”   “堂兄在自卑!”娶一个绝世美人为妻,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压力。   阮旭东一震,头低的更低了,半天才嗫嚅出声:“我并没有真实才学。”   “既然如此,为何堂兄不亲自去和白小姐谈一谈?”真实才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并不需要靠真实才学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他靠祖荫,这一辈子就会生活的很好。   阮旭东倏地抬头直视着她,颜儿意思是?   阮心颜点点头:“堂兄何不审视一下自己心里最真的感觉?”   白珍玉和那位何姑娘两人,实际上并没有差别。   但阮旭东面对那位何姑娘,却并不会自卑,相反,明知人家心里有一个比他更为出色的人后,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追求等候,那时候怎么不见他自卑?   这两人对他的影响,不言而喻。   “最真的感觉?”阮旭东低低呢喃。   不理会出神的阮旭东,阮心颜悠然的端起手边的杯盏,慵懒的掀开杯盖,轻轻啜饮了一小口,这时,有艳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闻有艳的话后,她神色并无变化,只是淡淡的道:“随她。”婉儿会有分寸。   有艳点头,恭身退到她的身后。   “郡主,奄平城宋公子、林公子及安平镇纪公子求见。”有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心颜优雅轻滑的杯盖微顿,清眸微闪,沉吟片刻后,道:“让他们去会客厅。”   白府西厢客房。   婉儿坐在床沿上,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睫宇轻颤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低沉的道:“还要装下去吗?”   既然已经被识破,陆芊芊睁开眼睛,眼中清冷傲然,缓缓的起身,妖娆的撩了撩颊边的青丝,手上的刺痛让她脸色一沉:“陈婉儿,好歹我也是你表妹,你如此待我,当真不把我娘放在眼里?”   陈婉儿?   现在怎么不叫表姐了?   婉儿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陆芊芊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走到桌边坐下:“我真替蓉儿不值,你这个做姐姐的也真心狠。”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   哼,蓉儿那个笨蛋,她还正愁不知如何甩开呢,她这样做,倒也是帮她做了一件好事。   婉儿缓缓的抬眸:“你娘?”   陆芊芊回头,直视着她:“没有我娘,舅父会有今日的官居二品?没有陆家,你陈家会有今日的地位?别忘了,就连你舅父和娘对我娘也得敬让三分。”   婉儿缓缓扬眉,淡声问道:“所以,陈家就成为你陆家的附属,只要你陆芊芊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利用,都可以牺牲?”   陆芊芊冷笑:“不是吗?”   婉儿低下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那表妹就别怪表姐无情了。”   陆芊芊心里一惊,凌厉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婉儿抬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挑眉反问:“陈家都是陆家的附属,那我能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毁了这个一直把陈家当成附属利用的人罢了。   “陈婉儿,你别以为你现在跟着阮心颜,就可以仗势欺人。”别人怕她阮心颜,她陆芊芊不怕。   “仗势欺人?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好戏?”一直以来,她念及两家情份,一让再让,一退再退,让到今日,退到今时,忍无可忍,退无可退。   论仗势,比起她陆芊芊,她陈婉儿更理直气壮。   “你……”怒极反笑,陆芊芊笑的甚是凌傲:“所以,你就投靠阮心颜?别忘了,她只不过是被阜国皇上休离回来的破……呃……”   破鞋二字还没有冲破喉咙就被人点了穴。   陆芊芊惊恐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内的人手上握着的一把明晃晃锋利的匕首,正朝她走近。   有清眼中有着杀气,一步一步如罗刹夺命一样靠近陆芊芊。   “有清,把匕首给我。”婉儿的声音冰冷入骨,她要亲自动手,陈陆二家,就由她来解决,她可以仗主子的势,但却不能把罪名落在主子身上。   毕竟陆家财力惊人,而且还有一个陆流天。   有清看了婉儿一眼后,点点头:“那我去把人弄来。”   婉儿点头:“有清。”   有清停下步子看向她,等候她的话。   婉儿敛下眼,低低的道:“我改变主意了。”   有清缓缓的挑眉,看着婉儿起身慢条斯理的解开陆芊芊的衣服。   “我很期待高高在上、心高气傲的陆家大小姐委身于一名身份低贱的地痞瘪三的时候,那该是什么样的打击?会不会让她寻死呢?有清,你说呢?”   有清一愣,看着陆芊芊刷地雪白惊惧惶恐的神情后,笑的诡秘:“五十两银子,我押她会寻死。”   无视陆芊芊恐惧的神情,婉儿也笑了:“我赌一百两,她不会寻死。”最多疯了罢了。   有清脸色有些黑:“一百两。”陆芊芊这样的女人,婉儿一出手就赌她一百两。   婉儿笑的愉悦:“嗯,一百两,怎么样?要不要赌?”   有清想了想,勉强奉陪:“好吧,一百两就一百两。”为了赢婉儿的银子,看来她得费些心思找个能让陆芊芊寻死的人出来。   陆芊芊的眼睛瞪大到极限,脸上的皮肉不停的颤抖,看起来有些骇人无比。   婉儿轻笑:“是不是头皮发麻,全身血液凝固僵硬的感觉?”   陆芊芊无法出声,但冰冷的身子应证了婉儿的话。   解开她的外衣,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婉儿停了手,退后几步,煞有介事抚着下颚欣赏似的点头:“今天,不知道谁会有这个一尝芳泽的福气?”   想要毁一个女人,而且是芊芊这样的女人,没有比主子曾经对付吕曼华那样的办法更有效。   陆芊芊吓的全身僵硬,眼泪如洪水般涌出,她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婉儿轻柔的替她拭去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泪水,淡漠的出声:“今天,眼泪救不了你。”   ……   摘星苑的会客厅里面,布置华丽的大厅里面坐着三名姿色上乘的男子。   或俊朗,或斯文,或清雅,让人心下赞叹。   阮心颜从内厅走出,三人均起身拱手行礼:“参见郡主。”   “都坐吧。”   在主位上坐下,阮心颜淡淡的摆手。   三人再度坐下原来的位置上,方才抬头定眼,看着坐着主位上的人。   流彩暗花云,华衣玉锦裙,璎珞珠冠,身形纤瘦,雪肤玉肌,一双幽深的眸瞳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绚华,让人只觉得心中一震,再不敢正眼而视。   阮心颜接过有艳递过来的茶,慢悠悠的品着,对于三人前来的目的,不闻不问,不急不燥,并不主动开口出声。   时间慢慢过去,林世风终于打破了平静。   “在下有一事,放置心中甚久,不知郡主是否能为在下解惑?”   阮心颜搁下杯子:“林公子想问什么?”   林世风看了一眼宋离,敛下眼片刻后又扬起,凝视着她,似是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缓声道:“五年前的百花朝会上,郡主是否见过在下?”   阮心颜轻笑:“说起来,确实是有这样一回事。”   林世风脸色微顿,看了一眼宋离:“原来真是如此。”难怪他自见过她后,就一直感觉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还是宋离提醒,他才想起来,当年在九曲长廊上,他确实与一个人擦身而过,只是没想到,那个瘦矮的少年竟然就是她?   而她如此坦白的承认她在五年前确实到过百花朝会节上,也意味着承认了她就是当年让阮旭东惊鸿一现的幕后人。   结合白府寿宴上发生的事,她,让他的心情更复杂。   “林公子一时片刻并未想起,今天却来向本郡主求证,想必此事定然是宋公子记起。”阮旭东上京后,她就让莫诀查过奄平城这两人。   如果林世风入朝,必定会给朝中带来一股新鲜的血液。   而陆家也该要得到教训,陆家的经济盘踞更是需要有人来冲击,这位宋公子或许倒是个人选。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相克,才是硬道理,任由陆家盘踞经济,确实不是办法,陆流天聪明,知道效忠于某人,但陆家聪明人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够的。   宋离微笑:“打扰郡主,还请郡主见谅。”说起来,他与她也打过三次照面。   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寻突然出声:“郡主是否到过安平镇?”每次看见她,他都会有一种无法说上来的感觉。   阮心颜挑眉,看了一眼深锁眉头的纪寻后,答道:“安平镇与京城相临,本郡主到过与否,并不足为奇。”她是没去过,但早已经魂归西天的阮心颜是否到过,她就不知道了。   这位纪公子什么底细,或许她也该要让莫诀去查查。   纪寻皱眉:“实不相瞒,郡主让在下有一种似曾相熟的感觉,但在下可以肯定,在下并不曾见过郡主。”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他很是疑惑不解。   “哦?”这天下,见过阮心颜的人不少,但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可以确定,她不曾见过这位纪公子。   “在下走遍浩国千山万水,见过的人和事,数不胜数,但只要是在下见过的人和事,哪怕只是不经意的瞄一眼,也会铭记在心,搜索在下所有的记忆,确定不曾见过郡主,今日白府上,在下是第一次见郡主容颜。”   阮心颜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和她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   顿时,她来了兴趣。    031   兴味的打量了他一眼后,道:“纪公子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纪寻一愣,抬头注视着她,眼中有些意外,她相信他所说的话?   看着他眼中的意外之色,阮心颜淡然解释道:“纪公子觉得本郡主看起来有一种似曾相熟的感觉,却又确定不曾见过本郡主,那是因为本郡主拥有一张大众脸。”   “大众脸?”   不只是纪寻出声,林世风和宋离也都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大众脸指很一般,具有普遍特点的脸,五官普通平凡,与绝大多数人相似,在很多人脸上容易找出来,所以才会让人有一种错觉,似是有在哪里见过一样。”   经过她的解释,三人同时有片刻的怔愣。   阮心颜心里则不动声色,这个纪寻的天赋比起宋离和林世风,更具有用人价值。   没想到这一趟出行,还会为某人寻得几个人才。 .   想到这,她微微一笑道:“本郡主有心邀请三位上京,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不大不小的一震,目光都投射在她身上。   林世风诧异,宋离意外,纪寻惊讶。   心里都想着她刚才云淡风轻的一句在自己心湖内的翻涌。   上京?他们可不会以为她是邀请他们上京去玩。   只是,为何是他们三人?   “能让郡主嚣重,在下深感意外,但在下放荡不羁如脱缰野马,恐不能习惯朝中束缚,郡主好意,在下只能心领。”   林世风最先回过神来,起身行礼委婉的道,但言语间,并没有严词拒绝。   “在下还有心愿未了,有心而力不足,郡主美意,在下心领,只能辜负了。”纪寻也站起身来拒绝。   唯独宋离看不出神色,似是在沉思。   阮心颜对于两人的反应似是在意料之中,身子倚进椅背,纤长的玉指优雅的交替,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的巡视一眼后,淡声道:“纪公子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说,或许本郡主能帮上忙。”   纪寻一怔,神色有些黯然:“实不相瞒,在下走遍千山万水,为的是寻找人,让年迈的父亲和体弱多病的娘亲解开心结,不造成永远的遗憾。”   阮心颜略一思索,问道:“纪公子寻人寻了多少年?”   纪寻如实回答:“算起来,今年刚好快有二十年了。”   自大姐离开后,母亲一病不起,父亲就寻遍了整个浩国都未能找到大姐的下落,这些年来的思念牵挂和愧疚让爹娘心里背负了太沉重的包袱。   当年大姐离家后,爹就带着二哥和三哥寻找,多年未果后,二哥三哥也都各自有了家庭和事业。   担心爹一个人,他在二哥、三哥相继成家立业后,就背负起了寻找大姐的重任,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单单就是他一个人,也都找了快十五年了,更别说最初五年爹带着二哥和三哥的寻找。   加起来,快二十年了。   大姐至今音信会无,难不成大姐当真如此恨爹吗?   有时候,他不得不怀疑,大姐是不是遭遇到了不测,否则以大姐又岂会如此狠心,二十年不与家人联系?   阮心颜心里有些讶意:“人海茫茫,仅靠纪公子一家人的力量寻找,别说寻找二十年,哪怕寻到纪公子白发苍苍,恐怕也难以完全心愿,纪公子何不借助朝庭的力量去寻找?”   “这……”纪寻迟疑了。   宋离出声:“纪寻兄,在下以为郡主所言甚是,纪寻兄何不接受郡主美意,相信有郡主的相助,一定会帮你完成心愿。”   多年前,他就曾经这样劝过纪寻入朝为官,借助朝庭的力量,但又唯恐到时自己身不由己反而更不能寻找而作罢,今天有如此机会,就如她所言,人海茫茫,仅靠纪寻一个人的力量寻找,确实也只是徒劳。   更何况,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   要不就是纪寻的大姐存心躲着,要不就是……不在人世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作为朋友,他也希望纪寻能早日完成心愿,不必这样漫无目的寻找下去。   纪寻直视着阮心颜:“纪寻唯恐无才无德,上辜负朝庭,下辜负百姓。”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纪公子入朝为官,不仅能借助朝庭的力量寻找多年寻找未果的亲人,又能安定下来不至于浪费光阴让双亲忧心,还能报效朝堂为民请命,一举三得,对纪公子来说,并不亏损。”   纪寻沉默了,良久后才幽幽一叹,道:“请郡主给几天时间让在下考虑一下。”   阮心颜了然的点头:“当然,本郡主等候纪公子的答复。”   目光一转,话锋也一转。   “林公子的借口其实不是借口。”   林世风一愣,继而笑的意味深长:“一切不都在郡主掌握之中?”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这个女人的恐怖言语是无法形容的,京城的人不是瞎子就是脑子有问题,竟然以为这个女人一无是处,只是一个恃宠而骄的纨绔郡主。   运筹帷幄、深沉心计、聪明睿智而且才华横溢。   所以,她才会嫁去阜国。   这些,他早就能想到,可是他却不想去想,或许说,他排斥去想。   但当一切事情都真的面对的时候,纵使他自欺欺人的不去想,但心里却亮堂的很。   阮心颜笑而不语,掀开茶盖轻抿了一小口后才道:“那要看你的本事。”   林世风脸色微肃,凝视着她,脸色很认真:“为何是我?”   阮心颜扬起眉梢,看着他一脸的肃然,目光扫过宋离有意无意的目光,话,却说的云淡风轻的同时也深晦难明:“也不一定非是你不可。”   浩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论才,论能,他林世风并非第一人,只不过是刚好他出现在她视线之内罢了,这位宋公子也是一样。   惟独让她另眼相看的是这位纪公子。他的天赋值得更好的用途!   林世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尽管听在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实话。   看了在座三人的神色,阮心颜敛眼,人的才能,各有所长,大才大用,小才小用,各取所长,而知人善用,方能安天下。   某人身边人才不少,但有些人才,恃宠而骄,恃信而任,就是因为没有竞争,没有压力。   良性竞争是促成血液循环的最好催化剂。   宋离眼神有些深暗的看向她,声音低沉:“在下只是一介商人,对于朝堂之事,无心也无力。”   在她的眼里,他和林世风、纪寻并没有丝毫的不同,这是事实,但却让他心情压抑。   她和林世风言语间的深晦莫测,因为纪寻的天赋异禀而格外重视,这些都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忽视不了自己心中那渴望接近她的叫嚣,他想在她的眼里看见自己。   而似是有所察觉一样,她的目光果然看向了他。   阮心颜抬眸,静静的注视着他。   她的目光宁静与清冷合并,深思熟虑却又云淡风轻的看着他。   仿佛专注又似是随意。   宋离这时候却似是一个正在恍概括梦的孩子,又似是一个正在情窦初开思慕和懵懂的少年,在她的目光下,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胸膛处传来一阵阵陌生的悸动。   那种心冲到了喉咙口的感觉,让他有些怔然,有些茫然,更有些惚然。   自成年后,无数次,无数人,都在问他,为何不曾心动,哪怕是陪伴在身边数年之久的嫣儿也无法让他看进眼中。   他自己也曾经疑惑过自己的心如止水。   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他心如止水,而是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双能撼动他的眸。   淡淡的移开目光,阮心颜起身:   “在座三位,只要有心,均在找到自己的位置,今日本郡主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不要,用不用,选择权其实在你们身上。”   论聪明,三人中,恐怕宋离最精明,也最深沉,只是……可惜了!   宋离眼中闪过恼怒,聪明如她,又岂会看不到他眼中的波动?   可是,她不仅无视,而且竟然果断的——弃他。   不一定非是你不可!   这是她对林世风说的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   与此同时,白府西厢房内。   有清把手里的人如同扔一块抹布一样扔在了地上。   双手拍了拍,愉悦的道:“我可是找遍整个尚义城才找到这样一个人选出来,怎么样?合不合格?”   陆芊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因为奔腾不止的眼泪而布满了血丝和红肿。   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慌乱在看到被有清扔在地上的人时,刹时恐怖的睁大到了极限,一双眼珠都快要因为惧和恨而爆裂。 .   婉儿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眼中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消失。   如一块抹布瘫在地上的人确实长的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脏破的看不出颜色的布衣桂在他的身上,身形短小臃肿、长相更是鄙陋卑劣不堪,歪瓜裂枣的脸上长了一颗硕大的黑痔,最令人作呕的是上面还长满了毛。   一双细长而深陷的眼睛畏缩而惊惧,全身吓的嗦嗦发抖,朝天鼻,一口黄板牙……无法形容的丑陋。   有清看着陆芊芊半裸的衣服,以为婉儿已经下药了,随手点开陆芊芊的穴道。   “……不……不……”   陆芊芊吓的眼泪横飙,一张美丽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宛如棺材里面拖出来的人。   扑通一声跪在了婉儿的脚边,声泪俱下,全身颤抖的哀求道:“婉……表姐……表姐……芊芊求求你,我跪下来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娘的情面上,饶过我。”   刚才她听见她说了,那刀上沾着的是最毒的淫药。   婉儿手中的匕首握紧,沉默了。   有清皱眉:“婉儿,你还没有划破她的肌肤?”还帮她穿好了衣服,看样子婉儿还是心软了。   陆芊芊骇然看着婉儿手上的匕首,重重的在地上磕头:“表姐,求求你,芊芊再也不敢了,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接近蓉儿,我发誓。”   婉儿沉默,不可否认,当她真的看见有清寻来的人时,她的心动摇了,血泪有多毒,她见识过。   芊芊纵然可恶可恨,但……毕竟是姑母的女儿,这样做,真的好吗?   “婉儿,你下不了手,把匕首给我,我来。”有清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死活,视主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岂能饶她?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婉儿拿了血泪,主子并未阻止,那就代表默认。   既然是主子的命令,她当然得执行。   婉儿心软,她可不会心软。   婉儿的沉默和迟疑本让陆芊芊看到了希望,但有清的话却让她坠入深渊,不,她不能等死。   猛的扑上前,死死的抓紧了婉儿握着匕首的手。   婉儿一惊,神智迅速回神,本能的松手,她可不敢争夺,这刀上沾着的可是血泪。   陆芊芊迅速的抢过了刀,抵在了婉儿的脖子些许的地方,厉声道:“别过来,否则我一划,陈婉儿是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明白。”   有清惊骇一声,刺向陆芊芊的剑险险的偏开。   她不是怕自己一剑杀不死陆芊芊,而是担心婉儿被匕首所划伤。   婉儿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背脊一阵阵的冷汗流淌,心里恨不得杀了自己,这就是自己心软的代价。   难怪主子对她失望,她自己对自己都失望透顶。   妇人之仁,累人累己,她还有何脸面再跟随主子身边?   有清眉头都皱成了一条直线,手中的剑带着杀气直指陆芊芊,凌厉的道:“陆芊芊,你最好是放下你手中的匕首,否则,我绝对在你下手之前,刺穿你的心。”   “……是吗?那就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陆芊芊眼神一狠,手中的匕首再度靠近,眼看着就要抵近婉儿的皮肤了。   “住手——”有清急喝,血泪无药可解,唯有与男人交合,她不能拿婉儿冒险。   “啊……”地上丑陋不堪如一块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男子一时弄不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吓的惊叫一声。   陆芊芊忍住心里的反胃,不想再看地上的男人一眼,眼里的恨意也越加的深,陈婉儿竟然如此蛇蝎心肠,她最想的是把手里的刀狠狠的捅进陈婉儿的心口。   但……现在还不行,她必须要陈婉儿贱人这张保命符。    032   一名女子匆匆走进大厅,附身在有艳耳边低语了几句,有艳一惊,挥手让她退下后,附身在阮心颜耳边低语。   阮心颜手边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把手中的杯子搁在桌上,双手交叠沉思。   三人自然也都知道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会让她如此神情,但却不方便出声询问。   “林世风。”阮心颜倏地抬眸直视着林世风,目光深不可测,而且直呼其名。   林世风背脊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起立,待站起来后,他心里暗暗吃惊于自己身体快过大脑的反应,她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   “拿你的一生忠诚当聘礼,本郡主把婉儿嫁给你。”   林世风猛的双眼一瞪,怔怔的看着她。   宋离、纪寻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惊,瞠目结舌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扫视着。   “要?还是不要?本郡主要马上听到答案。”   婉儿不适合在自己身边了,她给了她时间去适应,给了机会让她证明,但事实上,她让她很失望,也许这才是她应该走的路。   林世风从惊愕中回神,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在下不要?”   阮心颜慢慢的扬高眉,目光宛如刀锋划过千年冰块,声音却是温和的:“不一定非是你不可。”   林世风下颚一紧,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的握成拳,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愿意。”   他并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女人,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如此仓促,如此急迫下应承,就如同一场赌注。   赢了固然好,输了,不只是自己,就连她,都回不了头。   但此时此刻之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他相信,阮心颜也不会如此急迫!   阮心颜看向有艳,冷声道:“有艳,你去安排,今天就是婉儿与林公子成亲的日子。”   林世风呆滞了片刻,神色凝重起来。   就连一旁的宋离和纪寻也都皱起了眉头,但心里纵使有疑惑和预感,却什么话都没有问。   有艳微愕过后,利落的回答:“是。”   阮心颜起身往内堂大步走去,华丽宽广的罗袖划出绚丽的弧度,让人有片刻的迷惑。   一旁的宋离沉吟片刻后跟了出去,纪寻见状,自然也跟了进去。   唯独林世风身体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儿,半天回不了神。   有艳打了一记眼色,站立在一旁的两名婢女装扮的人上前,恭敬的请道:“林公子,请随奴婢等来。”   西厢房内。   有清与陆芊芊时峙着,手中的剑不敢动。   陆芊芊握着匕首的手抵在婉儿的颈边一寸,眼见着就要触及她的肌肤。   “陆芊芊,你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放肆?”有清眼中有嗜血毫不掩饰,此时此刻,她很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千刀万刮,凌迟处死。   陆芊芊拢住婉儿脖子的手狠狠的收紧,让婉儿的脸色成青色。   “陈婉儿,天都帮我,你能耐我如何?”   婉儿缓缓的垂下眼中的绝决,双手突然抓向陆芊芊的手,狠狠的咬上去。   陆芊芊一痛,拢住婉儿脖子的手虽然松开了,但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却也几乎是在同时划在了婉儿的脖子上。   有清见状,手中的剑如同蛇信子一样缠上了陆芊芊握着匕首的手,一用力,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陆芊芊嘴里传出来,吓晕了躲在一旁嗦嗦发抖的猥琐男子。   陆芊芊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的手,她的手筋被有清挑断了。   而匕首掉在了地上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婉儿检起匕首,眼神冰冷的盯着地上痛的哀嚎的陆芊芊。   陆芊芊痛的全身发抖,见到婉儿的样子,她全身血液逆流,面如死灰的脸庞因为恐惧只能猛力摇头,也许这一幕是她这一生最恐惧的经历。   支离破碎有着凄厉的绝望。   “不……不……不要……表姐……”   婉儿头丝有些凌乱,颈侧的血痕触目惊心,一双散发着嗜血光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地上不停哀求后退挪移的陆芊芊。   手中的刀尖抵在了陆芊芊的肩头。   “不……表姐……啊!”伴随着刀锋刮开皮肤的声音,紧接而来的凄厉惨叫声也打破了西厢内的宁静。 .   有清迅速上前,在婉儿身上点了她所有的穴位,脸色凝重。   她知道,就算点了婉儿身上的穴位,也不能抑制血泪药性在血液中的挥发。   血泪见血即融,现在恐怕已经进入了婉儿的四肢百骸了。   这……她该怎么办?   婉儿脖子上一抹鲜红凝结成一滴血珠滴在她素白的衣裙上,犹如雪地中绽放的玫瑰,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妖艳。   此时,她的眸瞳空洞而绝望。   “……有……有清,杀了我。”唯有一死,她才能谢罪,唯有一死,她才能抹去自己犯下的错。   有清皱眉,脸色铁青黑沉,这……   “杀了我,杀了……”体内有如一阵排山倒海似的疯狂袭卷而来,让她的声音沙哑妖靡。   渐渐软绵的身体让婉儿崩溃,用尽全部的力量猛的推开扶着她的有清冲上墙柱,却在接触到柱子前,身体瘫倒在地上。   中了血泪的毒,连寻死都没有力气了。   她身体里面的最后一丝力量都被抽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有艳面无表情的走进来,看都没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陆芊芊,看着婉儿的疯狂,心里无声一叹,婉儿这是何苦?   “有艳,你来的正好,这……怎么办?”有清一看见她,焦急道。   “婉儿我带走,这里就交给你了。”   有清一怔,继而两眼迸射出骇人的火花,几乎是咬牙切齿:“放心吧,陆芊芊跑不掉。”她一定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陌生的情潮汹涌而来,让陆芊芊控制不住的呻一吟出来,随即又似是被自己的声音吓的魂飞魄散,看着有清手里提着那令她作呕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挣扎着后退,眼泪横飞,喉咙中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   “不……不要过来。”   有清嘴角翘的很高,露出一抹极其诡秘的笑容:“这可由不得你了,陆芊芊。”   说完后,把手里拎着的如抹布一样的男人扔在她身上,换来陆芊芊恐惧的尖叫!   凄厉绝望的尖叫声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大有穿透人的耳膜之势。   但,整个西厢客房,除了回荡着她这一声声的尖叫惊醒了晕厥中的男子,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居高临下的腑视着陆芊芊,有清看着嗦嗦发抖的男子,似笑非笑的道:“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好好伺候陆大小姐。”   “不……你不得好死。”如果可以,陆芊芊此时恨不得吃眼前人的肉,啃她的骨,喝她的血。   听闻陆芊芊的话,有清不怒反笑,抽出一条白绵布拿起了地上的匕首,笑呵呵的道:“我会不会不得好死,不愁陆大小姐担心,现在,似乎是陆大小姐才是真的不得好死,一百两银子,千万千万别让我输了,否则……”   手中的匕首抵在陆芊芊的脸上:“我手一软,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被切成两半,可就不能怪我了。”   如果说现在能死,陆芊芊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要寻死,也得药性散了后,你才有力气寻死,现在,乖乖的伺候这位‘公子’吧!”   陆芊芊呼吸急促,高耸的胸急喘着,脸上呈现不寻常的红晕,一双眼眸圆瞪,死死的盯着有清,好像在看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等一下,你会感激我。”有清慢条斯理的起身走出去,回转身,慢慢的关上了房门。   “不要……”陆芊芊扑通一声爬在地上,手腕上的鲜血和肩上的血汇合在一起,浸染了她身上的衣服,满地都是血迹,快把地上的青砖都快要染红。   随着体内的淫毒快速的在全身游走,她恨意狂乱的眼瞳中也渐渐染上了淫艳的光芒。   一旁的男子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陆芊芊眼中的光芒,吓的惊喘一声,全身颤颤发抖。   最后一丝理智让陆芊芊想要咬舌自尽,但她软的如同一瘫水,别说咬牙自尽,就连呼吸都吃力。   很快,最后一丝理智丧失,被欲望代替,看着一旁颤颤发抖的男子,两眼冒出猩红的光芒。   如同看见猎物一样,扑了上前……   摘星苑,大厅。   华丽的大厅挂满了红绸,主位上点燃着两点红烛,摆满了吉祥的瓜果点心。   两旁椅子上都铺上了红绸,当地一些名绅富商都如坐针毡,看着眼前诡秘到了极点的情形。   如果不是这里挂满象征喜庆的红绸,他们会以为他们是在参加谁的祭奠礼。   这郡主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会突然要把自己的婢女嫁给林公子?而且是即刻成亲?   这……成何体统,而且更是惊世骇俗!   就算心里狂嚣叫着不满,但在场无人敢提出异议!   宋离、纪寻面面相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大厅瞬间被布置成喜堂。   饶是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愣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的一愣一愣的。   主位上,分别坐着白大人和阮心颜。   白大人坐立难安的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郡主,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震的愣是无法正常思考。   “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旭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喜堂,问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只不过在房间里面发了一会儿呆。   阮心颜扫了他一眼,眼神锐利。   阮旭东不敢再出声,只是站立一旁,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突兀画面。   “新人到!”   白管家的声音高昂的传来,并没有打破大厅里面诡秘的气氛。   阮心颜冷睨了一眼白大人,白大人身子一震,不得不站起身硬着头皮说祝堂词。   “咳……今逢吉日,宜娶宜嫁,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可以了,直接拜堂。”阮心颜打断白大人的祝词,直接下令。   此话惊四座,让在场人无不满脸黑线,嘴角抽搐!   就连宋离都嘴角抽搐不已!   林世风恐怕是世上最莫名其妙,云里雾里的新郎了。   如做梦一样被人换上一身喜服,如做梦一样置身在这喜堂中。   被命令来的满堂宾客看见新郎的样子,所有人也都傻呆呆的。   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浮出一个念头:这林公子不会是被下了蛊被迫拜堂的吧?   如果不是刚才他们比在场人知道的多一些,知道林世风不是被迫的,宋离和纪寻也会以为林世风根本是被人下了蛊。这个画面虽然诡秘的无法形容,但他们知道这婚姻确实是林世风自己答应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有艳、有丽两人完全是架着婉儿完成这三个动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白管家的一声高呼,仪式举行完,众人从呆滞中回神,但回神之后更感觉到了尴尬,这种诡异的场面,是该要起身恭贺呢?还是依然当个木头人傻愣愣的站在这儿?   倒是宋离和纪寻两人反应过来,打破了这场中诡异的气氛,双双朝林世风抱拳:“恭喜林兄,贺喜林兄!”   两人的声音一传出来,也换来了场中人的附合声。   “恭喜林公子!”   “恭喜,恭喜!”   ……   “谢谢!”林世风这时候才终于有些真实的感觉,连忙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   看着被有艳、有丽二人搀扶着的新娘子,心里有些复杂,她,从这一刻开始,是他林世风的妻子了。   有艳冷眼看了一眼林世风,打了个眼色看向站在林世风身边的嬷嬷。   婉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和有丽两人封了她全部的穴道也阻止不了血泪的药性,林世风再呆滞下去,婉儿恐怕性命不保。   嬷嬷点头,上前一步在林世风身旁低语道:“林公子,还是先入新房吧!”   林世风神色一凛,双手抱拳,朝众人道:“林某谢过各位,大家还请多喝几杯。”   看着穿上喜服,盖着红盖头的婉儿和林世风走进内堂,阮心颜心里无声一叹,但愿误打误撞之下,林世风会是婉儿的良人。   一名侍女不动声色的在她身旁停留,附身轻语道:“郡主,陆家来人了,是陆公子。”   阮心颜眯眼,来的倒是很快,敢情是陆芊芊一离家,陆流天就追了过来了。   很好,她倒要看看陆流天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033   陆流天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尚义城,听闻钱掌柜的禀告后,心里咯噔一跳,表面上虽然脸色如常,但心里的焦急只有他自己知道。   芊芊偷偷出京,待到他发现的时候,就立马追了出来。   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芊芊怎么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这尚义城,很显然,是因为阮心颜。   负手而立站在窗前,远眺着白府窗外的景色,心里却百转千回,芊芊真的是有恃无恐,但愿……她不会闯下大祸。   但愿阮心颜能看在陆家的情份上放芊芊一条生路。   阮心颜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芊芊和阮心颜之间的纠葛一直都是剪不断,理不清。   窗外不远处的花草丛中,一名身穿蓝布衣的老仆人正在整理花草矮丛,小石径路上匆匆走来一名神色慌张的绿衣丫环,“临叔……”   老仆人抬头,看着神色慌张跟过来的人,惊讶的出声:“小兰,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小兰摇了摇头,圆圆的脸蛋有些惨白,左右望了望后,惊惧的道:“临叔,西厢房内……”   “小兰……”老仆人惊恐的左右四下张望一下才低斥道:“你不要命啦。”   “可是……那叫声让我全身都起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临叔,你说那里面是不是在行刑啊?”   她怀疑那里面住的那位陆姑娘说不定正在遭到酷刑呢?   府内人人都知道上午那位陆小姐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了位高权重的郡主。   后来老爷又下令不允许人靠近西厢客房,而她又刚好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声,惊惧之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临叔对她很好,平常也极为关照她,她也只能说给临叔听了。   “老爷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接近西厢客房?你还跑那儿去,不想活了?”临叔满是皱纹的脸全皱在一起,紧张的责问道。   小兰猛地摇头:“不……不是,我是替二福哥找小黑才去到西厢的。”却没想到听到那样令她恐怖的尖叫声。   临叔谨慎的再次张望了一下,确实无人后,低低的问道:“你就当作没到过那儿,听临叔的话,千万别再靠近西厢房了。”   小兰脸色苍白,连忙点头,她只是个婢女,那里面的人一人是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一人是权势滔天的郡主,她小小一个下人,就是给她十个胆子都惹不起。   “可是,那位陆小姐……”那样恐惧的叫声,想必她一定遭受到严刑。   陆流天原本事不关己的面部表情在听到这声陆小姐后,倏地一变,身子直接从窗边掠出。   “西厢房在哪儿?”   “啊……”小兰和临叔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回转身。看着眼前气宇轩昂,清雅华贵的公子。   单看衣着气势,就知道这位公子必定出身不凡。   临叔惶恐的上前,低头弯腰行礼:“公……公子……”   小兰被陆流天凝生绷紧的脸色吓的全身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闯祸了,这位公子定然是听见她和临叔的话才会问起西厢房的。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把她赶出府的,那爹一定会再把她卖进青楼的。   想到这里,小兰吓的面色泛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哇头:“奴……奴婢什么都不……不知道。”   “西厢房在哪。”陆流天目光直接看向临叔,眼中若隐若的是凌厉的寒气。   临叔看着陆流天难看的脸色,连忙道:“公子往前面直走穿过花园往左即是。”   不消片刻,陆流天的身影就消失在两人眼前。   小兰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临……临叔……”她是不是闯祸了?   临叔拉起她,焦急道:“你现在去找老夫人,我去找管家。”   ……   有清双手抱剑倚在房门外的朱柱上,冷笑着听着房间内传出来的淫声浪语。   她很期待当陆芊芊清醒过来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那一定很令她难忘!   空气中传来强劲的气流,让她神色一肃,手中的剑微出鞘,盯着从圆拱门中走进来的陆流天面无表情道:“陆公子。”   听闻房间里面的的声响,陆流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无视有清,双掌一出。   坪!   紧闭的房门不仅发出巨大的声响,两扇门也直接报废当场。里面不堪入目的一幕也暴露在陆流天的视线之下。   哪怕是心里早已经生出不祥的预感,但当陆流天看到如此画面的时候,他也如同被一道雷劈中,全身不能动弹。   陆芊芊全身赤裸的骑在身上粗鄙不堪的男子身上宛自疯狂的动着,就连房门被劈开的巨响都未能让她有丝毫的清醒,惟独她身下的男子吓的魂飞魄散,全身的欲望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陆芊芊得不到满足,疯狂的乱叫,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招呼在身下人的身上:“快动啊,快动……”   男子此时也顾不得吃痛了,拼命的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女人,连滚带爬的缩进了桌子底下,惊骇狂乱的大叫:“不是我……不是我……”   有清挑高眉头,啧啧出声:“好一幕淫荡的春宫图,今日真是开眼界了,陆公子,敢情令妹竟然如引强悍,强迫良家壮丁,陆家当真没有半点家教吗?”   陆流天发指眦裂、全身颤抖。   这不是芊芊,绝对不是。   他那美丽骄傲如凤凰的妹妹怎么会做出如此下流放荡的事?   “芊芊……”随着怒不可遏、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不仅震飞了白府上空的飞禽,也差点把整个白府都震塌。   这辈子,陆流天还没有如此愤怒过。   扯过一旁的被子紧紧的裹在了陆芊芊身上,一掌把陆芊芊打晕。   陆芊芊嘤吟了一声后,两眼一翻,终于昏死过去。   陆流天缓缓的回头,猩红宛如滴血的眸子骇人无比的盯着桌子底下的男子。   就是这样一个粗鄙不堪入目的男人毁了芊芊。   手腕一翻,银芒乍现,一道寒光划过,直劈桌子底下的男人。   有清一惊,手中的剑迎了上去,厉喝:“陆流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她眼皮底下杀人灭口,那岂不是浪费了她精心寻找而来的心意。   再说,她怎么能放过陆芊芊?   锵!   一剑一箫,在空气中迸射出夺目的火花。   盛怒中的陆流天完全没有了理智,他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他要杀这个给了芊芊一生都洗刷不去污点的男子,他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所以,刚才那一招,他用了全力。   有清也是尽全力才勉强接下他的那一招,但脚步却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她手头上的功夫一般,甚至不及有艳和有丽。   论武功,她和有柔都算是中等功夫,唯有轻功是能和有艳、有丽相提并论的,这也是为何她和有柔都向来是负责主子起居。 .   陆流天杀红了眼,根本顾不上有清的身份,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杀了此人,否则芊芊如何接受得了?   银萧一转,杀气再度凌空而去。   有清俏颜一绷,陆流天的武功在她之上,她心知肚明,但……她必须要护全这个男人。   咬咬牙,她再度迎了上去。   只要坚持到莫总管出现,她就不算失职,否则,她无颜面面对主子!   “让开,否则你别怪陆某连你也一起杀。”陆流天眼中阴鸷中带着杀机。   有清冷笑:“那就试试看。”如果陆流天当真敢杀了她,她也算不负主子,否则,有她在,陆流天想杀这个男人,他做梦。   实力悬差较大,且陆流天又是盛怒之中,自然招招直逼有清的命门。   眼看见陆流天直朝她的心脏而来,有清一惊,虽然险险的避开了陆流天致命的攻击,但左肩被刺穿的痛楚袭来,让她咬紧牙关没有痛叫出声。   “陆某再说一次,让开。”陆流天怒发冲冠。   有清呸了一声:“不可能。”她绝不可能会让陆芊芊逃避过去,这个人,不能死在陆流天手下。   “很好,陆某杀了你,再向殿下请罪。”陆流天手中的银萧一转,凌厉的逼上前。   有清深吸一口气,脚步蹒跚的迎上去。   却没料到,陆流天突然转变了招数,手腕翻飞,银萧不用改用掌狠狠的拍在了她的心口处。   噗!   有清的身子横飞出去,心脏因为受到极大的击打而喷溅出一口鲜红的血。   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有清只能瞪大眼,眼睁睁有心无力的看着陆流天手中的银萧杀气凌然的刺向桌子底下吓晕过去的男子。   这时候,凌厉的气流破空而来,一块石头打偏了陆流天的银萧。   莫诀的身影快如闪电的伫立在房内,看了一眼身受重伤的有清,冷冷的看向陆流天:“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莫诀不才,不敢以主自称,但有清是莫诀一手调教出来的内侍女,陆公子说杀就杀,也太不莫诀放在眼里。”   陆流天脸色一沉:“莫诀……”   “莫诀听闻陆公子以银萧为器,武功了得。”莫诀手腕一变,手里顿时出现一把软剑。   陆流天眼中寒气乍现:“莫总管要阻拦陆某?”   莫诀点头:“当然。”主子没出声,那就是不能死。   阮心颜悠闲跨步走入房内,眉头微皱,这里面的空气很糟糕,血腥,淫靡。   不疾不徐的走到窗边,有艳上前推开窗。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让阮心颜唇角微微上扬,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被有丽扶起来的有清,眼中的笑意越发的平静安详。    034   “陆公子护妹之心,从某方面来说,倒是让本郡主甚是欣赏。”   她曾经说过,她欣赏护短之人,这也是为何她三翻两次放过陆芊芊的原因。   但挡她路,碍她眼,欣赏也是徒劳。   陆流天缓缓的回头,牙齿咬的咯咯响,盯着站在窗边笑意盈然的女人,他咬牙切齿:“郡主用如此手段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不觉得太过残忍了?”   阮心颜挑挑眉,似是没看见他的怒火,残忍?这残忍是他一手纵容而成的。   “人,不只是要识时务,还要有自知之明,令妹极为的不聪明,明知本郡主不喜烦扰,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之,今时今日的下场是她自找的。”   陆流天五官因为控制怒火而有些扭曲,不知是因为怒火而无法出声还是无语反驳,对于她的话,只能怒目相视。   阮心颜微微一笑,无视他眼中的怒火:“本郡主两年前就曾经给了陆公子情面,但显然,不知是陆公子贵人多忘事,还是不屑于本郡主给的情面,不但没有好好反省,教导令妹,反而变本加厉的纵容。”   原本清透的目光倏地一变,就连声音也冷冽无情,直逼陆流天心里:   “令妹今日的尊卑不分和狂妄放肆又何尝不是陆公子仗着与太子舅舅的干系而有意无意的纵容?”   陆流天张嘴,心里反驳的冲动不停的在叫嚣着,可是在她洞悉清冷的目光下,他却找不到言语来反驳。   低头看着被他打晕的芊芊,心,隐隐作痛。   父亲早逝,各辈叔父虎视眈眈,争夺陆家的掌权人,他虽长年跟在父亲身边,但想要扛下整个庞大的陆家,那时候对年仅十三岁的他来说,很困难。   为了保住自己的掌权人位置,他答应了轩辕砚的要求,臣服于他,为他效力。   一方面是为了保住陆家,一方面他也是震惊于轩辕砚的能力。   要知道,那时候的轩辕砚年纪与他不相上下,却有如此远见和深沉。   他可以预见轩辕砚日后必定会是不可多得的霸主。   他思虑过后,答应为轩辕砚敛财。   这些年来,每年光是他陆家一家上贡给朝廷的赋税就占浩国总赋税收入的三成。更别说他陆流天秘密为轩辕砚创造的那庞大惊人的巨额财富。   他知道,不论是陆家还是陆流天,轩辕砚都满意。   而他对于轩辕砚,也由衷的敬服。   他是天生的王者,让他从不甘控制到甘心臣服,心甘情愿为他的霸业悬梁添柱。   但——他是商人,理智上是一回事,私心里难免会渴望得到更多、更好,更稳的回报又何尝有错?   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曾经也很渴望轩辕砚能看在他的情份上圆了芊芊的梦,哪怕不立为后,哪怕是个妃嫔,他也感恩。   看着陆流天阴晦难明的神情,阮心颜看了一眼昏撅的陆芊芊和那名被吓晕过去的男子,微微蹙眉。   白家父子心存妄想,陆流天又何尝不是?   他变相的拿自己及陆家的价值去试探某人的底线。   老实说,陆芊芊,她还真是不曾放在眼里。   只要陆芊芊再聪明一点点,识时务,懂进退,她都会留下她。   毕竟一个国家需要陆家这样的棋子存在,换了陆家,就得陪养出另一个家族来代替。   眼下,她和某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换棋子,所以,她留陆芊芊一条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要让陆流天和陆芊芊清楚的知道,在浩国,陆家再家大业大,那也必须是依附在皇家才能生存。   否则,陆家什么都不是。   陆流天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郡主位尊身贵,且深得君宠,陆某一介平民布衣,按身份地位,自不然和郡主相比,但——陆某也并非庸人,陆某相信这个世上,除了皇权,还有理字。”   就算阮心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深得太子的宠信和重用,但他只有芊芊一个妹妹,疼她宠她也是真心的,如今她竟然受到如此迫害,身为兄长,他不为芊芊讨回一个说法,他又如何甘心?   阮心颜并不着急,只是挑眉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陆流天深吸一口气:“就算芊芊罪大恶及,郡主也不能不闻不问,不声不响的就如此处以私虐暴刑。”他也想看看,太子又该给他什么样的公道。   “所以?”阮心颜配合的接话。   “陆某必告御状。”五年前的事情将再度重演,而这一次,为了保护芊芊,她要让阮心颜再一次付出代价。   阮心颜玩味低喃,御状?意思就是陆家想和她开战了?   “莫诀,有清的伤势如何?”   莫诀看了一眼陆流天,眼中寒气十足:“回郡主,伤势甚重,恐需十天半月才能下地,陆公子手下倒是出了真功夫。”   阮心颜点点头:“陆公子伤本郡主侍女,希望陆公子也该给本郡主一个交代。”   “陆某自会向太子请罪。”言下之意,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陆流天收起手中的银萧,抱起地上被他劈晕的陆芊芊,无视她,直接走出去。   “对了……陆公子。”阮心颜淡淡出声。   陆流天停住步子,并没有回头,声音冷如冰:“郡主还有何指教!”   “令妹身中的是血泪,暂时的药性是解开了,但用不了多久,还会需要这粒‘解药’的,本郡主奉劝陆公子把令妹使用过的解药随身携带。” .   当然,陆芊芊的解药也并非地上这个丑陋男子可解,他也可以为陆芊芊寻找另外上得了台面的解药,不过,基于人道主义,她还是好心的提醒提醒这位恨她入骨誓要告她御状的陆公子。   至于如何选择,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陆流天嚯地转过身,面容有些扭曲,目光阴霾:“阮、心、颜,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阮心颜唇角微微上扬,笑如春风:“好说,陆公子盛赞,本郡主就却之不恭了。”蛇蝎心肠?她很喜欢这四个字。   “你……”陆流天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了,盯着她的视线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真想杀了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情之人?   阮心颜优雅的摆了摆宽大的罗袖,淡声道:“陆公子直呼本郡主名讳,恶劣咒骂,目无尊卑,陆公子也知道,本郡主既然蛇蝎心肠,今日陆公子不敬和伤人之罪,本郡主还是要清算的。”   要告御状,她不阻拦,但他伤了她的人,这当然得给她一个交代。   陆流天冷笑:“郡主想如何清算?”难不成她还当真敢对他出手不成?   “莫诀。”   莫诀低头:“属下在。”   “陆公子清贵气爽,本郡主看着很碍眼,但他要回京告御状,本郡主也不好落人口舌,让人说本郡主仗势欺人,以权压人,这样吧,这里到京城路程也需十天半月的,你就让陆公子在路上好好休息休息。”   “是。”莫诀回答之后,原本缠在腰间的软剑顿时出现在他手中,发出叮的一声刺耳的尖鸣声,直指陆流天。   陆流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缓缓的放下怀里的陆芊芊,冷眸微转,最后停在了莫诀身上,冷哼:“听闻莫总管身怀绝技,而且是殿下亲自所授,陆某有幸领教。”他从来没见识过太子的身手,却听闻莫诀的大名,如果今日非得动手,他也跃跃而试,看看究竟莫诀究竟是如何的厉害。   莫诀二话不说,手中的剑已动,招招狠辣无情,似是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不容置疑的江湖地位。   陆流天见状,自然也银萧出动,迎身上前。   着华衣的身影丰姿洒逸迅捷若流星——陆流天。   着蓝衣的身影翩然萦旋身掣如闪电——莫诀。   两条身影似龙跃似凤飞,翻身旋转,软剑银萧挟着山崩地裂的气流强劲而出。   一柱香后,纵使陆流天武功不俗,但比起莫诀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莫诀手中的软剑如同有了生命一样连绵不绝的攻向陆流天,陆流天防的很是狼狈,却忍是咬牙坚持。   伴随着陆流天狼狈的跄踉一步后,随之而来的是剑器刺入肉体的声音。   陆流天只感觉眼前一花,剑身没入自己的肩头,痛楚也随之而来,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气势依旧在。   剑身毫不留情的一个回抽,随着剑的回抽,一股血喷溅而出。   锵!软剑缠回他的腰间,但收回手,并不意味着停手。   莫诀弃剑改掌,飞身上前,拍在了陆流天的心口。   受了伤的陆流天勉强一惊,本能的避开莫诀的一掌。   莫诀面无表情的出第二掌,依旧是他想要攻击的位置,陆流天吃力的避,但发现这只是徒劳,莫诀是铁了心想要他和伤在他手下的那名侍女一样的重伤。   暗暗咬牙,想通之后,他不再避,硬生生的以身体接了莫诀一掌。   咽喉一股腥甜往上涌,全身血液逆流在身体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但他面容除了苍白之外,并没有丝毫的表情:“……莫总管武功高强,陆某领教了。”   莫诀站回到了阮心颜身后,并没有回他的话。   阮心颜收回目光,可惜,陆流天确实是个聪明人,但只要是人,特别是有些脑子的人,骨子里也难以避免的会有一股狂傲。   陆流天挺直背脊,哪怕体内五脏六腑都被莫诀震伤,但他的自尊和傲气不容许他此刻倒下。   这么多年来,他都为轩辕砚卖命,到头来,功劳再高,却也仍旧是抵不过那一层血脉相连。   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对又是另一种心情。   他以为,论信任,论重用,他,无尘,澜青三人更该得到他的重视。   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阮心颜与他轩辕砚是血脉相连,所以阮心颜得到他如此的重视、信任甚至是重用?   阮心颜再狠辣无情,她也只是个女人,能帮到他什么?   轩辕砚,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认可以看透天下人心,却唯独那个高深莫测喜怒不露于形的轩辕砚,总是捉摸不透。   这一次,他就要看看,他和阮心颜开战,他会如何解决!    035   红烛泪尽,房间内处处可见喜庆的颜色。   红艳的喜服散落一地,男女衣衫似是匆忙之中被随意的扔在地上呈现凌乱而又暧昧的气氛,红木雕花大床层层叠叠的红罗纱帐垂放紧闭。   里面传来一声声低沉、低吟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的清晰。   红帐内,掩盖的绝对是一片春光旖旎,用一首艳词来描述是最恰当不过。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   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   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   春日有寒浓,更别说是此时的傍晚时分,寒凉如水渗心透凉,张目所及,红灯高挂,喜绸连绵。   整个摘星苑因为婉儿的成亲而增添一抹喜彩。   此时摘星苑后花园人工湖泊上的赏亭中,一抹身影立在朱色栏前,静静的看着湖面上的锦鱼觅食嘻戏。   这时候,后方传来了迟疑的脚步声。   白珍玉吩咐身后的两名贴身婢女退下去。   两名婢女相视一眼后,都回头看了看正走上流亭台阶的人,眼中有些惊讶,有些了然,连忙福身退了下去。   阮旭东脚步微停,站立在白珍玉的后方。   白珍玉回头,朝他嫣然一笑,盈盈福身:“珍玉见过公子。”   阮旭东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美的惊人的女子。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白小姐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而这个女子却要嫁他为妻?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五味杂陈中却隐隐之中含有一丝欣喜。   白珍玉久久未听闻他出声,小心的抬眸,看到他盯着自己出神的面容后,心里一愣,脸上有着女儿家的羞涩,脸颊飞抹过红霞,心里却也有些欣喜和踏实。   “公子……”低低的提醒着他让她起身。   如梦初醒,阮旭东脸色有些可疑的红晕,他竟然看的入神了,轻咳一声,连忙伸手虚扶道:“白小姐请起,请坐。”   白珍玉低眉柔顺的在凉亭里面坐了下来。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光芒照耀在湖面上,照在闲亭里面,两人身上各染上些许的余晖。   阮旭东不敢再直视着坐在对面的人,心不在焉的端起手边的茶。   白珍玉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后,美眸有些疑惑,他——似是看起来心事重重!   “白小姐”……阮旭东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说清楚。   白珍玉柔顺的点头:“公子有话,不妨直言。”心里悄然生出些许的不安,他约她前来,是想说什么?   阮旭东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想了想,倒也决定直说,他本就不懂得迂回之道,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不是他的风格。   “在下直言,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白珍玉心里一咯噔,但面容上却依旧含笑:“公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   仔细看她脸上并没有别的神情后,阮旭东心里的紧张倒了松懈不少,话,倒也真的直白起来。   “小姐为何会答应——嫁在下?”   白珍玉惊讶的看向他。   接触着她一双美丽的眸子,阮旭东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想要避开,但他却不能避开。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   看清楚他眼中是真的疑惑不解后,白珍玉微垂眸后又抬起,道:“阮公子认为珍玉配不上公子吗?”   阮旭东一惊,立即解释:“不……不,阮某并非这个意思,而是……”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   “珍玉愚钝,还请公子明言。”白珍玉起身,福下身子。   “哎,白小姐,你起身,阮某不是这个意思。”阮旭东急忙起身上前扶起她。   一接触及她的衣服,手又像是被烫了一样立即收回,英气硬朗的面容上尽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白……白小姐,你坐下说吧!”   白珍玉抬头注视着他。   阮旭东不安的挠了挠头,硬着头皮与她目光相对,语气有些紧张:“白小姐?”   白珍玉似是回神一样,脸色微红,在石桌对面坐了下来,静等他出声。   阮旭东看了看她,咬咬牙决定直话直说:“在下……其实并不喜吟诗作词。”   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湖面上不时翻跳出来的锦鱼,眼中有些黯然:“叔父的存在让阮家得到了浩国文人的敬崇,甚至打破了有百年根基的林家……”   白珍玉不解,眼中的疑惑更深,却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一五一十把五年前百花朝会上颜儿替他作弊一事坦言。   为了阮家,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心里压了这个秘密,已经有五年了。   阮旭东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纵使没有一身才气,但却无时不刻不提醒自己,让自己成为有骨气有气节的男人。   可是,五年前这件事,虽然让他稳固了阮家的声名,也成就了他阮旭东的声名。   外界荣耀,世人赞叹敬崇,他不否认,最初的时候,他是欣喜,是虚荣的。   但内心深处那莫名的压抑和心虚和惭愧让他的欣喜和虚荣渐渐被沉重代替。   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就算偷来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良心更过不去罢了。   白珍玉心里惊涛骇浪,怔怔的盯着他眼中的如释重负。   心里为他刚才所说的一番话而震动。   初时,她是震惊的,而后,她是诧异的,现在,她是复杂的。   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自己如此坦白的。   就如他所言,阮家前有驸马告知天下的:阮家三代不入朝堂的一诺千金;后有他:阮旭东不再参加任何比试的铁志誓言。   这个秘密除了他,就只有阮心颜和阮老爷知道。   只要他不说,世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身为阮家人的少爷其实资质平平,空有才子之名,却无才子之实。   可是,为何,他要把如此一件重大的秘密告诉她?   “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声音不仅让阮旭东一愣,也让白珍玉自己一怔。   阮旭东眨了眨眼,不解她问的这句为什么是所指何事?   白珍玉敛下心神,沉默了片刻后,抬眸注视着他,缓缓的问道:“为什么要告诉珍玉?”   阮旭东苦笑:“白小姐国色天香且才情惊人,能蒙白小姐点头愿嫁,阮某三生有幸,但阮某恍不敢当,也怕误小姐终身。”   如果他稀里糊涂的娶了她,对她对自己都不公平。   白珍玉一震:“阮公子不想娶珍玉吗?”不是她自负,她的美色,确实让很多男人痴迷,为何他眼里明明有痴艳之色,却并想占有得到她?   阮旭东哑然,一时之间,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珍玉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清出来她在想什么?   阮旭东看她如此神色,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不是……”   白珍玉缓缓抬头看着他。   阮旭东脸色微赧,清咳一声,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看着外面。   “白小姐天人之姿,阮某惭颜形秽,怕白小姐不了解阮某而误嫁,语了白小姐一生。”他担心颜儿使了计谋让她误会,他不想隐瞒她。   他不想日后自己的不堪被她发现而使得她对自己心存轻视和怨恨。   所以他坦诚一切,是为了自己心中不再压抑,面对他人,他可以承受,但他不想在自己家中都要戴上虚伪的面具。   白珍玉美眸微睁,怔怔的看着他。   阮旭东回过头,注视着她眼里的惊讶,淡淡一笑:“舍妹调皮,惟恐她误导白小姐,今日阮某悉数坦诚,还望白小姐三思。”   想了想后,他补充道:“白小姐放心,颜儿并不若世人所言那样不堪,阮某可以保证,就算……白小姐改变心意,颜儿也不会以权迫人。”   白珍玉沉默,并没有出声,事实上,她可不认为阮心颜会如此大度,就凭她对付那位陆小姐就足以威慑天下了。   阮旭东对于她的沉默,心里有些不自然,起身走到栏杆,眺望着远方爽朗一笑:“天边最后一道余晖都落下山了,天见着天色就要暗淡下来,天气寒凉,白小姐早些回闺楼吧,不要沾了寒气。”   白珍玉依然是沉静,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阮旭东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极力维持自己的镇定。   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淡淡拱手道:“既然如此,那阮某先告辞了!”说完后,脚步有些仓促的走下台阶。   “阮公子……”   阮旭东停下步子,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身,看着她:“白小姐?”此时此景,她恐怕能说的只有一句谢谢吧?   白珍玉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在触及到他眼中那一缕紧张和懊恼时,目光微顿,若无其事的移开,低下眼,语气不明的问道:“阮公子可有心上人?”   “不用客……嗯,白小姐刚才说了什么?”阮旭东及时刹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讶的出声。   “阮公子可有心上人?”白珍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问道。   阮旭东对眼下的情况突然有些不了解,但思考的能力还是有的,他很想说一句没有,但……   “曾经有过。”阮旭东很想咬自己的舌头,这样坦诚做什么?反正她也不会嫁给他,撒个慌又不会死。   此时天色有些暗淡下来,白珍玉坐在凉亭里面并没有起身,这也让阮旭东无法看清楚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是什么?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阮旭东一时没听到她的出声,以为她不想再说了,心里无声一叹,欲迈步离开。   “阮公子为何不娶她为妻?”   阮旭东满头黑线,这位白小姐问的真是……   “阮某并非那位姑娘的心上人。”算了,反正什么丢脸的事都坦城告诉她了,也不在乎多这样一件。   “那位姑娘嫁人了吗?”白珍玉似是根本就没看到阮旭东满脸的懊恼,径直问道。   “还未。”   白珍玉眸子微微一闪,缓缓挑高眉头问道:“如果那位姑娘的心上人负了她,而阮公子却已经随意娶了一位女子,她再对阮公子垂青,阮公子会娶她为妾吗?”   阮旭东心里很是奇怪,这白小姐问的问题也太风马牛不相及了吧?而且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宋离不娶何姑娘,何姑娘也不可能转回到他的怀抱。   女人喃,真是奇奇怪怪,净想一些有的没的问题。   “阮公子无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白珍玉起身,走上前几步,立于台阶之上直视着阮旭东问道。   阮旭东皱眉,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回答道:“这种问题不可能。”   “如果呢?”白珍玉紧追不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   阮旭东看了看她眼里的坚持和认真,微微叹息,如实回答:“不会。”   “为什么?”男子本就是三心二意,更何况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及的女人投怀送抱,又岂会拒之?   “因为我已经娶了妻。”   男人三妻四妾在天下所有人来说,都似是天经地仪,是以平常的。   但在浩国,众人皆知,皇上只娶了皇后一人,对整个朝纲来说,都是一种震动。   纵使不能完全改变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根基,但却起到一些影响。   后来,叔父也只娶了婶娘,叔父对婶娘情深义重,甚至膝下无后,都没有娶妾,最初引来一片唏虚声,但叔父用时间和事实来证明他不是屈威于皇室,更非惧内,而是对情感的坚贞。   这种坚持不仅让浩国文人由衷敬意,也赢得世间女子的敬崇,女子以嫁这种男子为荣,男子以做到了这种坚持为傲。   这也使得浩国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风气大大的收敛。   当然,虽然如此,但男人的劣根性还是有的,绝大多数男人还是妻妾成群。   而他,也以此为鞭策,努力去让自己做到。   白珍玉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出声:“就因为你娶了妻?”   阮旭东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上,眉宇间尽是一种信念和敬崇:“旭东不才,做不到叔父那样才气纵横,但却想做一个如叔父那样坚贞的人。”叔父是他最敬崇的人。   白珍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她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男人,而非完全是阮家少爷。   虽然他不若世人以为的那样出色,也不若她想像中那样聪明绝伦,但却也有着她没有想像到的真实。   也这让她心里涌出一股希冀,或许,她可以试着去努力,努力让自己……幸福!   一名侍女匆匆而来,站定脚,朝两人福身请安后,看向阮旭东恭敬出声道:“启禀大少爷,宋公子差人来请大少爷。”   宋离请他?   阮旭东有些讶意,面容上却并没有露出来,只是侧首看向白珍玉道:“白小姐,阮某送你回去?”   白珍玉微微一笑,温柔出声:“珍玉自行回去就可,公子还是快去赴约吧!”   阮旭东点头拱手后离开。   看着远去的背影,白珍玉敛下眼,心里也有了决定。   “白小姐,请!”侍女收回目光,转身朝身后的白珍玉福身。   白珍玉一愣,继而了然。   ……   相较于整个摘星苑里面的红灯结彩,主楼房却仍是华丽中透出一股清雅,喜庆的红绸并没有延伸至这里。   此时花雕屏风前的软榻上,阮心颜身穿素衣斜靠着,闭目养神。   白珍玉放轻脚步走了进来,微阖着眼的人,柔柔福身:“郡主。”   阮心颜睁开眼,挥手道:“请坐。”   白珍玉倒也不推迟,在离软榻前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阮心颜把坠在颊边的一络青丝撩至耳后,抬眸看着白珍玉,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样?是否要改变心意?”那个傻子真的跑去把自己的底全翻腾出来给人家瞧。   白珍玉敛着的眸子缓缓的抬起来,直视着她,轻轻一笑:“公子很有福气。”新皇登基,很多人的身份、权势、利益或多或少的都会受到波及,但阮家绝对会是意外,身份地位不会变,因为还有一个阮心颜。   “嗯,这倒也是,堂兄这辈子光是吃祖荫,就一生无忧了。”   “更何况有郡主的真心相护,公子想必上辈子一定行善积德,才换来此生一世富贵。”白珍玉实话实说。   阮心颜挑眉:“本郡主一直没有看错,白小姐是聪明人。”   白珍玉深吸一口气,无奈一笑:“珍玉何德何能?”阮公子恐怕并不了解他这个妹妹,或者了解,却不想深究。   所以,他别无选择的只能对她选择了坦白。   阮心颜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该庆幸你的福气。”   白珍玉垂下眼:“珍玉明白。”是啊,她是该要庆幸自己有这个福气。   “懂福,就要惜福,本郡主今天的话只说一遍,但堂嫂你最好是铭记一生。”她要知道她的幸福是依附在阮旭东身上,没有阮旭东,就没有她白珍玉,更不会有白家。   白珍玉一震,不由自主的望入一双清冷无情的眸瞳内。   阮心颜淡然的移开目光:“莫诀,把圣旨传给白府,明日回京。”   莫诀的身影出现:“是。”   白珍玉恭敬起身,退了出去。   阮心颜淡淡阖眼,白珍玉是该要庆幸,阮旭东并不排斥她,否则凭白家父子的处心积虑和痴心妄想,她岂会饶过?   不该想的,还是不要痴心妄想。   白珍玉在这方面倒算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像陆芊芊。   说起陆芊芊,阮心颜唇角若有似无的轻扬,划出一抹醉人的弧度,她毁某人的棋,自然得赔偿一个出来,希望他会满意她上贡的棋子。    036   圣旨!   白家父子领着全家上下诚惶诚恐外加内心狂喜的跪在大厅里面静候圣旨内容。   众人之中,以白少爷最为狂喜,难道郡主真是为太子寻美而来?   白珍玉跪立众人之中,看着前面爹爹按捺不住的颤抖,嘲讽一笑,恐怕要让爷爷爹爹失望了。   这圣旨内容并不是爷爷和爹爹期待的那样。   待莫诀把圣旨的内容宣读之后,白家父子有如被雷劈中,半天无法回神。   赐婚?赐给阮家少爷阮旭东?   虽然阮家地位不低,但却不能和他们预想中的皇后之尊相比啊?   莫诀扫了一眼呆愣的跪在地那神情乍青乍红乍白的白大人冷声道:“白大人,还不接旨?”   白大人一惊,回神,连忙跪移上前恭敬的接下圣旨:“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了……”白家少爷全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喃喃出声,他的国丈梦……啊!   一声令人头发发麻的骨头折断声和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白少爷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四肢颤抖,两眼发白,口吐鲜血。   白大人惊骇一声,扑上前:“政儿……”   “政儿……”白老夫人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相公……”白少夫人吓的花容失色,嘴角泛青,双手发抖。   白珍玉惊喘一声,美丽的脸庞没有半点血色,惶恐的抬头。   莫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道:“口出逆言,罪当满门抄家,看在阮少夫人情份上,暂且留下白少爷一条狗命,希望白大人好自为之,否则,定斩不饶。”胆大包天竟对主子不敬,就算留下他的命,也只不过是个废人。   白大人如同瞬间被人抽去了全身的筋,如一块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两眼呆滞,是他的错,是他害了政儿啊。   白珍玉哆嗦了好久才战战出声:“谢……谢莫……莫总管手下留情。”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阮心颜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是旁人无法相提并论的气势,因为她手握生杀大权。   是生,是死,要杀,要刮,完全凭她一句话!   爹爹的受伤,恐怕在她掌握之中,甚至是她下的指令,因为……她在用血在警告她。   白大人有如恶梦中清醒过来,跪爬上前,连连磕头:“臣教导不严,是臣之罪。”他自认谨慎了一世,却临老亲自毁掉了白家。   自己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是他的错,他不该让政儿抱有希望,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争。   是他安泰太久,自己都忘记了。   陆家何等庞大?奔称浩国第一首富,可是那位陆小姐不照样被毁? .   就算陆公子告到太子跟前,也改变不了陆小姐的命运啊。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啊,但好在政儿还有一条命在。   阮心颜挥挥手,莫诀恭敬退下。   抚摸着手中的玉佩,阮心颜清瞳一片渗人的寒气,但凡白家父子还能记得自己的位置,也不必招来如此祸事。   看来,老化的不仅仅是皇外祖父,还有他的满朝老化的官员。   安逸日子过久了,很多少人都似乎忘了自己姓谁名谁!   也好,她该送某人登基一份大礼!   “有艳,替本郡主更衣。”她要去会会那样成名才子,挑选一二出来,去换换朝堂有些老朽到会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   此时尚义城大街上,夜市街市刚刚开始,街头巷尾人人都在热烈的议论今日白府内发生的一切。   受邀而来的各文人才子们也并没有匆匆离去。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尚义城也算是一个大城,夜市虽不能和京城相比,但也算繁华似锦。   最繁华的主街最气派的酒楼,楼上楼下,座无虚位。今日参加了白府寿宴、文客会的各城才子文人绝大多数都出现在这里。   或两人对饮,或三五成群,或七八人相聚。叫上酒,点上菜,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今日白府内发生的事情。众人流露出来的表情可谓是五味杂陈,什么味都有。有人赞叹,有人不屑,有人疑惑,甚至更有人口诛笔伐。整个尚义城以这家最气派的酒楼为中心,一种名叫亢奋的情绪从这里扩散出去。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人中包括二楼最偏静的角落里坐着的三人都全然不知白府内在他们走后发生的事以及刚刚发生的事。   坐着的三人,正是宋离、纪寻、阮旭东三人。   听着楼下各种声音,阮旭东的脸色自始自终就没有好看过:“可恶。”   宋离冷睨了一眼楼下的大堂,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   倒是一旁的纪寻看向一个黑脸一个皱眉的两人,心里可是兴味不以。   认识宋离有七八年了,可是他却是第一次看见宋离如此面貌。   恐怕他的不悦比起阮旭东有过之而不及。   无声轻叹一声,不只是他想不到,恐怕就连宋离自己也无法想到,他有一天会对一个声名狼藉的丑郡主倾心。   纵使外界或许以讹传讹,今日在白府,她表露出来的令人炫目的气势和才华让人开始深思是否对她误解甚深。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比起她曾经的那些传闻。今日的意外,最多只会让人开始对她疑惑,而不会凭今日一面,就推翻心中对她的认知。   “来,在下敬二位。”这两人哪里是喝酒,手中捏着酒杯的力道,他都快要担心捏破店家的酒杯了。   宋离暗吸一口气,一仰而尽,酒入腹,倒也让他两眼清冷起来,平复心中的起伏,垂下眼盯着自己手中的空杯子,心中复杂。   他,真的栽下去了,栽在那样一双眸瞳之中,无法自拔。   外界对她传闻如何,其实他并不在乎,哪怕她前段日子才被休离回浩国,他最在乎的是她对他的漠视。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这是他无法跨及的一道鸿沟。   纵使他家大业大,却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介商人布衣的身份,与她尊贵的身份地位有着巨大的差别。   如果她对他没有倾心,他想要娶她,那就是痴人说梦,谈何容易。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是要接近她,让她的眼中看到他,而想要接近她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接受她的邀请入京。   “宋兄邀我前来,就只是喝酒吗?”阮旭东平息心里的怒气,不去在意楼下那群自以为是人的偏见。   他相信,真正聪明的人一定看到了不一样的颜儿。   宋离对于他的问话,没有反应。   纪寻举杯的手微顿,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他的酒,宋离是聪明人,很多事并不需要他来提醒他已经心里有数。   否则,今晚他就不会请阮旭东前来了。   “宋兄……宋兄……”阮旭东连唤了好几声,宋离都没有了反应,不由的用手轻触了他一下,心里狐疑宋离因何事脸色如此阴晴不定?   宋离若无其事的收敛心神,看向二人,纪寻自饮自乐,似是不察他的失常。   倒是阮旭东难以诧异的看着他,宋离不急不燥,举杯相向:“请!”   阮旭东喝下杯中的杯,想了想后,还是出声问道:“宋兄可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所认识的宋离向来都是冷漠疏离的,今天他持地请他前来喝酒已经让他很是意外了。   他虽然不聪明,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相较于林世风,宋离对他恐怕更淡漠。   今天他请他前来,恐怕必是有所求。   既然他难以开口,他不妨主动出声。   如果能帮上,先不论同乡之谊,就凭两家渊缘,他自会尽力帮忙。   “令堂……”妹字还未成音,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几位不在意我也凑个乐子吧?”   宋离一震,倏地抬头,望向声音之源。   一袭月色色的长袍,三千青丝简单的绾束,手中一把折扇优雅随意的摇晃着。   脸上并没有涂抹什么易容,素净无垢,五官稍嫌平和,却因为那一双漆黑清透的眸瞳而让她整个人焕然一新,有如画龙点睛,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灵动,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就只需站在那,静静的看你一眼,那会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甚至因为她的存在,空气中都似乎有些莫名的不同。   宋离惚神似的看着她脸上牲着浅淡笑容的人缓步而来。   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心如止水只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人的出现。   “颜儿,你怎么来了?”而且还这样一副打扮?   阮旭东惊讶的起身迎上前,阮心颜看了看楼下一些摇晃着折扇附庸风雅的一些人,也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浅淡优雅的笑了笑,难怪文人书生都喜欢扇不离手,敢情这是文人的象征。   “纪公子,宋公子,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莫诀上前把登子擦拭了一遍,阮心颜才落座,话,说的谦逊,但一双眸子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歉意。   纪寻敛去眼中的意外,微微一笑,恭敬拱手:“公子客气了。”   阮心颜淡笑,这人倒也从善如流,并不迂腐,很好。   宋离如梦初醒,深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四方桌,四人各坐一方,阮心颜刚好坐在阮旭东对面。   莫诀端来一壶茶,从随身携带的锦布内拿出一只通体玉透的茶具,倒上茶后,恭敬的退后一步,立于一旁。   阮心颜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小口,并不理会在坐的三人,单手慵懒随意的微撑着头,聆听着楼下那位仁兄的高谈论阔。   “德才兼备,德在才前,以德为先,德才兼备才能堪称国之栋梁、有德无才是次臣、有才无德是奸臣。”   “赵兄以一口铁齿银牙,言天下不能言之事,谈天下不能谈之谈,论天下不能论之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出声之处。   坐着的人眉清目秀,样貌秀中带艳,面如冠玉,让众人心下赞叹,好一副俊容。只是,此人为何如此恭维赵子才?   言天下不能言之事,谈天下不能谈之谈,论天下不能论之论。   如此一顶高的让人头晕目眩的高帽戴在了头上,赵子才兴奋的红光满面,深深的一辑:“公子缪赞,赵某愧不敢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清艳公子正是男装装扮的有艳,只见她啪地一声收住手中摇晃的折扇,起身朝众人大方的拱手:“在下杨青燕。”   “杨青燕?”   “杨青燕是谁啊?怎么没听说过!”   “是哪一城的才子啊?”   “没听说过。”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子才拱手:“原来是杨公子。”他也不曾听说过这位场公子,难道这位杨公子名不经传?可是如果他不是文人书生,又怎么认识他? .   对于场中的议论,有艳面不改色,一派镇定,送了一顶高帽,也该要进入正题了。   “素闻赵公子敢言,刚才听赵兄一番谈论,也受益匪浅,在下心中有一惑,不知公子能否解惑?”   赵子才当即拍扳:“公子但说无妨,只要赵某能解之惑,定当知无不言。”   “好。”有艳倒也干脆:“刚才赵公子所说,德才兼备,德在才前,以德为先,德才兼备才能堪称国之栋梁、有德无才是次臣、有才无德是奸臣,不知……”   语气一顿,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众人,最后定在赵子才脸上,缓缓道:“不知公子认为当前朝堂,谁是栋梁,谁是次臣,谁是奸臣?”   阮旭东噗地一声,嘴里的酒差点全都喷了出来,莫诀身影一闪,掌风挥去了有可能溅向阮心颜方位的水点。   宋离、纪寻惊讶的看向阮心颜,她,是何意?   嘶!   彼起不落的侧抽气声在大堂里络绎不绝。   瞬间,整个大堂都静的可怕。原本坐在二楼的众书生才子也都蜂涌上前,挤在栏杆处,屏息注视着楼下大堂的动静。   赵子才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更下不了台。   气氛僵持在哪里,一度无声。   这时候,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出声的是柳济中。   “赵兄,这位杨公子刚才还说赵兄言天下不能言,谈天下不能谈,论天下不能论呢,原来,赵兄也有不敢言之方,不敢谈之谈,不敢论这论啊。”   “哈哈……什么铁齿银牙,原来也不过如此。”跟在柳济中身边的一名卒子身份的书生紧随其后起哄奚落。   赵子才脸色难看的站在那儿不能动弹,嘴唇蠕动了好久都似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时候,坐在赵子才旁观的男子听着柳济中等人奚落声,皱了皱眉,看向有艳的方向,为赵子才解围道:   “刚才赵兄一番德才之论,早已经贤者居上、能者居中、工者居下、智者居侧陈述的淋漓尽致,而杨公子所问,是强人所难或是……刻意陷害。”   有艳挑高眉:“这位公子是?”   “在下胡不知,溧阳人士。”   有艳拱手:“原来是胡公子,以公子所见,朝臣之德,甚是为重?”   胡不知点点头,想了想后道:“贤德之名居于高位,德治一方,官场清明,众人信服且尊重,政令自然通畅,而有能者居于其下,受贤德者领导,尽情发挥经天纬地之才,于其熏陶之下,德行也必不会谬之千里,制约和规束其才能发展及运用,官德之于政,之于朝纲和百姓的祸福,确有千钧之重。”   “胡公子此言差矣!”   一道声音在大堂响起,反驳了胡不知的话。   众人寻声而去,看到了靠窗旁边一人独饮的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相貌虽然普通,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   看着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慢条斯理的捻了一口菜送进嘴中,慢慢的嚼了嚼后,吞咽入腹才用一种不轻不慢的声音道:“德,固然重中之重,但是,空有德,是远远不够的。”   阮心颜品茶的动作微顿,仔细听着此人的谈论。   “德在才前,德者居上,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在下认为,只是以德治政,只会形成朝纲软弱懦弱之气,国家有多大,有多强,完全取决于君王之心。”   哗,大堂一片哗然。   有艳拱手:“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像是没有听到有艳的声音,男子喝了口茶,再度不轻不慢的道:“所谓有德,通常都意味着宽容,意味着退让,陷入一种道德囚禁之内,如果这种人居上位,无方法,无方向,无气魄,治政之道又如何行通?一味的用耳濡目染去自以为是的感化能者加德,这是一种空想,一种空谈。”   阮心颜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杯子。   宋离微微皱眉,她对这名男子很感兴趣,眸子微闪,他执起酒杯,笑而不语,能者居上,那意味着手中的权利也越大,能者权利越大,功劳越大,那对君王之道,自然是干涉,是忌讳。   所以这名男子才说,一切取决于君王的心态,君王强,自然能驾驭能者其上。   这话,又何尝不是一种空谈?   男子呵呵轻笑:“在下以为,能者居上,德者居中,上能执行,下能体恤,将其调换一下,岂不是更好的方法?”   胡不知摇了摇头,这位公子之言,初听之下,也不无道理,但细想之下,自然有一个很大的遗漏。   上位者,顾名思义,权利也大,权利大且又有能,又岂会甘心屈于他人之下?   君王要的是忠诚,是臣服,而非能力。   能者之能,不可避免的会引起君王忌惮,一旦忌惮,能者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这样,对国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失?   那名男子似笑非笑:“一味求德,只会形成朝臣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儒生。”一个君王强,自然能驾驭能者,君王弱,自然需要的是德者。   哗!   此话一出,几乎引起满场骚动,这话简直是一竿子打翻了在场满座人。   这是赤一裸一裸的挑衅,是对德贤之人的大不敬。   阮心颜唇角微扬,很有趣的谈论。   她也想看看这位引起众怒的男子要如何为自己解围?   037   “什么人喃?这么大口气?”   “太嚣张了,这简直是对圣贤之士的大不敬。”   “简直是不把我们众多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就是。”   “狂妄的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像这位自以为是的人。”   不消间,整个大堂七嘴八舌,均一致讨伐,激烈程度不亚于坊间菜市场聚集了那些三姑六婆时的热闹。   男子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早有预料,神情不慌不忙,目光相较于他刚才的言论,此时反倒是沉稳深沉,只是闲适的喝着自己手里的茶。   有艳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笑道:“公子尊姓大名?”这是她第二次询问了,如果此人再无视她,用主子的话说,所谓清高,得把握在一个界线,过了界线就不是清高而是骄傲,严重者甚至可以形容为自负。   就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是清高?骄傲?还是自负?   男子听闻,慢慢的抬起了头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一眼,依旧是不轻不慢的声音扬起:“在下朱无垢。”   有艳微微一笑:“原来是朱公子,不知朱公子哪里人氏?”   朱无垢敛下眼,自嘲一笑:“在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天下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地,更别说根基了。   有艳一愣,自己哪里人氏竟然不知道?这也太奇怪了吧?   虽感怪异,但她也不再询问,只是笑笑不语。   她沉默,并不代表着四周的人沉默,朱无垢刚才触众怒,众人早就憋不住气了。   “天下竟然有不知道自己哪里人氏,岂不怪哉?”   “朱公子不知道根基在哪里,莫不是野出?”   “哎,野出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众所周知,野出也是有根基的,公子还是莫要侮辱了野出的孩子啊。”   “哈哈哈……”   人群中,尖酸刻薄的话层出不穷,引起一阵阵的讥笑声。   反观那位朱无垢倒似是个沉得住气的人,面对众人的起哄讥笑,并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拍桌而起。   “朱公子言语虽过激,但辩论本就各抒己见,诸位又何必挂于心上?”   眼见众人如此奚落攻击于这位朱公子,胡不知连忙起身打圆场解围。   纵使这位朱公子言语桀骜不驯,甚至嘲讽圣贤,触众怒,但文人书生,无外乎辩,论,谈。   说来说去,这只不过是一场辩论罢了。   在场众人又何必如此认真?   “大家皆是读圣贤书之人,又何必断章取义,得理不饶人?刚才本公子陷入囵囫之时,怎不见众位如此齐心协力为在下解围?依在下所见,朱公子最后一句话倒是有些道理,今日在场有些人,他日如有幸踏入朝堂,也只不过是成为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儒生,随波起哄落井下石倒是会,德仁二字早就忘于脑后了,又有何面目为表面圣贤而群起而攻?”赵子才冷冷看向刚才朝他落井下石的柳济中等人。 .   “你……”柳济中脸红脖子粗,却无法反驳,刚才他确实是落井下石了。   听闻赵子才尖锐的话,原本脸色还见怒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眼中都有些挂不住的尴尬,一时之间,大堂无声。   朱无垢对于赵子才、胡不知两人的解围有些意外,却并未出声道谢,不是他骄傲,而是他不习惯解释。也或者说,这些人对他的看法,他并不在乎。   阮心颜执起手边的玉折扇悠闲地摇摆着,眼中有些讥诮,这些所谓的文人书生就是一群坐井观天的井里之蛙。   宋离看着她眼中的讥诣,唇角微微上扬,楼下那群披着儒衫的酸腐之辈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一向看不起这些自以为是的文人书生。   原来,她也是如此。   纪寻慢吞吞的饮着酒,置身事外。   阮旭东收回目光,看向阮心颜问道:“颜儿,你说那位朱公子的能居上、德居下一论有没有道理?”   宋离挑眉,望向她。   纪寻饮酒的动作也微顿,继而若无其事继续饮酒。   阮心颜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的看向纪寻:“纪公子以为如何?”   宋离心里顿时吃味,他虽是商人,但并不代表他不是文人喃,好歹他也是熟读诗书,只要他愿意当文人,并不会比纪寻兄和林世风差,她就为何不问问他?   纪寻一愣,温文一笑:“这位朱公子所论,就如他所言,一切前提取决于君王的心态。”君王的心有多大?路就有多宽,路宽了,容纳下的人,自然包罗万千。   阮旭东皱眉:“所谓伴君如伴虎,阴睛不定,谁能摸清君王的心态?我倒认为这朱公子所言有些云里雾里。”   阮心颜笑而不语,这能与德之论嘛?确实取决于某人的心态,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离京也有半个月了,就算明日一早就回京也还得半个月才能见着某人,算起来,分别一月之久。   不知道某人是否会想她?   楼下大堂有些尴尬的气氛让掌柜的不知所措,不由的讪讪出声打圆场的转移话题:“听闻白小姐貌美如花,不知是否当真如此?”   男人,酒色缺一不可,说起白小姐,众人的心顿时痒了起来。   “何止是貌美如花,简直是国色天香,绝世美人。”   “所谓有佳人,白府当如是。”   看气氛终于热络起来了,掌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人一高兴,有些话就不会经过大脑。   “听闻丑……嗯那位竟然出现在白府?”   气氛煞时冷了下来,整个大堂又再度安静的出奇。   掌柜的一惊,随即恨不得自掌嘴巴,看他说的什么话?   谁不知道那位的声名,她悄无声息的驾临尚义城,又诡异的出现在白府,定是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所谓隔墙有耳,那位残暴之名是出了名的,万一传到她耳中……   掌柜的打了个哆嗦,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别说谈论的人了,就连他这酒楼恐怕都会祸及。   “那……那……诸位公子捧场,本酒楼可谓是蓬筚生辉,老夫特备笔墨,还请诸位公子赐宝,待老夫挂在这大堂之内,增添雅致。”   掌柜的生怕这种气氛,也似是要抹去自己刚才的失言,连忙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上前磨墨。   “既然掌柜的如果盛情,宋某倒是对一首诗独有情钟。”   此言一出,众人均抬头。   只感眼前一花,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伫立在大堂之中。   宋离从二楼直接跃下,身影如虹,执起桌上的笔,龙飞凤舞,挥挥洒洒,铁笔银勾,入木三分的狂草煞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随着朗读声,朱无垢先是皱眉,待听完整首诗后,不由的拍桌而起,神情激动:“不怕雪埋藏,不怕雪埋藏,好一个不怕雪埋藏。”他被雪埋藏,总有一天,他要伫立在那人之上。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是参加过白府寿宴的,此时看见这首诗,脸色都乍青乍红,煞是精彩。   “这位公子一语道出梅的真谛,让朱某敬服,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朱无垢深深一辑出声问道。   宋离微微一笑,正欲出声的时候,大堂入口带着粗喘不稳的气息跑进大堂。   “圣……圣旨……”   圣旨?   在场人均为之一愣,继而不少人都扑通扑通跪了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离一愣,执笔的手顿在半空中,本能的看向上面,圣旨?   粗喘着气的小厮看着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时,不由得倒抽一口气,连忙跳开,连连挥手:“不……不是……不是圣旨……唉呀……也不是……是圣旨……但不是这里的圣旨。”   掌柜也跪在地上,小心的抬头,看着小厮着急的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的模样,眉头皱的直直的,厉声喝道:“小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狐疑,都抬起头看着这名小奉小厮模样的人,顿时满头黑线,这分明是酒楼里的小厮,哪里轮到他来传圣旨?众人心知是虚惊一场,刚才扑通跪下去的人都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   小奉被喝斥,吓的脱口而出:“刚才白府接到了圣旨,白小姐被赐婚给了奄平城阮少爷阮旭东为妻。”   什么?   众人呆滞!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二楼传来的声音引去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阮旭东拔高的声音刹时传遍整个酒楼:“赐婚?”   掌柜的一惊,难道……   “在下不知阮公子大驾光临,怠慢之处,还请阮公子见谅。”   阮旭东此时没心情理会楼下掌柜的巴结声,两眼圆瞪:“颜儿,这是怎么回事?”这,这赐婚?那白小姐?   此声一出,众人再惊,这……这……   掌柜的顿时头冒冷汗,莫不是……那位名闻天下的煞星驾到?   心头一慌,两脚发软,连连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些得罪冒犯的话?   连滚带爬的冲上二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参见郡主,郡主金安。”   阮心颜悠然起身,不理会跪在那儿颤颤发抖头冒冷汗的掌柜,也无视在场傻愣愣看着她不能动弹的众人。   “莫诀,天色也晚了。”明天一早还得起程,早睡早起才适宜。   “是。”莫诀恭敬出声。   悠然适宜的走下楼梯,众人方如梦初醒。   原本起身的人连同坐立的人都跪了下去:“参见郡主。”   朱无垢失声惊道:“你就是阮心颜?”那个痴恋诸葛无尘未果的丑郡主阮心颜?   莫诀两眼一眯,这人好大的胆子。   阮心颜一记眼色给了莫诀,停住步子,淡淡的打量了朱无垢一眼,并没有计较他的无理,反而心里玩味,此人听见她的名讳太过失仪了,这也意味着这其中有不寻常的内情。   “朱公子不知真是桀骜不驯呢,还是处心积虑?”   朱无垢一惊,似是想起什么,嘴唇微动,却什么话都没有,眼里却一闪而过一抹倔强和无所畏惧。   他依旧直挺停的站在那儿,并没有行礼。   阮心颜此时倒也好心情的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淡然走了出去。   留下一地跪在那儿不停回想刚才自己是否有说不该说的话的众书生才子。   宋离见她如此淡泊随意的离开,心情再次压抑起来,不由得的暗自自嘲,天下女人何其多,他偏看中的是他最不可能也最不应该看上的女人。   先不论娘亲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现在,光是她的反应就让他备感挫折。   在她眼里,他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什么都不是,她所要的并非他不可,只不过是他刚好出现在她眼前罢了。   她的身份注定她要高高在上的俯视他。   “颜儿……”阮旭东急急的追了出去,他心里可是有很多惊疑想要问清楚。   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莫不是圣旨早早就在颜儿身上?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真是越来越不知道颜儿在想些什么了?   有艳慢慢的起身,看着主子离开的身影,目光落在这位朱公子身上,诡异一笑。   众人惴惴不安的起身,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所思。   纪寻慢慢的从楼下下来,走到宋离身边,轻轻的拍了拍,无声的劝解和安慰。   宋离自嘲一笑:“很傻是吧?”   纪寻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值与不值,其实就看你是否甘心。”而他所认识的宋离,并不是轻易放弃和甘心的人。   但是如果他真的释怀不了他和这位郡主之间的距离,他仍然会很痛苦。   宋离默然,眯眼看着大堂门口的方向,甘心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才真切的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她与生俱来就站在高阶之上。   站的位置不一样,高度不一样,她只能俯视他。   而想要追上她,让她眼中看到他,他就要追上她的高度,这意味着他改变自己的脚步,改变自己的命运。   就如纪寻所言,为一个女人,他要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值吗?    038   春意盈然,官道两旁野花如云,山涧银雾飞溅,丁冬作响,到处都走春天特有的生机勃勃。   花草树木充满着生气,遍地的绿,遍地色彩缤纷不知名的野花,微风吹拂,显出袅娜窈窕的姿态,朴实中也勾着一缕妩媚。   马车嗒嗒声,在官道上清晰的传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车棚有着不容忽视的气场,比寻常所见的马车要来的大、高、宽,就这样看一眼都仿佛能感受那马车里面是绝对的舒适宽敞。   心下不由的猜测马车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两名神色冷肃的男人驾车,那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不敢多看。   恐怕那马车之内绝非普通的富贵之人。   而队伍最后面,还有三名男子骑着马远远的落在后面,而三匹马,又分为两拨。前面是两匹并列而行,与后面单独骑马的又落下了一段距离。   纪寻、宋离两人并行,看了一路上都面无表情的宋离,纪寻轻叹,却只能暗自摇头。   清冷深沉如宋离,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个堕入情关的普通男子罢了。   宋离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注目,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直接从尚义城随她启程到京城,毕竟虽然情动,但他理智还在。   为一个女人,重新去走一条路,而且是他最不想涉及的官场,不可否认,他迟疑了。   但,当他看见她的队伍中霍然出现的朱无垢后,他心里那原本还在迟疑抽离的心在瞬间瓦解,生出一股他自己都难以压制的怒气。   这个女人她简直就是生来克他的,他很清楚,她在刻意晾着他。   她,让他前所未有的挫败。   是不甘也好,是不服气也罢,她该死的吃定了他宋离不会轻易放弃。   而最该死的是他却真的犯贱,做不到毅然抽身远离这个心狠无情、浑身都有毒的女人。   因为,他确实是个不会退缩和放弃的人。   她是郡主又如何?高高在上又如何?   他能在商场上有自己的一片天,同样,也能也能在朝堂上争来属于他宋离的地位和权势。   他倒要看看,她能晾他到什么时候?   朱无垢看了一眼前面的队伍,再看了看前面隐在云雾中的山峦,目光渐渐清绝,他说过,总有一天,他要那人后悔。   而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他发誓,他要公明正大的伫立在天地间,他要洗涮自己的污点。   此时,后面的马车内。   婉儿蜷缩在铺着锦被的马车内,神情呆滞,她不想回头,更不敢回头,理智回笼,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脑中回荡。   那一幕幕的画面让她崩溃,白天在马车上,晚上投宿在客栈中,她在清醒与堕落之间徘徊。   每每清醒的时刻,她恨不得杀了自己,但用了多久,她又坠入堕落的深渊。   每次她的意识完全被控制,只能如野兽一样被那放荡、浪荡的情欲控制而无力自控。   林世风知道身边的人已经清醒了,也是,都快半个月了,再不清醒过来,他也会精气人亡。   令他咋舌的还不只是她身上所中的药的猛烈。   真正令他崩溃的是阮心颜那个女人。   她,究竟是不是女人喃?   仓促成亲,仓促启程,特地为他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她倒是安排的很是周道,白天赶路,晚上投宿,在第三天后,每天临睡前,她身边的那个叫有艳的侍女都会精心为他准备一碗鹿鞭汤送入他的房里。   该死的,他林世风这一辈子都无脸面见人了。   听见他的低咒声,婉儿的身子不由的微缩了一下,本就憔悴虚弱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   此时的她心里包袱不比林世风轻。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无颜见主子!   身边人身体的颤抖让林世风一愣,难道她的药还没解清?   平常都是二三个时辰就会发作,可是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他以为已经完全解清了呢?   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掀开她身上的锦被,手熟练的探入了她的腰间,解开她身上的衣结。   婉儿全身僵硬的不敢动,他……他……   因为这些日子的熟练,很快,婉儿身上的衣服松开。   林世风无声轻叹,纵欲这事,偶尔为之,是夫妻秘趣,可是连续半个月下来,他就是每天喝鹿鞭汤,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也会精力衰竭。   熟练的手掌抚上了自己胸前的柔软,婉儿喉咙一梗,想尖叫都无法出声。   直到身上压上了一具沉重的身体,婉儿才终于清醒过来,眼泪横飞,却仍是无法出声,只能本能的摇头。   林世风看着她因为摇头而横飞的眼泪,压在她身上的身体一僵,她……真的清醒了?   ……   有丽从身旁的银盆中拧起一块帕子换掉有清额头上的帕巾。   看了一眼半卧在软垫上的主子半阖着眼看不出神情的主子,嘴微张了张,想问什么却不敢问出口。   她想问主子为何把后面那几个带上京?   而且那位宋离看主子的目光太不寻常,连她都能看出那里面的情愫,她不相信主子会不知道?   阮心颜按了按眉心,婉儿的药性应该在今天差不多就能解开了,也无需再继续慢吞吞的走下去了:“有艳,让莫诀赶路,天黑之前抵达京城。”   不知道某人手头上的政事是不是依旧繁忙?不安份的各国是否会前来朝贺?   当然,她也最想知道的是阜国来的人会是谁?   虽然她相信秦不值分得清轻重,但毕竟年纪还小,她担心他还真是会冲动。   再加上,陆流天的不甘心……光是陆家,商贾之家倒不至于影响朝中布局。   倒是诸葛府无尘在朝中的人脉,极有可能让他不知死活的去联合朝中那些老眼昏花分不清状况的人槁个什么出来。   有艳点头:“是。”   听闻马车内传来的指示,莫诀嘴里发出一声尖鸣的呜斥声。   说也怪,马似是听懂了命令似的,浑身一抖,极具气势的鸣昂了了声,随便加速。前面的马车加速,后面驾车的清风自然也不会落下。很快,两辆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奔跑了起来。 .   突然的加速让马车内的林世风一时不察,原本只是摆好架式并没有没入的姿势因为身体不稳,嗯,融合了。   婉儿惊的倒抽口气,一双眼睛睁大,红肿的唇微张着,两颊先是唰地雪白,又腾地通红,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理智清醒的情况下面对这种事。   林世风看着身下的人,视线微微暗黑,他很确定,她是清醒的,而这个认知也让他心里产生一丝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近半个月的缠绵,虽然火热,可那总让他有一种有欲无灵的心理空虚。   而此时,看清楚她眼中真切的反应,他低低的笑了,声音暗哑低喃:“娘子,你终于醒了。”   ……   陆府,沁心园。   一声声凄厉的令人毛头发麻的尖叫声。   陆芊芊自清醒后,就疯了,除非把她打昏,否则她只会无休止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哐啷一声。   陆流天手中的酒杯被捏碎,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脸色阴鸷骇人。   曲澜青冷扫了他的手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处之淡然的饮着手中的酒。   他的伤已好的差不多,这点皮肉之伤,用不着他大惊小怪。   一道踉跄的身影从后院出来,诸葛无尘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憔悴佝偻,哪里还见气宇轩昂之气?   “我要进宫。”陆流天霍地起身,扔下这一句话后,人,就不见身影。   诸葛无尘跌坐在石桌上,脸色干涸阴涩:“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阮心颜她不是人!我不会放过她。”说完后,人,也起身不见了。   曲澜青敛下眼,盯着手中的杯子,血泪之毒,毒性入髓,她,确实狠毒入骨。   别说此时流天和无尘进不了宫,就算进了宫,见了他,又能如何?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阮心颜不再是昔日的阮心颜了,如今的她,是真真切切的呼风唤雨,无所不及。   这天下,只有她不想做的,而没有她不敢做的。   她连世上最禁讳的事情都做的面不改色理所当然,这世上有什么是她所忌讳的?   更别说,那人宠溺,任她为所欲为。   天,真的要变了。   重重宫门,在夕阳余晕的照耀下,一座座金色的璃琉瓦顶,朱红的宫墙,重檐殿顶,格外辉煌。   远望,金碧辉煌,近看,森严庄重。   这里,是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住着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就连这里守门的一个士兵,都气势非凡。   此时,皇宫正门。   “太子不曾下令召见,陆公子请回。”守门的副领面无表情的拒绝出声。   陆流天咬牙:“陆某要见冷侍卫。”   守门副领皱眉沉思了一下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淡声道:“去禀报冷侍卫,就说陆公子求见。”   “是。”士兵领命而去。   宫道上传来马蹄声,守门副领望过去,不卑不亢的上前拱手:“参见诸葛大人。”   诸葛无尘从马上跳跃而下,铁青紧绷的脸色有些缓和:“本官有要事参见太子,还请李副领速去禀报。”   李副领心下讶意面容上却不变,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诸葛大人请恕罪,冷侍卫早有吩咐,太子即将登基,政事繁忙,宫内将严阵以待,如无太子召令,一概人等不待入宫。”   这陆公子和诸葛大人是什么人,他自然心知肚明,京城这两日,人人都在传闻陆家大小姐不知何因,疯了,整日整夜的凄叫,比死了父母还要来的凄惨。   此时见这两位的脸色,恐怕京城里面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以陆公子的身份地位,整个京城除了皇家,恐怕还不会有人傻和去和陆家对上。   那么,如果这陆小姐当真是疯了,那害她之人的身份……呼之而出。   难怪冷侍卫吩咐,任何人求见,都拒之门外。   景琉殿。   宽大的桌案上呈叠着高高的奏章,轩辕砚执笔批示着旨令,随着他登基大日日渐临近,父皇根本就撇手不再管朝政,全心全意的陪伴在母后身边。   他不仅要处理自己手头上正在进行的暗计划,明面上,他也正式接掌了朝堂大大小小的事。   各州各城各郡各镇的奏章如雪片飞涌进京城向他汇报所管辖内的政务、政绩。而且,天下各国也因为他的登基各有所举动。   边关,海关兵力调度,正值政权移正式移交时刻,所有的事务都均需要他亲自过目。   “殿下。”冷麒进入书房内。   轩辕砚头也不抬,飞速游移的目光定在了手中所执奏本上面出现的内容,视线落于落款下方,通州知府李安功。   “什么事?”   冷麒抬头看了埋头于奏折中的主子,低道:“曲公子求见。”   轩辕砚沉吟片刻后,修长如玉的手指执起搁于一旁的笔,在李安功三个字上圈了一个圈,放置另一旁。   “传。”父皇这些老迈的各辖官员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是。”冷麒退了出去。   曲澜青迈步走入,看着坐在案桌前,金冠、锦袍、俊美、尊贵的男人。   轩辕砚淡然抬头,摆手指向一旁的座位,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有话要说?”   曲澜青挑眉:“既然殿下知道澜青有话要说,为何还召见?”他不是对流天、无尘他们避之不见吗?   轩辕砚继续批阅奏折,了然出声:“为陆家?”   “殿下打算如何处理?”阮心颜这次做的有些出格了,他当真不管不问?   轩辕砚执笔蘸饱墨汁,写下批示:“以你所见,该如何处理?”有些事,他不处理,并不代表他是顾及,他是懒得处理。   曲澜青微叹:“流天和无尘……”   轩辕砚抬头,淡扫了他一眼,他用人,是因为他用的人是能为他处理一些事,而非生事之人。   曲澜青微喟:“我似乎多话了。”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只是……唉,罢了罢了!   轩辕砚继续批阅:“你真有闲情,就多放点心思在我交代给你的事上。”   说起正事,曲澜青神色一肃:“是。”   “下去吧。”   曲澜青起身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主子会弃吗?”弃指的是什么,两人心里都明白。   轩辕砚扬眉:“身为有价值的棋子,就要努力保持自己的价值,偶尔的恃宠而骄也亦适可而止,反之,就算主人不弃也不会有多大的存在价值。”   曲澜青沉默,心里轻叹,但愿流天能明白,轩辕砚终究是轩辕砚,帝王薄情啊!   这时,冷麟脚步有些急促:“殿下,诸葛大人在宫门处拦了郡主的大驾,陆公子与莫总管交手。”    039   曲澜青一愣,反射性的回头看向轩辕砚。   轩辕砚慢慢的搁下了手中的笔,淡笑出声:“是吗?”   ……   李副领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事情也太巧了,诸葛大人、陆公子在宫门被挡,恰好郡主回宫。   他也没想到这诸葛大人竟然如此大胆,上前拦郡主的马车。   而陆公子更是怒气冲冲的上前,被莫总管阻拦,继而似是有着血海深仇似的与之拼命。 .   诸葛无尘看着正在与莫诀交手的人,心里怒火狂燃,快步上前,一掌推开了马车的门:“你这个恶毒的女……”   人字还没出声,就噤声在一双清冷深暗无边的眸瞳中,一瞬间,他就仿佛自己是在面对一口千年老井,一眼望去根本就望不到底。   阮心颜斜卧在软枕上,在诸葛无尘怒瞪的目光下,身子依旧慵懒的斜卧着,淡淡地巡视着眼前的画面,唇,却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讥诮。   “诸葛无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郡主无礼?”有艳、有丽两人一声怒斥,唰地一声,手中的武器直接朝诸葛无尘面门上袭去。   诸葛无尘身子飞退一丈,有艳有丽二人进攻。   李副领从震惊中回神,连忙命令道:“保护郡主。”不管如何,这是在宫门口,他不管诸葛大人和陆公子与郡主之间究竟又有什么纠葛,在他的责职内,他要保护的是郡主。   再说诸葛大人、陆公子就算深得殿下宠爱,但郡主身份比起他们来的尊贵是事实,他们确实是冲动,就算太子前来,他们就算有礼也会变成无礼。   一群士兵把马车包围了起来,严阵以待也瞠目结舌地看着两拨正在撕杀的人马。   陆公子完全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恨不得当场斩杀莫总管,而莫总管显然并没有出全力,只是以防为主。   至于另外两名郡主的内侍则是对上了诸葛大人,两名婢女对诸葛大人则是恨不得当场斩杀的模样,而诸葛大人却并不还手,也只是以防护为主。   李副领袖色有些焦急,这……这……场景,他该不该介入呢?   “好大的兴致!”似笑非笑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一惊。   一抹颀长的明黄色身影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冷麒冷麟两位带刀侍卫,再后面跟着曲澜青。   随即,唰地一声!   宫门口跪满了一地兵士:“参见太子殿下。”   李副将心里一怵,小跑上前,单膝跪地恭敬请安:“末将参见太子殿下。”打起来的两方都是太子的人,这算不算是内讧?不知道太子要如何处罚?   莫诀在轩辕砚出现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身影一闪,立在了马车一旁,恭敬的弯腰:“奴才参见殿下。”   有艳、有丽甚至是马车内的有清都立马停手、下马车行以跪礼:“奴婢参见殿下。”   诸葛无尘上前,跪地请安:“参见殿下。”   陆流天满腔怒火虽依然在心,但见到轩辕砚似笑非笑看似温和实则双眼冷清时,心里一紧,他今天确实冲动了。   忙收敛心神低头跪了下去:“参见殿下。”   跟在最后面的曲澜青眉头不留痕迹的皱了起来,这两人也当真是太冲动了。   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不该如此没有分寸,现在……这事如何解决?   轩辕砚冷眼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一众人后看向至今还侧卧在马车内的人,一抹宠溺在深黑不见底的眸瞳中若隐若现,移步上前,朝她伸手。   阮心颜看了一眼在自己眼前的手,抿唇一笑,把手放进了他那只完美修长的手掌中,任由他用力却温柔的牵她下马车。   下了马车后,阮心颜不动声色的抽离了自己的手,这里众多人,虽然都是跪趴在地上,但两人手牵手,还是会影响不好。   她想看着他顺利的登基,想让后宫中那对老人安心的走。   所以,有些事,还是暂时避避好。   再说,他手头的事也太多,确实不宜添她这码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会儿,她是真的感觉到骨子里有一股倦累一直不停的往头顶上冲。   她需要泡个热水澡,然后在软绵舒适的床上睡个饱。   被她挣脱开手,轩辕砚眉头微蹙,却看着她眉宇间的那一丝倦意,眼中的不赞同加深。   她离京,当真是玩的风声水起、不亦乐乎也就罢了,偏只是把自己累着。   在尚义城也只不过是停留了三天,其余时间都是在路上来回,能不累吗?   那个阮旭东有什么值得她如此上心的?   阮心颜轻叹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她累了,有什么事等她睡一觉再来处理,现在她没心情去计较。   轩辕砚眼中原本积聚的冷凝之气被她的眼中的倦疲之色驱散,倒也没出声。   “送郡主回宫休息。”就算是长途跋涉,这此人也该好生伺候着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听闻主子声音里的责备,有艳、有丽都浑身一颤,连忙起身应道“是。”   低头不怒而威的扫向诸葛无尘和陆流天两人,轩辕砚冷声道:“闯宫门、拦驾、与宫中内侍交手,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本殿现在不想听你们的解释,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反省,等本殿宣召,在未宣召前,任何人不得接近。”   李副将一惊,这……太子殿下竟然罚诸葛大人和陆公子在正宫门跪着?而且不准任何人接近,那就是说,食和水都不能送?   陆流天一怔,就算他和无尘冲动冒犯,要罚要杀,他都认,但阮心颜如此恶毒的毁掉芊芊,他不服。   诸葛无尘无意识的皱眉,他现在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如果太子当真要护短,他和流天又能如何?   “没听到本殿的话?”轩辕砚声音并没有提高,但浑然天成的气场却有着慑人的气势。   两人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磕头领旨:“臣谨遵太子旨意。”   ……   夜灯初上,千灯街的夜市繁华是尚义城不能比的,还有半个月就是太子登基大典,京城街市的繁华似锦岂是笔墨可以形容?   真切的‘百花齐放’。   京城最具盛名的客栈,鸿业酒楼。   宋离、纪寻、朱无垢三人均被安顿在二楼甲字房。   夜幕降临,大堂里所有的窗都敞开着,街上的繁华热闹尽收眼底。   浓郁的酒香菜香缭绕于鼻,店伙计勤快麻利的穿梭其中。   而今日的气氛更是格外的热闹,酒过三旬,大家的话题也都转到了京城这两日传的沸沸扬扬的话题上了。   “听说陆家小姐疯了。”惋惜叹气声。   “是啊,如此佳人竟然……唉,上苍不长眼啊。”悲痛声。   “好端端的怎么会疯呢?”一名书生模样的公子哥悲痛欲绝。   “听说……”一个男子左右看了看,小心的传递着他的‘听说’。   “听说活生生把陆小姐逼疯的是‘那位’。”边说还边用手势往上指了指。   这人口中的‘那位’是谁,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顿时,大堂一片沉默。   在座人不少是陆家大小姐裙下的仰慕者,如今……艳容无双的佳人无端诡愤的疯了,纵使心头不是滋味、眼中也难掩悲愤,但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出声公然讨伐。   一则,陆家大小姐疯了毕竟还只是暗中传闻,并没有人亲眼看到陆家那凄厉的尖叫声是如花似玉的陆小姐所为。   二则,就算陆大小姐当真是疯了,传闻不能当作是依据,无凭无据也不能咬定是‘那位’所为。   三则,京城人都知道当日太子殿下当场斩杀私议的几名热血书生并下令妄论皇室是非,一律格杀无论这个旨令后,整个京城,对于谣言,特别是关于‘那位’的传闻都三缄其口。   就算谈起,也都不敢再直点名讳,不知道是谁以‘那位’代替丑颜郡主四个字。   正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从大堂口传来声音。   “掌柜的,还有没有桌子?”   初听声音,倒不勉强算得上是顺耳,但……见着来人,众人都有致一同的转过脸去。   肥头大耳,四肢短小,尽管穿了一件宽大的锦袍,还是被满身的肥肉塞的满满的,而他说起话来脸颊的肉团一抖一抖,泛着红油光,让人看了,着实影响食欲。   “唉呀,刘公子,您来了,请,请,这里请。”掌柜的看看来人,连忙从柜台里小跑出来,赔上满脸笑脸。   “这里的生意倒是好啊。”肥头猪耳,却长的两滴老鼠一样小的眼睛的刘公子一双贼滴滴的转了圈,突地两眼一亮,肥短的手指点向靠窗边的一张空桌。   “本公子就要这张了。”这么好的方位,一看就知道是预留的了,既然他先到了,自然就是他的了,反正这里也还有别的位置。   掌柜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一愣,继而有些发怵,连忙上前拦住,赔笑道:“这,这,刘公子,这位置有客预留的,您还是坐别的位置吧,您看,这边,这边也是靠窗的,您看好不好?”   刘公子眯起一双本就小的可怜的那双眼,愣是把满脸肥肉挤横了,不悦的看着掌柜的:“怎么,怕本公子付不起银子?”   “看刘公子您说的,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银子?他什么时候付过银子?   “既然如此,那这张桌,本公子付两倍的银子要了。”说完,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了,计从心来,这刘公子仗着他老子在这里经常吃吃饱喝足不说还带走,虽然每次刘大人都会让人送上银子,但开玩笑,兵部侍郎刘大人的银子谁敢要啊?   走走场面,还得费尽脑汁加上一些孝敬回去。 .   现在倒好,说不定,能以恶制恶呢!   “可是……这桌子……”您还真坐不起,一山还有一山高。   “废话,罗嗦下去,本公子要你好看。”   掌柜的眼角瞟去二楼,那清侍卫怎么还不下来?难不成当真让刘公子占了去?   “上菜。”刘公子一声猪吼,惊醒了掌柜。   掌柜连声应着:“是,是,是……”难不成清侍卫已经离开了?可是随他前来的那三位公子可是住了店的啊。   连喝了三杯酒下肚,刘公子突地放声干嚎……   愣是把大堂里的人惊的呛个不停。   掌柜吓的一声冷汗,连跑过来:“刘……刘公子,您怎么啦?”   刘公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仙子……我的仙子啊……”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论拜倒在陆小姐石榴裙下最忠实、也最疯狂的人当属这位刘公子了。   陆家虽是商户,但陈家可是官正二品,刘家只是个三品侍郎,再加上官居一品的诸葛丞相和官居三品的无尘公子。   怎么比,陆大小姐都不是这位刘公子能高攀上的。   早些年,刘公子寻死觅活的要向陆家提亲,对陆小姐那叫一个疯狂。   愣是被老年得子,把儿子当老子孝敬千依百顺的刘大人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还火速替他娶了他麾下一名下属的女儿为妻,而且还在青楼赎了两名姿色上乘的清倌为妾,才把他放出来。   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刘公子尽管弄不赢他老子,被逼着娶了妻,纳了妾,但对陆大小姐念念不忘是京城人都知道的事,只要看见陆小姐一眼,就会陶醉半天。   如今陆小姐突然疯了,这刘公子自然也听闻了,只是……   众人看他一边干嚎一边啃撕鸡腿油光满面的模样,胃部硬是不停的翻涌着。   “消息,大消息……无尘公子、陆公子求见太子殿下未果,恰逢郡主回宫,冲撞郡主驾车,被罚跪在正东宫门外已经有一个时辰,听闻不得送食送水还得继续跪下去。”一名机灵瘦小的小厮模样的人气喘虚虚的跑进大堂喊道。   “什么?”   众人惊愕之后,整个大堂都如沸腾了的铁锅水,不停的翻涌冒泡。   就连刘公子手里的鸡腿都掉进了盘里,一双贼滴滴的眼珠冒出愤怒的光芒,难不成……他的仙子似的陆大小姐真是被那个丑八怪郡主逼疯的?   清风下楼,身后跟着宋离、纪寻、朱无垢等人。   掌柜的看见他们下来,慌忙上前相迎:“清……清侍卫。”   清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刘公子身上,冷声道:“这张桌子是我订的。”他奉主子之命,负责招待三位客人,既然是主子的贵客,当然得要最好的。   如果是寻常,刘公子听到掌柜的那句清侍卫时,就会头皮发麻了,连忙如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他虽胡作非为,但京城水深,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他还是知道的。   谁不知道阮心颜的贴身侍卫清风武功高强。   可是……   现在……   他的愤怒把他全身多余的血全往头顶上冲了。   那个丑八怪郡主竟然把他心里的仙子害的疯了,这个恨,他怎么吞的下去?   于是,刘少公子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拍桌而起,跳起身来,指着清风怒吼道:“本公子怕你不成?你回去告诉你那个臭名哄哄的主子,她毁我仙子,本少爷与她誓不相立。”   万赖俱静!   死寂无声!   众人瞪目结舌之后,顿时对这位敢开掳虎须的刘公子肃然起敬。   该说什么好呢?   好听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   传奇一点,冲冠一怒为红颜?   坦白一点,脑子被猪血糊掉了?   清风从震惊中回神,双眼射出的光芒寒冷可入骨,手一动,剑已出鞘,手一扬,银芒一闪。   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而来,不只是打破了大堂里面的死寂,也让在场人一些胆小一些的人两眼翻白,吓晕过去。   刘公子双手捂着自己脑袋两侧,瞬间,鲜红的血如泉涌一样奔腾而出,把那堆因为恐惧、痛苦而狰狞扭曲的肥肉沾染成血人,场面惊悚而残虐。   刘公子整个人痛的在地上不停的打滚,这次的嚎叫声才是真正的痛彻入骨,一声声叫在了在场人的心坎上去了。   惨叫声犹如惊雷,而一双肥厚的人耳在地上跳腾了两下后,静静的躺在地上不动。   呕……   大堂不少人惊惧的全身痉挛,不少人的胃更是抽搐,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清风唰地一声,剑回鞘,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只耳朵,用脚踩在在地上痛的翻滚的人身上,一字一句:“这个世上,没有人敢如此侮辱清风的主子,回去告诉刘侍郎,让他把你们刘家人的脖子洗干净。”   宋离惊讶的看着清风,这个男子寡言少语,却没想到行事作风如此狠辣。   什么样的主子,自然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阮心颜……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景璃殿,天色早已经暗淡下来,但华丽的寝殿内并没有点上宫灯,只点上了两盏壁灯。   暗沉的光芒照在层层帐帷内华丽的大床上闭目熟睡的人身上,生出一缕从心间涌出的温暖。   “殿下。”守候在一旁的有艳恭敬的行礼。   轩辕砚皱眉头:“一直未醒?”晚膳不用,怎么能行?   有艳摇了摇头:“主子上月初染上风寒还未完全痊愈就离京,再加上路途上膳食食材粗糙,主子这一个月来都没什么好胃口,眼见着身子削瘦下去。”   轩辕砚挥了挥手:“准备膳食。”   “是。”   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俯身在她脸上柔柔的吻着。   阮心颜脸上有些笑容,双手缠上他,整个人缠进了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在他颈侧乱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颜儿,该起来了,用些晚膳。”细心的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如同抱着一只宠物一样,修长的手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脊,宠弱的语气如同面对的是三岁幼婴。   阮心颜摇了摇头,来回一个月,她是真的累了,交通工具太落后。   “打算让他们跪多久?”她就知道这陆流天和诸葛无尘是捆绑式的存在。   轩辕砚轻笑:“你想让他们跪多久就跪多久。”处理他们随时都可以,但是她再不用膳,他就头疼了。   鼻间尽是他清新温柔的气息,依旧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的人红润的唇角愉悦的上扬:“我很想你。”   轩辕砚抱着如一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的人,颀长的身躯慵懒的倚向身后的软垫,俊美的脸庞在润黄的壁灯下,若隐若现,有着惑魅众生的迷人气质。   “为了那什么堂兄不说一声就出京了,回来还弄了几个才子回来。”不紧不慢的语气有些慵懒,有些迷人,有些散漫。   阮心颜唇边的笑容拉扯开来,伸出纤细的手环抱着他的腰腹,脸颊紧贴在他的胸膛:“我听见某人的心跳不若他声音来的漫不经心哦!”   低醇暗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胸膛,是她渴望的温暖和安全。   在外面的日子不管长短,不管面对什么人,强者也罢,弱者也好,她都无所惧,因为她的心里有一个精神支柱。   这个世界因为有他,所以,她才活的用心,才有了意义,她,为他而存在。    040   天色蒙亮,天边划过鱼肚白色,天,快要亮了。   景璃殿。   华丽的层层帐帷内,沉梨香阔木雕龙凤床榻,轻纱摇摇曳曳,光彩交织,暗香浮动,落进帐内,投射在床上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绯影上。 .   轩辕砚慵懒的侧卧着,壁灯的光线穿透在层叠的轻纱帐投射横斜在他身上。   五官俊美清雅本已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无人能轻易跨越的疏离让世间凡人无法抵御,只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匍匐在他脚下。   他的存在就是俯视苍生,让苍生仰视他。   三千墨发随意的散在黄锦枕上,仿佛泼墨,宛若画卷。   俊美如魔的脸庞,慵懒,淡漠,却——带着能化骨的柔情。   如果此时有人掀开帐帘,必定会屏住呼吸,震撼于人世间竟然有如此摄取心魂的柔情溺爱。   专注的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轩辕砚眼中的温柔宠溺毫不掩饰,世间天地万物,也仿佛抵不过他怀中一人。   阮心颜睡的很熟,完全撤下的心防,舒适沁香的床榻,温暖完全的怀抱,让她睡的深沉。白皙滑嫩的脸庞,五官平凡的让人惋惜,但细看之下却有一种笔墨无法描述的韵神。   莲的清,月的冷,水的净。   被如此温柔的凝视,她似是在睡梦中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如春风晓月,满地落花。   轻盈的翻了个身,一张小脸钻进了他的臂弯,柔若无骨、凝霜雪、胜白玉的手臂俏皮的钻出了锦被。   轩辕砚的目光定在了那条裸露的雪臂上,眸子微深,不看容颜,但看这只手,便已让人移不开眼去。   轻柔的把她的手臂拿进被子里放在自己怀里,完美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的、柔柔的的抚摸着,如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凝视着她脸上的那抹浅笑,低下头,在她的唇边轻轻的吻着,仿佛被她蛊惑般在她唇边喃喃低语:“颜儿。”   她在他的心尖上,为给她一世专宠,他必将杀戮半生。   只因为,她该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让世人无法跨越那条鸿沟,只能卑微的膜拜着她。   红唇轻嘤,阮心颜皱起鼻子轻耸着,那模样就如同小婴儿寻找着食物。   看着她如此可爱的模样,轩辕砚唇边的笑容加深,痴痴的再也移不开眼去,瞳中灼灼是火。   “睡饱了?”醒了还在装睡。   阮心颜唇边扬笑地钻进他的怀里,并不急着睁开眼睛地娇侬:“你偷懒。”不去早朝却在这儿看着她并不美丽的睡相。   似是听闻里面的动静,早早就候在外面的莫诀和有艳同时出声:“主子。”   阮心颜这才将那双慵慵懒懒的眼睁开,仿佛从假寐中醒了过来,淡淡出声:“什么时辰了?”她的柔媚只给他一人。   回话的是莫诀:“启禀主子,卯时刚到。”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但文武百官却都已经进宫了。   阮心颜抓住某只原本在自己手臂上游移到了腰腹侧的手,娇媚的瞪了他一眼:“你可以去早朝了。”   轩辕砚低低一笑,轻柔一转,挣脱她的手,继续探索掌下的软绵幼滑肌肤:“不去。”早朝哪有软香玉怀重要,再说今日早朝,他就没打算去,父皇都可以不上早朝,他还没登基,太子偶尔不去早朝无可厚非。   酣红之色浮上阮心颜的脸颊,因为他掌下的放肆,昨天她累的还是他逼着吃了一点东西后,就继续睡的昏天暗地的,根本没精力理他。   那双胜过艺术家完美的手指在自己身体上缓慢轻柔的调着情。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深舒一口气,压下体内被他挑动弹跳的那根心弦。   “有艳,准备水,本郡主要沐浴。”   轩辕砚挑动眉梢,似笑非笑又带有一缕危险和一丝邪气,在她耳边低喃:“原来颜儿是想洗鸳鸯浴。”   阮心颜有些惚恍,随即回神,脸色微漾,没好气的轻拧了他的手臂,低低呢喃:“魔障。”美色惑人喃。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妖孽。   美人绝色百年难得,妖孽魔障千年一出。   前者是皮囊,后者是魂骨。   他根本就不应该存于世间,他该去修炼成仙,却——为她修炼成魔。   碧玉净池,水清如琼。   因为热气而朦胧氤氲的池水中,层层纱幔遮不住那奢致的浮华。   化骨融髓的喘息和低吟,让整个寝殿暗香浮动。   轻纱帐内,鸳鸯戏水……   天色不知不觉转换成白昼,室内幽香缠绵,殿外却不见旭日东升,反而雨绵如丝。   庄重华丽的宫殿在绵绵细雨中,肃穆与妩媚相融,绿意更似深幽,丛林花簇变得滋润,石阶更显轻盈,皇宫因为这场春雨而云飞雾起,远近皆朦胧,一切皆在诗意中。   而此时的正宫门处,却似是有些许的突兀。   烟雨朦胧中,那直挺挺的跪立在那儿的两个身影,与沉静诗意的绵雨很不相融。   雨,虽然细绵如丝,但还是打湿了两人的衣裳发丝,雨丝在墨发上成珠,一滴,一滴滴下两张姿色优秀的脸庞上。   从昨天傍晚跪到第二天早上,两人不曾移动过丝毫,也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李副将看着跪在正门口的那两人,心里着实震惊。   他原以为这两人跪也不过是形式上走走过场,毕竟谁都知道诸葛大人是朝中重臣,陆公子更是京中首富,两人向来深得太子殿下重用宠信。   而今天……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惩罚了。   难怪一大早,丞相大人在正殿急的团团转。   却。   太子殿下今日并未早朝,把满朝文武大臣晾在了朝堂上,现在人人都在议论,太子是狠了心想要惩罚诸葛大人了。   太子即将是君,九王之尊,惩罚并不奇怪。   让人震惊的是,为何而惩罚?   为那个突然出嫁,又诡异休离回来的郡主?   一双黑底靴无声无息的踩在铺着白石砖的地面上,撑着一把素伞在烟雨中走来。   春风一刹,吹起白衣墨发,眉峰如剑,双眸如星,身姿卓约,仿佛山峦之巅上的那株青松,受日月精华,天地洗礼,此时在雨中缓步而来,风华内敛,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眼去。   “曲少主请留步。”李副将收敛心神,朝来人行礼,太子命令过,任何人不得靠近。   曲澜青淡漠点头,停步,看着跪在雨中的两人,眼中一闪而过有些复杂,良久才淡声道:“昨日睛空万里,今日阴雨绵绵,或许明日将会狂风暴雨,天道,变幻多端。”   正如人生莫测,他们何苦作茧自缚,迷了双眼?   诸葛无尘抬头,迎着阴绵的雨丝,看着撑伞站在不远处的人,沉默片刻后,抿唇苦笑,轻盈的雨能洗去表面的浊尘,哪怕万物都会显本来明亮纯净的光泽,但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再也回不到从前。   澜青的话,他不是听不懂,可是……人生在世,总抵不过一个痴字。   芊芊纵使骄纵,但如此下场,他做不到置身事外。   那个娇艳无双、聪明慧黠的人是他曾经的梦。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心中那曾经美丽的梦,他都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成全自己的这片痴。   曲澜青深看了一眼诸葛无尘,不赞同的看向陆流天,淡淡叹息:“你很自私。”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或许正如世人所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陆芊芊不是陆流天的妹妹,不是无尘的心上人,那么,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三人中,唯有他一直都努力去保持那份清醒。   陆流天垂眸,嗓子有些干涸暗哑:“我是商人。”商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所谓无奸不成商。   曲澜青暗自摇头:“就算明知道会输,也要赌?”原来都是任性,都是固执的人。   陆流天抬头,眼神灼灼:“不去赌,又何以知道不会赢?”   他不相信,多年来,他只是一个工具,一枚棋子,他不相信轩辕砚当真无心。   看着他脸上的倔强,曲澜青心里的挫败感浓郁,无论他如此点醒他们,他们始终不肯走出来。   转身,往回走,声音飘忽却清晰的传入身后人的耳中。   “昔日你们厌恶郡主恃宠而骄,可是今时今日,两位又何尝不是在恃宠而骄?”阮心颜恃宠而骄,理所当然,而他们,恃宠而骄,却糊涂至极。   ……   诸葛无尘、陆流天两人浑身一震。 .   恃宠而骄……   春雨如丝,天气阴凉,阮心颜倦累的闭着眼躺在轩辕砚的腰间,任由他把玩着她的发丝,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看着他身上明黄色的丝蚕寝衫的衣带,久久不愿出声。   轩辕砚心里暗暗诧异,一场欢爱就让睡饱的她如此倦累?   “莫诀,让曲澜青来一趟。”   “是。”   阮心颜迷茫的睁开眼睛,回转头看着他:“怎么啦?”让曲澜青干嘛?   轩辕砚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温柔的抱起她,话,却是对外面说的:“为郡主更衣。”   “是。”   帐帷外,传来有艳、有丽的应答声。   不消间,两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四名俏丽的婢女,个个沉稳内敛,朝着床榻恭敬福身:   “侍合。”   “侍意。”   “侍情。”   “侍柔。”   “参见主子。”   有艳拿过衣服,上前伺候着衣,笑着解释道:“郡主,这是主子让莫总管晚里挑选出来的四名内婢,主子看看是否合眼?要不要留她们在身边侍候着?”   阮心颜扫了一眼依旧卧在床榻上的人,侧首想了想后,淡声道:“抬起头来。”   四婢听闻,都依次抬了起头。 . . 为你成魔 001   目光在四婢脸上依次扫过,阮心颜满意的点头轻笑:“莫诀训练出来的人确实上得了台面。”这四人和有艳身上都有莫诀的影子,而莫诀身上,却有某人的影子,如同食物链一样,一环扣一环,一山压一山。   “颜儿满意就好。”莫诀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影子,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莫诀的表现。   轩辕砚优雅起身,候在一旁的小千子连忙上前为他更衣,顺便禀报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启禀殿下,兵部左侍郎刘大人的公子昨日在鸿业酒楼公然污辱郡主,被郡主侍卫清风削下双耳,此时李大人连同丞相大人、户部尚书陈大人、兵部尚书华大人、吏部孙大人去了东宫凤鸣殿求见皇上。”   正在为心颜穿衣服的有艳、有丽两人听闻,相视了一眼,没想到清风在没有主子的命令下也能施威?   阮心颜神情淡然,清风做事最为稳重,能让清风动手,那刘公子就是该死。   轩辕砚慵懒一笑:“哦?”   小千子听闻主子如此简单的语气,心里一紧,腰,不由的弯的更低了。   “还……还有,东正宫门守门李副将也差人来报,卯时三刻,曲公子去过东宫门看望诸葛大人和陆公子。”   “是吗?”轩辕砚面容上依旧带笑,眼神却淡然。   在众人的伺候下,两人都着上了庄重华丽的宫装,来到了外殿。   看着摆着精致的膳食,阮心颜皱起了眉,看见这些食物,她完全没有食欲,这种感觉……她很熟悉。   这也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有艳小心翼翼上前:“主子?”   轩辕砚黑眸悄然一闪,上前扶着她坐了下来,亲自端起了一碗雪莲清粥,亲自品尝了一下后,温柔的笑道:“味道不错。”   阮心颜宽大的广罗袖下的双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指甲掐进了肉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也不自知。   “来,颜儿,试试?”轩辕砚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银勺,上面有着透明晶莹的雪莲粥。   阮心颜却只感觉自己全身疲乏无力,有一种骨髓都劳累后的心慌气短,看见眼前的食物,她甚至胃部不停的翻腾……   脸色几乎是瞬间苍白,抓过一旁的锦帕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都吓的惊慌失措,尤其以有艳、有丽两人最为惊骇。   “郡主……”   “主子……”   一人端茶,一人倒水,两人都冲了上前。   原本沉稳内敛的站在一旁的四婢也都有片刻的失措,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机灵的上前,把摆在桌上的各种膳食撤了下去。   轩辕砚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眸子沉凝,心里却涌起莫名的不安。   “小千子,即刻去东宫让曲少主前来。”   小千子一愣,连忙答道:“是。”   正欲转身的时候,莫诀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内,看着眼的情形,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波动:“主子,曲少主到。”   轩辕砚把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失神的人抱起,一边往内殿走去,一边沉声道:“进来。”   曲澜青听闻轩辕砚如此语气,心下一敛,也顾不得行礼请安,立马跟进了内殿。   把人放在一旁的软榻上,轩辕砚回头看了一眼曲澜青。   不需要言明也知道是要做什么。   静心聆听着手下的脉象好半响后,曲澜青脸色有些肃穆,迟疑了一下后出声道:“失礼之处,还请主子见谅。”   说完后也不顾不得一旁的轩辕砚是否会不悦,双手按在了阮心颜的双膝上。   轩辕砚皱眉,却并未出声。   阮心颜一惊,从惚恍中回神,目光清冷的看着曲澜青按在自己膝盖上的双手。   但随着他的施力,膝盖处,一阵阵酸软和隐隐的疼痛让她的脸色白如纸。   疼痛并不重,但却仿佛是从骨头缝中流泄出来,这也让阮心颜双眼猛地圆睁,眼中有着不敢置信。   轩辕砚双眸黑的不见底,更见深沉。   不需要询问,从她的脸色和反应中,曲澜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没有出声打招呼,双手麻利而机灵的摸遍了阮心颜几大重要的骨节接缝处。   而他的脸色也因为掌下的反应和她的反应愈见严肃,甚至隐隐中有一丝凝重。   他缓缓起身,拿出金针递给轩辕砚,沉声道:“殿下,把这六枚金针分别扎入郡主背脊主椎六大穴位上。”   说完后随即走出了内殿。   轩辕砚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的松开,走上前,把惊慌失措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颜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阮心颜仿佛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耳边的轻声细语的安抚,神魂如同出窍一样,完全的空白。   看着她如同痴儿模样的不言不语,轩辕砚轻轻的把她俯趴在软榻之上。   刚刚进来的有艳、有丽二人连忙上前阮心颜宽衣。   看着手中的金针,再看着那一片雪背,那上面布着不少他吮出来的痕迹,前一刻她还有他的怀里让他心安宁和,可是此刻,他却心生不安。   ……   一柱香后,曲澜青走进内殿,直接看着桌上依次摊开的金针,把上她的手脉,悄然皱起了眉。   阮心颜似是现在才回过神来,神情虽给恢复到了沉静淡然,但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轩辕砚看在眼里,黑眸暗沉,回头看着盯着金针出神的曲澜青,缓缓的道:“如何?”   曲澜青收回手,起身行礼,迟疑片刻后倒也不隐瞒:“但愿是属下多心,郡主的病情很像一例病症。”   轩辕砚神色紧绷,俊美淡漠的面容深沉而危险:“就是说,你也不能确定?”   曲澜青看了一眼金针后,迟疑了很久,才缓缓道:“虽不能确诊,但属下却有七成把握。”身为曲家少主,他的医术勿需置疑,而这多年来,他行走天下,专收集奇难异症来研究,也自有一番经验心得。   郡主的病症与风寒相似,就算是医术高明的太医,恐怕也会当作是风寒湿气入体现医诊,如果是以前,他也会,但现在,他不会。   “郡主体内血液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替循环浸润骨骼各大关节,刚才在下亲自查验了郡主的肩、肘、髓、膝等骨骼处,施力之下,会隐隐疼痛、酸痛,甚至偶有剧痛。”   这种病症他在老祖宗传下来的医札上见过描述,而凑巧,他在三年前碰到了这个病症,最初,他也不在意,却没想到……三年来,他想尽所有办法,用尽所有药,都未能阻止病情慢慢的演变,郡主的病症和三年前小宝的症状一模一样。   阮心颜挑眉,淡然的看向曲澜青:“这里……这个叫什么病?”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是什么症象了,因为前世,它就活在她的生活里,如影随行!   她也真是可笑,以为重生一回,那些不堪的过往就会随着她的死亡而彻底远离,她的灵魂能记住那些如影随行的黑暗,这具身体又为保不能再重演一次她的前世?   曲澜青压下心里的诧异,她的反应太不寻常,仿佛比他还要早知道这是绝症?   “郡主身体的症状,在下确实在曲家记录的医札上见过祖辈对此症状病人的描述,曲家行医,渊远流传下来,早有数百年,经过曲家祖先的积累和深究,医术确实达到了一定的高明之处,却……”   阮心颜淡笑着接过他的话:“这世间还有很多曲家也无法医治的——奇难疑症,而本郡主患的就是其中一类,是吗?”人类经过数千年的进化,在她前世高科技医术昌明的世界里,都有着无法医治的绝症。   更何况在这个落后的不知多少年的时代里?   她的世界,从天堂再次堕入了地狱,或许,她生生世世,只能生活在地狱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曲澜青沉默,却仍是点了点头:“是的。”   “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阮心颜淡漠的出声。   有艳、有丽面面相觑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的担心,却只能恭敬退出去。   曲澜青深看了一眼一身冷凝气息的轩辕砚,转身走了出去,这病,他一直在研究,心里也有一些朦胧的想法,现在,恐怕就算他不想,也必须得去深究了,如果他医不好阮心颜的病,曲家也必然逃不过这个劫!   虽然轩辕砚依旧冷静镇定,但他就是知道轩辕砚所想。   轩辕砚小心翼翼的上前,轻柔的有如抱起的是易碎珍宝一样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背,语气温柔醉人:“颜儿不会有事的。”双眼迸射出阴鸷骇人的光芒,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想尽办法医好她。   就算是天,也不能从他的身边把她带走。 .   隔着数层衣服都能感受着他手掌的冰冷,陌生的液体如断了线的珠子,滴嗒滴嗒在寂静的寝殿内,滴进了轩辕砚的心里,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很少哭,哪怕曾经不堪残破的身体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哪怕无边无尽的疼痛从不曾远离她。但她不哭,因为她知道眼泪救不了她。   可是,此刻,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只因为她的心疼,为他疼。   相同的命运,相同的人生,历经两世,她依然逃不过这阴暗的劫。   可是最痛苦的人却永远不会是她。   前世,爸爸痛苦,可是他的生命里,还有妈咪,还有哥哥,还有阮家。   可是这一世,他的痛苦,谁来分担?   这个男人给了她无尽的温柔,无边际的爱,他如何承受得住看她日日夜夜回归那黑暗地狱中?   在历经了他的爱和对他的爱后,她又怎么做得到心如止水,心平如镜。    002   东宫寝殿。   浩帝听闻老太监的禀报后,叹息的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很久才挥了挥手,斥退了进来禀报的太监:“皇后病重,朕无心理会朝中事,还有半个月太子就登基为帝,朝中政事今后一切任凭太子处置。”   这天下,他一早就交给了砚儿,砚儿不是他,行事作风定然也会不似他的温和,不管砚儿想要当今什么样的皇帝,他都相信,他的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他这样一个儿子,一直是他和皇后心里最大的骄傲,哪怕他有饽人伦五常,那也是他们的儿子,惟一的儿子。   “是,皇上。”老太监恭恭敬敬的领旨退了出去。   跪在外殿的一众人等听闻老太监的回话后,不由得都傻眼了,全都看向诸葛相爷,这下子怎么办?皇上根本就不见他们。   正在这时,宣召声在众人身后响起,让众人顿时一惊。   “诸葛大人、陈大人、刘大人、华大人、孙大人,太子殿下上朝,宣召诸位大人即刻前去议事殿,不得有误。”   ……   “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百人的呼喊声不仅没有打破议事殿冷凝的气氛,反而更莫名的增添一股揪心的肃穆,空气也随着轩辕砚的沉默而越发的凝固起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在了嗓子眼上。   平时最深得太子信任的诸葛大人因为得罪郡主而被罚跪在宫门口整整一晚,刘侍郎的公子昨晚又被郡主的侍卫废去双耳,今日太子没有早朝,把一满朝文武晾在朝堂上近两个时辰,既不散朝,又不早朝……谁也捉摸不透太子此时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轩辕砚端坐在金銮宝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底下的满朝官员,并没有出声让他们起身,此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一张泪颜,那一双泪眸,让他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手也隐隐发抖。   底下的大臣们心里都惴惴不安起来,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弯的更低了,就差没有把脸贴在地上的地毯上去。   气氛僵硬的时候,太监特有的尖细声传来,让众人更是心脏紧缩。   “诸葛大人到,陈大人到,刘大人到,华大人到,孙大人到!”   随着通报声一声接一声,走进正殿的几人的心也都一抖一抖的,君威难测啊。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砚眸瞳微沉,依旧没有出声,他这个神情无疑也让进来的五人感觉到了快要窒息的压力。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有些胆小的人都汗流浃背的时候,轩辕砚出声了。   “诸葛爱卿。”   被点名的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诸葛峰身子一震,忙应到:“臣在。”他为官数十年,早已经摸透皇上的心思,再加上他处事向来圆滑,才有如今百官之首的地位。   近年来,虽皇上鲜少理政事,众人皆知,政权早已经在太子手中,但太子甚少直接面对文武百官,反而极为罕见的把权利下放,任无尘为监国首辅司大人,一些繁琐的政事都直接由无尘处理禀报。   渐渐的,这也让很多少人的戒备慢慢松懈下来,不知不觉中模糊了太子的存在感。   而昨天,无尘被罚跪在宫门外,如同晴天响雷,把朝堂百官及他都炸醒了。   终于意识到他们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太子不直接接收政事,反而让无尘全权处理,这根本是在放牛吃草,而自己却在暗处伺机观察着这些在吃草的牛是否贪吃?   待到观察完毕后……贪吃的牛就会被处决,而那些现规矩矩吃草的牛才会留下来。   诸葛峰身子匍的更低,太子与百官如此直接在朝堂上交锋,真正意义还是第一次。   而他,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了四十年,此时面对这个年轻的太子,却只有一种绕着风在跑的无力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丞相在太子眼中,并没有分量,他心里很清楚,但他根本不以为意,他年纪大了,确实不可能再有高升的空间,但无尘不同,无尘如此年纪就官居三品,就算他诸葛峰隐退,诸葛家在朝堂上也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无尘安然无事。   匍匐在地上的众人和诸葛峰一样,都并非愚蠢之人,只不过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让他们松懈了下来,此时面对轩辕砚不怒而威的气势,众人皆是心思百转千回,肠子弯了不下百个弯。   很快就在心里分析了眼前的情形,也瞬间清醒过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轩辕砚高深莫测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进来的几人,眼中浮出些许的阴晦,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不重不轻,不喜不怒,越发的让低下的人猜不透。   “闯宫门,拦郡主,甚至是刺杀郡主,监国司诸葛无尘该当何罪?”   诸葛峰心中浮出一线警惕,太子如此询问,是何意?   在心里斟酌着太子言外之意,太子难不成是想让他为无尘求情,让无尘有个阶梯下?可是如果是这样,太子却又说他们‘刺杀郡主’?   这闯宫门,拦郡主,虽是重罪,但,刺杀郡主,可是死罪啊?   一时之间,诸葛峰也没把握太子究竟是何心思了。   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轩辕砚再度出声:“传监国司诸葛无尘。”   ……   全身湿漉漉的诸葛无尘走进正殿,纵使一身狼狈,与往日的风度翩翩有些差距,但眼宇间的卓约及眼底的沉着还是让他看起来气质卓然。   看着高坐在金銮殿上的轩辕砚,以及两旁分站着的弯腰低头不敢抬头的众位大臣,诸葛无尘嘴唇动了动,恭敬的行礼:“罪臣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轩辕砚依然是喜怒不形于色,俊美无铸的脸庞上,一双漆黑的眸瞳暗沉不见底。   诸葛丞相出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太子,监国大人闯宫门,拦郡主凤驾,虽有罪,但并未刺杀郡主啊,还请太子明察。”   那个陆芊芊简直就是生来祸害他诸葛无尘的妖女,为了一个女人,无尘一而再,再而三的大逆不道冲撞皇室,再这样下去,他一世前途都恐将毁在那个女人身上。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又何须如此念念不忘,要依他所见,当初如果无尘娶了郡主,今日的诸葛家就是浩国继皇皇后第一家。   别说接管他这丞相之位,就是封王,也不是难事,而这一切却都败在一个女人身上,真让让他有恨说不出。   诸葛峰一出声,立马有官员出来声援。   “启禀太子,诸葛丞相所言甚是,诸葛监国大人虽冲动鲁莽,冲撞了郡主,但绝无刺杀郡主之举,更无刺杀郡主之心,望太子明察。”率先出声声援的是兵部尚书华大人。   开玩笑,刚才太子明明有暗示丞相大人,分明是想要给诸葛无尘台阶下,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是跟着皇上的重臣,久经官场,有今日的地位,自然也绝非好运而来,先不说诸葛峰一国之相百官之首的地位,光是看监国大诸葛无尘的面子,他就会出声声援,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五年前的事,谁不知道诸葛无尘是太子的亲信,前途无可限量,他吃饱了撑着去得罪诸葛家?   “监国大人虽冒犯郡主,但太子罚其在宫门自省一夜,想必诸葛大人也定是知错,还望太子殿下重轻发落。”吏部孙大人也站出来说出求情的话。   轩辕砚厉眼一扫,落在了户部陈大人身上:“陈大人意下如何?”   众人的目光有致一同的扫向了陈大人,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关于陆家之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对于监国大人为何会冲动的冒犯上郡主也心知肚明。   太子问陈大人,看来,果真不会严惩监国大人。   陈大人身子一颤,敛着的眼皮也微微颤抖,嘴唇也在微微颤抖,从列位中走出,说出的话却让人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监国大人虽是朝中三官正员,地位不低,但闯宫门,拦郡驾,皆是大逆不道之为,虽未行刺郡主,但罪行不轻,依臣之见,诸葛大人此举之风不能助长,否则皇室威严何在?”虽然他心里很忐忑,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婉儿。   陈大人一番意料之外的话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傻愣了之后,心里的弯肠再次重新旋转了起来,思索着这陈大人为何如此一番石破惊天的话?   要知道,陆家可是陈大人的……这事情,真是太诡异了。   诸葛峰立马一惊,瞪向陈大人的目光中有不敢置信,这老匹夫竟然背后捅他诸葛家一刀?那他为何又随他前去皇上那儿?   他安的是什么心?难道陆家的小姐并非阮心颜所害?   听闻陈大人的话后,刚才出声的兵部尚书华大人和吏部尚书孙大人可就脸色难看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对视了一眼,陈家和诸葛虽无实质上的牵连,但因为中间有一个陆家搭桥,在朝堂上,陈家向来与诸葛家一个鼻孔出气,五年前更是联手制造了当年轰动天下的大事件。   而今天,他被鬼附身了是不是?   听闻陈大人如此惊人之语,不少见风行事的官员立马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心里衡量了一下后,果断的选择了新的方向。 .   “启禀太子,陈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臣也赞同陈大人所言。”   轩辕砚冷眼看着这些人,手一挥:“够了。”他没有心情在这里听这些老家伙见风使舵。   两个字,却足够立威。   轩辕砚起身,甩袖离开,不理会后面接下来的震荡。   一旁的小千子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宣判道:“诸葛无尘撤去监国司首辅一职,三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朝堂上刹时无声。   众人惊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撤去监国司首辅之职?   这诸葛无尘究竟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太子如此震怒?   诸葛无尘对于这个判决,看似面无表情,只是微抿的唇和微微圆眼的双眼泄露了他的倔强和不敢置信。   诸葛丞相则是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当场昏死过去,撤了官职不说,还三年内不得入朝不官?这……这……天要亡他诸葛家,他老了,他还指望无尘再扬诸葛家声威呢?   正当他欲出声为自己儿子求情之时,小千子接下来的话让他全身颤抖,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兵部侍郎刘显东纵子大逆不道,大庭广众之下,口出逆言,行同谋反,刘家满门斩立决,刘家家产抄家没入国库。”   刘侍郎原本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出声为自己儿子讨公道,却……   肥胖的身子一软,如一滩烂泥一样滩在了地上,面无如灰,肥厚的嘴唇哆嗦的根本就不能出声。   陈大人心一抖,两膝有点发软,满头冷汗,幸好,他最终还是听了婉儿的嘱咐。   小千子打了个眼色,一旁的禁军立刻上前把如烂泥一样滩在地上的刘侍郎拖走。   剩下满朝不少瑟瑟发抖,满目惊惧的文武百官。   太子一声不响的就罢了一个三品大员,一声不响就诛了一个四品大员满门。   这让在场颤抖心寒的众人心里都涌上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而太子却比虎还可怕。   真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小千子无视在场满朝官员的惊惧,走下台阶,看着陈大人道:“奴才要去陆家传旨,还请陈大人一同随行。”   所有人一惊,传旨陆家?   太子要颁什么旨去陆家?   诸葛无尘脸色唰地雪白,传旨?太子究竟要如何对芊芊?   诸葛峰从呆滞中回神看到的就是自己最骄傲的儿子那副神魂出窍的模样,心里真是恨不打一气来。   陆家那个妖女,害死无尘了!   他早该不能心软的,却……   诸葛丞相心里悔恨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是死,也得逼无尘娶妻,哪里还容许他跟那陆家妖女不清不白的搅合在一起。   陈大人心里不比在场人心里的惊惧少,但刚才受到的惊吓的波动让他只能战战兢兢的上前,连连应道:“是……是……公公请!”    003   陆家,正厅。   陆夫人站稳踉跄一退,眼见着后倒。   “夫人!”身边的婢女们惊呼着上前。   “娘……”陆流天身影一闪,双手稳稳的扶住了昏昏欲坠的陆夫人,咬紧的下颚连同嘴角一起都绷的直直的,沉默了很久才面无表情的出声道:“草民多谢皇上恩典!”   小千子无视陆流天的怒气,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陆府祖上积德,三世烧来的高香,陆夫人可是要好好的珍惜,否则……”   语气顿了顿后,小千子若无其事的道:“否则落得的刘侍郎一样的下场,呵呵,那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陆流天扶着陆夫人的手无意识的加重,咬牙沉声道:“草民谢公公美意。”   小千子淡颔首,转身离开,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淡淡的回转身,朝陆流天笑着的作了辑,道:“对了,殿下让奴才提醒陆公子一声,陆大小姐虽是招赘,但陆家怎么也算大户人家,大婚当日让陆姑爷上街亮个相,以示皇恩浩荡。”   陆夫人听闻小千子的话后,两眼一翻,再也扛不住,晕了过去。   “娘……”陆流天惊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摇晃着他怀里的陆夫人。   小千子似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一旁跪在地上一直没有出声的陈大人,淡声道:“陈大人,好好教导一下陆公子,皇颜威仪,岂容半点怠慢,陆夫人此举,奴才禀报上去,别说陆家,就是你陈大人都难逃牵连。”   陈大人似是刚才梦中惊醒,脸色惶恐,连连应声:“是,公公教训的是,陆……陆夫人一介女流,没见过世面,蒙逢皇上赐婚,如此皇恩,她是惊喜过度才会晕厥,还望公公不要误会。”   “如此甚好!”小千子带着一仗禁军离开了陆家,陈大人这才起身,看着幽幽转醒的妹妹,摇头重重的叹息。   “流天,你……你真是太冲动了。”仗着太子交情,竟然闯宫门,拦郡驾,甚至刺杀郡主,太子没抄陆家的家,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陆流天半敛着的眼缓缓地抬头:“舅舅认为我做错了?”   “何止是错,是大错持错,枉你聪明一世,却在这件事糊涂至极啊!”陈大人忍不住的出声责怪,心里却也在庆幸,幸好昨天晚上婉儿连夜回府,否则今日他怕不是也要犯糊涂。   现在想来,他都还是忍不住的出一声冷汗啊,刘侍郎也只不过比他官低一级,却满门抄斩。婉儿说的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妄想和君王谈理,那是痴人说梦。   看着陆流天只是阴沉着脸沉默不语,陈大人有些心虚的别开眼,不去看晕厥过去的陆夫人,有些难以启齿似的道:“好好安慰一下你娘,反……反正芊芊也……那叫什么二……二福的再怎么说,也确实是你们陆家的姑爷,太子赐婚,怎么说都是一件天大的皇恩。”芊芊现在整天只知道疯叫,不知道会不会清醒过来,万一她说出这件事是婉儿所为……   陈荣心里猛地一震,不管如何,这件事,既然所有人都当是郡主所为,那她就是郡主所为,就算到时候芊芊醒过来,陆家找他算帐,他也来个抵死不承认,陆家也不能耐他如何?   再说,现在陆家失势,靠的还不是他这个舅舅?   哼,风水轮流转,以后,他也不需要再看自己妹妹的脸色。   想到这里,陈荣的心又安稳了下来,似是关心的道:“芊芊呢,好些了没?”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声,让他一震。   陆流天双眼一睁,把阮夫人送进身后两后婢女扶着,快速的冲了出去。   “啊……救……救命啊……”   烟雨中,从后院跑出了一名相貌丑陋粗鄙的男子,纵使他身上穿的是一身上等锦绸,也让人看了眼,都倒尽胃口。   看见陆流天,他双眼一亮,扶着手臂上的伤口,指着后面握着剪刀朝他追来的披头散发有如疯子的陆芊芊。   “她疯了,她疯了……”这个女人要杀他,他要赶紧离开这里,这女人太可怕了。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陆芊芊握着手里的剪刀疯狂的扑来。   陆流天习惯性的欲作手劈晕她,但迟疑了半响后,只是上前夺走了她手中的剪刀,双手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芊芊,你醒一醒!”   陆芊芊吃痛的睁大眼,瞪大到极限的双瞳倒映着陆流天阴沉的脸,随即不停的尖叫。   仿佛能刺穿人耳膜的尖叫声让在场的人都想捂住耳朵,但谁都不敢。   陆流天皱眉,出手劈晕了她。   “管家,你去一品楼留个口信,如果曲公子出了宫让他来一趟。”   “是,少爷。”一旁的管家连忙退了下去。   一旁的二福吞了吞口水,不敢看陆流天的眼睛,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他想说他要离开这里,想回家,但在陆流天阴冷的目光下,后面的话冲不出他的喉咙。   陆流天阴冷的看了他一眼,又随即移开目光,抱起陆芊芊,大步走向后院,走了几步又停下,咬牙切齿的道:“把……姑……姑爷送回客房。”   二福傻眼,姑爷?   一旁的下人们极力控制自己的惊喘声,心里却神魂一震,这……这人就是小姐的姑爷了?而且还是御赐的,不想承认都不行。   看样子小姐疯了也好,否则听到这个消息,怕不是又要疯一次了。   ……   阴霾的天空,阴飕飕的风,飘洒的细雨,让浩国的京城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暗。   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刘侍郎满门一百三十四人在隔天就在南郊刑场上被斩,在阴绵的烟雨中,一百三十四条人条转眼即逝,血水和雨水汇流成河,刮起的阴风与犯人的悲凄哀嚎,让整个京城都惶惶不安。   监国司大人京城三公子之一的丞相府公子诸葛无尘竟然被太子罢黜,而且三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京城首富陆家大小姐招婿,招的是一个京城百姓谁都不认识、谁都不曾听说过的名字二福的男人,而且还是皇上赐婚。 .   接二连三的震动让整个京城都处于一股风雨飘摇的阴霾中。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清醒了。   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不可亵渎、至高无上的君王威严和专制皇权。   明哲保身,事不关己,谨言慎行,京城百姓都聪明的保持了缄默。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明明发生了如此震惊上下的大事。   却,   街头小巷,酒楼茶馆,说书评断,书生才子,全都噤若寒蝉,没有半个人敢去谈论君王做出的决断和下达的旨意。   新皇未登基,却不仅仅是立足了威,还让人打从心里生畏,生惧。   京城驾新皇登基的各类庆典虽照常进行着,但所有人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仿若头上悬着一刀锦利的大刀,只要一个不慎,一个不不留心,那把刀就落了下来。   因为,人人都知道当今手握皇权的人不仅雷厉风行、冷血无情,甚至——暴戾!   ……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如丝细雨,清莹的眸瞳渐渐氤氲,似云似雾又似烟。   看着这样的主子,有艳把心都提在了喉咙口,这样的主子让她的心隐隐生痛,她知道,两位主子的心都痛,可是却谁也不会表露出来。   有丽端着一碗参汤轻巧无声的走了进来,恭敬的上前道:“郡主,喝点,暖和一下身子。”   阮心颜头也不回,也不出声,只是淡漠的看面窗外的细雨,不知道这场连下了三天的绵雨何时才会停?   有丽为难的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碗,嘴,微抖动,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恭敬的退了下去,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侍合匆匆进来。   “郡主,公主正朝外殿而来,而……而且公主脸色并不好。”而且来势汹汹,还带了高手,明显是冲着郡主而来。   有艳一愣,连忙看向坐在窗前的主子。   阮心颜似是没听见侍合的禀报,全部的心神都在外面,与其说她是在看外面的景色,不如说她的心神是在飘忽,此时她的耳里听不见任何事。   也许听见了,可是她却不在乎了。   她没心情去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一个重新回归地狱的人不需要再虚伪,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她本来就是孽。   侍合久久未听到她的指示,不由得看向有艳。有艳与有丽相视一眼,有丽点头,退了下去。   “恭请公主。”有艳吩咐道,公主怕是来者不善。   远远的看见轩辕画的身影,侍意、侍情两人相视一眼后,连忙迎了上去,恭敬请安:   “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殿外的太监也都恭敬跪下行礼:“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轩辕画容颜含怒,无心理会跪满一地请安行礼的宫女太监。   大步走进殿内,看到背对着她,全心全意看着窗外对她进来,不闻不问不理不踩的女儿时,满腔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欲冲上前去,却被突然出现的莫诀拦住了。   “公主请回。”他奉命保护不离郡主左右,就算来人是公主,他也不能让步。   轩辕画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莫诀脸上,怒目命令:“滚开。”   莫诀低头:“公主息怒。”身影却动也不动,依旧如山一样挡在那。   轩辕画双手紧握成拳,厉声道:“暗影,给本宫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拦本宫的奴才。”   “是,主子。”   话音落,暗影现,一抹锋芒倏闪直刺莫诀而去。   莫诀身子一偏,避开了这一剑,身子却没有移开,依旧拦在了轩辕画的身前。   轩辕画气的发抖:“把郡主给本宫带过来。”   什么时候她连见自己的女儿都不行?   京城闹的满城风雨,就连身为朝中栋梁的诸葛无尘都被罢黜,兵部侍郎更是满门抄斩?   轩辕砚什么时候如此变的如此残暴了?   因为颜儿,他甚至还没有登基,就不惜让自己成为百姓心里的暴君?   “是,公主。”轩辕画身后的四名着深意宫装的婢女同时听闻命令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同时出手,直击坐在窗边的阮心颜。   与此同时,有艳打了一记眼色,侍合、侍情二人出手阻拦。   “公主,郡主她……”情急之下,有艳上前解释。   她不出声还好,她一出声,轩辕画更气。   “大胆,宫里嬷嬷就是这样教导你们规矩的?给本宫好好的教训她们什么才是尊卑。”   “是。”四大深色服装的女子恭敬应声,拳来脚往,招式越加凌厉起来。   有艳看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公主,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手腕一动,兵器现于手,身手一飘,立在了阮心颜的身旁严整以待。   阮心颜神智有些飘散,对身后发生的事,充耳不闻,眼前只浮现着那原本被她压进了心里最深处角落里的颜色,白与黑。   如果不曾来这世走一趟,不曾遇见——幸福。   那么,生命里尽是白与黑,又有何关系?   可是,为何?   让她牵起他的手,却未还来及好好体会那醉人的幸福时,又让她回归黑暗?   上天可知道,她有多恨?   她恨不得毁了这天地间所有人和事。   看着眼前竟然对她的命令充耳不闻的不孝女,这群胆大包天的出手与她的人交手的情景,轩辕画气的容颜尽是寒霜,手指指着背对着她连头都不回的阮心颜,气的踉跄一退,双手死死的抓紧了一旁的椅背,喉咙有些腥甜。   她竟然生出了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魔孽?   反了,反了,这今天都要反了。    004   隐密的内殿中。   轩辕砚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曲澜青,不怒而威,气势惊人。   良久,他才似是呢喃似是询问:“有几成把握?”   曲澜青抬头,神色凝重:“三成。”   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交叉在一起,深沉的眸瞳若隐若现一丝残酷,缓缓出声道:“准。”别说只有三成,就算只有一成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纵使心里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但仍是难掩心头震惊,倏地抬头却正好迎上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眸瞳,曲澜青瞬间低下头,不敢去揣测轩辕砚此时的心思:“那……”   “你手头上的事,本殿会有安排,你只需全心全意办好这件事。”至于其他的事,他自会想办法收集。   “属下遵命。”曲澜青应允,心里无声轻叹,阮心颜对这个男人来说,已经是他的命。   空气中传来异样的声响,轩辕砚目光微闪,身影一动,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清香。   曲澜青看着空无一人的密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飘忽一笑,他这双手能救人,却也能杀人。   身为曲家少主,他能救人,可是身为铁血军的杀者,他只能杀人。   救人与杀人,一线之间。   ……   “住手。”   轩辕砚一声厉喝,大殿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参见太子。” .   “滚出去。”不轻不重却极具威严的声音的让在场人都感受到了压力和震慑。   有艳带着侍合、侍情二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就连莫诀都悄然的退了下去。   另外五人均有些迟疑,抬头看向了轩辕画,虽然宫中,太子最大,但身为公主的暗卫,他们直接忠于的是公主而非太子。   轩辕画气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只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虚脱,只能死死的抓紧手下的椅背来支撑。   这一刻,她的心,受了伤。   “你们都退下。”咬紧牙关,轩辕画一字一句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家门不幸。   “是。”   整个殿内只剩下三人,很安静。   阮心颜依旧在出神,轩辕砚看着她,温柔的上前把惚恍神游的她轻轻的拥进怀里。   熟悉温暖的怀抱让阮心颜飘忽的心神渐渐回笼,倦累的闭上眼睛,安然的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她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这样一个男人,她不会如此悲伤,不会如此久久不能平静。   “睡吧,我陪着你。”   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声音,宛如一对璧人的相偎画面,让整个殿内都蔓延着浓浓的深情。   轩辕画瞪目看着这一幕画面,吞去喉咙口的紧窒,声音难掩痛苦:“你……你们……”   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女儿,无论她做多少心理准备,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但每次面对这样的画面时,她都接受不了,她无法释怀。   撇开京城的这些满城风雨不说,她只知道就算父皇能做到成全,成全砚弟的私情,她却无法做到。   无论是身为姐姐,还是身为娘亲,她都无法做到。   她让颜儿跟着她堂兄出京,以为她是真的想要散心,却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是如此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她根本就是冲着那白小姐而去。   白小姐绝世之姿,远近闻名,如果一旦进宫,誓必会成为她的威胁,所以她施威逼迫让白城主孙女嫁与旭东满足一己私心。   更离谱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弄权掌权以郡主身份软禁当朝二品大员次女。   更心狠手辣毒害了对她不满得罪于她的陆家小姐。   陆家大小姐疯了,矛头直指她这个郡主,甚至直接导致了今日京城的风雨。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她就能弄出满城风雨,她无法想像这样长久下去,浩国又将承受多少风雨?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砚弟对颜儿的宠信已经到了一种近乎于溺纵的程度。予以予求,甚至不顾江山社稷,不顾百姓舆论,只为搏她欢心?   他们这是有悖人伦的,是世间不容许的存在。   轩辕砚抬头,直视着深受打击的轩辕画,声音低沉:“莫诀,送公主回府。”   “是。”莫诀的身影出现,朝轩辕画恭敬弯腰:“公主请。”   轩辕画闭上眼,遮去眼中的伤痛,良久后才倏地睁开,直射向轩辕砚:“公主府才是颜儿该呆的地方,今天我一定要带走颜儿。”   轩辕砚静静的看着态度强硬的轩辕画,眉头微皱,声音染上些许的寒意:“皇姐是在逼我?”   “逼你?”轩辕画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一步一步上前,眼神寒意碜人。   轩辕砚身形不动,眼神却暗了又暗。   “分明是你在逼我,你想逼死我。”他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姐姐,他是她弟弟,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父皇……”父皇都能成全,为何皇姐不能?   “你不用跟我提父皇,我告诉你,她是我女儿,我是她娘。”轩辕画声音因为愤怒而拔尖刺耳。   阮心颜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轩辕画,这张脸不是她最初看见的那张温婉柔和的脸。   原来,她的爱,是有条件的。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神情,轩辕画气极:“连我这个娘,你都不放在眼里,颜儿,你太放肆了。”   阮心颜倦累的再度闭上眼,此时此刻她心里的痛苦和无助不比轩辕画少,她还没有走出自己的心牢,她没有心情来面对她。   轩辕砚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心疼,抱起她往内殿走去。   轩辕画双手紧握成拳,撕心厉喊:“轩辕砚,你今日不放下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轩辕砚脚步一顿后,头也不回的往内殿走去。   这种被漠视被无视的伤害有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插一进了轩辕画的心脏,她只感到胸口传来的痛楚让她的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面冲。   骨子里面的刚烈让她受不了这种无视,一头冲向了一旁的宫柱,今天,她就死在这里。   阮心颜猛地睁开眼,还来不及惊呼,只感觉眼一花。   轩辕砚点昏了轩辕画,紧绷的身体泄露了他的怒气。   阮心颜只感觉自己头皮一阵一阵的抽痛。   天色黑沉,一天的连绵细雨虽在此时停了,但湿润的空气中因为阵阵吹袭而来的风,使得有些沁凉。   公主府,画苑寝房内。   轩辕画幽幽醒来,坐在桌前怔怔出神的阮南风察觉到动静,连忙上前扶起了她:“画儿,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   摇了摇头,轩辕画泪眼盈然,扑进了丈夫怀里号啕大哭。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她?   阮南风轻叹:“画儿,你也太冲动了。”他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进宫。   轩辕画无法出声,只能不停的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慰着怀里的妻子,阮南风抬起了头,看着从偏厅进来的女儿,眼中有着责怪,语气也微凌厉:“不管如何,她是你娘,颜儿,你让爹很失望。”   阮心颜敛眼,沉默不语,正因为这具身体是她们的女儿,正因为她敬崇父爱,所以,她此刻才站在了这里。   轩辕画一僵,止住哭声,猛地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阮心颜,抓起手头的茶边就掷过去,也顾不得那茶水是否会烫伤人:“我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女。”   有艳飞快的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那杯茶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公主恕罪。”   看见有艳,轩辕画心里的怒火更甚:“放肆,这里哪里轮到你插嘴,来人,拖出去掌嘴。”   “是,公主。”两名婢女上前。   “画儿……”阮南风皱眉。   阮心颜上前一步,挡在了有艳前面,厉声道:“够了。”   两名婢女不敢上前,止步站在那儿。   轩辕画一愕,继面心头更生怒火,一掌拍在床沿上:“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阮心颜冷冷的看着她:“就因为你是我这具身体的娘,所以我给予了你最大的尊重,就算你是我娘,也不能主宰我的一切,我并不是你的附属品。”   轩辕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眼中的冷漠,阮南风不悦:“颜儿……”   阮心颜冷笑的在桌前坐下,直视着两人:“你们的女儿出生二十年后的今日,你们才来表达父爱、母爱,不觉得可笑至极,你们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   “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为了爱情,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不要,凭什么在今天要求我来做你们的乖女儿?”   “就因为我爱的人是轩辕砚?”   阮心颜摇了摇头:“不,你们是自私的不想去承担世人的指责。”   “一个贤妻,一个才夫,声名在外,受世人敬崇,你们怎么能承受得起自己的女儿与她舅舅相恋的事实?”   “你们无法想像有一天,世人的谴责朝你们汹涌而来,怕世人把这罪名加注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是我阮心颜的父母,因为这个魔障是你们生下的。”   “不……不是的……”轩辕画不停的摇头,阮南风从惊愕到黯然。   “口口声声为我好,但是这份好,我不需要,别拿你们的懦弱强加在我的身上。”   阮心颜抬起垂着的眸,直视着两人眼底的震惊,一字一句缓慢无比的问道:“究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许你们享受世人的敬崇,追求青史留名,但我不同,我只求自由自在的呼吸着空气,只求自由自在的爱着,世人舆论,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幸福的爱着,这才是我追求的。”   “我不求你们全心全意的爱我包容我,我只希望你们能对我公平一点,给我那份自由,让我的生命由我自己掌控。” .   “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就离开吧,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就如同我远嫁阜国那两年一样,过些羡慕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把我从你们的生命里割离出来,别拿爱之名,伤害我们。”   不理会两人的沉默,阮心颜淡淡的福了一礼。   然后,冷漠转身。   “回宫。”   有艳连忙起身:“是。”   看着那一抹单薄削瘦的背影,阮南风、轩辕画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出声,或许,这个女儿,在他们决定把她送入宫的那刻开始,就失去她了。    005   当京城百姓还在惊惧刘侍郎满门抄斩所展现的皇权专制和暴戾时,人们被陆家大小姐的姑爷惊悚了。   大婚当日,见过陆二福之人,无不为之震撼和暗暗叹息,一些王孙公子更是为佳人不平,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京城里那位国色天香、艳容无双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陆家大小姐,竟然嫁了一位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夫婿,这如何不让人感叹世事命运?   想当初,上陆家求亲的媒婆都差点踩扁了门坎!   现如今,却……唉,一切都是命啊,胳膊又怎么可能扭过大腿?   轰动整个京城的婚礼,轰动整个京城的陆家姑爷陆二福让世人对皇权之权更敬畏和恐惧。   京城第一美兼才女人不再美丽,不再聪慧,而是彻底的毁了,只因为她得罪了皇权。   当京城百姓第一次看见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陆小姐跑上大街不停的尖叫哀嚎时追打路人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的疯了。   而人们除了用惋惜可怜的目光看着她,没有人敢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在坊间百姓还在陆家姑爷制造的惊悚中时。   朝堂上也搅乱了一湖看似平静的湖水。   新任监国司首辅大人朱无垢。   新任兵部侍郎的林世风。   新任户部侍郎纪寻。   犹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冒出,虽然他们皆是孤身一人,只是三品官职,却都握有不大不小的实权。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太子亲自任命的人,这等于是一种变相的结盟。   这其中的意义对于坊间百姓来说,最多只会惊讶和好奇,但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各派势力来说,却是足够让他们天翻地覆,措手不及,人人自危。   转眼间,登基大典还有三天。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柔风和畅,葱葱绿意间,花开如潮,张眼过去尽是百花盛放,呈现争其斗艳的姿态。   京城百姓迎来了年后就一直在期盼着的盛事。   整个京城因为新皇的即将登基,热闹非凡,但这份热闹和繁华,并非人人都能感受得到。   陆家,后院僻静的晴苑,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打骂声。   所有的下人婢女都不敢接近主卧房,心里都无比同情姑爷。   披头散发,面目狞狠的陆芊芊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二福身上扔,嘴里还不停的尖叫:“杀了你……杀了你……”   二福围着桌子转,看着朝他疯狂扑过来不成,拿茶杯掷他的女人,吓的瑟瑟发抖。   一个不留情,陆芊芊手中的杯子掷在他的眉角,顿时,鲜血直流。   二福一摸,一看满手的血,吓的哇哇大叫,哭着跑了出去。   整个房间内,只剩了陆芊芊一个人,只见她嘴里依旧尖叫,一双猩红的眼中却从涣散渐渐转变成恨意,让人毛骨悚然……   满城尽欢庆的日子里,还有一个人烂醉在酒楼厢房中。   诸葛无尘一杯接着一杯,如同不要命似的灌饮,陆流天按住他的手:“无尘,不要再喝了。”   诸葛无尘眯起醉意朦胧的眼,呵呵直笑:“喝,怎么不喝?我要喝个痛快。”   “无尘……”   看着无尘的样子,陆流天抢过他手中的酒,一仰而尽:“既然你要喝,我陪你喝。”   是他自私自利,利用了无尘,否则无尘又岂会落得今日落魄?   “酒不醉人人自醉,原来闻名京城的无尘公子失意时,也会喝酒求醉,我还以为他真的洒脱,视权势为粪土呢,原来,没有了官位,没有了权利,他,也不过如此。”   奚落的声音隔着一扇门都能清晰的传入里面人的耳中,由此可见,说话之人是存心奚落。   陆流天一怒,出手就是一掌,房门成了两半,重重的倒在地上。   “谁在那儿落井下石?出来!”   掌柜听闻巨响,慌忙冲上楼:“公子……”   陆流天冷冷的看着门外聚集看热闹的人,厉声道:“刚才是谁在乱嚼舌头根子?”   人群中,呵呵的轻笑声清晰的传来。   男子出现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虽然样貌平凡,却一身华贵,双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恨意。   “是你?”诸葛无尘看着眼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出声。   朱无垢淡淡拱手,眉眼间有着傲慢:“在下朱无垢。”   人群哗然。   朱无垢?   代替了无尘公子的那位新任监国司首辅大人?   “参见朱大人。”原本还在看好戏的众人,连忙恭敬行礼。   掌柜的一愣,看了一眼陆流天铁青的脸色,一时犯愁,公子显然生怒,但这位朱大人如此深得皇宠,如果得罪了,实在不妥。   想了想后,他讪笑上前,深深一礼:“草民参见朱大人。”   “既然朱大人大驾光临,还不快去备菜上酒?还愣在这儿做什么?”陆流天冷声命令道。   掌柜连连应声:“是……是……公子……”   “且慢。”朱无垢手中乌金扇一挥,挡住了掌柜的去路,看着面无表情的诸葛无尘,脸上绽放一抹灿烂笑容:“把菜和酒送进这间厢房内,本官和闻名京城的两位公子痛饮几杯。”   诸葛无尘眼中掠过一丝怒气,却转眼即逝,这人未免太过狂妄,就算他如今不在朝中,但诸葛家在朝中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   朱无垢没有错过诸葛无尘眼中的怒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会让诸葛无尘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诸葛家在朝堂上的权势一点一滴给连根拔起。   他要让浩国所有人都忘记诸葛这个‘高贵’的姓氏。   ……   浩国新皇登基,天下各国来朝贺,四国中皆是君王亲临,这无疑又是青云海域上的一次重大史记。   特别是——休了浩国郡主的阜国君王德帝的亲临,更是让这场朝贺增添了诡异和些许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为迎接各朝帝王的驾临,整个浩国各城各关口都处于肃穆凝重气氛里,早在半个月前,朝中就派出了迎接各国的使臣前去关口迎接贵客驾临。   皇宫里,所有的宫殿也都焕然一新,姹紫嫣红中,飞檐连绵,朱墙金瓦,朱色的红和耀眼的金,两种颜色汇合在一起,形成了无法描述的妖艳和奢华。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按司使臣们的行程,今日各国帝王的驾辇均会抵达浩国皇城。   雍和宫后院,春光明媚,暖阳普照大地,春风拂过,柔柔暖暖。   阮心颜舒适的长期躺在贵妃椅中悠然的享受着这柔和的春风和暖和的阳光。   暖风吹动她素色的裙裾,偶有一两朵淡粉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肩上,俏皮间带着缕缕幽香,让她唇角悠然轻弯。   曲澜青突然止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呼吸似乎也在那瞬停止。   铺着白色狐绒的睡椅上,她安然的睡在阳光下,素色裙裾随风摇曳,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接近于透明,闭着眼睛的她零落之姿,却仿若香雪初降。   这一幕如同仙境,而她,是仙子。   曲澜青心里甚至产生一种情怯,不敢走过去,不敢靠近她,他怕一旦走进那个眼前的仙境,就再也不舍得走出来,而这个仙境从来不属于他。   有艳等人并不诧异曲澜青的失神,她们也经常看的失神,郡主的美,是骨子里折射出来的,比起那些肤浅的表面,更深沉,更入骨,一旦沾染,就算是挖骨削骨,也无法清除。 .   这些日子,曲公子每天都会为郡主探诊,他发现郡主的美,并不奇怪,也并不担心。   因为,郡主和主子之间,谁都无法介入,而且熟识下来,她们都知道曲公子是个聪明理智人,他知道自己是谁?   “曲公子。”   曲澜青暮然回神,掩饰的轻咳一声,方迈步走过去,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的放轻,再放轻,生怕惊扰了她的悠然。   靠近地,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间,明明很轻很淡,却为何此时此刻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曲澜青不留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她不是他所能靠近的,很早很早他就知道这一点。身子退后了,头也低下了,但刚才扫过的一眼却如同石刻了一样存在他的脑中,让他再也忘不掉。   三千青丝随意的散着,几缕秀发垂在两颊,落在精致的锁骨处。   一身清冷如初冬之雪,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寒气,反而只会让人感觉很安宁。   五官平凡的脸未施粉黛,长长的眼睫安静的闭阖着,今天,他才知道竟然有女人的眼睫这样长?这样美?   平静的心湖似被突然投入的石子打破了平静,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让他的心,轻轻颤动。   “郡主,曲公子来了。”有艳上前,轻柔的出声。   阮心颜眉微蹙,却并未睁开,在如此舒适的气候里,刚才她差点入睡。   有艳上前轻柔的把她的手搁在一旁的小软枕上让曲澜青把脉。   曲澜青收敛心神,不敢再去让自己的心颤动,伸出两只手指搁在了她的腕脉上,却又为眼皮底下那一只肌如雪、嫩滑如凝脂的触觉而心为之一抖,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探着她身体的变化。   好半响,他才放开,眉头无意识的蹙起。   “服了你的药之后,是否制止了病情的变化?”阮心颜缓缓睁开眼,一双清冷秋瞳笔直的看向他。   曲澜青心里一怔,面容上却没有比毫的变化,淡然中不失恭敬:“郡主的病情只是初期,在下会想尽一切办法遏制病情的变化。”这些日子接触她,让他的心早有了变化,就算不为命令,他也会全心全意。   阮心颜笑笑不语,对于曲澜青的话,她并不以为意,有时候期待了,就会失望,所以,她从不期待。   而她如此配合,也是想要替那个她心疼的男人减轻一些负担。   所以,无论是药,还是静养,她都乖乖的配合。   如果这样,能让他安点心,她不介意让自己去面对那些她曾经最痛恨的药。   她能为他做的,也唯有如此,克制自己的心魔,积极面对。   看着她浅淡地飘忽的笑,曲澜青感觉心莫名的有些沉闷,她不相信他可以治好她的病?   “在下一定会治好郡主的病。”淡然的语气里,却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誓意。   阮心颜挑眉,静静的看着他。   曲澜青避开她的目光,她有多聪明,他很清楚,他怕自己心里的颤动被她看见。   阮心颜没有心思放在他身上,随意的收回目光,淡声问道:“皇外祖母的身体如何?”   曲澜青一怔,迟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已至极限。”   阮心颜心里幽幽一叹,面色却没有变化,生老病死,谁也不能改变。   曲澜青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为她眉间悄然笼上的那一层轻愁而揪心,这些日子下来,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轩辕砚会视她如命。   “参见太子。”   不远处,一抹金色身影缓步而来,阮心颜回眸,清冷宁静的眸中绽放一抹笑,那张如初雪白净的脸颊因为那一抹如同初夏之炎融化。   曲澜青不动声色的再次退后了一步,敛去了眼中的涟漪。   “怎么来了?”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他不该挂心她。   “参见太子。”曲澜青拱手。   来人似是随意的扫了一眼曲澜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脸上的那一抹笑颜,深沉如寒潭的眸子带着一丝浅而易见的温柔,就仿佛是寒潭中缓缓舒卷绽放开一瓣清净白莲。   “暖阳甚好,我来陪你晒太阳。”温柔的把她身上的披风往上的拎了拎,笑言道。   阮心颜嗔睨了他一眼,顺着手坐起了身。   “躺着。”轩辕砚蹙眉。   “再躺下去,我就真成废人了。”这时候还是初期就如此躺着,等到真正恶化的时候,她想下床都没力。   轩辕砚垂下眼中的暗沉,笑容温柔:“好,那就起来走走。”   “我想一个人走走。”斜眼看着腰间的手臂,阮心颜挑高了眉。   轩辕砚笑的温柔,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曲澜青,曲澜青点了点头,适宜走走,对她也有益。   ……   京城三十里郊外,蜿蜒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队伍,高高扬起的旗帜,壮观,庄重。   走在最前面的司使大臣赵吉满腹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的皇辇。   按规定行程,阜国皇帝最快也要到今天晚上才能抵达,可是现在,也不过才是日上三竿之时,却已经抵达京城。   可见,阜国皇帝却在昨晚上连夜赶路。   而且,阜国皇帝对那条叫哮天犬的狗宠爱程度更是非同小可,光是伺候那条狗就有四名婢女四名太监。   事情,真是奇怪。   不过,好在,他也及时禀报了阜国这一异常举动。   华丽的皇辇中,秦不值看似端坐,但一双眼睛却流露出激动,快了,他就快要见到她了。   虽然她才离开阜国不到数月,但是对他来说,却有如数年之久。   颜儿姐姐,你期待看见不值吗?   我无法不来见你,错过这个机会,我还要等待多少年?   汪……汪……   蹲在他脚边的哮天犬狂吠。   “怎么啦?哮天犬,就快了,我们就快要见到颜儿姐姐了。”秦不值伸出手安抚着哮天犬,低低的道。   听着皇辇中传来的狗叫声,赵吉满脸黑线,这位德帝竟然让一只狗与他同坐皇辇?   这岂不是把自己也当成了一只狗?   身为一国之帝,他如此有饽帝尊的形为,为什么阜国朝堂上无人反对?   一旁与赵吉并驾同行的阜国官员斜眼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不以为然和黑线,早就见怪不怪。   只不过是坐皇辇,如果他们知道皇上让这只狗与他同坐金銮宝座接受满朝文武官员的朝拜,不知道会不会跌下马?   朝堂上,不是没有人提出反对,但反对的人第一天说完,第二天被安以罪名,满门抄斩。   谁出声,谁死!   边关将士也不是没有不满,相继有人冒死上谏,但上谏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暴亡。   在诛了两个一品、五个三品、暴病而亡两名边关大将后,没有人知道皇上手中究竟有多少暗势力。   几位王爷都不再吭声了,大臣们自然也不会傻的去送死。   ……   轩辕砚挥了挥手,小千子恭敬的退了下去。   看着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荡漾着的人儿,轩辕砚眼中的笑意加深,秦不值……还真让他刮目相看。   阮心颜歪头俏皮的看着他,身下秋千慢慢的停顿了下来,微微皱眉之后又松开,笑言:“是不是秦不值来了?”   轩辕砚暗挑眉头。   看着他眼中不明意味,阮心颜笑出声,清冷的嗓音笑若春风,让人舒适的想闭上眼仔细聆听。   “秦不值很聪明,也很危险,所以,你别把我两年的时光浪费了。”   轩辕砚笑着点了点头,不吝啬他的赞赏之情:“颜儿功不可没。”秦不值这次敢大肆旗鼓公然来到浩国,确实是聪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她调教的非常成功。   阮心颜从秋千上直起身子,一旁的有艳连忙上前搀扶,被她挥手斥退。 .   缓步而来,朝他嫣然一笑:“秦不值就交给我来招待吧!”   她养了两年的小狼崽不知道那牙齿锋利到了什么程度?    006   满城百姓都围在了街道两旁,与其说他们是想看阜国皇帝的尊容,还不如说是他们想要借此机会窥探一些阜帝休离浩国郡主的内情。   阜国皇帝休离浩国郡主回浩国,也只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可是两国君王都似是完全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   浩国明日就要登基为帝的太子对此事不闻不问,丝毫不以此为耻,这与这些日子京城的风雨有着极大的矛盾,这让人不由的怀疑起,这里面是不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而阜国皇帝更似是失了记忆一样,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亲自来朝贺新皇登基,这与他三个前废后休离一事也有着极大的矛盾。   其实有此疑惑的还有阜国的百姓,他们也同样不能理解,如果他们的君王真的对浩国郡主厌恶之极,那又为何把昔日皇后离开阜国时送给他的哮天犬宠爱到了天上去,甚至为止不惜杀戮,这让人猜测皇上休后是不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千灯衔,繁华似锦,两旁的军队庄重肃穆。   秦不值坐在皇辇中,眯眼看着前面的城门,曾经,他以最卑贱的身份来到浩国走进这座城门,是为了奉父皇之命替大皇兄向她提亲。   可是如今,短短两年多时间,他再踏足这里,他是阜国高高在上的帝王,受万民朝拜,至高无上。   而这一切,全是她给予他的。   她让他感觉到了温暖,安全,依靠,是他渴望拥有的梦。   她是他的梦!   尽管这个梦,离他还有些距差,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有这个能力抓住这个梦,拥有这个梦。   ……   林世风眯眼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人头,会心一笑,看样子对这阜国皇帝好奇的人不只是他一人。   看了一眼天色,阜帝应该会快要进城了。   两边的酒楼靠窗厢房内,一品楼内,坐着的是诸葛无尘和陆流天。   看着大街上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而来,诸葛无尘的目光定在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世风身上,如果……今日或许在那里的应该是他。   但如今,他曾经的位置却被一个叫朱无垢的来历不明的人占据。   “可有查清楚他的身份?”陆流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有些阴暗:“无尘,你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他的人,而是……无心颜这次带回京的无名小卒。”   可是让他怵然一惊的却是轩辕砚对阮心颜的信任,如此重要的职位轻易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朱无垢。   诸葛无尘倏地抬头:“阮心颜?”   陆流天点了点头:“林世风,纪寻,朱无垢,都是阮心颜带回来推荐的人。”看到传回来的消息时,他也是震惊了好久,阮心颜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诸葛无尘两眼微睁,有些不敢置信,阮心颜?   “最初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林世风是奄平城人,经由阮旭东与阮心颜相识,深得阮心颜欣赏。”甚至把婉儿嫁给了他为妻。   “至于纪寻,此人是京城临镇安平镇人,是在尚义城白府与阮心颜相识,而后被带了回京。”   “无论是纪寻还是林世风都是身家清白,出身世家,又都是具有一定声名的才子,但这朱无垢,却出身卑贱,其母是风尘女子,连父亲是谁都无从查知。”   诸葛无尘皱直了眉头:“朱无垢对我似乎有莫名的——敌意。”事实上,说敌意太轻描淡写了,他眼中流露的分明是恨意,可是他自认不曾认识过他?又何来的结怨?   说起这个,陆流天自然也想起了前几日朱无垢上一品楼奚落无尘时的傲慢。   “确实可疑,我会让人好好查查。”如果朱无垢当真如此肤浅找上无尘只是为了扬威,他还不担心,但朱无垢只是唯独对无尘有敌意,对他人却彬彬有礼,这就耐人寻味了。   诸葛无尘抬头,举杯道谢:“流天,谢了。”   陆流天眸子一黯:“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如果不是他执意去寻一个结果,又岂会连累无尘今日被罢黜的局面?   诸葛无尘摇头:“不关你的事,芊芊——她可有好些?”这样做了,结果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又在他意料之中,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罢了,如果他不这样做,他一辈子都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坎。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不关流天的事。   说起芊芊,陆流天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澜青说会慢慢恢复正常。”   诸葛无尘垂下眼,想起心里那个如花女子如今的遭遇,心里隐隐作痛,如果自己不是执意的去强求那所谓的‘心甘情愿’拒绝了流天当年让他娶芊芊为妻的请求,是否芊芊的命运不会如此凄惨?   所以,他对她总有一份亏欠和愧疚,似乎她今日的命运与他脱不了关系。   哪怕他今日一无所有,他也心难安。   看着无尘的自责,陆流天垂眸:“无尘,芊芊她,与你无缘,你为她做的,我知道,相信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   他失去了一个妹妹,不想再失去一个好兄弟。   诸葛无尘苦笑:“你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明白?”在他提出娶芊芊的时候,流天强烈的拒绝,曾经,他拒绝娶,而芊芊如此遭遇,他开口说娶,这无疑是轻视了流天,侮辱了芊芊。   所以,他唯有拿自己去为芊芊抗争,无论是输是赢,他都无法挽回芊芊受到的伤害。   陆流天端起手中的酒一仰而尽,半敛的眸也敛去了眼中的伤痛和嘲讽。   或许澜青才是对的,帝王薄情!   而他们这些欲与帝王谈情谊的人只不过是自不量力的傻子。   而另一厢厢房内,宋离与纪寻相对而坐。   纪寻眼中难掩担心:“宋离?”他还不死心吗?   宋离淡淡垂敛:“我没事。”他只是想不通罢了,在见到浩国权势最大的人之后,他再度被弃,这如何让他心服?   纪寻张了张嘴,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道:“你究竟说了什么让太子对你不满?”   他说了什么?   宋离怔怔失神,传闻中喜怒不形于色的深不可测的太子比他想像中还要俊美,深沉,尊贵。   眉眼间不怒而威,哪怕就只是平静的坐在那儿,他四周流淌的也是慑人的气势。   帝王的尊贵和霸气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淡声问他为何愿意报效朝廷?   他说,为的是自己的私心,因为他想要追上她的脚步。   “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我不明白为何说实话却被放弃?”她也放弃他,而太子也放弃他,就因为他是平民,就因为他痴心妄想?   宋离真的不明白,解不开这个心结,他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京城。   纪寻沉思半响,看着窗外街道缓缓进来的队伍,侧首若有所思后,认真的道:“我想我会寻机会帮你解开心结。”   宋离苦笑:“你怎么帮我?”她在深宫,回到京城近半个月,他都未曾见过她的身影,想要见她一面,谈何容易。   “你看……”纪寻示意他看大街上。   宋离眯眼:“阜国皇帝的驾辇?”   大街上,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望着皇辇方向,眼神之灼热大有烧穿皇辇的布帘之势。   林世风下马上前行礼:“浩国兵部侍郎林世风见过德帝陛下。”   皇辇中,秦不值目光微闪,摸着哮天犬的毛,沉默不出声。   “汪……汪汪……”   皇辇内,只是传出来了狗叫声,并没有传出秦不值的声间。   林世风脸色微微一沉,上前一步,再次扬声道:“浩国兵部侍郎林世风参见阜国德帝陛下,陛下万福。”   “汪……汪汪……”   依旧是哮天犬的叫声。   秦不值俊俏稍带稚气的脸庞绷的紧紧的,微抿着唇,久久不出声。   刹时,安静无声。   所有人,包括阜国的兵将使臣们都疑惑不安,难不成皇上出了什么事?   而浩国这边所有的使臣,包括林世风都面色极为的不郁。 .   不管浩国与阜国君王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协议,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秦不值如此不把浩国使臣放在眼里,简直是不把浩国放在眼里。   林世风脸色紧绷,看了一眼随驾使臣赵吉。   赵吉收到示意,翻身下马,正欲上前接近皇辇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了尖昂的通报声:“郡主驾到!”   一顶华丽的软轿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看见软轿的出现,不只是拥挤的水泄不通的百姓群中骚动起来,浩国在场所有官员都瞪目结舌,一时无法正常思考。   事实上,此时阜国队伍里也有着不大大小的动静。   人人都在面面相觑,每个人眼中都有着问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这也太诡异了吧?   坐在车辇内的秦不值听闻此声传呼声后,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舒缓开来,脸上绽放一抹笑意,他在她心里也并非什么都不是,她亲自来接他了,不是吗?   林世风纵使心里诧异眼前这诡异的画面,但还是镇定的上前迎驾。   “下官参见郡主,郡主金安。”   “参见郡主。”在场百姓都跪了下去。   “汪汪……汪……”皇辇内,哮天犬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迫起来,叫的更起劲了。   一品楼两个厢房内的四人都惊讶不已,虽然早有预感浩国与阜国之间不会是表面上的这种关系,但……眼前的这个画面还是让所有人都怔愣当场。   阮心颜亲自出宫迎接休离了她的阜国皇帝?   这……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了,所有人都只能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看着。   有艳上前掀开软骄的帘子。   阮心颜看着跪伏满地的百姓,目光落在了前面的皇辇上,暗自摇头,数月不见,脾气倒真是见涨了不少,敢如此狂妄叫板?   整个大街上只有哮天犬的叫声!   阮心颜挑高眉:“哮天犬在皇辇内?”   淡然清冷的嗓声在寂静的大衔上却有犹如雷贯耳,闻者俱惊。   似乎是听到了阮心颜的声音,哮天犬有些狂燥,挣脱秦不值手中的绳索,从皇辇上飞跃而下,朝阮心颜方面飞奔而来。   林世风一惊:“保护郡主。”   一些士兵全都抽出了剑,严阵以待,眼露凶光盯着哮天犬,大有只要它扑上来就当场斩杀的狠戾之气。   空气中,一声尖锐的鸣叫声,伴随着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了软骄前面。   哮天犬猛地止住步子,朝着黑影不停的犬吠。   清风收回放在唇边的手,朝哮天犬命令道:“蹲下。”   哮天犬迟疑了一会,但很快还是忠于了清风的命令,乖驯的蹲下了前肢。   阮心颜笑了:“清风,才三个多月,哮天犬就似乎忘记你了。”   清风恭敬侧首:“属下失职,请主子恕罪。”   阮心颜挥手,清风退于一侧。   无声轻叹:“怎么?不值还要我下轿?”   听闻一声‘不值’让秦不值笑容灿烂,冲动的弯腰下了皇辇。   “皇上……”一旁的官员惊讶的出声,却被秦不值挥手制止。   一身金色锦袍,金冠墨发,在阳光下,全身都散发着流金荧光,五官纵使还带着些许的雅气,身形也是个弱质少年,红润柔顺的嘴唇此时翘起的弧度显示他的愉悦,一双灿亮的星目直盯软轿中的阮心颜,灿烂的笑容丝毫不逊色于天上的暖阳。   他一步一步朝软轿方走去,看似镇定从容,却无人能知他此时心中的激动和冲动。   在场人都看痴了,心中暗叹,好一个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俊俏少年,再过个几年,恐怕世间女子皆为之芳心一动。   秦不值贪婪的看着坐在轿中人的容颜,却为之一愣,她清瘦了不少,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难道浩国没有人好好照顾她吗?   阮心颜惊讶的发现,才短短数月不见,再见秦不值时,她这时才发觉到,什么时候开始秦不值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少年,而非两年前她初见时的那个稚嫩孩子?   或许,在阜国两年,她注意到了很多事,却唯独没有去留心秦不值的成长。   看着她眼中的惊讶,秦不值笑了,声音很轻,很柔,在寂静的大街上,却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对着轿中女子说:“颜儿姐姐,我好想你。”   阮心颜浅浅一笑,笑的宁静,笑的柔和,看着眼前的秦不值,这一刻,她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情!   两人四目相对,柔柔的声音,淡淡的笑容,与想像中的剑拔弩张,或者仇人相见眼红撕杀完全是天与地的差别。   不管天下间,已经传的,正在传的,甚至未来会传的各种‘事实传闻’,好的坏的不堪的……都抵不过如同石刻在所有人心里的这一幕。   在场所有人或许永生难忘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007   皇城别庄。   暖阳普照,阮心颜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笑看着秦不值带着三分讨好、一分哀怨、一丝渴望的望着她。   “颜儿姐姐,我不想住这里。”他想和她一起。   无视他的不满。   “你该称朕。”皇权果真是一个好东西,分开数月,秦不值眉眼中的霸气显而易见,就连眼中的灼热都不再小心翼翼的掩饰了。   而她给了一点他阳光,他就借机灿烂了。   秦不值嘟嘴,俊俏的面容加上如嘴可爱的动作,初看之下,会让人忍不住捏捏他白嫩红润的脸蛋。   “我喜欢颜儿姐姐唤我不值。”他满腔的思念,满腔的渴望,如果换来的是她一句‘德帝’他想他真的会怨会怒会恨。   但是她称他不值,她不会知道,她这一句不值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哪怕——她是想要再利用他,他也沾沾自喜于自己身上还有她利用的东西。   他着了魔了,已经无药可解。   阮心颜移开目光,看着窗外的春景,秦不值总有一天会明白,其实她只是他一个梦,而梦醒了,自然也会了无痕。   到那时,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   秦不值慢慢的接近她,看她并没有动静,眼中一喜,身子再慢慢的接近。   阮心颜淡淡扬眉,看着他宛如宠物寻找主人安慰接近她的举动,唇边若有似无划出一抹笑容,也许,她可以试着去努力,不是吗?   看她并未阻止,秦不值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身体慢慢的靠过去。   阮心颜垂下眼,伸出手,主动的把那个想要寻求安慰的人搂入怀中。   在被她搂入怀里的那一刹那,秦不值眼眶红了。   用力眨去眼中的酸涩,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伸出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听着她的心跳,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如同一个倦累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找到了温暖,感觉到了安全。   一夜未眠,只为了早些抵达能早些见到她。   此时在她的怀里,他的心都全然的放松了,渐渐的合上了眼睛。   颜儿姐姐,就算你是利用我的感情,我也愿意让你利用,因为靠近你,我才会安心。   看着怀里渐渐放松,直至安然进了睡眠的人,阮心颜唇边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是真心是假意也许在这个时候,不该去寻求答案。   一切,交给时间吧!   ……   其他三国,大朗,腾国,林国的军队都在天黑之前进了京。   一路上,他们自然也听说了今日阜国皇帝与浩国郡主那诡异的温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应。 .   其中以宇文驰的反应最大,一双眼燃起怒火,望着浩国皇城方向,眼中凶光毕露,轩辕砚,青云海域上百年来的相安无事互不干涉的政权竟然被你打破了。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大朗国不义。   大家就各凭本事,看谁笑到最后!   另一厢,腾国皇帝温政年就笑的高深莫测多了。   “看来,很快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一旁正在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棋子的林国太子林启随口接过:“有趣的事?”   温政年笑而不语,走到林启对面坐下,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林启的眼皮底下:“攻!”   林启看着盘中的子,微微皱眉。   ……   满天繁星,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色笼罩着整个皇宫,让金碧辉煌庄重肃穆的皇宫有些朦胧的美。   东宫,凤鸣殿。   原本珠圆玉润的皇后短短时间内消瘦不堪,看着跪在床沿下的两人,与身边的皇帝相视一眼,眼中有着欣慰,有着担忧,虚弱的坐起身,朝轩辕砚伸出手。   轩辕砚伸出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母后。”   皇后泪眼婆娑,看了一眼一旁宫女子中的托盘中的龙袍,泪中带笑:“来,穿给母后看看,让母后好好看看。”   轩辕砚点点头,缓缓起身,让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为他换上崭新的龙袍。看着眼前俊美尊贵的儿子,皇后笑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浩帝心疼拭去她的泪。   “砚儿过了今晚,就是帝王了,该是高兴的事。”   皇后接过他手中的锦帕,哽咽出声:“臣妾这是开心的泪。”   浩帝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背,看着眼前出色的儿子,眼中欣慰不已:“砚儿过了今晚,就是浩国的天,轩辕家的江山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儿臣明白。”轩辕砚恭敬出声,眉,却悄然蹙起,因为一旁的颜儿还跪在地上。   两个人心灵相通,阮心颜浅浅一笑,朝他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她的身体她知道,跪这么一会,无关紧要。   抬头看着眼前如此出色的男人,她与有荣焉。   这是她爱的男人,这是爱她的男人。   两人的目光交汇,皇后尽收眼底,目光落在阮心颜身上,有些怔愣出神。   颜儿是她一手带大,对她来说,就有如她的第三个孩子,她同样疼爱,宠爱着。   再如何疼爱宠爱,从感情上,她依旧偏向于砚儿,这是事实。   两人之间的事,就算她明明知道这并非全然是颜儿的错,但内心深处,她还是会把这一切的根源怪罪在颜儿身上,怪她让砚儿堕落,怪她伤了她的心,怪她没有洁身自好……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自私。   纵使她并没有表达出来,但她知道颜儿心里能明白她的心思。   所以除非必要,否则她很少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因为她知道,她并不乐意见到她。   看似冷漠,却实则体贴。   这些日子,她不停的回想起从前,颜儿很小的时候就进宫,那时候砚儿不在宫中,小小的颜儿成为了她思念砚儿的全部寄托。   疼爱了宠溺了十四年的颜儿,尽管骄纵,却又何尝不是让她心生欣慰。   当初那个小小的娃儿长大成人,而她也老了。   世事难料,她不曾想过颜儿会和砚儿……生出男女之情!   尽管难以理解,也难以想明白他们为何要产生感情?   但事实发生了,它就是发生了,容不得她无法接受。   这些日子,身体日渐虚弱,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或许哪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生老病死,到了她这个年纪,其实真的已经看透了。   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砚儿和颜儿的未来。   每每想起来,她依旧忧心忡忡,依旧心中有疙瘩,但……路,是他们执意要走的。   她,只能成全。   “颜儿,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阮心颜垂下眼,安静的起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皇后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然后叹息的把她拥入怀里,轻轻的抚慰着:“颜儿,答应皇外祖母,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面对多少困难,多少指责,你都要永远记得,你们是因为爱,才逆天逆地逆人伦走在了一起。”   阮心颜点点头,扬起微湿润的眼睫,与站在那儿的轩辕砚两人目光相接,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抬眸看向皇后,她郑重真诚的应允,如同誓言:“颜儿会永远谨记于心。”   “母……”后字还没有冲出喉咙,轩辕画蓦然止步,看着偎在母后怀中的颜儿。   阮南风也为眼前的画面而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回神,上前恭敬请安:“父皇,母后。”   轩辕画回神,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阮心颜,若无其事的上前:“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阮心颜垂眼从皇后怀里起身,心里无声一叹。   轩辕砚上前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喃:“总有一天,皇姐会理解我的。”   看着轩辕画冷漠的面容,阮心颜抬眸,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心下一暖,有他在,她心安。   就算天地间,所有人都指责她,她也不在乎。   ……   一早,天刚蒙蒙亮,青白的晨光映进华丽的帐帷中,轻柔湿润的晨风吹起帐帷,空气中轻盈盈的带着淡淡幽香。   阮心颜倚在床榻,看着在太监宫女们服侍下正在着装的男人。   头戴束发金冠,内穿金色大袖中衣,外套金色无袖交领曲裾,领口和衣缘饰有金龙刺绣,两边肩头绣着淡青色云状花纹,黄、黑两色相拼宽腰带,系一条金色玉环宫绦。   龙袍的精致和尊贵在他身上彰显,动人心魄。   轩辕砚回首,黑眸深邃,看着她眼中的柔情,俊美的面容缓缓一笑,优雅的笑直达深黑的眸底,缓缓流淌着醉人的脉脉浓情。   殿中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下,喊出那名符其实的尊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见内殿的声音,外殿立马跟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外殿的声音传出,外面站岗的禁军也跟进……一波一波,如雷贯耳,震撼人心。   从这一刻开始,这个男人,成为了真正的王,人中之龙!   耳边一声一声回荡着的山呼万岁声。   阮心颜嫣然一笑,对上那一抹深情,也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痴迷。   一身高贵不凡,冷漠与优雅合并,佛与魔的综合,就算只是淡扬眉,也浑然天成迸射出睥睨天下气势的男人。   他眼中的温柔,让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因为,这个男人属于她,是她的男人!   就如同他愿意站在她的后面,宠溺的看着她翱游在天地间一样,她也愿意站在他的后面,看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不管她的生命还有多少,她愿意全心全意在他的爱中绽放她以为只在黑暗中才会绽放的并蒂花。   一直与她视线缠绕在一起的轩辕砚看着她在他的眼皮底下绽放。   佛之韵,淡之美,魔之妖,艳之糜。   灿烂,骄傲,惊艳,痴迷……治艳。   见者无不为之颤抖,都想成为她眼中那朵绽放的深情。   不理会外面一波高过一波的‘万岁’不理会跪满一殿的宫女太监,他如同失了魂一样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又吻,紧紧的锁住她的气息,直到听见她的轻吟声才在她唇边低喃着出声:“这样的笑,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看见。”   阮心颜笑了。 .   ……   新皇登基,举国同庆。   皇城外,百姓举行着各种庆典。   皇宫内,文武百官在广场上跪拜,登基大典庄重举行,接受百官朝拜,然后祭天,拜地,敬祖先……等这些必须进行的活动完毕后,已经是正午。   而下午,则是招待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臣和文武百官的宴会。   按青云各国史上的惯例,他国皇帝登基,各国均是派出使臣前来朝贺即可。   但自从阜国德帝秦不值登基时,各国打破了青云海域上的惯例,各国君王太子亲自前往朝贺,从国与国之间的交史上来说,这是青云海域上各国外交上的飞跃。   有阜国先例在前,今日浩国新皇登基,各国帝王就算不想来,也得抽时间出现,这关系着国与国之间的邦交问题。   更何况,阜国与浩国之间的诡异,他们又岂会放过窥研的机会?   因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暖阳妩媚。   宴会举行地从严肃的大殿改在了御花园。   苍翠挺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是华丽的亭台楼阁,连绵的拱桥宫殿,假山流水,石路弯弯曲曲,鲜花簇拥,红的,粉的,黄的,橙的……颜色各异,千姿百态,百花齐放。   从远处望去,仿佛是一片花海,在风中摇曳。   在午后的暖阳下,蝴蝶翩翩起舞,莺啼鸟叫,美不胜收,甚是诗情画意,让人留流忘返!   俏丽的宫婢,机灵清秀的太监执着酒恭候一旁。   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文武百官早早抵达,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互相谈论着,希望从各种谈话中了解对自己这一方有价值的消息,窥探些许的君意。   当然,一些品阶低下的小官吏更希望和有结交价值的人物攀上关系,好方便日后的仕途。   场中三大派系,很是明显。   分别是以丞相诸葛峰为首的老辅臣一派的一品大臣们,个个须长发白,就算人人都是笑容满面,一派和气,但无形中的高姿态还是端了出来。   其次就是以六部尚书为马首是瞻的中流砥柱,此派系中,大多数是二品以下,四品以上的官员,虽不敢端出高姿态,但眉眼的傲气还是存在的。   最后,不得不提的,自然是朝中最具有争议、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三人了。    008   三人刚刚入朝,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处理朝事上都是生手,按理而讲,理应受到排挤,但人家顶着有别于其他朝臣的底气硬是腰板挺直,个个冷静从容。   太子从今日起就是皇帝了,以后这朝堂还不是这朱大人、纪大、林大人三人的天下?   有此认知的其实不只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官吏,包括老臣派和中流派都有这个认知。   但他们不可能像这些小官吏一样失了身份,抛下尊严肃来向这些刚入朝堂年纪轻轻的后起之秀来巴结。   于是,自然而然,后起之秀就莫名的不是孤立的孤立了。   打发一群围在身边嘘寒问暖,卯起劲来巴结的一些官吏,朱无垢走上流亭里面的两人,朝两人拱手道:   “林大人,纪大人。”   纪寻回转身,淡淡颔首拱手打招呼:“朱大人。”   林世风扫过场中其他成群结队的官员,爽朗一笑拱手道:“朱大人在朝堂上炙手可热,风头正劲。”   “彼此彼此。”朱无垢拱手笑道,目光穿透众人,落在了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诸葛峰身上,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林世风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朱无垢的目光,但一旁的纪寻却捕捉到了,顺着朱无垢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丞相诸葛峰身上,心中暗付刚才他是不是眼花?朱大人怎么会对诸葛大人——恨之入骨?   事实上,他对朱无垢也有些许的好奇心,此人看似傲慢,却处事圆滑,而且并不拘于朝堂规范却又极为的懂分寸,他不得不承认,朱无垢比他更能胜任监国司首辅之职。   正是如此,他为阮心颜的眼光,为皇上的眼光感到惊讶。   林世风敛眼,他、纪寻、朱无垢三人同时入朝,同样都是三品官阶,但按实权来说,朱无垢手中握有的权利比起他和纪寻来说,都要有用的多,而且,他是伴君左右,自然荣宠的机机会比其他人多。   他很好奇,太子……皇上究竟是按什么来封他们三人的官位的?   纪寻比朱无垢更适合监国司首辅这个位置。   至于他自己,对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倒是很满意,想要高升,他不愁以后没有机会。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很惊讶,自己只不过是陪阮旭东上京城,竟然娶了妻,入了朝,为了官。   人生,彻底的改变。   不过,想起他要效忠的人,林世风脸色有些郑重,在他眼里,轩辕砚必将成为一代霸主。   那样的男人不会只是甘于一国之君。   “皇上驾到!”   小千子尖昂的声音传来,让凉亭里面的三人都快速的走了出去,按品阶官位站列队跪拜叩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砚走上摆好的宝座,坐下后,才淡淡扬手:“众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   小千子上前一步,扬声道:“众大人落座。”   众人这才起身,各就各位,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不若刚才那样热络,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空中原本充足的空气因为轩辕砚的来临而变的有些稀薄。   皇上气场太强大了,硬是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毕竟,再场谁都无法摸透他的心思,一个不留神,很有可能满门抄斩!   “长公主驾到,驸马爷驾到,郡主驾到!”   接踵而来的通报声让在场的人再次起身,齐声行礼:“参见公主,驸马爷,郡主。”   轩辕砚端坐在宝座之上,他的左下方两张椅子,右下方只有一张椅子。   三人均是盛装,皇室的高高在上一览无疑。   轩辕画姿态端庄,双手优雅的伸开:“诸位大人请起。”   和她的华贵相比,阮心颜同样一身盛装,却低调内敛的让人惊讶。   “谢长公主。”   轩辕画、阮心颜在轩辕砚的右下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阮南风自然坐在了左下方。   三人的座位在台阶之上,是为主位,这也是皇室高贵身份的象征。   隔着一阶台阶下面的左、右两侧的桌位呈八字型,是特地为四国君王摆设的,左、右两侧各有两个主位,后面自然随同使臣们的座位,这是宾位。   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场地。   再来,就是文武百官品阶摆设的位置,等级森严。   按品阶,林世风、纪寻、朱无垢三人都坐在了中间位置,并没有资格坐在最前面。   林世风看着坐在轩辕画下方的阮心颜,心里诽腹,这郡主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婉儿眉间有着一抹他都化不去的忧郁。   曲澜青悄无声息极为低调的坐在了林世风的后面,如果不是为了担心她的身体出现异常,他并不想参加这类宴会。   一旁的官员不少人是认识他的,连忙出声打招呼:“曲少主。”   纪寻、朱无垢、林世风都暮然回头,且都为曲澜青的气质为之一怔。   正愕然之时,前方也传来了通报声,三人淡淡颔首后,转回头。   “林国太子驾到!”   “腾国皇帝陛下驾到!”   “大朗国皇帝陛下驾到!”   “阜国皇帝陛下驾到!”   轩辕砚站了起来,他左右下方的三人自然也都站了起来。   一番礼节过后,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   秦不值原本坐在宇文驰下方,瞥了一眼只隔一层台阶的阮心颜,回头朝宇文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位置道:“驰帝陛下,请。”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原属于宇文驰的位置上。   他如此突兀举动,让跟在他们身后的文臣武将均为之一愣,连忙起身交换位置。   宇文驰瞥了一眼坐在上方的阮心颜,眼中有些许的不悦:“德帝这是为何?”   秦不值呵呵直笑:“驰帝不是有眼睛可以看到?这里离颜儿姐姐近啊!”   有如天真孩子一样的坦白,再加上人家的年纪确实摆在那儿,宇文驰也不好硬声拒绝,但一双精目微微流转,在阮心颜与秦不值之间回来的扫视了两眼后,在瞥见轩辕画僵硬难看的脸色后,缓缓垂眸若有所指:“世事真是难料,再见二位,却是如此情形之下。”   如此隐晦的话,在场人自然都知道所指休离一事。   轩辕砚淡漠扬眼,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   秦不值脸色无异,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出讽刺之意,反而朝着阮心颜灿烂一笑。   阮心颜淡然处之,丝毫不把宇文驰隐晦的挖苦放在眼里。   反倒是一旁的轩辕画脸色不郁,但想起她嫁阜国目的,心里又微愠。   宴前如此一段小插曲很快就在宫乐和翩翩起舞的宫娥们冲淡,宽广的场中央,十数名姿色上等的宫婢们妖娆起舞。   美酒佳肴,美人如云,好不惬意,场上气氛很快就起来了。   温政年目光似是随意的在轩辕画、阮南风夫妇二人脸上扫过之后落在了与之反差极大的阮心颜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讶意,和眉目似画美丽惊人的轩辕画相比,阮心颜的长相实在太过平凡。   在座的人除了秦不值,都是第一次看见轩辕画和阮南风。   林启双眼微挑,继而收回打量的目光。   反倒是曾经受过阮心颜屈辱的宇文驰显然心有积怨,似乎自己专程来报仇雪恨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目光在轩辕画、阮南风身上来回的的扫视着,心中暗暗称奇,一对容貌如此出色的夫妻竟然生出如此姿色平庸的女儿,当真是天下之事,无奇不有。   “久闻浩国画公主美貌倾城,驸马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轩辕画脸色浮出一丝淡笑:“驰帝陛下过奖了。”   宇文驰笑的不怀好意:“过奖倒是不会,不过……”   “不过郡主之姿就与公主驸马相差太远,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如果不是知道贵国皇室血统纯正,朕会以为郡主不是公主所出呢?公主确定郡主是公主所出吗?”   此话一出,太过放肆也太过挑衅,简直是对浩国皇室血同赤裸裸的诬蔑,场中不少人都皱起了眉。   轩辕砚面容有些冷意:“原来驰帝眼光如此狭隘,难不成驰帝不是来恭贺朕登基,而是来宣战的?如果是这样……”   双眸一冷:“朕奉陪。”他不介意宇文驰一再试探,但拿颜儿来试探,他就不允许。   “呵呵,如此肤浅之人,竟然也配坐在这里,真是让朕都汗颜,这哪里是什么皇帝,依朕所见,分明是市井来的泼妇。”秦不值大笑三声,煞有其事打起了圆场,但说出的话却让宇文驰下不了台。   “德帝还是管好自己的朝纲,听闻阜国自德帝登基以来,内战不断……”宇文驰嘲讽出声。   呯!   秦不值霍地一拳捶在了桌案上,俊俏可爱的面容如同变脸一样,变的阴戾暴虐:“怎样,难不成大朗国也想和朕宣战,如果是这样,朕,阜国百万雄兵等着,就怕你宇文驰不敢过海。”   “你……”宇文驰脸色铁青。   阜国随同来的文臣武将听闻秦不值如此一说,都大惊失色。   温政年、林启双双眼神微变。   轩辕画脸上的薄怒因为秦不值的出声而有些诧异,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阮心颜,心里很是震惊,这阜国皇帝为了维护颜儿竟不惜公然得罪大朗国?   这……他为何如此对颜儿?   轩辕砚眸子微微一闪,秦不值……颜儿当真以为她还可以驯住这只野心勃勃的狼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大的诱惑力?   如果他是秦不值,他也会不择手段让自己强大起来。   阜国政权至今还没有完全绕一掌握在秦不值的手中,颜儿以为分化秦不值手中的政权就可以暂时遏制他的野心?   狼子野心,而且又有一口锋利的牙齿,怎么可能不吃人?   不过……秦不值太急于求成!   阮心颜蹙眉,如此急于求成,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秦不值似乎是吃定了她了?   看来,她真的该要好好想想,究竟该拿秦不值如何?   似是对眼前僵硬的气氛视而不见,轩辕砚淡淡一笑:“今日二位皆是朕的贵客,不知两位是否愿意给朕几分薄面?至于两位想要切磋,待二位回国之后,可以自便!”   温政年眯眼,轩辕砚这话很是兴味?   秦不值如梅雨天变脸,仿佛刚才那根本就不是他,举起桌上的杯,朝轩辕砚敬道:“舅舅所言甚是,是不值沉不住气。”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阮心颜满脸黑线,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秦不值当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轩辕砚眸瞳微紧,脸色挂着淡漠优雅的笑容,仿佛不在乎秦不值刚才的呼唤,又仿佛理所当然。   高深莫测的姿态让在场人都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宇文驰眯眼,目光看向轩辕砚,似笑非笑毫不客气的奚落:“浩帝,请恕朕冒昧,天下人不曾听闻画公主除了心颜郡主之外,还生下了小郡爷,而且还当上了阜国的皇帝?”   轩辕砚不愧是轩辕砚,他一而再,再而三故意惹怒他,都未见有丝毫的情绪,就连秦不值的刻意试探,他都喜怒不形于色,真是深不可测。   轩辕画满腔惊怒,正欲出声,阮南风轻咳一声,以眼神压制她的冲动,举杯向宇文驰淡声道:“小女与德帝曾是夫妻,德帝虽休离小女,但世人皆知,小女与德帝之间年纪相差甚远,德帝至今未成年,休离一事,浩国该感激德帝的仁心宅厚不愿意耽误小女芳华,所以小女与德帝虽无夫妻之情,但却有姐弟之谊,德帝唤皇上一声舅舅,也彰显了德帝与小女之间的姐弟情,并非没有道理。”   阮南风话锋一转,语气也微严厉:“内人虽贵为一国公主,但德帝也贵为一国之君,名义上,亦曾经是半子,这天下尽知,难不成驰帝陛下当真肤浅的只认定血脉?而没有情义二字?”   宇文驰眼波微动,突地爽朗一笑:“驸马之言,句句珠玑。”   阮南风淡淡一笑,却笑未达眼底:“久闻驰帝性情中人,豪爽直率,有口无心固然可以理解,但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且内人贵为一国公主,陛下三番两次冒犯内人,内人颜面是小,造成两国子民误会是大,如果浩国子民误以为大朗国存心给浩国难堪,明则来朝贺,实则来宣战,这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本驸马认为,于情于理,于民于国,陛下该向内人表示歉意。”   轩辕砚似笑非笑的扬眉:“驰帝陛下是来宣战的吗?”   宇文驰脸色微凝,沉默了几秒后大笑三声,也学秦不值变脸,脸上堆满歉意,执起杯子朝轩辕画微微欠身:“公主,朕多多冒犯,虽有口无心,但毕竟是口无遮拦,朕罚酒三杯,以示歉意,还请公主见谅。”看样子不需要他宣战,自会有人宣战。   轩辕画脸色虽有所缓和,但依然紧绷,但依然端起了杯,淡然道:“本宫接受陛下的歉意。”   温政年心里弯了九九八十一弯。   秦不值是打定了主意要搅浑这一湖水,只是,他想不通,究竟秦不值是吃定了轩辕砚什么?让他敢铤而走险,拿浩国当盾牌使?   阜国虽内乱不断,但秦不值手中掌握的权力假以时日,他统一是尽早的问题。   他,为何等不及?非要如此急成?这其中又是因为什么?   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轩辕砚又为何态度如此暧昧,虽然四两拨千金,但——他并未直接表明立场。   如此模棱两可的态度笑对两方的试探,他,又有什么目的?   浩国和阜国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如此诡异?   阮心颜蹙眉,秦不值的牙齿锋利过了头。   秦不值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看她蹙眉,心里苦涩,他这样做,她心里是否会责怪他?   他也想慢慢来,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思念,他迫切的想要强大,想要有机会迎回她。   轩辕砚不动声色的掠过她的脸色,确定她的脸色是否有异,曲澜青虽然一再表示她的病情还没有恶化,只是初期,但他还是不放心。   一番剑拔弩张的唇枪舌战,以宇文驰的以退为进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国掌权者心里各百转千回,明面上却都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谁在想什么?   各国的文臣武将,包括底下浩国满朝文武官员都在暗忖,这哪是朝贺新皇登基宴会,这分明是一个战场。   没有兵卒,却是帝王之间,国与国的较量。   在场很多人心里都很清楚,看似越发祥和安静的青云海域是真的在波涛汹涌,谁也不知道战争由哪国而起?由哪国结束?   “心颜郡主。”   一直作壁上观,把自己当隐形人的林启突然出声,而且目标是阮心颜。   温政年不动声色,心里却为林启的出声而惊讶。   宇文驰挑了挑眉,斜眼看向林启,这个林启太子也要出声? .   秦不值清澈的眸子微微一闪,林国?   轩辕砚处之泰然,却把眼皮底下的汹涌尽收眼底。   阮心颜抬眸,看向正直视着自己的年轻太子,淡然颔首:“太子殿下。”如果战争不可避免,胜败最大的关键就在这腾国和林国如何自处?   腾国和林国对刚才看似不出声,置身事外,但战争一旦爆发,唇亡齿寒,殃及池鱼,人人都知道,更何腾国和林国两个并不小的国家?    009   坐在这权利中央的这一群人皆是天底下手握皇权尊贵不凡的人,最年幼的勉强称得上是少年的秦不值,而林启,虽没有其他人的成熟,但和秦不值相比,他完全可以称之为青年,而且是有高贵不凡且秀伦卓绝的有为青年。   林启温和一笑,却语惊四座,一鸣惊人。   “如果大朗国和阜国交战,以郡主和德帝‘姐弟情深’,郡主认为浩国是否会置身事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启和阮心颜,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真真假假,在某些场合,更是一线之间。   前一刻它可以是假,后一秒它立马变成真。   阮南风皱眉,瞥了一眼神情不变的轩辕砚,这个林国太子的问话太过尖锐,分明是存心刁难,皇上不出声解围?   秦不值眸子微动,目不转睛的看着阮心颜,他比林启更期待听到她嘴里的答案。   宇文驰垂眸,唇角微微上扬,愉悦写在脸上。   温政年沉眉敛目,事不关己的淡定。   台阶上暗波汹涌,底下的百官们也都心思各异,每个人或多或少也都想从中窥探一些未来的先机。   曲澜青目光看似随意的掠过她的脸色,心里却难免为她有些失神,她,无论哪一种风貌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   她身上有一种毒,渗人的毒,沾染者,谁都无法逃开。   而他,在紧紧守护自己的心的警惕中,还是失了心,沾了毒。   林世间饶有兴味,阮心颜给他的感觉就如同一口深井,他永远看不到底。   朱无垢微微皱眉,凭今日的宴会,他基本可以断定,天下各国一场恶战,不可能会避免,现在就缺一个引爆战争的引子。   这个引子,存在于任何一个国家,随时会爆发。   纪寻眼中有些焦急,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她会如何回答?   气氛有些凝固,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心颜身上。   平静无波的脸庞在扫过众人各异的神情后,唇角淡淡上扬,似笑非笑,有如石落湖面,击起一圈圈的涟漪,让人有片刻的炫目和惊艳。   众人有些怔愣,仿佛看见不可思议的画面,错觉,那绝对是错觉,不然怎么会觉的这其貌不扬的郡主竟然美的惊艳?   “太子殿下是在假设吗?”阮心颜淡然问道。   林启温和笑容不变:“当然是假设。”未摸清楚浩国和阜国之间究竟有什么协议,无论是哪一国都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他的问题在今天只能是‘假设’。   阮心颜淡然:“既然是假设,太子又何必当真?美酒侍肴,歌舞升平,又何须白费心思在一个虚拟问题上?如果太子无趣,在场才能之士众多,论文比武,只要太子有兴趣,本郡主相信,他们皆可奉陪!”   林启微色微顿,继而笑容满面,挑眉示意:“何果是当真呢?”他对阮心颜还真是有些好奇了。   阮心颜懒懒的掀动眼皮扫了他一眼:“如果是当真,那太子更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了。”   “哦?”林启似乎来了兴趣,换了个坐姿,笑对着她,这样一个女人,似乎是祸害?浩国究竟潜藏了什么秘密,他,真的很好奇了。   “如果当真,那战与不战,为何战,为何不战,皆是我军机密,如此高机密的问题,难不成太子以为本郡主会知情?”林世风心中简直是拍案叫绝。   曲澜青淡漠疏离的脸庞若隐若现有些笑容,眼中一闪而过是他来不及控制的柔情。   阮心颜慢条斯理的挑了挑眉头:“贵国军机秘密是否会让郡主或是公主知情,本郡主不知道,但我国军机秘密,本郡主是不知情,对于太子问题,本郡主如此回答,不知太子殿下可满意?”   轩辕砚注视着手中的金龙樽,敛垂着的眸瞳在杯中清澈的酒中若隐若现,他的颜儿。   整个宴会,寂静无声,在场一些原本还在担忧的浩国官员们此时都笑容满面之余,心里也都对她惊诧万分。   端庄而坐,从容淡定,不疾不徐的语气,娓娓动听,如一股清流滑过心间。   就连地刚才一番细究起来的话语也只不过是在就事论事,丝毫不带有攻击性。   纪寻淡淡一笑,每次见到她,他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喜欢看她这样从容面对所有人和事。   宇文驰力图镇定,但勾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笑意,他乐于见到林启颜面受挫。   秦不值唇角微微上翘,笑的如同偷了腥的猫,她没有否决,对他来说,足够让他心情飞扬。   林启对她话里阴毒的隐射,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抹真正的笑容。   满意,惊艳,甚至仰幕。   于是,世道疯了!   “心颜郡主,你愿意当我的太子妃,林国未来的皇后吗?”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硬生生的跳动了一下,血液全往脑子里面冲。   轩辕砚黑眸渐深,慢慢的搁下了手中的金龙撙,来者不善而且有备而来。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秦不值,只见他一张脸呈铁青色,脱口而出:“不行!”   林启诧目:“怎么不行?”   温政年心里的震惊不比在场任何人小,心里虽还没有弄清楚林启的意图,但无论如何,腾林两国一向是连通一气的,既然林启开了口,他自会无条件相助。   想了想,他朝秦不值微微一笑,语气却冷:“就算德帝陛下与郡主曾有夫妻之名份,但早在三个月前,阜国昭告天下,废了后,休了妻,刚才驸马爷也说了,郡主正值芳华,而德帝陛下却不及弱冠,两人只是姐弟之谊,郡主又怎么不能重配良缘?难道,德帝以为林国不及阜国?还是不及浩国?”   底下朝臣不少人的脸都绿了,天下人都知道,腾国与林国虽是两国,但在军情上,数百年来,都是统一作战,双国合并。   如今林太子突兀提亲,腾国立马就声援,两国关系紧密,已经彰显。   扫视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轩辕砚,林启起身朝轩辕砚欠身弯腰,语气极为认真:“本殿诚心诚意向浩帝陛下提亲,娶郡主为太子妃,愿陛下见诚。”   秦不值脸色阴暗,也站了起身,看着林启,冷笑道:“林太子虽然没立太子妃,但却早已经立了两位侧妃,而且侍妾无数,颜儿姐姐出身浩国,无论是太上皇和太后的独情,还是公主与驸马的情痴,颜儿姐姐不可能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更何况……”   瞥了一眼温政年,秦不值脸上的嘲讽更深:“难不成林太子要打破林腾两国数百年来的传统,不立腾国皇室温姓女子为后?”   温政年脸色微变。   秦不值心里火到了极点,冷笑连连:“林国要背叛两国连盟,腾帝不仅不怒,反而助其叛乱,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林国究竟有何目的?打死他,都不相信林启会向她提亲?这其中定然有阴谋!   面对秦不值的连连开火攻击,林启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笑颜逐开:“德帝不必在此离间林国与腾国的关系,这是腾国与林国的家事,本殿自会解释清楚,但这并不是本殿向郡主提亲的阻力。”   温政年脸色有些沉郁,林启并没有向他通气,他如此突兀的提亲,究竟是何用意?   “不知浩帝意下如何?”林启看向轩辕砚,笑的天真无邪。   轩辕砚悄然蹙眉,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轩辕画看着轩辕砚缓缓眯起了眼,心一跳,抢先一步在轩辕砚出声之前,炸的在场的人愣是神魂颠倒,石化当场。   “林太子迟了一步,本宫的女儿,本宫这一次亲自作主已经许了良配。”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   林启缓缓垂下眼,掩去了眼中一刹那间掠过的诡秘!   轩辕砚慢慢的看向轩辕画,眸光变了又变,能让林启精心设计这一环戏?必定是极大的人情,而且还必须要了解天下各国之间的动向以及各人的心思。   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云战!   敛去眼中的嗜血,轩辕砚声音慑人:“皇姐不必担心林太子的提亲,朕答应你,除非颜儿愿意,否则朕不会让她嫁出浩国。”就算她愿意,他也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身边,这一辈子,生死她都只能在他的身边。   谁——都不能阻止!   阮心颜清透的眸瞳刹时变的深黑慑人,冷漠,讥笑的看着眼前的容颜姣好的女人,她曾经给了她些许的温暖和温柔,通通消散在风中,无认她如何为之置身试想,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这样也好,既然是她主动剪断了这具身体与她之间的最后一丝情份。   她,无话可说!   阮南风震惊的看着她,画儿……可知道她在做什么?她这样做,分明是亲自毁去了与颜儿之间的母女情,毁去了与砚儿的姐弟情?   可是?就算她要做个恶人,世间又有谁能从砚儿手中……阮南风突然睁眼。 .   他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云中城?   画儿……她,当真要做这个恶人?   轩辕画转开眼,不去看他们的目光,强自按捺自己心里的刺痛,就算是做让亲生女儿和弟弟怨恨的人,她也不后悔。   这段孽缘,必须由她来斩断。   现在有这个机会,她错过,将会后悔终身。   秦不值从震惊中回神,双眼圆睁,目光死死的定在了轩辕画脸上,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的慌意。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轩辕画眼中的决绝。   不,心里慌乱起来,他连忙看向阮心颜,想从她眼中看到能令他心安的东西,可是他看到却是令他心痛的冷。   颜儿姐姐此时的心,是冷的?是因为什么?她在浩国究竟遭受了什么委屈?   林启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情景出现,悠然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执起酒樽浅尝着。   对于眼前寂静中透出一丝诡异的画面,在场的人都是玩弄阴谋长大的,结合场中不少人的脸色,最后都在林启脸上找到了答案。   温政年突然恍然大悟,他就奇怪林启为何如此突兀之语,原来——是为了逼出此番话?   那么,这画公主所说之人,又是谁想要娶阮心颜?   这轩辕画又为何露出如此壮土断腕的决绝目光?   最重要的是,轩辕画的话似乎比林启突如其来的提亲更要突兀?   至少,在场中,除了轩辕画,每个人眼中都有些波澜。   另一方面,宇文驰和温政年的目光也都若有似无的审视着林启,他又怎么会如此精心参与其中?这背后又有什么目的或是说——好处?   “不知公主将郡主许配给何人?”   “不知公主将郡主许配给何人?”   温政年、宇文驰不仅是异口同声,两人的话甚至一字不差。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些意外之色,也看到了共同的意图。   他们顺水雅舟,卖林启一个人情,也卖——云中城一个人情!   毕竟,以神秘和独立伫立在青云海域的云中城并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城。   先天独厚,云中岛再如何深不可测,也只是不易攻。   只要云中城胆敢有心走出来,在场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挥军扫荡。   所以,就怕云中城躲着,现在云中城愿意出来,他们求之不得!    010   轩辕画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冷漠看着自己的女儿,喉咙突然似是吞了一个鸡蛋一样堵在了那里,让她张嘴都无法出声,不可否认,这一刻面对颜儿眼中的冷漠时,她的心,迟疑了。   耳边,不停的回荡着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为了爱情,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不要,凭什么在今天要求我来做你们的乖女儿?”   “就因为我爱的人是轩辕砚?”   ……   “不,你们是自私的不想去承担世人的指责。”   “一个贤妻,一个才夫,声名在外,受世人敬崇,你们怎么能承受得起自己的女儿与她舅舅相恋的事实?”   “你们无法想像有一天,世人的谴责朝你们汹涌而来,怕世人把这罪名加注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是我阮心颜的父母,因为这个魔障是你们生下的。”   ……   “口口声声为我好,但是这份好,我不需要,别拿你们的懦弱强加在我的身上。”   “别拿爱之名,伤害我们。”   “别拿爱之名,伤害我们。”   ……   不,不是这样的,轩辕画不停的摇头,她不是要伤害他们,她要是救他们。   他们那是错误的,是不该的,是有悖人伦五常的,是世间不被允许的存在。   他们才是错误的,是他们……是他们拿这扭曲的孽情来伤害她。   对,是他们伤害了她。   轩辕画垂下眼,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尖刺入肉中,一阵一阵的刺痛让她的理智回归,心里那一点迟疑因为怒而消散。   缓缓的扬起眼,美丽温婉的面容瞬间冷硬如石,眼神决绝,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吐出:“本宫把本宫唯一的女儿阮心颜许配给了云中城少主云战。”   她不知道云中城少主为何会答应愿意娶颜儿?   但这个答案却解救了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原本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送出了她的信,原以为一定会换来云中城毫不留情的拒绝,却没有想到……她得到的是竟然是同意。   今天,是砚弟登基,是天下君王齐聚一堂的大日子,就是她的好机会,也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   所以,她不能错过,不能心软,他们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   曲澜青缓缓的垂下了眼,他能理解公主如此决绝的心情,可是……心里却五味杂陈,什么心情都有。   满朝文武大臣皆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云中城少主云战?   这,这,这消息也太让人震惊了。   宇文驰挑了挑眉,目光兴味:“朕听闻云中城与浩国渊源颇深,今日所见,果然不假。”竟然好到可以联姻?而且似乎是一厢情愿,否则云中城也不会找上林启,让他精心布这一个局了,这不像是云中城的作风?   秦不值双拳紧握,眼中狠光一闪,云中城……他要把云中城夷为平地。   温政年眼波流转,笑看着阮心颜一眼,道:“云中城?据本殿所知,云中城从不参与世外事,但并不代表不知世外事,公主何以会把郡主许配给云中城少主?”   轩辕画冷笑:“本宫与云中城城主夫人义结金兰,交情自然颇深,否则二十年前,云中城也不会破例收下皇上为徒了。”   这件事,二十年前天下尽知。   说起往事,轩辕画的心,更硬了,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她为了让云中城收下砚弟,不顾自己身怀六甲上云中城。   自己命悬一线,九生一生在荒废的庙中生下颜儿,想起了自己和阮大哥为了砚弟、为了浩国的付出。   想起了自己一直都亏欠的丈夫……   无论是为砚弟还是女儿,她都必须要这样做。   如果他心里真有她这个姐姐,就不该对她这个姐姐唯一的女儿,自己的亲外甥女产生不容于世间的孽情。   否则,今日又岂会让她和他姐弟生恨?又怎么会让她和颜儿母女生怨?   冷扫了一眼轩辕砚,目光定在阮心颜身上,轩辕画意有所指:“本宫相信云少主一定能给颜儿幸福!”   阮心颜淡淡起身,一旁的有艳连忙上前搀扶。   “娘亲说的太过突然,也太过武断,嫁与不嫁,女儿最有说话权,不管云中城基于什么目的要娶我,或是娘亲嫁女报恩,我都拒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生命是独立的,无论女儿怎么选,必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选的,否则,谁都不能逼我嫁,就算是娘亲,也不能。”   轩辕画倏地起身:“只要你是我轩辕画的女儿,就由不得你不嫁。”   “够了。”轩辕砚淡淡出声。   轩辕画回头,目光凌厉逼人:“皇上,就算今日你登基为帝了,也依然是本宫的弟弟,本宫教训女儿,本宫不希望皇弟插手。”   轩辕砚目光微冷:“皇姐……”   阮南风暗叫不好,如果他不阻止,皇上一定会把他与颜儿之事公布天下,画儿是分寸大乱,忘了她弟弟是什么人了?   连忙抢先一步上前行礼道:“今日是皇上登基之宴,宴请诸国帝王将臣,是为国事,你皇姐担心颜儿会和她赌气应允林国太子的求亲,才会情急之下乱了分寸,请皇上体谅你皇姐爱女情深,恕其扰宴之错。” .   轩辕画不敢置信的抬头,她何错之有?错的是他,错的是颜儿,错的是他们!是他们自私自利的伤害了她这个姐姐,这个娘亲!   轩辕砚眸光微闪,阮南风眼中的焦急和轩辕画眼中的愤怒他不是看不见,这件事,他从不准备隐瞒天下。   既然如此,就趁今天,他就召告天下。   曲澜青脸色大变,他太了解轩辕砚了,以他的性子,能忍到今天,恐怕还是因为阮心颜制止了。   阮心颜蹙眉抬头,看清楚他眼中的果断后,心里一怔,随即释然,罢了,随他吧!   在场所有人眼中都有着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和公主怎么会有如此——深仇大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阮南风脸色唰地变白,焦急出声:“皇上,你皇姐只是……”   轩辕砚挥手制止他的话,眼中霸气凌然:“朕,心意已决!”   轩辕画脸色大变,满脸惊骇,不,他不能这样做……不,不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顾不得失仪,她失声尖叫:“轩辕砚,你敢!”   秦不值心生不安,全身都血液都有些逆流,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但他有预感,一旦此事揭露出来,他必定痛苦。   “颜儿姐姐,你不喜欢嫁,就不嫁,没有会逼你嫁的,公主刚才也只是一时情急。”   只是,此时的轩辕画早已经被她心里那恐慌的画面惊骇的乱了分寸,哪里还有理智接秦不值的台阶?   曲澜青双拳死死的握在一起,脸色有些苍白,他多想站起身阻止,可是……他却不能。   因为,他知道,她的眼里只有轩辕砚。   再如何丈二摸不着头脑,也看得出来这所有的人都在极力想要阻止一件事,一件不宜公开的事情!   宇文驰眼中精光一闪,起身道:“婚姻之事,历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乃公主所出,皇上就算贵为帝王,恐怕也不适宜插手公主的‘家务事’,朕不解浩帝此举所为何?”   轩辕砚那双眸子,漆黑、深邃、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上面,金灿的午后暖阳下,染上一层淡淡的琉璃光芒,有如魔魅勾惑着人的心魂,漆黑的眸里渐渐绽放一抹妖冶的魔媚。   他缓缓从宝座上起身,颀长的身姿,优雅,从容,有着无限光华。   唇畔染上了一丝笑意,划出蛊惑,让人沦陷,而真正让人恍惚的是他眼中的那一抹狂霸,那一抹柔情。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脱离了那一张永远或淡漠、或疏离、或深沉、或尊贵的轩辕砚竟然可以散发如此魅魔之气。   所有人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此时的轩辕砚就是一尊——邪笑着的金佛。   大家可以想像,当佛露出魔的笑容时,那是何等的魅,何等的糜,何等的艳,何等的邪,何等的惑。   惊为天人,恐怕也不过如此!   秦不值慌了,彻底的慌了。   因为,轩辕砚走到了阮心颜身边。   众人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诺大的御花园,成百上千的人,上至尊贵的帝王,下至低下的太监宫女,没有人能正常呼吸!   没有人发现轩辕画有如绷紧了的弦,随着轩辕砚走向了阮心颜时,遽然绷裂,昏了过去。   没有人发现秦不值此时脸色绷紧,双眼阴鸷骇人,拳头紧握,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身体在剧烈发抖。   大家的心神,全部集中在他脸上的那抹笑,他眼中的那抹狂,他轻启唇说的话:   他说:“她是我轩辕砚的妻子。”   嗡嗡作响!   在场所有人都耳朵嗡嗡作响!   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错愕于自己竟然有如此幻听。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阮心颜皱直了眉,想的却是今天早上,他在她唇间的呢喃,敛去心中的迷惘,把这句话原话还给他:   “这样的笑,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看见。”因为太惑人,太糜艳,太妖治,会吸走人的魂魄,会让世间人不由自主的沦陷,就如她。   轩辕砚笑了。   温柔的拥她在怀中,低头注视着她的眸中有着能融化骨的柔情。   两抹红晕自他眼中绽放,红的妖冶,艳的妩媚,摇曳生姿,有如神来之笔,让她宁静、淡然、白净、平凡的脸庞瞬间绽放了一朵来自地狱才会有的彼岸花。   静,死静,仿佛刚才天地间,已经静止不动,而所有看见这一画面的人心,却都是颤动着的,颤抖着……   轩辕砚环视四周,四周人的诡静,四周人的痴迷,四周人的僵硬,四周人的颤抖。   他看在眼里,却,“今生今世,是生是死,阮心颜都会是我轩辕砚的妻子。”   阮心颜从来不知道,原来柔情蜜意在情到深处的时候,说出口是如此流淌,如此的自然。   她听见自己抬头,听见自己说:“今生今世,是生是死,轩辕砚都会是我阮心颜的丈夫。”   天地间,只有他们的浓浓情意蔓延在空气中,不停的扩散,不停的传播,昭告天地。   此时此刻,哪怕是地动山摇了,也不会有人能发出半点声音。   因为他们化成了石雕!    011   月色如洗,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今夜的皇宫除了静,依旧还是静,静的出奇,静的诡异,静的让人心惊。   景琉大殿。   大殿中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皎洁的光芒,轩辕砚的的脸隐在暗处,高深莫测的看着跪立在大殿中间的三人。   三人,正是他新官上任的朱无垢、纪寻、林世风。   “平身。”   “谢皇上。”三人起身,神色凝重、肃穆和复杂。   轩辕砚的身子慵懒的侍进椅背,目光掠过桌面上的那张他亲自拟定盖好了印章的立后昭书,目光在阮、心、颜三个字定住,一抹柔情从他眼中绽放。   声音,却是高深莫测的。   “知道朕召见三位爱卿前来,是所为何事吗?”   三人皆一惊,都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瞬间低下,天崩地裂、惊世骇俗犹在眼前,短短时间内,不能怪他们还在恍惚。   “臣等不知!”三人齐声回答。   轩辕砚轻摆手,一旁站立在那儿的小千子连忙机灵的上前,把桌上的圣旨收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锦盒中。   端起桌案上的茶,优雅的掀开茶盖,轻抿了一小口,黑眸似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三人。   云淡风轻的语气,隐含的却是不容忽视的威慑和一个帝王的唯我独尊的狂霸之气。   “既然不知,那就用你们的脑子想,想到为止。”   扑通一声,三人再次跪在了地上,面容上虽都力图镇定冷静,但声音里还是不难听出一丝惶恐。   “臣等遵旨!”   无视跪在那儿的三人,轩辕砚执笔,批阅起了奏章。   一本接一本,殿内,安静无声!   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一眼,林世风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妻子眉目间总是化不开那一抹忧郁。   原来,竟然是如此一个惊天大秘密。   也难怪就连他这个夫君,她都不泄露丝毫的口风。   心里有些苦笑,他是该要佩服阮心颜的威慑力,还是要感叹自己没有得到婉儿的信任?   但话又说回来,婉儿这样做,确实是对的,因为,这个秘密,杀伤力太大。   此时,纪寻又何尝不是苦笑,郡主竟然和皇上……原来如此。   不需要他找机会替宋离问清楚了,现在这个时候,恐怕宋离自己也都明白了。 .   只是——这答案不仅仅是宋离,也让天下人情何以堪?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年,他走遍大江南北,看尽人间百态,丑的,美的,坏的,好的事,他都见过。   对于皇室如此惊天隐秘的公开,他心里除了惊和骇还有一丝敬。   敢爱一个他不该爱上的人,敢要一个他不能要的人,敢于向他的臣民们公开,敢于向天下人公开。   或许此举,是狂妄的,勇敢的,但撼动人心的却是他的那一份坦荡。   这一刻,他心里是真的对轩辕砚心服口服,因为,他敢,因为,他坦然!   朱无垢垂眸埋头,心里的汹涌并不比纪寻和林世风小。   但,他猛地抬头:“臣有禀报。”   林世风、纪寻相继抬头,两人都看向朱无垢。   轩辕砚不意外,也不惊喜,只是慢条斯理的合上手中的奏章,淡然出声:“是吗?说来听听。”   朱无垢沉吟片刻后,似是在心中理了理思路,缓缓的开口:“臣建议即刻立后。”   纪寻、林世风两人心里一惊,却都未出声。   “哦?”轩辕砚嘴边勾起一抹勾惑的弧度,似笑非笑。   朱无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慢慢的抬头直视着轩辕砚,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无比,也惊骇无比。   “留各国陛下观礼。”他绞尽脑汁才想出的最好方法,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想要听到的?   林世风眼睛一亮,但下一刻,他又猛地一睁,眼中有着震撼和澎湃。   纪寻则是皱眉深思,整张脸都透出一股凝重。   “继续说下去。”轩辕砚依旧淡然,仿佛现在是在谈论着天气一样的随意,完全不是在谈论又一件地动山摇之事。   朱无垢眼中一喜,他与皇上不谋而合?但下一刻,他谨慎而又凝重:“公明正大的册封了皇后,借各国帝王震慑天下舆论,臣认为,这才是头等大事。”   “纪爱卿、林爱卿以为如何?”身子后仰,轩辕砚张脸都在阴暗中,让人揣测不透。   林世风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不出臣所料,明日一早,各国使者就都会递上回函。”   青云海域上,各国表面上看似和平相处,但背后的暗涌却很早就在涌动,随时会爆发,各国一直在等的是一个机会,皇上立郡主为后,恐怕必定会让其他各国有了借口,以制止皇上悖人伦,乱五常之罪兴兵讨伐。   如此好机会,傻子都会知道不可能留下来观册后大典了,要想留他们下来,只有一个办法……   “强行留各国帝王观礼,实属太过大胆,也确实不妥。”浩国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同时对抗四国,强留四国帝王,他们如今身在浩国的地界上,想要留他们自然易如反掌。   但一旦四国帝王回国,那兴兵挥境是无需置疑的,而且——名正言顺的讨伐,恐怕要得尽天下民心,到时,浩国处境堪忧。   “林大人所忧不无道理,不过……”纪寻抬头,温和的眼睛此时看起来睿智深沉,看向轩辕砚的眼中多了一丝敬意。   “皇上睿智,恐怕心中早就明了当今世情,心中定有丘壑,既然明知道他们一旦回国必然兴兵挥境,这场战争誓不可免,臣赞同采用朱大人之提议,借各国帝王之威立后慑天下百姓。”他终于想通了为何郡主嫁去阜国两年了,为的是今日的后路。   四国围攻,任浩国铜墙铁壁也会被击透,但如果加上一个阜国,就算三国结盟,也要谨慎再三。   纪寻心中对轩辕砚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了,心中所有的疑团都全部解开,这个男人,让他甘愿俯首称臣。   轩辕砚笑了,后仰的身子慢慢坐正,俊美的脸庞上从阴暗处落在了光线中,淡淡冷漠疏离,黑眸中却真切的带着一丝笑意:“三位爱卿确实让朕欣慰,颜儿的眼光非常好。”   论才,论能,论识,确实如颜儿所言,纪寻看似恭谦,却最为飘忽,想要征服他,单单是皇权是不够的,而是要他的气势。   林世风、朱无垢、纪寻三人同时一愣,继而心中了然,这代表着,他们三人真正的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可。   “为皇上分忧,是臣等职责。”   三人郑重行礼,这一礼,是他们打从心里的臣服,是真正的君臣之礼。从今天起,他们将为这个男人,谋略天下,统一青云海域,在史册上留下万世青名。   “三位爱卿平身。”轩辕砚双手平抬,虚扶道。   “谢皇上。”三人相继起身。   “朱爱卿。”   “臣在。”朱无垢恭敬弯腰。   “朝堂上的所有官员,朕,就交由你来处理,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一些不该出现的声音,不要出现传进朕的耳中。”   朱无垢脸色一肃,眼中有着郑重:“皇上如此信任臣,臣,定当肝脑涂地,为皇上除忧。”这一刻开始,他朱无垢成为凶器,哪怕——成为世人眼中的奸臣,他,亦,心甘情愿。   霸业,需要人来成就,自然也需要人来牺牲。   纪寻垂眸立于一旁,心中赞叹,用人唯才,朱无垢无世俗道德之缚,用他来对付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儒酸老臣,确实是最恰当不过了。   而让他更为心惊和佩服的是那个能让如此男人不惜挑战世俗也要为她痴狂的女人,阮心颜。   “林爱卿。”   “臣在。”林世风恭敬出声。   “朕命你为巡察,三十一个州,城,郡,镇各官员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查,恶贯满盈的贪官污吏和昏庸无德之官员,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林世风上前:“臣,遵旨。”不得不承认,朱无垢要做的事,如果让他来做,他过了不自己心里那道仁字,而他将要做的这些事,朱无垢去做,恐怕会使得三十一城池方官员无一生存。   皇上,当真是用心在认识他们,他虽不杀戮,但他知道,霸业,离不开杀戮和暴政。   轩辕砚起身,一旁的小千子连忙上前,手中的托盘是一块金牌。   拿起那块刻有‘如朕亲临’的金牌,轩辕砚目光微沉:“纪爱卿。”   纪寻双膝跪地,双手托高,目光虔诚。   “立后册封,处理各国帝王观礼一事,就由你来处理。”   纪寻接过金牌,目光灼热:“臣,遵旨!”   ……   夜,渐深沉,月挂高空。   皇城别庄,华丽的寝殿内,没有点灯,只有些许的月色透过窗棂在室内投射些许的光线,秦不值蜷缩在黑暗的一角,头,埋在双膝之间,双手环抱,整个人有如一个无助的孩子。   低低的笑声在寂静黑暗的寝殿中,空洞,飘渺。   他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嫁给自己,为什么要选中自己,为什么要改变他的命运,为什么全心全意的助他登上高位……   因为,她为了她自己。   他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里,只不过是一件工具。   呜呜的哭声夹杂着空洞的笑声,让殿外守着的小忠鼻子酸涩,拳头塞进自己嘴里,不敢让自己替主子哭出声。   他是主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他知道,自打废了皇后,休离了皇后,主子心中有多苦,有多痛,有多伤。   皇后给主子的,是一个梦,那里面全是主子的期盼、希望和渴望。   皇后离开后,主子过的有多苦,有多累,只有他知道。   启程来浩国,主子心里有多快乐,有多开心,也只有他知道。   如今,主子的梦,灭了,主子,也痛了。    012   惊天动地、惊心动魄的消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宛如瘟疫病毒一样,似乎穿透了空气,在最快的时间里,传遍了出去。   用轩然大波、惊世骇俗这些字眼岂能形容?   世道,乱了!   京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人人,风中石化!   这一夜,浩国京城所有人都注定是无眠的。   皇城别庄。   林启撑着头,看着桌案上的棋子,喃喃自语:“真是不敢置信。”   温政年半眯着眼:“娶自己的外甥女为妻,轩辕砚他还真是敢。”如此乱人伦悖五常大逆不道的事,他做的如此坦然,逆天的人不少,逆地的人也不是没有过,但如此狂妄的姿态,青云海域上,轩辕砚当称第一人。   林启轻笑:“不得不承认,本殿佩服他有如此狂妄。”敢狂的人不少,但如此拨乱反正,敢与天下为敌的人还真的没有。 .   他虽不能理解为何轩辕砚会对自己的的外甥女产生男女之情,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轩辕砚确实敢。   执起一枚棋子,温政年幽幽一叹,语意不明的道:“腾国与林国数百年来联姻,致使现在两国皇室血脉各据一半,但……两国每隔两代的帝王联姻都会特意错开血缘,两国皇室血统不至于混淆,也是为了保持皇室血统纯正,现在倒好,浩国如此惊世骇俗,天下必定惊涛四起。”   林启喃喃重复:“惊涛四起……”   与此同时。   “皇上,浩国不宜久留,当速速撤离方为上上之策!”谋臣刘易神色焦急的看着长期以来在软榻上的宇文驰道。   宇文驰冷笑:“撤离?你以为轩辕砚会让我们如此轻易离开?”   一旁的武将孙飞虎目一瞪,紧张骇然的道:“如果轩辕砚对皇上不利,那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刘易瞪了他一眼,连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就偏想不到,他真想看看,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半点脑子的家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孙将军,这点你不必担心,浩国不会如此愚蠢。”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刘易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孙飞的话,他也不想想,天下各国,除了浩国皇室人丁单薄,哪一国不是皇室子嗣繁多,王爷众多?   阜国三位王爷,哪一个是吃素的?他们恐怕巴不得轩辕砚杀了秦不值,到时很快就会推新皇出来名正言顺的报仇,攻打浩国。   腾国和大朗国虽然没有阜国那样的内战,但不愁没有皇室继承人,无论是年幼皇子,还是宗亲王爷,甚至是旁系郡王数不胜数。   林国的太子更不用担心,林启不是林帝唯的的子嗣。   杀帝之仇,不共戴天,四国发兵,就是将整个浩国挫骨扬灰也不是难事。   轩辕砚当真猪脑子,也不会自取灭亡。   也只有孙飞这个蠢人没有大脑。   孙飞有些不服:“刘大人,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这可是关系皇上身危,可不能有丝毫的……”   “孙将军。”宇文驰头痛的打断了孙飞的话。   “呃,末将在。”孙飞收了声,恭敬上前。   “你下去点兵整将,让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天亮后,就启程返国。”   孙飞铁拳一抱:“是。”   看着这个武将脚步蹬蹬的离开,宇文驰揉了揉眉,武夫向来有勇无谋,有谋者,却又无勇。   “刘爱聊以意如何?”   刘易脸色一肃:“臣以为,轩辕砚敢如此公开这宗禁秘之情,并非是逞匹夫之勇,反而……是深谋远略,且胸有成竹,而且,他恐怕还吃定了局势!”   宇文驰揉眉动作一顿:“继续。”   “如今看来,阜国的一切诡异都有了解释,轩辕砚插手阜国内政,一手扶植了秦不值,这就是他今天敢如此公开的最大原因。”   “如此逆天地,乱人伦之事,四国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天下群起而攻是必然的,有孽除孽,有魔除魔,不仅解救民之水炎,也顺应天意,响应民情,天下争战也有了最好的出口。”   “如今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阜国,阜国德帝秦不值与阮心颜姐弟情深,而且他有今日,依仗的就是浩国,一个从泥底里爬出来窜上了云宵之颠的人,他岂会再跌下去?就算不为浩国,单是为他自己,他也不会出兵攻打浩国。”   “而且,臣猜测,当初浩国扶秦不值上位,必定是订下了阜国到时出兵相助的协议。”   宇文驰脸色阴森骇人:“秦不值出不出兵相助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秦不值不会出兵攻打这一条就足以令局势有迂回的机会。”只要秦不值不出兵,禀行着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想法,林国和腾国出兵的机会就非常低。   腾国和林国一旦迟疑,剩下他大朗国,就算想出兵,得不到响应,一国对一国,他宇文驰有心,恐怕也要量力而为。   毕竟,轩辕砚也不是吃素的。   “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最为让人不敢轻兴妄动的就是云中城的介入。”   宇文驰倏地抬眸:“你是说云中城也帮着轩辕砚?”   刘易抚着胡须,眯眼深思道:“皇上,不无可能。”   “云中城素来与世隔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轩辕砚出自云中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   “但是云中城如果帮轩辕砚,又岂会昭告天下,说要娶阮心颜?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宇文驰眯眼。   “皇上何不换个方位想想,如果没有林太子的引导,轩辕画又岂会情急说出云中城?轩辕砚又怎么会有如此大好机会公然昭告天地?”   宇文驰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轩辕砚安排好的?而林启出手帮云中城,云中城帮轩辕砚?”   刘易点头:“皇上,这不无可能啊!”   宇文驰摆手:“不……”仔细想了想,他肯定的道:“林启帮云中城,朕肯定,但朕不认为轩辕画是在帮轩辕砚,也不认为云中城是在帮轩辕砚,相反……”   宇文驰缓缓的勾起唇角,冷笑着道:“自己的弟弟娶自己的女儿,这种乱伦之事,世上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轩辕画了,而与云中城有交情的是她,所以,朕不排除是她想要阻止轩辕砚,而云中城是在帮她。”   刘易一愣,继而沉思这其中的可能性,好半响后,他才眼睛一亮,不停的点头:“皇上思路,也不无可能。”   “臣差点忘了,云中城虽收轩猿砚为弟子,但轩辕砚却与云中城关系并不密切,反而有忘恩负义之举。”   刘易也一扫刚才的凝重:“那天亮之后,臣就与浩国交涉,要求即刻起程,到时,浩国必定会阻拦,而我们将计就计!”   “所以说,局势究竟如何,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朕也想看看,这次轩辕砚究竟如何解决困局。”宇文驰眼中精光潋滟,嘴角浮出诡异的弧度。   ……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本该是寂静安眠的深夜里,却无人能安眠。   千灯衔上,酒楼茶馆客栈,都不同寻常的亮着灯。   宋离坐在窗边,成了石雕,脑子里面只有不停的回荡着那一个不可能的‘事实’!   那盘踞不去的疑问、不甘都找到了答案。   如果此时有人问他,你在想什么?他自己都无法告诉你,因为他心里明白,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无法言语,也不知言语。这种魂魄从身体里面脱离的感觉,他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丞相诸葛府。   古色古香,华丽中透出一丝清雅的大厅。   诸葛峰无法静下来,不停的在大厅里面走来走去,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惊,一会儿惧……有如一张彩色锦,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诸葛夫人则是绞着手中的丝帕,担忧的看着他,却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安抚,想劝慰,都不知道如何劝?   这事,毕竟事关国体江山,别说她一个女人,就是圣智之人,恐怕也不知道如何出声吧?   目光移到一旁,看着坐在一旁椅子上同样恍恍惚惚不知魂游哪里去的儿子,她不由的轻叹在心里。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   兵部侍郎刘府,如今改成了林府。   婉儿端着茶在书房外忐忑迟疑了很久,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林世风抬头,搁下了手中的笔:“娘子……”   婉儿把茶放在桌上,低低的道:“相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林世风迟疑了一下后道:“明日早朝后,就启程。”   婉儿敛眼,温婉屈膝福身:“妾身这就去为相公收拾衣物。”   “婉儿……”林世风唤住欲离开的她。   婉儿身体一僵,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的回头,柔声道:“相公还有什么要交代给妾身?”   林世风顿了顿,微微一笑:“没事,只是想要问问你,是否需要我修书让娘让京来陪你?”   婉儿愕然的抬头,迎视他洞悉的目光,心里微镇定了一下,才缓缓道:“马车劳顿,且又长途跋涉,再说家中怎能离了娘?相公不必如此挂心,妾身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府中还有下人婢女。”   林世风心里轻叹,这些日子以来,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需要他费半点心思,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进退得宜,温婉贤良,一切都完美的让他无从挑剔,可是,那若有似无的疏离,却在她的心里。   她接受了他,可是她的心,并没有接受他。   “也好,既然如此,那府中一切就交给娘子打理了。”   婉儿屈膝:“这是妾身的职责,相公尽管放心。” .   林世风不再言语,毕竟现在他身上要职在身,他不能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她之间的事,待一切风雨平静后,再来处理也不迟,她,也需要适应的时间。   婉儿见他没有了话要说,悄然的带上门,看着他坐回书桌的身影,唇边苦涩一笑。   她知道,她该知福惜福,可是……她内心深处种种情绪让她无法坦然的面对自己。   她辜负了主子对她的期望,所以,主子放弃了她,自从回到京城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郡主。   她心里愧疚和自责,可是她连去见郡主的勇气都没有,她厌恨自己的无能和如今的懦弱。   今天皇上登基,也向天下公开了与郡主之间的秘密。   这让她很欣慰,心里替郡主开心。   也终于了解,或许只有皇上这样的男人才能让主子那样的女人动心动情。   她相信,不管有多大的风雨,那个让她心里敬仰的女子会得到她的幸福。   世间毕竟只有那样一个奇女子,她站在她的脚底下,默默的仰望着,就好!   ……   陆家,最寂静的院落厢房里,陆芊芊坐在床上,死死的咬紧被角,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陆家大小姐已经疯了,她已经疯了,疯的不知道任何事任何人。   她不能,不能让人知道她已经清醒过来了,她要继续装疯,直到天下所有人都遗忘了陆家大小姐的时候,她才能不疯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爱的痴了的男人……竟然……竟然爱着阮心颜?   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能爱阮心颜啊,他怎么可以爱阮心颜?   他们……他们那是在乱伦,是孽啊!   对,一切都是阮心颜的错,是她在作孽,是她勾引了他,是她毁了他。   她不会放过她的……   天空灰蒙豪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让花草书木湿濡,晶莹,如同裹上了一层透明的水纱衣。   昨天无眠的人也包括了纪寻。   见君回府后,他一个人呆在书房内,奋书振笔,一本本册书,都是他一夜为人臣子、为君分忧的心血。   看着桌角上一摞的册本,他倦累的揉了揉额头两侧,一夜未眠,且又都在绞尽脑汁,确实消耗了他很大的精力和体力。   “纪冬。”   门外睡的流口水的清秀小厮听闻房里的声音,连忙跳了起来,跑去井边打了水,端了进来。   纪寻收拾了桌案,起身,走到洗漱架上,把整张脸都埋进有些温热的井水中,让自己清醒。   纪冬棒着昨晚他就准备好的朝服走了进来,看着书桌上用的都快要枯竭的烛灯,心里真是惊诧极了。   少爷昨晚一夜都没有休息?   不过,也是,朝中发生如此大事,他睡得着,少爷肯定睡不着。   想到这里,他挠了挠头,不解的道:“少爷,您不是说当官是为了寻找大小姐吗?”怎么还要为朝中事忧心?   纪寻抬头,斯文的脸庞沾着水,顺着脸庞滑下,双眼睿智。   “寻找大小姐的事,暂时搁下,替我更衣。”事关国体兴亡,他不能袖手旁观。   纪冬‘哦’了一声,上前替他换下身上的儒衫穿上繁重的朝服。   府门外,每天早朝的轿子早已准备好,四名轿夫也都候着了。   纪寻上轿,沉声道:“去皇城别庄。”   纪冬诧异,少爷这个时候去皇城别庄?不去早朝了?    013   天色由黎明的鱼肚白色,逐渐成淡蓝色。   公主府。   轩辕画不敢置信的看着阻拦自己去路的禁军:“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   赵吉恭敬行礼:“请公主回房,皇上吩咐过,公主今日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   轩辕画脚步一退,身子摇摇欲坠,脸色唰地雪白。   阮南风上前,扶住她:“画儿,我们回房,你身体还很虚弱,太医说了,要调养。”   “不……”轩辕画突然一阵大力猛地推开了阮南风,强行冲了出去。   赵吉一看,飞身上前,挡在了她前面,双手抱拳:“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请公主不要为难末将。”   轩辕画脸如死灰,唇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哆嗦:“怎么可以……”   “画儿……”阮南风浓眉一皱,奔上前,抱着她缓缓倒下来的身子,焦急大喊:“来人,传太医……”   轩辕画倒在他的怀里,双目空洞无神,如同失心疯似的喃喃自语:“轩辕砚……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金銮大殿上,气氛凝重肃穆,有如祭奠。   轩辕砚坐在宝座上,黑眸染着冷锐之气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底下满朝文武官员。   光是这气势,就让人打从心里深处起了寒颤。   直到立后昭书宣告后,朝堂上的凝固、僵硬的气氛被打破,百官面面相觑,目光都望向了丞相诸葛峰。   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诸葛峰就是不回头,也知道身上那无数道聚焦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穿透他身体的灼热、期盼、诡异的目光。   如芒在背,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冷汗慢慢地沁出,最后失重顺着肌肤淌了下来。   身为百官之首,上谏君王,责无旁贷,哪怕——是死。   心里明亮,身体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位般,丝毫不能动弹。   诸葛峰心里苦笑,他纵横官场数十年,直到今日官拜高位,自然是他的努力一步一步而来的。   皇上敢公开了,自然就不怕群臣反对,也无惧天下口诛笔伐。   只怕,谁出声……   但,他却不得不出声!   “皇上,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是为人伦礼教,郡主乃长公主所出,是皇上嫡亲外甥女,与皇上舅甥之礼,岂可为妻?怎可为后?臣,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万民为重,收回成命!”   诸葛峰一出声,不怕死的‘忠臣’大有人在。   这不,朝中清一色的‘一品老臣’都大有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   只闻扑通扑通声,几位老臣们都跪了下来,这些人,都有两个共同点,那就是,年纪老,资格老。   “臣等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万民为重,收回成命!”   既然资格派都进谏了,中流砥柱派们也都争先恐后的跪在了地上,齐声上谏:“臣等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   一些文臣,武将见状,也都迟疑的跪了下来。   “臣等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   “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   ……   一阵阵的声音如同波浪似的从前面往后翻涌。   在场中除朱无垢和林世风宛如鹤立鸡群似的站立着,其余满朝文武百官,都跪了下来请命。   这场面,极具气势!   林世风低下头,心中叹息。   皇上既然都敢向天下各国君王公开此事,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转余地。 .   别说谏言,哪怕他们以死上谏,恐怕也改变不了事实,只不过是徒劳牺牲罢了。   他虽同样震惊于皇上惊世骇俗之行为,但他与这些官员唯一不同的是,他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他相信皇上可以解决这件事引发的舆论和危机。   但,这些请命的官员们,他们想的和他不一样,因为看问题的角度和站的位置不同。   这并非他比他们聪明,而是身份的束缚。   他们在场这些人,能立在这朝堂之上,又有哪一个是愚人?   恐怕其中不乏精明奸滑之人,又岂会不知道皇上绝非昏君,岂会不知道皇上有办法解决?   但他们却不得不出面阻拦。   因为,他们是臣子,是忠臣,他们被礼教忠诚二字死死的束缚。   皇上公然如此惊世骇俗,挑战天地人伦,青云海域天下干千万万的百姓心里都知道遵人伦,懂礼教,知道德。   皇上娶郡主为妻,这不仅仅是对浩国,对整个青云海域上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冲击、荒诞、错误。   既然是荒诞错误,百姓自然会反对,这是肯定、必然的,是人之常情,也是民心所向。这民情和民心的力量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这些朝堂官员身上。   他们如果不跳出来冒死谏言,他们过不了百姓那道关,也过不了他们自己身为臣子的尽忠二字。   如果明知道是错的,都不阻止,那天下百姓如何看待他们?他们在百姓心里就成为昏庸、奸佞之臣。   皇上可以不在乎天下百姓如何看待他这个帝王。   但这满朝守着礼数二字的群臣们,又怎么可能做到不在乎?   所以,哪怕是死,他们也会守着那所谓的死得其所,以忠谏之名留传千古,而不敢以奸佞之名承受世人的指责和唾弃。   这世上,真正勇敢的人,毕竟不多啊!   轩辕砚眯眼看着底下一群人,冷冷的道:“诸位爱卿是在逼朕?”   跪在底下每个人的身子都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诸葛峰心中一抖,但这件事确实事关重大,容不得他不出声,就算是因此被皇上赐死,他也不得不说。   他是百官之首,他如果容许皇上如此有有悖礼教人伦,他何以面对天下百姓?   如果他妥协,那就代表他赞同皇上悖礼教,乱人伦。   天下人不敢公然指责皇上,却敢指责他这个一国之相、百官之首。   他诸葛峰能爬上丞相的位置,手也不可能会干净,狠过心,染过血,杀过人,但,那些都是黑暗中,没有人看见的地方。   他在世人眼中,是一国丞相,在外,有声名,有贤名,有才能,诸葛家更因为他诸葛峰而风光富贵。   他享受皇恩,事到如今,却必须要付出代价。   皇上如此大错,他怎能坐视不理?   他不以死相谏,天下人就会责怪他没有尽到臣子的本份,他的一生将毁于一旦,活着比死更痛苦。   皇上既然公然昭告了天下,自然就不会因为天下人的反对而收回成命。   所以,他诸葛峰必须以死来睹天下悠悠之口,成为皇上震慑天下的利器。   他早就没有了选择,没有了退路。   他唯有一死,成全自己,也成全——皇上!   想到这里,诸葛峰心中悲哀,他,诸葛峰一世风光,是因为立于高位,却没想过,有一天死,也是因为立于高位。   高处不胜寒!   既然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他只能顺圣意,事到如今,他或许只能自求安慰皇上对诸葛家并非全然的绝情,毕竟,他为诸葛家留下了无尘。   罢了,罢了,既然心里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如何不遵从?   君要臣死,臣,如何不死?   “皇上,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这是上苍赋与人的认知,人伦礼教,是为人之本,更何况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承天重任,岂可如此悖人伦,乱礼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时为官数十年,如今都是鬓白须白的同僚一品大臣们,诸葛峰心中苦涩,但愿他们能逃过一劫!   朱无垢冷哼一声,讽刺道:“皇天眷命,立天地之尊,君尊臣卑,亦是上苍赋与人的认知,丞相大人此时以臣卑之身,越规臣子本份,嘴里说着君承天重任,却不知自己在悖礼教,乱尊卑,这难道就是丞相的礼教?这就是丞相的忠诚?”   成也高位,败也高位,这个为了权势,为了声名,不惜对娘残忍狠毒赶尽杀绝的让他恨了一辈子的男人今日也落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这是不是就是他贪恋权势尝到的果?   “你……”诸葛峰气的浑身发抖,手指指着朱无垢,当场诛伐他:“朱大人身为臣子,是非不分,人伦不顾,礼教可丢,老夫为朝堂出你如此奸佞之臣,感到羞耻。”就算他死,也死后留芳千古,他是为尽忠而死,虽死,却留给了诸葛家无尽的声望,虽死犹荣。   朱无垢冷冷一哼,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将权贵和声名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这个男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轩辕砚眼神一沉,眼角漂浮几许戾气:“丞相的言下之意就是朕就是昏庸无能、分不出忠奸的皇帝了?”   诸葛峰低头,又扬起,神情悲壮:“臣……不敢!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臣——以、死、上、谏!”   以死上谏四个字一出,全场皆惊!   气氛凝固片刻后,三名资格最老的大臣再次齐声齐力,大有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以江山社稷为重。”   啪!   众人心一跳!   轩辕砚重重的拍在了龙椅扶手上,怒道:“怎么?三位爱卿也要学丞相,对朕以死上谏吗?”   片刻的寂默后。   “如果皇上执意悖礼教、乱人伦,臣杨士中必与丞相大人共进退,以死上谏!”殿阁大学士杨大人花白的胡子上翘,大有随赴死之凛然大义。   一旁另外两人相视了一眼,都眼中一痛,眼前局势,不死,就是贪生怕死,与其受天下人指责,还不如死的其所,至少,留下青名传。   “臣誓与丞相共进退,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臣将以死上谏!”   “臣请皇上以天下为重,收回成命,否则,臣将以死上谏!”   轩辕砚缓缓的垂下眼,厉声道:“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否则……”   这话听在底下众人耳里,让一些原本跟着要附合出声一些中流砥柱官员们额头上冷汗直滴。   诸葛峰重重的磕头行礼,语气哽咽,就差没有把自己一腔为国为君为民的心当场掏出来。   “皇上,臣还是哪句话,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这是上苍赋与人的认知,人伦礼教,是为人之本,更何况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承天重任,岂可如此悖人伦,乱礼教?”   轩辕砚脸上濒临怒气:“这么说来,诸葛大人执意要寻死了?”   诸葛峰再次磕头:“皇上,人伦睦,则天道顺,人伦逆,则天道亡,为了不让皇上做个亡国之君,臣斗胆请皇上务必收回成命。”   “诸葛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咒皇上亡国之君?”朱无垢厉喝。   诸葛峰气的全身发抖,抬起头,直指向一旁立在那儿的朱无垢:“你……老夫忠心,可昭日月,朱无垢你身为臣子,不谏君王以江山社稷为重,反而陷害忠良,如此奸佞之臣,终有一天你不得善终。”   朱无垢眼神一变,恨之入骨。   他缓缓的道:“陷害忠良,我呸,你也配忠良之名?诸葛峰,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这世上谁都可以成为忠良,就是唯独你诸葛峰不配。”   “你……”诸葛峰气的心血都在翻涌,指着朱无垢的手指抖个不停,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倏地回头,看向轩辕砚,怒道:“皇上重小人,却轻忠臣,一意孤行,早晚有一天失尽民心,国之将亡……”   “放肆!”轩辕砚雷霆震怒:“来人,把诸葛峰拉出去,立斩诀!”   “是。”很快,一批禁军带着肃杀之气进来,把诸葛峰架起。   “如果皇上要处诀丞相大人,就请把臣也处诀吧!”   “大丈夫岂会贪生怕死,皇上不听谏言,执意悖人伦,杀忠良,寒民心,臣,不服。”殿阁大学士柳大人更是老脸铁青,白须都因为气怒而翘了起来。   轩辕砚脸色一怒:“既然你们都要寻死,朕就成全你们,把他们都拖出去,斩!”    014   与此同时,景璃殿。   阮心颜神情淡然的扫了一眼神情憔悴的诸葛无尘,随意的垂下眼,对于诸葛无尘要见她,她并不意外。   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人。 .   诸葛无尘缓缓行下大礼:“参见郡主。”   阮心颜没有让他起身,只是悠然的喝着有丽一早就纯好的银参汤。   久久未听闻她的声音,诸葛无尘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他从来没有想有一天他会如此卑微的面对她。   慢慢的把一碗银参汤喝下,阮心颜才淡声道:“诸葛公子求见本郡主,有何事?”   诸葛无尘抬头直视着她,却在看见她脸上那一道浅淡的疤痕时,一阵惚恍,眼前浮现出当年的那一幕……   “你杀啊?诸葛无尘,今天本郡主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敢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杀了我,那我阮心颜就放过你,放过陆芊芊,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哈哈,诸葛无尘,恨吧,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   ……   敛去突然浮上脑海的画面,诸葛无尘深吸一口气,艰难的道:“郡主……是在恨草民吗?”   阮心颜挑高眉头看着跪在底下的人:“诸葛公子是否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被如此毫不留情面的嘲讽,诸葛无尘脸面有些挂不住,但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他双手悄然紧握:“草民失言,草民今天前来,是请郡主为浩国、为皇上、为朝堂着想。”   “你在这个时刻求见本郡主,为浩国、为皇上、为朝堂恐怕都是假的,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求本郡主救你的父亲丞相大人,是吗?”   诸葛无法沉默,良久,才有些艰难、有些难堪的道:“郡主既已知草民所求,那……”   “抱歉。”一声没有歉意的抱歉二字打断了诸葛无尘的话。   阮心颜低下头俯视着他脸上难堪:“本郡主帮不了你。”   诸葛无尘双手悄然紧握,抬头注视着她:“就因为郡主恨草民吗?”   “诸葛无尘,你太高看了自己,按身份地位,你连向进宫本郡主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她脸上的冷然,诸葛无尘心里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郡主如今终于报了当年的仇。”   阮心颜动作一顿,挑高眉头:“诸葛无尘,你想说什么?”   诸葛无尘冷嘲一笑:“不是吗?郡主说过,草民不能爱你,你就让草民恨你,你会草民和芊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不正是如此吗?”可是,他没有想到,轩辕砚怎么会……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当年,她对他的纠缠和痴狂,又是什么?   如果是假的?皇上为何要如何做?不管他想要做什么,这天底下什么理由不好用,他非要用如此惊世骇俗去挑战天下?   阮心颜慢慢的眯眼……   “如今芊芊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夜受着煎熬,而草民之父也受到波及,诸葛家眼见着家破人亡,这就是郡主要的,不是吗?”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愤怒,眼中浮现此许的玩味,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的那一抹怒。   迎着她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面容。   诸葛无尘直视着她,眼神犀利,语气也有些尖锐:“郡主与皇上之间,真的有不伦之情吗?”   “怎以?难不成你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诸葛无尘闭上眼片刻又为倏地睁开:“皇上与郡主是舅甥。”   “这是天下人都知的事情,本郡主不需要等到你来提醒,就算是舅甥,那又如何?”   看着她视之为理所当然的神情,诸葛无尘心里不知为什么,看着很不舒服,声音也忍不住拔高,语气更是严厉,“那郡主是否知道这是有悖礼教,乱人伦,是不容于世间的孽情。”   阮心颜唇角轻扬,勾起一抹浅笑:“所以,你今天来,是想看见本郡主因为你的提醒,而后猛然醒悟,而后迷途知返,痛哭流涕的向天下忏悔,以死谢罪,是这样吗?诸葛公子。”   “我……”诸葛无尘语塞。   “悖礼教,乱人伦?这与诸葛公子何干?”   “天下……”   “天下如何?天下关诸葛公子何事?浩国的天下是轩辕砚的,不是你诸葛无尘的,他不惧当这个悖礼教、乱人伦的帝王,诸葛公子身为他的子民又有什么权利跑来大放厥词?别拿那所谓的亡国可笑之论来当借口,也别打着忠贤之士来诛伐,那只会让本郡主更轻视你。”   “……”诸葛无尘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至于你所谓的恨,本郡主奉劝一句,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阮心颜对他的爱,早就随着阮心颜的死而烟消云散。   诸葛无尘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阮心颜优雅的端起一旁的清茶,冷声道:“你可以退下了。”她见他,是用事实告诉他,她,不是当初那个痴情于他爱他的那个阮心颜,那个人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诸葛公子,请!”有艳冷冷的上前,伸手示意道。   诸葛无尘死死的盯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冷漠,一字一句缓慢沉重的问道:“因为如此冷清无心,所以郡主才能做到不痛不痒的看着朝堂上的忠良之士枉死在皇权刀下,而自己却安然无忧?”   阮心颜手中端着的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桌上,射向他的眸子深幽暗晦,缓缓的启唇:“枉死?诸葛无尘,你确定吗?”   不理会诸葛无尘眼中的复杂,她讥诮的扬起眉梢,眼角处染着一丝阴冷。   “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诸葛峰可以不必死,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享受他富贵荣华的晚年,但是他偏要寻死,怪得了谁?因为他懦弱,他不敢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他活在自己给自己披上的那一件虚伪忠臣外衣的枷锁中,他自寻死路却陷害君王不义不仁之中。”   “这样不忠不义之臣,死,太便宜他了。”   “你……”诸葛无尘眼底掠过一抹难堪,脸部表情倏地绷紧,脸色更是乍青乍红。   仿佛他不够难堪似的,阮心颜寒霜满面,语出无情:“现在,人还没死,你这个做儿子的就打上了忠贤良臣之后的旗号了,本郡主奉劝你,最好是等诸葛峰死了后,你再如此做才会合情合理,现在,立刻,给本郡主滚出去,”   她,真的动怒了!   有艳冷哼一声,再次上前作手势请道,顺便风凉的嘲讽:“诸葛公子如果真是孝子现在该去的是朝堂,而不是跑来景璃殿吠叫扰郡主清静。”   如果这个时候有地洞,诸葛无尘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也好过自己此刻入骨的难堪。   看着她冷漠无情的眼,这一刻,诸葛无尘终于知道,他和她曾经的那一切爱憎厌恨都随着自己当初的那一剑逝去了。   从那以后,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爱他成狂的女人,而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今天他是自寻其辱,怪不了任何人。   ……   金銮大殿上的气氛也冷凝如寒冬。   六位尚书大人趴在地上,头左右转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噤若寒蝉!   昨天晚上朱大人半是劝诱,半是警告的话语犹在耳边。   他们只是二品,不是一品,用不着弄的以死上谏这么认真,既然明知道这件事,就是他们死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那为何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非要去死呢?   再说,死谏这个任务也不该由他们领头啊?   上面不是还有丞相大人及那些平常总是仗着自己官职高、资格老的‘大人’去做!   不过……就算想通这其中道理,心里明明贪生怕死,但装腔作势遮旁人之眼,还是要的。   其余五人目光交汇了一眼,都齐齐看向了兵部尚书华大人。   兵部尚书华大人心下一愣,继而满脸黑线,现在皇上正是震怒之时,万一迁怒于他,他岂不是送死?   心里斟酌了一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抬头,谨慎出声:“皇上息怒,各位大人也是情急之下,才会——失言,请皇上开恩!”   其余五人都相视一眼,华大人这话说的漂亮。   完全把自己刚才闹着喊着要皇上收回成命的谏言忘的了脑后,只是强调表态他是在替丞相和几位大人求情。   身为二品官员,他们不敢又不会以死上谏,但装腔作势还是会的。   再说,他们可不是谏言,而是求情,皇上迁怒,也迁怒在华大人头上。   五人齐齐出声:“请皇上开恩!”   这话,听在二品以下的官员耳里,就等于是特赦令了。   每个人提在喉咙口的心都悄悄的往咽喉坠了一点点,心里暗自庆幸不用他们再跟着‘以死上谏’了。   就算明知道跟着,以死上谏,皇上也不可能把满朝文武大臣都斩了。   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啊,万一自己流年不利,被拎出来以儆效尤,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所以,谨言慎行还是必须的,因为装腔作势对他们这些小官吏来说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   于是,所有人眼睛一亮,发挥见风使舵的本事,立马跟进:“请皇上开恩!”   诸葛峰心里冷笑,这些人装腔作势,恐怕心里早就巴不得这些压着他们翻不了身的人去死!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芶且偷生,谁不想好好的活着?   心一横,眼一闭,既然横竖都是死,长痛不如短痛。   不顾架着他的两位禁军,他张嘴大喊:“与其看着皇上逆人伦,老臣情愿以死相谏也不芶活。”   轩辕砚黑眸一冷,机会,他给了他们了,他们硬要寻死,就别怪他无情。   “拖去城门斩!谁想死,就尽管出声,朕成全他。”   众人惊喘一声,谁也不敢再出声!   禁军统领重重抱拳:“拖下去!”带着杀气的声音,冷肃的盔甲,带着寒气的佩刀,看在众人眼里,那是刺骨的杀气。   诸葛峰被拖了出去。   朱无垢眼底深处一抹复杂稍纵即逝,神情有些复杂。   底下四人面面相觑,殿阁大学士声音不若刚才的那样强硬,也隐隐带着颤抖:“皇上这样做,就不怕天下人指青皇上是暴君吗?”   轩辕砚冷眼一眯:“拖出去,斩!”   “是。”   跪在地上的众人冷汗淆然而下,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再出声,另两名一品大臣不知是被慑住了还是死到临头惧怕了,都闭了嘴。   一旁小千子看了一眼皇上,机灵一动,出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慑人心魄的目光扫过底下众人,轩辕砚冷冷的道:“退朝!”   林世风轻叹一声,带头出声道:“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无垢似是这时才回神,也紧跟着出声!   满朝官员都忙不迭的跟进附合:“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皇城宫门下。   诸葛峰和殿阁大学士被摘了官帽,脱了官服,只着里衣,跪在了行刑台上。   负责监斩的是冷麒。   一名士兵小跑的朝他跑来,附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冷麒随即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脚步匆促疾走的朱无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朱无垢感激的朝他颔首,这才踏步跨上了行刑台。   没有了官服在身的诸葛峰花白的头发凌乱的垂散着,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绣着青云图案的官朝靴,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朱无垢同,双眼一怒,冷笑道:“怎么?想要看老夫笑话?”   朱无垢看着这张脸,心里,说不上是恨,还是怒,他现在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他造的孽却让他无法解脱。   “我恨你,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就是要如何杀了你,毁了诸葛家。”   “你……”诸葛峰蓦然一惊,为他恨之入骨的眼神。   朱无垢缓缓的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喃道:“下了阴曹地府,别忘了向我娘请罪,顺便告诉她,我把她最恨的男人送到了她的身边陪她。”   “你……你……你娘是谁?”诸葛峰双眼蓦然瞪大到极限,脸上不安。   朱无垢垂下眼,一字一句:“柳、翠、云。”     诸葛峰先是疑惑,而后是惊恐和不敢置信:“柳翠……柳翠云……柳……柳……”   朱无垢阴冷一笑:“想起来了是不是?”   “不……不……不可能……”诸葛峰全身颤抖,猛力摇头否认。   朱无垢残忍的继续说道“很可惜,当初你斩草除根,没有除干净,我和我娘命大,竟然活了下来,不对,应该说人在做天在看,连上天都看不过你恶行,才会让我和我娘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为的就是找你找报仇。”   “那你……你是……”诸葛峰骇然的看着他。   “没想到吧,我今时今日也走进了京城,也走进了朝堂,与你同朝为官,也前途无可限量。”   诸葛峰整个人如被雷劈,脸色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是……云……云生……”   朱无垢笑的阴冷:“五岁之前,我确实有个名字,柳、云、生,不知道诸葛大人是否对这个名字还有记忆?”   诸葛身猛地一震,被枷锁扣的双手猛地一挣,铁链嗦嗦作响。   看着他惊骇的表情,朱无垢大笑,笑的放肆,笑的张狂,眼底深处却有些空洞。   诸葛无尘从雍和宫出来,听到诸葛峰被处斩的消息后,狂奔而来,正好看到了眼前朱无垢大笑而自己父亲痛苦的画面。   心里怒火狂燃,他飞身上台,一拳打在了朱无垢的脸上。   朱无垢倒着横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朱大人……”一旁的士兵见状都上前扶起他。   朱无垢呸一声吐出一颗混着血水的牙齿,眼神狠毒,嘲讽出声:“怎么?赶来送终?诸葛峰真是好命,竟然有儿子送终。”   诸葛峰神情已经有些狂乱了,那些早就被他刻意遗忘了二十年的记忆在这一刻被翻出来,那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狠的事,却没想到……   “报应,报应,真是报应……”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翠云母子会活在一个角落里寻找机会向他报仇。   如今,在他临死之前,他才知道自己曾经造的孽来找他了。   “爹……”诸葛无尘焦急上前,神情痛苦握住诸葛峥的手苦苦哀求道:“爹……求你,我们诸葛家不要那声名,我们离开京城,我们一家人过些安静的日子,好不好,爹?”   诸葛峰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听闻诸葛无尘的话后,他不停的摇头,神情惊恐骇人,死死的抓紧诸葛无尘的手:“不……不可以……”   他不能让二十年前的事暴露在世人眼前,那样不仅毁了他,也会毁了无尘,那样活着,他比死了还痛苦。   朱无垢拿着锦帕擦去嘴边的血,冷冷一笑:“好一幕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本官真羡慕诸葛大人的好福气,有如此孝子,诸葛大人如果就这样死了,那让孝子情何以堪?”   诸葛峰浑身一颤,手也抖的厉害。   诸葛无尘心一惊,凌厉的看向朱无垢,厉声道:“朱大人,如果我诸葛家和你有什么恩怨,一切都冲我来,别再针对我爹,否则别怪我无情。”   朱无垢看了一眼诸葛峰,恨不得将他挫骨扬飞:“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死,因为他如此便宜死了,我和他之间的仇如何能报?我的恨如何能平?”   诸葛无尘心里震惊,朱无垢究竟跟诸葛家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让他如此恨爹?   “不……不要说了……云生,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无尘,放过诸葛家,算我求你了。”诸葛峰快要崩溃了。   朱无垢冷冷一笑:“求我?昔日我娘求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答的?”   诸葛峰双眼恍惚,不知是幻觉还是回忆……   久久沉默之后,诸葛峰神情迷离的道:“无尘,回去,这条路是爹自己选的,答应我,这辈子,别再踏入朝堂,带着你娘离开京城,过些安稳的日子,答应我。”   “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啊……”诸葛峰突然狂燥起来,大声的喊叫。   “爹……”诸葛无尘惊骇不解,欲上前,却被冷麒阻拦:“诸葛公子,行刑时间到了。”   朱无垢毅然转身,不再看诸葛峰一眼,他以为自己死了,他就不会找上诸葛无尘母子吗?   他娘的苦,他的痛,岂是他一死,就可以抹平的?   “云生……”诸葛峰凄厉的朝他的背影大喊。   “爹……”诸葛无尘焦急的上前。   朱无垢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云生,我欠你们母子,我会到阴曹地府向你娘请罪,但是,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无尘,我求求你。”   朱无垢冷笑,他不会知道,他越是为诸葛无尘求他,他就越想毁掉诸葛无尘,凭什么?他的他娘就必须得死,就因为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侍郎,而诸葛无尘的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而他,这个青楼女子为他所出的长子连姓他的姓都不配?   柳云生不仅姓诸葛这个姓没资格,连活着也没有资格?   娘临死之前,他对自己发过誓,这一辈子,他一定要让铲平诸葛家这个高贵的门第,为他娘报仇雪恨。 .   诸葛峰老泪纵横,悔不当初:“云生,是不是我现在死在你面前,才能平息你的恨?”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他为什么叫云生?和我们诸葛家有什么关系?”诸葛无尘一连窜的问题抛出。   “不要问了,无尘,不要问了,是爹的报应,爹作的孽。”他现在只希望云生不要恨无尘,不要——恨雪晴!   否则,他死的如何甘心?   朱无垢一步一步远离,任凭后面诸葛峰的哀求,也绝不让自己回头看一眼。   诸葛无尘看着朱无垢的背影,心中怒不可制,飞身上,拦在了朱无垢的身前:“说清楚,到底你和我爹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如此恨他入骨?”   朱无垢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看的诸葛无尘有些毛骨悚然:“朱无垢,你说啊?你和我爹有什么仇?”   朱无垢有些迷离的看着诸葛无尘的脸。   同样是儿子,为何为了留住这个儿子和他娘,诸葛峰就可以狠下心除了他和他娘?   而今天,他却如此理直气壮的问他,他和他们诸葛家是有什么深仇?   “我们的仇,不共戴天,有你没我,有我就不会有你,诸葛无尘,回去告诉你娘,我,柳云生,要她的命。”   诸葛峰听见朱无垢如此绝情的话,顾不得自己在行刑台上起身奔上前,一旁两名禁军想要上前,被冷麒一记眼色拦住了。   主子答应了朱大人,让朱大人处理自己与丞相之间的私怨。   扑通!   诸葛峰跪在了朱无垢面前,一张脸上写满了悔恨,哀求,痛苦和绝望。   “爹,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诸葛无尘震惊,连忙上前搀扶起他。   诸葛峰不为所动,只是充满悔痛的看着朱无垢,不停的乞求着:“云生,爹求你,求你看在无尘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情面上,放过无尘的娘,当初是我鬼迷心窍,不关雪晴的事,是我舍弃不了大好前程……”   “二十年前,梅雪晴容不下我和我娘,你正值高官时,所以,不惜亲自做了一顿鸡汤,把我和我娘毒死,这样,你的岳父大人才肯提携你,成为了今日的百官之首,一国之相,啧啧,诸葛大人,你可真风光!”   诸葛无尘跄踉一退,惊骇出声:“什……什么?”   朱无垢走上前,逼近诸葛无尘。   诸葛无尘不由自主的后退,眼神慌乱惊慎的看着他。   “惊了?还是惧了?”   “不……爹,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诸葛峰不敢看诸葛无尘的眼睛,只是悲痛的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己的儿子,未娶无尘的娘之前,他是兵部文吏,娶了兵部尚书的独女后,他凭着岳父的提携,一步一步往上爬,二十五年前,他刚好二十五岁,却已经是兵部右侍郎了,深得皇上信任和重用,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那一年他没有奉皇上之命去巡察,就不会遇上云生的娘,就不会有后来的孽了。   朱无垢眼神一狠,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了诸葛无尘的脸上。   呯!   诸葛无尘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拳,嘴角流血。   朱无垢看了看拳头,阴冷一笑:“一拳还一拳,两命还两命,如果真要解决我们之间的仇,那就让梅雪晴和你喝下我和我娘喝过的毒,如果你们也能大难不死,那我和你们诸葛家的仇就一笔勾销,否则……”   抓住诸葛无尘的衣襟,朱无垢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我们不共戴天。”   诸葛峰双拳紧握,突然狠狠的撞上了一旁的墙……   呯!   随着一声响,诸葛峰的身体缓缓的倒在地上,脑浆迸裂,鲜血喷溅,死状惨不忍睹。   诸葛无尘奔上前,抱起躺在血水中的诸葛峰,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爹……”   朱无垢僵硬的伸出手,仿佛还在抓着诸葛无尘的衣襟。   冷麒面无表情的转身,诸葛峰是行刑死的还是自己撞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诸葛峰睁大着一双眼,仿佛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这时候,细碎的脚步声慌乱而来。   “不……”   诸葛夫人疯狂凄厉的上前扑在了诸葛峰身上悲恸欲绝。   朱无垢缓缓的放下手,脚步有些不稳的走着,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嘴里喃喃自语,诸葛峰,你死了,解脱了,那我呢?我又该如何解脱?    015   一纸立后昭书,昭告天下,震动了整个京城,撼动了天下。   丞相和殿阁大学士之死更是让浩国文人心中群情愤涌、口诛笔伐,却在抓了不下上百名文人书生入狱发配边疆后,一些诛伐的声音渐渐小了。   朝堂上,百官无首,众多官员对册封大典都是晦莫如深的态度,却无人敢提出反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日后的册封大典的举行。   但最让感觉紧张、诡异也最引人嘱目的是各国君王竟然没有在第二天就启程回国,反而——留下来参加册后大典的观礼。   再则就是太上皇和太后仿佛根本不知道朝堂上的惊天动地似的平静。   最后,自然就是公主府的安静。   这反常,不合常理之举,无疑是最让人震惊和疑惑的,却也是威慑百姓的最好利器。   百姓私底下议论纷。   朝堂上百官无人敢谏言。   没有人出来指责,更没有人出来反对,都似乎是保持了沉默。   京城中,街头小巷巡逻的禁军来来回回,身穿便衣的朝中暗探更是分布在各酒楼客栈,只要任何人发出对朝堂不利的声音出来,都会被抓起来问罪。   大家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谁也没办法撼动三天后的册后大典。   公主府,画苑。   轩辕画整个人仿佛苍老憔悴了十岁,她呆滞的坐在窗前,没有心情去欣赏窗外的大好春景。   阮南风拿起一件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画儿,你身子还未康复,这里风大,回房间躺着吧?”   轩辕画听若未闻,只是如同痴傻之人一样坐着。   阮南风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幽幽轻叹:“画儿,我们……离开吧。”就如颜儿所言,如果实在做不到爱和包容,那就离开吧,找一处偏静的地方,过些安静的日子。   轩辕画的手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阮南风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中有着怜惜和温柔,然后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安慰着:“或许颜儿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是颜儿也好,还是砚弟也罢,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改变不了。”   轩辕画泪眼淆然,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阮大哥,我好累……”   阮南风眼底有些心疼,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我知道。”   ……   风,轻轻的吹,春天午后的阳光,有些许的懒,有些许的媚,还有些许的凉。   皇城别庄。   莺滦庄的寝殿内,秦不值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不悲不喜,不怒不恼,平静的如同一湖死水,不泛一丝涟漪。   阮心颜端详着手里的茶盏,白底青竹,清雅至致,与窗外的葱绿翠竹相映,别有一番情调。   事情发生过去了三天,她才出现在秦不值面前,她想,这三日,秦不值会想通一切,也会明白很多事情。   小忠奉好茶,难掩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己沉默的主子,心里叹息一声悄然的退了出去。   有艳拿起一个垫子放在了阮心颜的背后,也悄然的退了下去。   诺大的殿内,只剩相对无言的两人。   阮心颜收回欣赏品鉴的目光,掀开杯盖,看着杯中清淡中透着莹绯的花茶,心下一愣,继而微微一笑,很有心。   不可否认,她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感动,感动秦不值的用心。   只有真正用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细节。   轻啜了一口,她笑道:“不错,火候拿捏的很准,丝毫不逊色有丽的手艺。” .   秦不值别开眼,依然保持着沉默,这茶是他让小忠试煮了无数次才与曾经她喝过的花茶味道如出一辙。   搁下茶杯,阮心颜身子倚进后背中,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身下的这张软椅,忽视自己身体关节处的隐隐作痛,笑看着坐在对面脸色木然的秦不值。   “如果恨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那就恨吧!”   秦不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把她刚刚搁在桌上的花杯扫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刺耳而又尖锐。   在寂静的大殿响起,格外的清晰。   门外,有艳和莫诀两人均皱起眉头,却都未进去。   反倒是一旁的小忠有些焦急,想要进去,却又不敢。   秦不值恨死了她如此平静无波的面容,眼睛里已经有一点疯狂,红红的象饿了几天的野狼盯着她:“阮心颜,我恨你,我恨你!”   阮心颜垂下眼:“不值……”   “住口,我不要再听到你假仁假义的叫我。”秦不值狂然大怒。   阮心颜轻叹,好吧,那就换个称呼:“德帝陛……”   秦不值两眼喷火,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样扑了上去,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嘴。   阮心颜一惊,随即目光阴冷的盯着他的眼睛。   两人靠的很近,近到没有距差,她可以看清楚秦不值眼底的血丝,而秦不值也可以看见她眼中的阴冷入骨的目光。   在她慑人的目光下,如同电击一样,秦不值不由自主的退开。   一双眼从惊慌无措到茫然无依再到痛苦难捺,他狂叫一声,把大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边砸边吼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捧上了云霄,又要把我摔进地狱,为什么?”   阮心颜沉默,而后淡淡的道:“既然你心里有这个认知是我捧你上了云霄,那么,你心时是否明白,摔你下地狱的人并非我,而是你自己。”   秦不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阮心颜目光深幽不见底,定定的注视着他:“记得吗?当初无论是我,还是轩辕砚都给了你机会去思考,问你可愿意娶我?”而他同意了,这就是意味着两方之间是你情我愿相互利用的关系。   秦不值呆站在那儿,眼神迷惘空洞的令人不忍卒读。   阮心颜轻叹:“不值,不是我自私的在你生命里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是,你错了。”   “我错了……”秦不值喃喃低语,他错了吗?   “我们人人都心里明白,那就是利益,我为今日的利益嫁给你去为你摆平困难,扶你上位,捧你上青霄,我做到了,至于你,你做到了吗?”   “不,你没有做到,反而迷失了自己,把我当成了你的私有物,对我有了占有心,于情,于理,于义,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相反,在这场利益上,我反而付出了那么一点点心,因为,除却利益之外,我也还是个人,我不去计较你因为想要占有我而起的私心给我造成的困扰,我做出了退让,或许在你眼里,我是为了今日的利益才会这样容忍你,所以你不仅没有感觉安慰,反而越加愤怒,你认为我用感情欺骗你,是吗?”   秦不值痛苦的看着她:“不是吗?”   阮心颜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事实如何,我心里明白,你心里也明白,你恨的,你怒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再次被遗弃,他的梦,破碎了,她毫不留情的击碎了他的梦,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不值,我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你会感觉到空虚,会感觉寂寞,但,那种感觉总会过去的,你只是不适应,我之于你,是姐是母是依赖,而绝不会是爱人。”   秦不值跌坐在椅子上,如梦游似的呆滞,只是梦吗?只是梦,为何如此痛?   无声叹息,深看了他一眼,阮心颜起身淡声道:“小忠子。”   门外的小忠一惊,连忙推门进去:“皇……郡主。”   “收拾一起,好好侍候着你们皇上。”   “是。”小忠看着殿内的狼藉,心里很是为自家主子担忧,小心翼翼的上前,在确定主子没有受伤后,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阮心颜起身:“回宫!”她身体很不舒服,而且有点发烧了。   有艳连忙上前搀扶。   “你就算定我回阜国后不会发兵攻打浩国吗?”秦不值抬头,冷冷的看着她。   阮心颜侧过身,挑眉看着他绷紧的脸庞,走上前几步,伸手欲摸上他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淡淡收回手,笑道:“不值当真如此恨我?”   秦不值冷哼,抬头仰视着她的眸瞳阴晦难明:“轩辕砚强留朕下来观礼,此仇不报,朕颜面何存?”   阮心颜看着他眼底的愤怒和倔强,轻轻一笑,迈步离开。   秦不值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心如刀绞,眼泪在眼底打转,她当真如此绝情,如此狠心?   阮心颜走到门槛外,抬头看了外面明晃晃的暖阳,只感觉眼前一片白灼,片刻的晕眩,随即堕入了黑暗里。   “主子……”有艳惊骇的扶着了阮心颜。   秦不值一惊,飞快的跑上前,看着倒在有艳怀里的人,脸上有着惊慌:“怎么啦?颜儿姐姐?”   看着晕厥过去的主子,莫诀冷静的面容都出现了惊慌,顾不得太多,上前抱起阮心颜,对有艳吩咐道:“快,回宫。”   “等等,这到底……”   秦不值的话还没有说完,莫诀和有艳就运起轻功离开了。   秦不值心头掠起一丝不安,顿时,也顾不得太多了,直接吼道:“小忠子,摆驾进宫。”   小忠一怔:“可是……”这里不是阜国的皇宫啊,怎么能进宫?   “还不快去……”秦不值声音顿住,这里是浩国,没有轩辕砚的同意,他怎么能进宫?   “皇……皇上?”小忠揣测不安的上前。   秦不值双拳紧握,心是很是担忧,她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厥?   “小忠,让罗副将去与赵副将交涉,前去禀报浩国皇帝,朕要进宫。”    016   夕阳余晖照射在气势宏伟的皇宫,微风轻轻的拂过,让人如坠梦幻。   而此时的景璃殿内,空气低迷压抑,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轩辕砚轻柔的替床上的人抚开额头上的发丝,头也不回的问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郡主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属下也施过针,相信郡主随时会醒过来。”曲澜青垂眸道。   轩辕砚没有再出声,只是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阮心颜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曲澜青侧身立于一旁,目光落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柔弱的人,心里积聚着一些沉郁,他知道,他是在心疼她。   “属下建议明日封后大典过后,就让郡……皇后落驾曲家庄。”她的病情不能再恶化,一旦真正发作,就谁也救不了她了。   轩辕砚黑眸一沉,脸部轮廓有些紧绷,沉默了很久,他才道:“准。”   “主子,阜国德帝在宫门外,要求进宫。”莫诀的身影出现在内殿中,恭敬禀报道。   轩辕砚一双眸子里浮光流动:“请。”   “是。”   ……   明天就是册后大典,为了不与皇家喜事相冲,昔日风光无限的诸葛丞相的葬礼都要在府中搁停至立后大典之后才能入土。   丞相府,大厅。   诸葛无尘全身素缟,跪立在奠棺前侧,脸色木然呆滞。   管家布叔看着冷清的大堂,心里为老爷愤愤不平,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老爷生平身为百官之首,呼风唤雨,何等风光,却,唉……   从内堂中传来了不平稳的脚步声,布叔回头,脸色一惊:“夫人,您怎么下床了?”大夫吩咐过,怕夫人再受刺激,不能让夫人接触老爷的棺木,否则病情再发作,很难控制。   诸葛无尘抬起头,连忙起身上前扶住了全身素白的诸葛夫人:“娘,您身体……”   诸葛夫人梅雪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尘儿,别拦着娘,娘想……陪陪他……”   诸葛无尘默然,抬头看着管家吩咐道:“布叔,你们下去吧。”   布叔点点头,带着一众下人恭敬的退了出去。   原本就冷清的大厅,此时更冷寂了,诸葛夫人脚步不稳的走上前,未语,泪先下,微颤颤的伸出手,嘴唇哆嗦不停。 .   “娘……”诸葛无尘别开眼,不忍猝睹。   诸葛夫人如同梦语似的出声:“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爹位列人臣,贵于百官之首,这一辈子他在世时,是何等的风光,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诸葛无尘苦涩的垂下眼。   诸葛夫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倏地回头紧紧的抓住了诸葛无尘的手,目光涣散,似是看着他,又似是没有看着他:“尘儿,离开,离开京城,你快离开京城。”   “娘,您别这样……”   “不,是娘逼你爹那样做的,是娘造的孽,他一定会对付你的,你快离开。”诸葛夫人神情有些狂乱起来。   诸葛无尘眼中一痛,上前紧紧的抱着神智有些散乱的诸葛夫人,心里苦涩痛悲,这件事,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他无法去责怪自己的爹娘,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面对,如果……朱无垢当真要为他和他娘报仇,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又如何?逃到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他会遇上朱无垢。   诸葛夫人一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脸色惶恐,目光涣散,如同中了魔咒一样,只是不停的重复着:“离开,离开京城,快离开京城……”   管家布叔小心的进来,看着夫人的狂乱,心里叹息:“少爷,陆公子来了。”   “扶夫人回房。”   “是。”两名婢女恭敬进来,上前扶起神智有些不清的诸葛夫人往内堂走去。   陆流天走了进来,看着素缟的灵堂,神情肃穆,接过身后小厮递过来的香,走到灵堂前恭恭敬敬的鞠躬上香。   “无尘,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诸葛无尘回以一礼,看着他身上的素袍,眼底有些感激,却也有些担忧:“流天……”明天是立后大典,京城禁丧禁素,纵使爹是百官之首,朝中也无人敢来祭拜,要不就是打发小厮前来,但无人敢沾素。   他如此一身白袍,虽不是缟服,但如果有心人陷害,他……   陆流天摆手:“不必说了,如果连这点事都不能做到,就枉为你我兄弟之间的情义了。”   诸葛无尘垂下眼,神情低落孤寂,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原来一直认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是他自己。   没有了轩辕砚,他诸葛无尘只是丞相府的少爷,没有了诸葛峰,丞相府也只不过是一座冷清的宅子。   他诸葛无尘,什么都不是。   看着他如此黯然落寞,陆流天皱眉,嘴微微蠕动,想说什么却又怕勾起无尘心里的痛苦,只是强挤出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身月白色锦袍的曲澜青走进大堂,径直走去灵堂上香,恭敬的鞠躬。   “少爷,曲公子来了。”管家提醒道。   诸葛无尘惊讶的抬头,看着在灵堂前鞠躬的人。   陆流天蹙眉,语气有些冷:“如此前来,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吗?”他知道自己不能怪澜青,但是心里却有了一层隔阂,他们无法再回到从前三人把酒言欢的时候。   曲澜青似是没有听到他疏离的语气,走到诸葛无尘面前:“死者已矣,节哀!”   诸葛无尘心里有些复杂,但还是回以一礼:“谢谢你能来。”   曲澜青看向陆流天,轻叹一声:“流天。”   陆流天轻哼一声,脸色虽有些疏离,但也不没有再继续当面给他难堪。   诸葛无尘看了一眼一旁的管家:“布叔,这里就交给你了。”   管家恭敬弯腰:“是。”   “澜青,流天,请!”诸葛无尘伸出手作势请道。   陆流天看了一眼曲澜青,率先走出灵堂。   三人来到前庭院的凉亭里面的石桌上坐了下来,一旁下人连忙送上茶。   这时候天色有些暗淡下来了,告知着人们,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   三人相对,一时间,默默无语,短短时间内,他们都发生了变化,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曲澜青执起茶杯,心里浮现的却是那一张苍白的脸,这个时候不知道她是否醒了?   轻啜了一口茶,微微苦涩在舌尖化开,直达心里,就算醒了,他也没资格陪在她身边。   等到他明白的时候,才真正知道感情的事无法言明、无法控制,就如同中了魔障。   陆流天一直没有错过他的神情,此时不由得挑高眉头:“你今天来,不会只是来喝茶的吧?”心里则很是意外,刚才,他竟然在澜青的脸上看到黯然?   曲澜青抬头,看向对面的诸葛无尘:“有何打算?”   陆流天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怎么?难不成你还以为无尘想要报仇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诸葛无尘看了一眼曲澜青,话却是对着陆流天说的:“我相信澜青不是这个意思,流天,你也知澜青为人。”   “我就是因为知道他的为人,才会……”   “才会恼我。”曲澜青神色平静的接过话。   陆流天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盯着手中的茶杯,曲澜青淡然道:“人命,在我眼中,确实无关痛痒,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也会有人降生,无论是生也,死也罢,我一直以为自己都不会在乎的。”   诸葛无尘神色有些狐疑:“那如今呢?”澜青今天有些反常!   “如今?”曲澜青垂下眼中的苦涩:“如今,我却懂得在乎了。”他多想自己还是从前的曲澜青,视生死如常,可是,现在他却做不到了,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肩上的重担,也许是因为自己个人的私心,他都有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压力不停的席卷他。   陆流天回过头来,注视着他,皱眉道:“你……”   曲澜青抬头,目光来回的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明天我就回曲家庄了,所以有些话,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告诉你们。”   诸葛无尘和陆流天都皱眉,澜青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关于丞相大人的死,无尘心里应该能明白前因后果,有些时候,表面上看到的,或许并非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是我曲澜青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人。”   诸葛无尘脸色有些微微一变,微抿起的唇也泄露了他的紧绷神绪。   陆流天垂下眼,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澜青在说什么。   目光看着陆流天,曲澜青轻叹一声:“至于芊芊,她并没有疯。”   “你说什么?”陆流天霍地起身,震惊的看着他。   诸葛无尘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曲澜青。   在两人的目光下,曲澜青神色淡然,却极为认真:“她是在装疯,这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一个本就偏执极端的人再加上她如今的刺激,她会做出什么出来,你最好是心里有个底。”   “不可能。”陆流天断然否认。   曲澜青轻叹:“她只是受了刺激,短暂的失常罢了,相信这些日子下来,她必然恢复了,但是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陆流天神色震乱,呆呆的坐下来,过了好半响,他才喃喃问道:“你没有禀报他?”如果轩辕砚知道芊芊没疯,他又怎么会放过芊芊?   曲澜青垂下眼:“流天,陆家当真要任由芊芊放肆下去吗?”   陆流天神色复杂的低下头,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芊芊,你究竟想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诸葛无尘幽幽一叹:“确实,轩辕砚就是轩辕砚,否则当年我们也不可能为他效命了。”   曲澜青淡淡一笑:“这个世界,让我佩服的人,也就是他一人罢了。”   说完后,他站起身,淡然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诸葛无尘和陆流天久久不作声!   ……   夜幕降临,寝殿掌了灯,朦胧的光芒透过层层帐帷落在床上人的脸上,眼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轩辕砚狂喜的凝视着她,但很快就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如同捧着世上最珍贵的玉玩宝物般,细细摩挲:“颜儿,睡饱了就该要起床了,天都黑了。”   阮心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听闻耳边的声音,她幽幽睁开看着他,轻柔一笑:“我是不是睡很久了?”   轩辕砚绽放一抹笑容,一刹灼灼其华,眉目如画,含笑如妖,旖旎而妖艳。   “颜儿,你看。”   还没有从他惑媚的笑容里回神,阮心颜本能的侧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入目之物,让她惊艳:“好美的凤凰。”   女人,对美丽的东西,都会有一种情结,她也不例外。   这一件衣服,明黄色凤袍,襟镶嵌着金边,凤袍上用彩色丝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色凤凰,仿佛凤凰临世,让人眼前为之一灿。 .   看着眼前这件美的令人目眩的凤袍,阮心颜跃然:“想到明天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我今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的。”   轩辕砚上前抱起她锁在怀中,笑道:“我要让颜儿成为独一无二的皇后。”   阮心颜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笑若繁花:“你这样宠我,会让我忘记自己是谁。”   像抱婴孩般将她抱在怀中,轩辕砚怜惜地亲吻着她的唇,低喃着,“颜儿,我就是要宠你,宠的你永远舍不得离开我,宠的让你忘记一切,只记得,你是轩辕砚的妻子。”   阮心颜侧过身,伸出手勾着他的腰,迎着他的吻,清透的眸子染上一层水雾,水雾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如何不爱他?她如何能离开他?   “爱我……”双手缠上他,这一刻,她想成为他身体里面的一部份,永远永远成为他的。   吻,先是轻柔,浅尝辄止,却因为她的主动而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唇,紧紧相抵,舌,紧紧纠缠,呼吸相融成一息,他的呼吸,她的喘息,他的低喃,她的迷醉。   轩辕砚唇舌隐忍的抽离:“颜……”   阮心颜不允许他抽离,欲罢不能的缠了上去:“没事的……”就算身体隐隐作痛,就算她体力虚弱,但是,这一刻,她只想爱他,只想取悦他。   “不……不许任性……”轩辕砚制止她在自己身上放肆的手,她的身体太虚弱。   阮心颜清冷的眸瞳深处掠过一丝邪气和妖艳,扯掉自己身上的寝衫,回转身,跨坐在他的身上,双手缠上了他的脖子,含着他的唇,宛自努力攻掠着。   轩辕砚黑眸中窜起火焰,但却顾忌着她的身体,理智和欲望在拉锯。   迟迟攻不进,阮心颜眯眼,含着他的唇轻轻地诱惑着,她就不信,他能忍多久。   今天诱惑不了他,她就枉为两世人!   ……   夜色缭绕,陆府,沁心园,花厅。   阮夫人不解的看着明明看起来很平静,可却莫名让她感觉得那眼中流露出沉重的儿子,小心的试探道:“天儿?”   陆流天脸色有些紧绷,却并未言语。   等了约莫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喧哗带着刺耳尖叫声。   陆夫人霍地起身:“芊芊?”这么晚了,芊芊怎么会来这里?   “娘,是我让管家去请芊芊来的。”陆流天垂放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成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证明些什么,是证明澜青没有骗他,还是要证明芊芊在骗他?   四五名婢女半是抓半是推的把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带了进来。   “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陆芊芊又撕又咬,嘴里发出刺穿人耳膜的尖叫声。   “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开?”陆夫人看着在婢女的推搡之下进来的女儿,气的七窍生烟的喝斥。   陆流天手指一动,两人指间夹了一枚棋子打在了陆芊芊身上:“你们都下去。”   “是,少爷。”几名婢女见小姐不再与她们扭打,也都放下心恭敬的退了下去。   陆夫人心疼的上前,看着站在那儿不能动弹的女儿,惊觉的回头,不悦的瞪着陆流天:“天儿,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如此对芊芊?”   她话音刚落,陆管家就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大夫。   陆夫人皱眉:“王大夫?”   王大夫恭敬的行礼:“小的见过少爷,老夫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夫人问道。   被点了穴道的陆芊芊在王大夫进来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但却稍纵即逝,很难让人捕捉到。   陆流天的目光一直是盯着她的,刚才她眼中的那一抹惊慌,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看到了。   微闭上眼,心里有一种隐约酸痛。   自从听见澜青的话后,他回府后就亲自去查了所有这段时间照顾芊芊的人,却没想到……   “王大夫,替小姐把把脉。”陆流天打了一记上眼色给身后站立的妇人。   花婶点了点头,上前扶着陆芊芊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把她的手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上:“王大夫,请!”   王大夫虽感觉诧异,但还是依言上前把脉。   陆夫人有些惊,有些慌,却也没有出声。   王大夫探听片刻后,抚着胡须点了点头,起身恭敬行礼道:“启禀少爷,老夫人,小姐……怀有身孕了。”   “什……什么?”陆夫人脚步一退,但随即上前,抓住芊芊的手,有些惊,有些慌,有些喜:“这……这……”芊芊神智疯颠,这怎么能安全的生下这个孩子?   “你可以退下了。”陆流天沉声道。   王大夫恭敬退下,管家也退下,顺手把关上了。   整个花厅内,就只剩下陆流天母子和站在陆芊芊身后的花婶。   陆流天执起一枚棋子解开了陆芊芊的穴道,陆芊芊随即疯狂的乱窜,嘴里再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陆夫人心惊胆跳:“芊……芊芊……不要……这样很危险……花婶,还不快上前制止小姐?”   花婶站立在那儿,并没有上前。   “够了,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陆流天猛然瞪过去,厉声喝斥道。   “什……什么?天儿,你在说什么?”陆夫人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陆流天。   陆芊芊置若罔闻,依旧不停的尖叫。   陆流天闭上眼,决然的道:“明天,你就随二福回去,这一辈子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保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是永远不准踏出尚义城一步。”  听清楚陆流天说什么,这下换陆夫人尖叫了:“什么?”   陆芊芊尖叫的更厉害!   陆流天缓缓起身,脸庞有些阴郁,凌厉的目光看着陆夫人,竟然让陆夫人有些不敢直视。   “娘,陆家不能毁在她的手里,芊芊没疯。”   陆夫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芊芊,喃喃道:“没疯?”   “花婶,小姐就交给你了,好好保护小姐腹中的孩子,姑爷以后就是一家之主。”   粗壮的妇人神情倨傲,但对陆流天却甚是恭敬:“少爷请放心,小姐就交给老妇,老妇保证九个月后,小姐就能生下麟儿向少爷报喜。”   陆流天点点头,挥了挥手:“把小姐带下去,明天一早就启程。”   “是。”   “不……”陆芊芊疯狂如扭曲的脸突然静止不能动,花婶收回手,扶着她走了出去。   陆芊芊只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都快被花婶的手拧断,巨痛让她痛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她是陆家人,当然知道花婶的厉害,她可是陆家最厉害的嬷嬷,专调教不听话的下人的,她没想到她哥竟然用花婶来对付她?   不,让她和那个令她做恶梦,粗鄙的男人去尚义城,这辈子都不能回京城,不……她不要生下这个孽种。   她还没有让阮心颜付出代价,她还没有报仇,她怎么能离开?   花厅内,一片寂静,陆夫人这时候方如梦初醒,面容一怒:“天儿,她是你妹妹。”   陆流天神情淡漠:“正因为她是我陆流天的妹妹,所以,我才救她。”   “你这哪是救她,你把她一个人丢到那干里之远的地……”   “二福是尚义城人,理当回去。”   “二福是入赘的,而且还是皇上赐婚的,他姓陆,冠了我们陆家的姓。”陆夫人怒不可遏。   陆流天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花厅:“正因为二福冠了陆姓,所以我才保他们锦衣玉食。”   “你……”陆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   夜,深沉,景璃殿内,空气中却蔓延着醉人的温情。   轩辕砚又心疼又无奈又自责的瞪着蜷缩在自己怀里如同一只小猫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她白玉似的鼻子,语气却是宠溺:“下次不许再这样任性。”   阮心颜直往他怀里钻,小舌头在他喉结上轻吮着,呵呵直笑:“这样不好吗?我看你可是很……享受!”   轩辕砚喟叹一声,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担心她会离开他。 .   “真拿你没办法,你是吃定我了。”   阮心颜唇角上扬,笑的如同偷了腥的猫,能遇上他,爱上他,或许,她已经感恩,所以时间有多长,未来会如何,她都不在乎了,她要做的是把握每一天,在他怀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真的要死,能死在他的怀里,她,足矣!   眼角瞄到屏风上的那件凤袍:“这件凤袍你准备了多久?”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轩辕砚嘴角上扬:“两年。”在她嫁给秦不值的那天开始,他就发誓,等到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要给她全天下最美的嫁衣。   阮心颜笑看着,眼里有些泪花闪烁,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他不是一国之君,他身上没有重担,她定要朝朝暮暮的让他陪着她。   可是,他不是,在未遇见她之前,他有野心,有霸气,他要征服这全天下。   是她的出现,硬生生的打乱了他的计划,一颗心只为爱她。   悄悄的伸出手,在自己腹部轻轻的抚摸着,如果……顺利,或许今晚,她会怀上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他的结晶。   现在她的身体只是初期,十个月的时候,她还是有的,她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生一个希望。   就算有一天,她离开了,他还有这个希望。   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爱一个男人。   忘却所有的一切,忘却她的灵魂,忘却她和他的身份,就算她和他是近亲血缘,就算她身体有病,她愿意去赌一次,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希望。   她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她的身体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平安为他生下希望。   她从不信那些所谓的子嗣香火继承,人的一生就只有一代,人都死了,又何须在乎生命是否还有继承?   但是,为了他,她愿意让自己变成世间平凡的女人中的一员。   因为,如果注定她要死在他有前面,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在他死后,为他掉眼泪。   抬头,笑着注视着他,白净的脸,笑颜如花:“砚,明天,我会不会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女人?”   轩辕砚低头,看着她,点头。   笑的扑上去咬住他的唇:“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   轩辕砚低低的笑,笑声在她耳边低醇魅惑,让阮心颜背脊一麻,低灼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更是让她全身一颤。   “就算抹了蜜,也被你吃光了。”   听着他在耳边的低喃声,阮心颜的脸浮上些许的红晕,娇睨了他一眼:“你这个样子与你的形象有太大的差入。”如果让他底下的人看到,恐怕都要吓掉眼珠子。   “哦?”轩辕砚饶有兴味的挑高眉头。   “嗯……让我想想……尊贵,危险,冷漠,优雅,深沉和俊美,但唯独不应该有邪谑,而且还是色谑。”   轩辕砚笑的低沉,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咬:“颜儿,世人看到的是主子、太子、皇上甚至是轩辕砚,而惟独你看到的还是一个男人。”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宠,爱,溺,柔和色才是天经地义的。   阮心颜笑而不语,目光却落在他的手上,微微轻叹:“那,男人,你真让我这个女人汗颜惭愧。”   白皙修长的手指,干净的如出水之莲,一尘不染,完美至极。   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轩辕砚张开手指,与她手指相扣,在她耳边低叹:“那,女人,不用汗颜惭愧,因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阮心颜翻个身,枕在他的左手臂上,自己右手与他左手相扣,而自己的左手与他的右手相扣,整个人都被他环抱在怀里,而且,十指相扣。   闭上眼睛,低喃轻语:“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砚,只愿我们执子这手,与子偕老!   低喃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瞅着心,勾着魂,让人只想,沉沦,沉沦,再沉沦!   轩辕砚轻笑着,笑的温柔,搂着怀里的人,十指与她相扣,听着她低喃如自语的情话,心神驰漾。   颜儿,此时,此刻,此生,此愿,求与你执手一生。    017   黎明破晓前,皇宫里的平静打破,一大群的太监宫女在皇宫里进进出出的穿梭,渐渐地,随着天色渐亮,整个皇宫都在忙碌中,却又有各有序,丝毫不见紊乱。   清透的蓝,代替了鱼肚白的颜色时。   守候在景璃殿外殿的有艳、有丽、侍合等四婢等人这才动了起来。   这时候,小千子身后跟着四名太监,也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温柔笑意的黑眸让阮心颜轻轻一笑,伸出手指留恋的抚着他的五官。   “主子。”有艳的声音在帐帷外响起。   阮心颜轻笑,凑上前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吻了吻,目光看着屏风上的那一件在眩目的凤袍,这才淡声道:“沐浴更衣。”她想要穿上这件衣服,嫁给他。   “是。”随着一声令下,太监宫女都忙腾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阮心颜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的人,不由的低低笑出声。   有艳不明:“主子?”   阮心颜站起身,对着铜镜转了个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不假。”她都没有留意到自己这副长相如此打扮之下,竟然如此的惊艳。   有艳这才发应过来,目光打量了一下主子,随即郑重的出声:“在奴婢心里,世上没有人能有主子美。”   有丽、侍合四婢、太监都跪下身子:“奴婢、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对着铜镜,微微失神,随即淡笑,别说人不可能活千年,就算能活千年,如果没有生命里那个重要的人,也只不过是空梦一场。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外殿传来了一众太监的请安声。   轩辕砚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莫诀。   阮心颜回眸,轩辕砚止步,在场所有人都成了虚空,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心颜轻叹一声,这个男人……太狂狷不羁了,他当真是恨不是把她宠上天去。   她身上的衣服和他身上的,除了图案他是龙,她是凤之外,两件衣服质地、颜色、绣工并没有丝毫的不同。   难怪这件衣服令人惊艳,令她都炫目,世间当真也只有他一人敢如此冒天下大不讳了。   她可以想像,等一下她走出去的时候,文武百官,天下各国使臣,皆是如何的震惊。   “你呀……”半是嗔,半是娇,半是媚的语气有着柔情,有着无奈,还有着心疼。   轩辕砚笑了,走上前,轻拥着她,暗自点头,给予肯定:“颜儿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阮心颜垂眼,微微一笑,柔驯的偎依在他的怀里,有何不可,他宠她,她又何尝不想宠他?   只要他高兴,别说他把龙袍改成凤袍给她穿,就是他要把龙袍给她穿,她也会穿,不为世人,只为能让他开心。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跪下去请安,气势惊人的参拜声大有穿透大殿,传上云霄之势。   轩辕砚微微皱眉,知他莫若她,阮心颜握着他的手,抬头笑看着他:“只是称呼而已。”她活不到千岁,他也不可能活万岁,这些,对他和她来说,真的只是称呼而已。   轩辕砚低眸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眼中浮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封后大典。   尽管这个封后,整个浩国皇室没有一个人参加,太上皇,太后没有出现,长公主、长驸马也没有出现。但排场却是盛大空前的。   纵使民间人人诡愤在心,但却无人敢提出,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人能阻止得了这场不应该有的封后典礼。   四国帝王都出席了,虽然人人脸色都晦测难莫,但他们的出席,对于此时的浩围和天下百姓来说,他们为何出席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以一国之帝的身份观了礼。   这就等于向世人宣告,无论是心甘情愿的也好,还是被逼迫的也好,此时此刻他们承认了这场封后大典。   这不仅仅是震慑的浩国的百姓,也震慑了他们各自国家的百姓。   想想看,连自己的君王都观礼了,各国百姓还敢说什么?   仪仗队开前,宫乐响起,锦毯铺地,盛装宫女,一一走过。   直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所有人都回头,却,大大小小的浩国官员,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甚至在场的整个禁军都为之一震,更别说各国随驾而来的文使武将和各国帝王了。 .   看着轩辕砚拥着走来的人,诺大的典礼广场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秦不值恍惚,一阵阵眩晕,他不知道是阳光太过灿烂,还是在阳光下格外灿烂的那抹金色刺眼,所以,他才会眩晕。   宇文驰是真的震撼了,傻呆呆的看着那慢慢走过的两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竟然让轩辕砚如此为她疯狂?   阮心颜,她究竟是什么的妖祸?他真的很好奇,很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一个男人如此为她?   温政年、林启两视一眼,都瞠目结舌,眼前的一幕,恐怕前无古人,后世也无人敢仿做吧?   他们皆是帝王之命,当然明白,帝王、皇权、龙袍是连成一体,也是独一无二的,更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一个人会傻的把龙袍改成凤袍穿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那个女人是自己的皇后,是发妻。   可是今天,他们开了眼界。   整个现场,都呆若木鸡,只能怔怔的看着阮心颜。   一袭明黄凤袍,凤袍上用彩色丝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凤凰。   一头乌黑秀发全部梳成髻,向来只插着简单发钗的发中换上了熠熠生辉的凤冠,华丽的珠钗和珍贵的发饰点缀其中,凤冠中一枚额坠点在光洁饱满的额头,向来素净的脸蛋描眉涂唇,胭脂抹颊,遮住了那一抹苍白,使得肌肤红润,明媚动人,繁琐的装扮,尊贵的凤袍,让她超越了雍容华贵。   竟然有一种,凤临天下的气势!   与她身边的男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似是对这个情况早有所料,身穿皇宫总管之装的莫诀微微眯眼,打了几个眼色给各处。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整个典礼现场,各处都有声音传出来,惊醒了怔愣中的文武百官。   朱无垢和纪寻瞬间回神,连忙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从怔愣中回神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精彩纷呈。   有上窜下跳不知所措的,也有胆战心惊的,也有面如死灰的,震惊、错愕、惊惧、惶恐……各种各样的表情充斥在每个人的脸上。   但,每个人却都还是哆嗦着跪倒在地参拜,人人嘴里喊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封后大典结束后,已经是正午后。   各国君王纷纷请辞,这次纪寻虽没有‘婉留’他们,却错开了他们的出城的时间和回国的路线,并且亲自送出城门外。   最先送出城的,是林启,他往南走,走的是水路后再走海上过。   一个时辰后,才是温政年,他往北走,直接走陆路。   最后,到了傍晚时分,才是宇文驰,纪寻安排他走的是正统的官道,直接从浩海口岸,走海路。   而阜国,却安排在第二天清晨出发。   ……   秦不值坐在景璃殿中,看着坐在软榻上身穿金色凤袍的女人,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阮心颜没有言语,面容上却带着笑意,秦不值能来见她,不可否认,她有些安慰。   “你……病了?”想到昨天她的晕厥,轩辕砚说的话,秦不值压下心头抽痛的阴郁,问道。   “嗯。”阮心颜不意外他会知道,单凭他今天如此的超乎寻常的平静,就足以说明很多事。   “会死?”盯着她的脸,看着她那张平和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秦不值心里愈加阴郁,眼神看起来却很空洞。   “嗯。”阮心颜再度轻点了点头。   秦不值怔怔的看着她,却突然间,心痛如绞,为什么,她如此平静?   “你不是爱轩辕砚吗?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如此若无其事?”   阮心颜好笑的抬头:“不值……”   “不要叫我,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爱的是轩辕砚不告诉我,你快要死了也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那两年的时间,对你来说,就真的什么都不是对不对?你说过,你把我当成弟弟,可是到头我,我却发现我什么都不是,连弟弟都不是。”秦不值也想更冷静,但他做不到,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她对他何其残忍,她介入了他的生命里,可以若无其事,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开。   而他呢,却为她,不惜孤注一掷,为的是想留她在身边。   如今呢?他得到了什么?   她嫁人了,快要死了,她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安排过他的存在。   哪怕她快要死了,她也不想告诉他。   嘴里咬牙切齿的恨着,但心里却为她痛着,秦不值扑上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跟我回阜国,我也可以好好照顾你的。”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清透:“不值,你知道,这不可能的,你不是他。”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死,地希望能死在他的怀里,否则她不甘心。   干净的脸,纯净的眸,隐隐约约又含着不易察觉的尖刺,芳华睥睨,毫不在乎的拒绝着他。   “我不是他……”秦不值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藏泪的地方就像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就涌了出去。   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哭得厉害,哭得可以断气的秦不值,阮心颜有些恍惚,当她发现最初的假意换来的却是秦不值的真情后,她其实对这个孩子已经心软,就算没有感情,但也绝非陌生人。如今看着在自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她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在自己面前,也是卸下了一切,可是有一天,他是否也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抱着她的尸体哭的崩溃?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一丝丝,一缕缕的开始疼痛起来,直至尖锐,痛的让她脸色唰白,疼的让她泪流满面。   一滴滴温热的泪珠滴在自己头上,秦不值全身僵硬,缓缓的抬头,看着她。   心,一下子慌了,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痛苦,忘了自己的哭泣,惊慌失措的道:“颜儿姐姐?你是不是难受?”   阮心颜泪眼朦胧中,看着秦不值的惊慌失措,神智渐渐回神,拭去脸上冰凉的泪,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她朝秦不值伸出手。   秦不值一愣,继而狂喜的上前,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整个人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偎进了他的怀里,满足的唤着:“颜儿姐姐……”   如同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轻轻的安抚着,眸子有些歉意:“不值,对不起!”她欠他一句对不起,这句对不起的出现,源自于她对他的怜惜和感谢。   秦不值眼中一痛,他想推开她,想大吼,想告诉她,他不要她一句对不起。   可是,他却不舍得此刻起身,他想偎有她的怀里,想感受着身与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的心其实很小很小,小的到只能装一个人进去。”   秦不值黑瞳紧缩,嘴角抿着。   “我对于你,或许是一种爱,你对于我,却只是一场意外,你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对我来说,早已经忘记,你的爱,仅仅是爱上了,我的爱,也仅仅是爱上了,只不过我爱的人不是你,你的爱,或许对此刻的你来说,足够刻骨铭心,足够深重似海,但你的爱,不是我要的。”   “我的爱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不要怪我对你不公平,只不过你晚了一步,那个人早你一步走进了我的心里,占据了我全部的灵魂。”   秦不值怔怔的望着她平静的眼,突然问道:“那诸葛无尘呢?”她不是也爱过他?   阮心颜低下头,看着他神色莫测的脸庞,有些轻笑。   “浩国的郡主阮心颜爱诸葛无尘这是事实,但是……”   慢慢的抬头,看着半开的窗棂,夜色已经暗淡,又是一个白昼落山,日复一日,眨眼消逝。   “但是什么?”秦不值紧追询问。   看着外面的夜色,带着一丝丝凉意的风,从窗外吹进,让阮心颜淡淡一笑,低下头,看着秦不值的眼,冷冷清清的道:“因为我并非浩国的郡主。”   秦不值瞪大眼,猛地弹坐起来,惊骇道:“那你是谁?”   “一抹来自世异世的鬼魂,上了这具身体。”    018   月落日升,当第一束光芒穿透华丽的雅幔的时候,轩辕砚不动声色的睁开了眼睛,凝视着怀里睡着也微微蹙眉的人,若无似无的幽幽一叹。   颜儿,该拿你怎么办?   他可以不留情面的对待任何人,却无法做到让她伤心。   当淡泊平静的她,缠着他一次次沦陷的时候,他如果不知道她想什么,就不配成为她爱的男人了。   修长的手指心疼的抚着她眼敛下的阴影,她累坏了!   在她的颈侧微微施力后,才淡声道:“备药浴。”   “是,皇上。”早就候在外头的有艳听闻里面传来的命令,连忙看向小千子,小千子点头,挥挥手,四五名太监提着熬煮好的药汤进了内殿。 .   低眉敛目,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的把药汤倒进了木桶中。   瞬间,殿室蔓延着淡淡的药香味。   有艳敛着目,弓身上前,托盘中捧着寝衫,侍合则托着干净的绢布。   “都下去吧!”   “是,皇上。”搁下手里的东西,所有人都恭敬的退了出去。   轩辕砚抱起怀里的人,轻柔的把她放进药汤中,再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轻柔的塞进她的嘴里,轻柔的帮她吞咽,手掌抵在她的背化开药丸。   “颜儿,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我私自让你吃药就和你私自停药,想要为我生下子嗣的心情一样。”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会是雄霸驰征天下的浩国皇帝轩辕砚。   但是,我遇上你了。   手指抚着她白皙的脸庞,感觉着那滑嫩轻柔,轩辕砚笑的轻柔:“我可以宠溺你任何事,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因为,如果没有你,我不需要子嗣。”   ……   天色,渐亮,晨光清透,露珠纯净,清新的空气带着青草和花香,春暖花开,好时节。   公主府,正门。   一辆朴实中透出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白玉台阶下。   管家和一名嬷嬷立在了马车旁。   轩辕画在阮南风的搀扶之下,走出了公主府。   阮南风把披风披在妻子身上:“画儿,披上披风,你身子骨还未好,不宜吹风。”   轩辕画怔怔的回头,看着公主府,苦涩一笑,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阮大哥在这里竟然陪了她二十年。   看着她如此神色,阮南风心里明白她心里有着失落的不舍,安慰道:“放心吧,这里一切都交由小喜子打理,日后也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轩辕画强自露出一抹笑,回来?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走吧,趁早出城吧。”母后大限将至,她这个不孝女不承膝下,远离京城,这辈子又何面目回到京城?   阮南风扶她上了马车。   “公主,驸马……”一众太监婢女出门跪地,泫然若泣。   轩辕画一怔,素手掀开窗帘,看着跟了她近二十的太监宫女,心头有些酸涩:“小喜子,这公主府如果皇上没有收回,日后就由你一个人守着了,其他的人,愿意回宫的,你就与内务府交涉,给他们谋个差事,不愿意回宫的就由本宫作主,每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遣散回乡过些安稳平静的日子。”   “是,公主。”跪在最前面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悲泣道。   再次看了一眼金碧辉煌不输于皇宫的公主府,轩辕画放下了窗帘。   “启程吧,管家。”阮南风抚慰的握着轩辕画的手,抬头吩咐道。   “是。”   马车缓缓前行,跪倒一地的男女老少都痛哭流涕,心里各自想着出路,是进宫还是回乡?   ……   公主府的马车出了城门,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在皇城郊外声势浩大的整装待发。   秦不值等了又等,终究没有等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纪寻看着秦不值的脸色,心里知道他在等谁,一早他就请示了宫里,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德帝陛下,时辰已过了,不知……”   秦不值垂下眼,她不会又病发了吧?还是,她当真不会来送他?   “皇上?”小忠子接收到了随同而来的文臣武将们的眼光奏禀,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提醒着。   秦不值回头看了一眼皇城方向,这些日子,他都未曾好好安眠,眼敛下方透出两抹青影,脸色也憔悴不堪,俊俏的脸庞失去了光泽。   她说她不是阮心颜,是一抹鬼魂,如果是别人说,他会呲之以鼻,根本就不相信这些鬼力怪谈,可是这些是她亲自亲口告诉他的。   他很想让自己不去相信,他情愿相信她是在骗他,因为她想要他放弃,放手,不再纠缠着她,她想要骗他帮她和轩辕砚,因为她需要他阜国的力量。   轩辕砚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她为后,强留各国帝王观礼,这就给了各国攻打浩国最好的机会,这无疑是给了虎视眈眈一直想要挑起战争的大朗国一个机会,宇文驰怎么傻的放弃?   一旦宇文驰真的发兵,腾林两国又岂会坐视不理?   所以,她需要他,需要阜国的帮助,这正是两年前她嫁给自己的目的?   不正是她竭尽全力助他登基的目的?   这一次,她也没病,她也不是鬼魂,她就是阮心颜,浩国的郡主,他秦不值曾经的十王妃,曾经皇后,如今的浩国皇后……   她不会死,她怎么能死?她还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证明,他对她的感觉并非只是依赖,而是爱,男女之爱。   “纪大人,朕要进宫亲自告别。”他不是宇文驰,也不是温政年更非林启,他是秦不值。   纪寻面不改色,眼神也波澜不惊,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皇后娘娘让下官交给陛下的,皇后娘娘说,她要对陛下说过的话,都写在里面了。”   秦不值几乎是急促的接过信,垮步踏上皇辇,拆开信,视线焦急的扫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纪寻暗忖,他该要如何暗示才能送走这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秦不值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皇辇中传了出来。   “小忠子,传朕命令,启程!”   小忠一喜,皇上终于要启程了,连忙示意身后的掌旗官。   纪寻暗暗挑眉,皇后比他想像中还要来的厉害,阜国皇帝废她休离,恐怕……真正伤神的人不是她。   敛去心里的惊疑,恭敬的弯腰,朗声道:“下官恭送德帝陛下一路安顺。”   “恭送德帝陛下。”随同纪寻而来的一众大小官员皆齐声朗送。   ……   阮心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颜儿终于睡饱了吗?”低醇的嗓声在近在耳边,让她颈背有些发麻,回过头,慵懒的眼神还着一丝笑意,三分柔情,看的阮心颜心里微颤,故作诧异道:“真的在陪我?”   “这不是娘子你昨夜才说过的话吗?为夫岂敢不照做?”一身锦袍从容自如中透出骨子里面的华贵,斜靠在床榻上,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本书册,黑眸深黑,嘴角勾笑,似挑情,似戏谑。   阮心颜拥着被子起身,脸色微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喟叹,尽管身份尴尬,好歹她也是名正言顺的媳妇,两位老人在宫中,她不去请安,实在说不过去。   似是看出她所想,轩辕砚神情微敛,淡声道:“父皇决定带母后出宫。”   阮心颜一愣,太后的身体……这个时候出宫,随即了然。   “那……”   “皇姐和姐夫已经出了城,秦不值也该出了城了。”   阮心颜点了点头,离开了也好,但愿有一天,轩辕画能明白,能释怀。   “启禀皇上,纪大人、朱大人求见。”小千子恭敬的声音从外传入。   轩辕砚微沉眼:“让他们去景琉殿候着。”   “去吧。”各国皇帝回朝,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困难。   凑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轩辕砚起身下了床榻。   小千子恭恭敬敬的进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阮心颜有些失神,皇后娘娘,是啊,从昨天开始,她又换了个身份,是浩国的皇后娘娘,为人妻了。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小千子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瞄一眼,上前为轩辕砚更衣着装。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有艳、有丽二人也进来了,恭敬请安。   看着伫立在一旁颀长挺拔的人,阮心颜突然道:“都下去吧。”   小千子微愣,这都下去,也包括他?这个念头只在心头一闪而过,他就反应过来,连忙道:“是。”   三人都弓身退了下去。   阮心颜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衫,走上前,立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唇角浅浅上扬,沉语不语的伸出手为他着装。   轩辕砚低头凝视着她,拿起屏风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   殿内很安静,脉脉不语,却温情入骨。   替他穿好外衣,笑看着他:“好了,快去吧。”虽是皇宫,皇帝,皇后,虽然中间,隔着一大群人,但是不管身份如何,他和她是夫妻。   轩辕砚低低的笑着,笑的满足,笑的宠溺,他如何能没有她?   ……   浩国,京城,郊外三百里。   春意盈然,葱翠郁浓,清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春暖花开,微风吹拂,让人心旷神怡。   苍绿的山峦间,并不全然的是绿色,有些地方夹杂着野花的颜色。   官道上,行人并不多,就算偶尔有马车经过,也是快速疾过。   一辆马车缓慢的走着,似乎并不赶时间。   阮南风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妻子,一路上不停的安慰着她,挑开窗帘,看着外面的行人车马,再看着不远处两旁的山峦间的那一座庙宇,黄墙绿瓦,在四周的绿中,有些突兀,也引人注目,他眼睛一亮:“管家,停车。”   驾车的管家,也是护卫恭敬的回答道:“是,老爷。”   轩辕画不解的看着阮南风。   阮南风挑开宙帘,指着外面,激动的道:“画儿,你看,颜华奄。”   轩辕画浑身一震,颜华奄?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两年过去了。”两年前,颜儿嫁去阜国,他心绪难平,后来带着画儿离京散心,走的也是这条官道,上得颜华奄上了香,而今……   “画儿,圆明师太不知身体是否硬朗,我们此去离去,不知何年,才会回京,去和圆明师太告个别。”   轩辕画怔怔的看着坐落在山林中的那座庙宇,脑子里面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个破旧的庙宇,她就是在这个破庙生下了颜儿。   在她生下颜儿后,这里就被父皇封赏,建成颜华奄。   这里离京城三百里,她除了在颜儿幼年时期曾经带她来过之后,也就两年前,到过这里。   前两次到这里,心情虽复杂,但却是欣慰和欣喜的。   而现在,发生这么多事,再看到这里,她内心波涛汹涌,眼底有些酸,有些涩,心里有些痛,有些苦。   她九死一生在这里生下颜儿,可是她呢,却伤透了她的心。   “画儿?”阮南风小心翼翼拥着她,无论如何,颜儿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女儿,纵使她有天大的错,他也不希望画儿恨她。   毕竟,是他们夫妻二人有愧在先,子不教,父之过,母之纵。   如今错也错了,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也只能默认她错下去,但他还是希望画儿能释怀。   轩辕画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我只是去看圆明师太。”   阮南风大喜:“好,好,我们只是去看圆明师太。”也是去怀念二十年前的刻骨铭心,希望这样能勾起画儿与颜儿之间的母女情。   颜华奄,香客也少。   一则是因为阮心颜的声名太差,这座奄是之所以落建,是因为二十年前,长公主在此诞下心颜郡主,后得皇上以郡主之名赏建。   二则也因为这里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寂山峦深处,离京城太远,离最近的安平镇,也有上百里,重要的是并不怎么顺路。   但好在,这里是皇家落建,倒也不至于败落。   奄里的尼姑很少,加上住持圆明师太,也就七个人,其中就有三个人是圆明师太化圆捡来的弃婴。大的也就八岁,小的才三岁。   此时,一间干净的厢房内,圆明师太替床上约莫四十上下的妇人把完脉,轻叹一声。   “师父,药来了。”巧明端着一碗药进了房间,圆圆的脸上朴实憨厚,看着床上的人,眼中有着担忧。   她和师父昨天晚上回奄,却没想到在山下看到这位女施主晕厥在路边,她身边的马不停的长鸣,不然她和师父也难发现她。   “女施主之疾,恐郁结多年,再加上她不顾疲累,应该不曾好好休息,才会体力不支,幸得遇上。”否则性命难保。   巧明憨厚一笑:“师父,这药?”   “先端回去温着吧,等女施主醒了,再端进来。”圆明师太说边说走出去。   “咦,师父,女施主醒了。”巧明听话的端起药走出去,欲关上门,却眼尖的发现床上的人醒了,连忙惊喜的叫道。   圆明师太急急转身,走进厢房内,上前扶起挣扎起身的人:“女施主身子还虚弱,不要勉强。”   “这……这是哪儿?”妇人紧紧的抓着圆明师太的手,焦急的问道。   圆明师太温和的道:“这里是颜华奄。”   妇人倒抽一口冷气,颜华奄!   “女施主?女施主?”   “不,我有急事在身,我得赶紧离开。”妇人掀起身上的被子,却一阵头晕乏力不支的倒在床榻上。   “女施主身子……”   打断师太的话,妇人声音虽然还虚弱不堪,却焦急如焚:“我的身体我知道,师太,我必须要进京,烦请让人帮我安好马。”   看她执意如此,圆明师太只好放弃作罢:“巧明,把药端来,再去帮女施主的马牵出来。”   “是,师父。”巧明把药端了上来。   药碗一靠近,妇人微微蹙眉:“难怪我晕厥,想来是发热了。”   圆明师太微微诧异:“女施主懂医?”这药确实是散热的药。   妇人一愣,苦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碗一仰而尽,挣扎着就要起身。   圆明师太轻叹着摇了摇头:“女施主如此焦急,必是有要事在身,但女施主身子实不宜颠波,如果女施主不介意,贫尼倒是愿意为女施主代劳。”   “不……”妇人惊呼,随即歉疚着摇头:“多谢师太一番好意。”这件事,谁也不能代劳,她必须亲自去向主子请罪,说出当年的事实,她的罪孽,得由自己去解脱。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情,郡主偏偏与太子结合。   在世人眼中,他们是乱人伦啊,这一切的罪孽,都是她当年造成的,她万死也无法恕罪。   “师父,师父,来了客。”一名七岁小女童跑了进来。   圆明师太:“客人?”   “是位阮老爷和阮夫人。”   妇人陡然一惊,倏地抬头,阮?这个姓在浩国极少见,更别说在这里,难道?   圆明师太一愣:“阮夫人?”继而恍然大悟,连忙对床上的妇人道:“女施主,还是顾虑身子为重,有贵客临门,女施主要走,也不宜此时动身,还是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听闻师太说贵客临门,妇人突然激动起来:“快,快扶我见那位贵客。”   圆明师太惊疑,这位女施主?   看着师太的迟疑,妇人拉着师太的手,急切的说道:“是不是公主,那位阮夫人是不是公主?”是不是上天怜她,一切瞑瞑中有注定,才会让她在这里遇上公主?   师太看着她的急切,迟疑的道:“女施主是?”    019   轩辕画环视奄堂,脑中回荡的是二十年颜儿出生的那一日。   风和日丽,却骤然暴雨,硬是留她在这里过夜,明明才七个月的身子,却偏偏早产。   或许,她真的是前世欠了她的,这一辈子,她来折磨她讨债的……   “贫尼见过老爷,夫人。”   圆明师太走进前奄大堂,双手合掌,朝阮南风、轩辕画施礼。   阮南风回转身,虔诚回礼:“师太无须多礼。”   回忆被打断,轩辕画回顾头,朝圆明师太强扯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却并未出声。   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色,眉蹙间的郁结,圆明师太心里轻叹,新皇登基、立后一事,满朝风雨,天下震荡,就是她这个世俗外的人闻之都震动,更何况公主是风波中人?所受到的刺激和冲击也是外人无法想像的。   “夫人,世间事,缘自因带来的果,一切随缘方为出路。”一切都是命啊! .   阮南风欠身:“师太说的是,只不过内人陷入迷障,无法看清,还请师太施以缘心,令其走出迷障,解开心结。”这也是他上山的目的,希望这里能勾起画儿的回忆,也希望圆明师太能开导于她。   他不希望她再受心结之苦。   轩辕画嘴唇微蠕动,却没有出声,是迷障也好,是心结也罢,她确实是看不开。   圆明师太略一沉思,道:“夫人,昨日傍晚在山脚下,贫尼与小徒回奄,救起晕倒在山脚下的一位女施主,似是夫人故人,不知夫人是否见见?”   轩辕画惊讶:“故人?”   阮南风也有些意外,故人?   圆明师太点点头:“女施主身虚体弱,实在无法来到前堂向夫人请安,特地托贫尼前来请示。”   “是谁?”轩辕画思索了很久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什么故人?   阮南风见状,上前扶着她道:“既然是故人,夫人何不去看看?”   轩辕画点点头,朝圆明师太伸手示意道:“师太请!”   圆明师太微点头,朝两人做人请的手势后,捏着手中的佛珠,率先走了出去。   一行人走到后堂院子,厢房门被打开,里面踉跄奔出一人,散着头发,只着单衣,看见轩辕画,眼眶含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冰儿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轩辕画猛地睁大眼,疾走上前后,又猛的止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冰儿?你是冰儿?”   冰儿泪流满面,干涸中透出青紫色的嘴唇颤抖着,虚弱苍白的脸庞有着激动,有着卑恭,有着痛苦。   “回公主,是奴婢。”   轩辕画忙不迭的想要扶起她,但她自己身体都很虚弱,一施力,脚步一跄,整个人都踉跄一退,差点掉倒。   “公主……”冰儿惊呼着想要起身,却一阵晕眩,两只手撑在了地上,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也泛着青色,两眼青乌,颧骨凸起,气若游丝,似是病入膏盲之人似的模样。   阮南风稳稳的扶住了轩辕画的身体,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眉头深锁:“冰儿?你怎么……”如果眼前的女子不说她是冰儿,还真的很难认出来,十多年未见,她怎么变的如此——潦倒落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冰儿不敢抬头,恭恭敬敬的磕头,声音颤抖不稳:“奴婢参见驸马,驸马金安。”   “夫人,这位女施主身子虚弱,还是容贫尼扶她回房吧?”圆明师太上前请示道。   轩辕画眼底有着激动,连连点头:“师太说的是,有劳师太了。”   “夫人客气了。”圆明怖太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冰儿,往厢房走去。   轩辕画急急跟上去。   阮南风止了步,画儿与冰儿多年未见,如今冰儿如此落魄还来见画儿,想必也是知道了颜儿立后一事,才会担忧画儿,急急进京,如今在此处相遇,也属天意。主仆二人多年未见,想必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进入厢房内,有叶嬷嬷陪着就行。   朝紧跟在轩辕画身后的嬷嬷道:“叶嬷嬷,好生照顾着夫人。”   叶嬷嬷恭敬福身:“是,老爷。”   轩辕画看了阮南风一眼,轻点点头,她和冰儿多年未见,冰儿这副模样出现,想也知道定是赶着上京见她。   阮南风走回前堂,在一颗老榕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正门上石刻的‘颜华奄’三个大字,有些怔怔失神,这三个字,是十九年前,他亲手所题。   环顾四周,看着清雅大堂,他的心里百感交集,二十年前,画儿就是在这里生下颜儿。   时间匆匆,仿若眨眼即逝,颜儿都长大了。   “哇呜……哇呜……”   一旁的小丛林中传来了哭声,打断了阮南风的思绪,他微怔,顺着声音走过去,看着一名约莫三岁的稚儿满身是泥的跌坐在地上。   圆圆的脸蛋,稀黄的头发扎着一只小辫子,脸上沾满了泥土,一双黑圆的眼睛泛着晶莹的泪花,宛如一只不小心误闯顽皮迷失了的小鹿。   阮南风从怔愣中回神,连忙抱起她,柔声哄道:“摔疼了是不是?来,伯伯抱你出来。”   ……   而此时的厢房内,轩辕画如同被晴天霹雳劈中,面无死灰,毫无血色,只感觉天晕地转,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走的软倒在地上。   “公主……”冰儿哭着跪移着上前。   叶嬷嬷从呆愣中回神,连忙上前扶起软跪在地上的主子,担忧焦急的出声:“公主。”   用痛彻心扉不足以形容此时轩辕画的心情。   轩辕画闭上眼,喉咙里仿佛被卡住了一样,泪水决堤般的从眼中溢出,最后化为了一声声暗哑的哽咽,直到最后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粉碎,她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呐喊:“不……”   她以为自己痛苦的声音必定刺破云霄,但实际上,那声破碎的痛喊声只在她的喉咙口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老天对她……做了什么?   这时候,她听不见冰儿哭泣悔恨的哭喊,也听不见叶嬷嬷焦急慌乱惊惧的呼叫声。   她只能木然的坐在那里,如同痴呆没有思想之人,傻傻的,静静的,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什么,或是该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这样静静的瞪着眼睛,瞳仁却没有焦距。   “公主,公主……您别吓奴婢,公主……”   她听见了叶嬷嬷慌乱的声音,却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反应。   “公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保住郡主……”   她听见了冰儿悔恨痛苦的声音,却无法让自己发出一声声音。   看着她如此的神色,冰儿哭的鼻涕眼泪分不出眉眼,整个人气若游丝,她慌乱的看着叶嬷嬷。   叶嬷嬷此时心里的慌乱并不比她少,看着公主如此神色,她也不知所措,这件事,太过震惊,对公主的打击,她完全可以想像得出。   轩辕画静静的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然而她看到的只有绝望,无边无尽的绝望……   她试图让自己站起身来,可是双脚微颤发软,根本无法施力。   “公主……”叶嬷嬷见她有了反应,连忙上前扶起她。   轩辕画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冰儿一眼,脚步跄踉的走了出去。   冰儿悔恨痛疼的无法出声,只能不停的磕头,以示她的罪孽。   呯……呯……呯……   轩辕画耳中听见了那重重的磕头声,但却进入不了她的心里,此时此刻,她的心,空了。   叶嬷嬷搀扶着她,往前堂走去,她知道,公主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只有驸马。   她心里真的为公主感到心痛,上天对公主真是太不公平,让她这个下人都恨不得指着天咒,它是不是瞎了眼。   公主如此善良,却……   轩辕画在叶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前堂,刚走进前堂,就听见前面院子里面传来的温柔的声音。   阮南风拿着手中的锦帕,轻柔的替坐在膝上的稚儿擦去脸上的泥土。   “伯伯擦干净了,看,不哭了哦。”   坐在他膝上的小茶睁着一眼犹带着泪殊的眼睛,纯净清透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新奇瞪着正低头温柔的给她擦脸的人,一双同样沾满着泥土的小手扯住了阮南风的衣襟,瞬间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印上了显眼的污渍。   似是知道闯了祸,一双圆黑的眼睛再次泛上眼,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阮南风一急,连忙安抚着:“没事没事,不哭了,伯伯不会骂你的,脏了没关系,伯伯擦干净就好了。”   说完,轻柔的抓起她的小手,用手中的锦帕给她擦着手上的污泥。   看着他如此柔和的面容,小小汝古娘眼中的慌惧之色也褪去,好奇的眨了眨眼:“伯……伯伯……”   阮南风惊讶的看着她,然后绽放一抹鼓励的笑容:“对,伯伯,来,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姑娘再次眨了眨眼,脆嫩的声音有着高兴:“……小……茶……”   阮南风一愣,继而恍然:“小茶,小茶,呵呵,小茶这个名字真好听。”   小茶知道自己被夸赞,小圆脸上羞涩的低下了头。   “小茶几岁了?”擦干净了小手,再轻轻的替她拍去身上的泥,阮南风和蔼轻柔的问道。   小茶小脸上先是不解,后来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大声答到:“三岁。”   “哦,原来小茶三岁了,小茶真聪慧,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宇,还知道自己三岁了。” .   “伯伯……爹爹……”   阮南风一愣,继而笑的愉悦:“伯伯不是爹爹哦。”   “爹爹……”小茶有些固执的唤着。   阮南风也不再纠正她,只是轻叹着抚摸着她的头,神情有些落寞:“伯伯的丫头,也从小就不在伯伯身边,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和小茶一样,也会渴望爹爹呢?”   轩辕画无法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虚软的倒在了叶嬷嬷的身上,她眼里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让她感到窒息,她想流泪,却发现悲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是没有泪的。   因为泪,都汇集在心里,被麻木和空洞压制,无法宣泄出来。   她闭上干涸的让她疼痛的双眼,稳了稳心神,想出声,嗓子却似是塞了一个石头一样,又硬又僵,让她除了疼痛,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她虚软的往回走。   叶嬷嬷诧异,公主不是要见驸马吗?   对于公主的折返,跪在地上失神的冰儿如同针扎了一下,瞬间回神,跪移着上前:“公主……”   轩辕画在椅子上坐着,怔怔的失神。   叶嬷嬷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上前:“公主……”   轩辕画无意识的接过茶,任由温热的茶水浸湿嘴唇,意识,一点一滴回归。   张了张嘴,却无声:“……”   冰儿擦地上前,整张脸,看起来有些骇人,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唇,红肿的眼睛,痛苦的神情。   轩辕画低头静静的看着,记忆里,冰儿模样俏丽姣好,哪里会是如今这样的模样?   十八年了,她离开自己的身边有十八年了。   二十年前,她和护卫周全陪伴她上云中城,为她在这里接生……   可是二十年的今天,她却告诉她,她的孩子早就夭折了,留在她身边的是别人的孩子,不是她和阮大哥的孩子……   他们真的该死,竟然撒下如此弥天大慌,造成今天的孽。   “……你……你们该死……”   冰儿一怔,继而不停的磕头:“奴婢之罪,万死难辞,这些年芶且偷生,更是罪上加罪,只求公主赐奴婢一死,了却奴婢一生罪孽。”   “住嘴。”轩辕画重重的拍桌,气的全身发抖,指着冰儿,面容铁青。   冰儿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万念俱灰:“奴婢知罪。”   当年之事,实在不是她和周全想要芶且偷生才会瞒天过海,而是……她实在无法忍心让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公主伤心,才会没有说出真相。   身为公主贴身女官和护卫,她和周全犯下如此大罪,一方面为自己没能保住郡主而痛苦,一方面又因为对那位和公主一样难产的妇人临终前所托愧疚。   良心日日夜夜受着煎熬,她很想告诉公主真相,可是又想到公主生郡主时伤身入体,恐怕以后很难再怀上。   后来,太医以及曲家神医都证实了她的担忧,她和周全商量,才决定吞下这个秘密。   可是她和周全实在难以面对公主以及——襁褓中的那个孩子。   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嘴说出真相。   才决定离开。   离开,本不可能,但只要有心,也并不是难事,她知道公主心善,性情柔和贤德。   在十九年前,她和周全假成了亲,后来周全故意练功走火入魔,废了自己全身筋脉,成为一个废人。   而她,因为要照顾周全,才请求公主,让她和周全回乡,过些平静的日子。   就这样,她和周全如愿的离开了公主府。   七年前,周全病逝了,是她送走了他,看着他带着这个秘密入了土,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人上。   她以为自己也会和周全一样,等到有一天,把这个秘密带到土里。   尽管她远离京城,但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还是不时的传进她的耳中。   她知道,那个她和周全一手改变了其命运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人,更是由皇后娘娘亲自带大,既没有公主的美丽温贤,也没有驸马的才情姿态。   其貌不扬,嚣张跋扈,任性善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称她丑颜郡主。   五年前,她知道郡主被贬奄平城。   两年前,她知道都主远嫁阜国,那时候,她是当真松了一口气,虽然愧对郡主的生身娘亲,但如果她泉下有知,也必然会对她孩子的荣华富贵而欣慰。   可是……她没想到,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郡主被休离回浩国,更与……太子相恋,惊世骇俗,引起天下震荡。   太子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后,为其连斩朝中两位大臣,不顾百姓暗地里口诛笔伐,悖人伦,乱五常。   她听到消息的时候,震惊的无法回神。   不顾自己身体虚弱,不分日夜的赶来京城,就是想要告诉公主,告诉天下人,郡主并非公主所出。   她也明白,一旦这个真相揭开,她的错,她的罪,通通再也瞒不住。   这些年来,她也累了,也够了。   她该要为自己无能为公主保住小郡主,以死谢罪,也该要下黄泉向郡主生身娘亲请罪。   轩辕画双手死死的握成拳,面容也因为痛苦而扭曲骇人,她失去了全部,骄傲不再,亲情不再,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个错误。   上天对她何其残忍,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如此对她?   她和阮大哥唯一的孩儿早早夭折,留在身上伤透她心的,让她愧着,爱着,恨着,怨着的人竟然与她毫无关系。   为了砚弟,她牺牲了自己的孩儿,她如何面对阮大哥?   脑中回荡着刚才在前堂看到的那一幕画面,轩辕画心如刀绞。   到头来,她一无所有,阮大哥一无所有,上天让阮大哥情何以堪?   “公主……”叶嬷嫉看着公主的神情,不由的担忧的出声,公主的样子看起来好……骇人!   轩辕画冷冷的抬起头,看向冰儿。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冰儿浑身颤了一下,她在公主眼中看到了杀气。   轩辕画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冰冷入骨:“你还等着本宫恕你的罪吗?”   叶嬷嬷心里震惊,公主……但随即想起如今浩国的处境,心里也暗自摇头,就算公主能恕过冰儿,太上皇和太后也不能饶过冰儿,她,难逃一死。   而且,她心里也为公主不把冰儿带回京城就处死,有些理解。   刚才公主在前堂看见那一幕,必定是想到了驸马。   驸马对公主情深意重,而公主对驸马亦是如此,公主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为驸马生下一子   如今,如果让驸马知道连唯一的女儿都非自己亲生,那……驸马必定伤心,这也让公主无法面对驸马。   只是……不让驸马知道,那这个秘密就必定要再继续隐瞒,那皇上和郡主之间的乱人伦禁晦之事也无法得到昭雪,这对浩国,对朝堂,对百姓……   冰儿面无血色,青紫的唇微微颤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中死灰一片。   重重的磕了磕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颤抖的送进嘴里,和着泪珠吞咽下腹,这药她早就准备好了,原打算等到回京揭开真相后就以死谢罪的,现在也好,总算是没有把秘密带入土里了。   轩辕画依旧面无表情,对于冰儿的神情和动作,似是麻木,似是冷漠。   叶嬷嬷叹息着别开眼,冰儿固然有错,但前因后果,一切,也都是源自于她对公主的忠心,否则她又何必如此犯下滔天大错?   冰儿蜷缩的倒在地上,忍着腹中的巨痛,看着自己嘴里流出来滴在地上的血,浑身变的冰冷。   “公……公主……奴婢……谢……谢……”冰儿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全就闭上了眼睛。   叶嬷嬷上前查探,朝轩辕画摇了摇头。   轩辕画冷冷的起身。   “处理掉。”   叶嬷嬷低下头,恭敬出声:“是,奴婢遵旨。”   ……   马车继续前行,阮南风看着面无血色闭着眼睛的妻子,轻柔的出声:“画儿?” .   轩辕画眼睫轻扬,却没有睁开,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她根本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如果让阮大哥知道颜儿并非他的女儿,那他该有多伤心痛苦?   “还以为你累着了,来,躺平。”抽掉她身后的靠枕,替她放好枕头,放平她的身体,再拉起被子轻轻的替她盖上。   阮南风轻柔的替她拨去额前的发丝,柔声道:“刚才在奄里,看见圆明师太收养的小茶,让我想起了颜儿小时候。”   如今再想起,颜儿小的时候,他与画儿皆太过年轻,画儿生下颜儿时,身体受创,根本就没精力去照顾颜儿,在府中也一切由奶娘照顾。   他当时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画儿身上,又哪里想到还有一个女儿需要他去关心,去付出。   皇后当时提出把颜儿接过宫抚养,一则是她也是心疼颜儿身体,二则也是因为太子上云中城,宫中寂寞。   她的提议,让他很是感激。   现在想来,原来他大错持错,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一定会好好的学着去当爹,亲自照顾生命里重要的人,他的妻子和女儿。   “画儿,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们把颜儿留在身边亲自照顾,或许颜儿就不会与我们有隔阂了,这是我一大憾事。”   轩辕画眼皮轻颤,苍白的脸色更显透明,就连唇都似乎抽去了血色,是隔阂吗?在今天这前,她也以为是隔阂,但今天过后,她才知道原因。   因为她不是她和女儿,又岂会和她亲近?   所以,她才可以如此无情的对她这个娘?   执起她的手,阮南风皱眉:“画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轩辕画睁开眼,扯开嘴,露出一抹笑:“阮大哥,我累了。”   “那好,你休息一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哈着气,轻揉着。   轩辕画眼角处滑下两滴冰凉的泪珠,阮大哥,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一生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一直都是你默默陪伴在我身边,你让我如何把真相告诉你?我如何忍心让你伤心?   我要你为浩国为我付出了太多,或许,也是该我为你做点什么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阮南风轻叹,暗自摇头,真没想到周全早早逝世,冰儿孤苦无依,日子过的那么苦,如果不是知道京中发生如此大事,恐怕她也不会再出现在画儿面前。   不顾自己身体病弱日夜奔波赶路,只为进京安慰画儿,也不枉画儿与她主仆之情。   看着闭着眼的妻子,他出声安慰道:“放心吧,画儿,她留在颜华奄,叶嬷嬷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相信她的病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轩辕画眼角再度滑下泪珠。   这次,阮南风注意到了,怜惜的为她拭去泪:“别伤心了,就算她的病好不了,能与你见一面,冰儿也恐无遗憾了。”   画儿本就为颜儿之事,伤了心,而今冰儿出现,又得知她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接二连三的打击,也难为画儿了。   轩辕画偎进他的怀里,哽咽道:“阮大哥……我的心好痛。”对不起,瞒着你,不是想要欺骗你,而是——我爱你!   揉了揉她的发丝,阮南风安慰道:“画儿,我能明白,冰儿虽然离开你身边十几年,但她从小就陪在你身边,如今得知她如此境遇,你难过也在所难免。”   “周全身为护卫,却废了武功,无法再在你身边,冰儿身为他的妻子,与他归隐,他们的选择也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命运?   轩辕画脸色身体一僵,那她的命运又是如何?   半个月后。   位于东北边的曲家庄,名副其实,能称之为庄,定然气势惊人,事实上,这里远不止是一个庄,确切的说,还不如说这里是一座建立在深山里面的世外堡城。   清晨的阳光,落在诺大的院落中。   房间内,布置的很华丽,诺大的大床,铺着软绵的锦褥,暗红色的床架雕刻着龙凤戏珠。   雕工流畅、栩栩如生。   金色的绸子帐幔上是用金线勾绣的龙凤图,随着窗外吹进来的轻风,撩起帐幔轻扬。   阮心颜斜躺在床边,对面是一整排朝南的雕花窗户,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春末时节,气候本已回暖,但曲家庄座落在深山,四周除了山,还是山,气候比起外面,要来的凉。   有艳端着药汤进来,恭敬的出声道:“娘娘。”   飘入鼻间的药味让阮心颜心里苦笑,她以为自己会赌赢的,却最终输给了他。   没理由怀不上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某人做了手脚。   这偌大的院落中,如果阮心颜不出声,这里就清静的仿佛世间只剩下鸟啼莺鸣。   但这院里四周却是高手密布,仿佛天罗地网,戒备森严。   莫诀不仅把有艳、有丽、有清三人带了出来,侍合,侍意,侍情,侍柔四婢也在她身边随身在侧。   她的衣食药膳,一律不假他人之手。   从京城到曲家庄,纵使路程较为偏僻,但一路上她听到了流言蜚语,也足够让她明白浩国百姓是如何谈论她的。   祸国魔后。   魇后,她确实成了魔了,她舍不得见那个男人惶恐,更不想见到他日后有一天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   她也知道,他决不会让她有机会让她完成心愿,因为她必须要活着。   了解他的心,她何尝不更痛。   只能如他所愿,随曲澜青来到曲家庄,接受这里的治疗。   “娘娘,曲少主求见。”有丽进来禀报道。   一口气把碗里的药吞下腹,阮心颜接过有艳递过来的漱口水漱口,再拿起帕子拭起嘴角的水渍,坐起身子。   有艳上前蹲下身,为她穿上白底绣金凤鞋。   “让他去湖心亭候着。”   湖心亭,以落在湖中心而命名,此湖泊并非人工筑成,而是天然形成。   湖面被晨风微荡着,起了细微的涟漪,围绕着湖泊的四周皆是名贵的花卉,轻风吹佛,落花如雨,飘在湖面上,精致的凉亭,素色纱帘,让人恍然如仙境。   曲澜青白衣胜雪,墨发成丝,负手站立在凉亭中,遥望着湖面上的落花,怔然失神。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容清丽,淡粉色的内衫,鹅黄色的广袖长裙,飘然若仙,两人相偕而站,宛如一对璧人。   但此刻,两人心里各有所思。   曲澜青失神,是因为他为自己的心情。   女子失神,是对即将要晋见的皇后感到好奇。   身后传来脚步声,让她敛神,身子恭敬的立于一侧,跪地请安:“素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干千岁!”   曲澜青回转身,恭敬弯腰:“参见皇后娘娘。”   有艳垫好软垫,再塞了一个靠枕,阮心颜方落坐,淡声道:“都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曲素秋沉眉敛目,静站于一旁,纵使心里对这位昨天下午驾临曲家庄的皇后娘娘有很大的好奇,此时也不会擅自突兀。   因为,她是皇后,光是这一层身份,就不是她可以冒失失礼的。   就算天下人都把指责她祸国魔后之罪名,但她依然是皇后,高高在上,凌驾于众人之人。   “娘娘,这是臣之堂妹曲素秋。”曲澜青介绍道。   阮心颜抬头淡扫了一眼垂着的人,淡声道:“二位请坐。”   她来到曲家庄,隔着数层帐帷,接受了曲家庄所有人的参拜,但真正认识她的人也就只有曲澜青,今天他带人上门,这位曲姑娘必有过人之处。   “谢皇后娘娘。”曲澜青恭敬的在一旁坐了下来,微微垂眸,品尝着自己舌间的苦涩,她是皇后,而他是臣子,她是病人,他是医者,仅此而已,他的一言一行,除了谨慎还是谨慎。   看他落座,曲素秋沉吟片刻也恭敬福礼之后,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不等她出声,曲澜青已经出声解释。   “启禀娘娘,素秋深得我爹和几位叔伯传授,对医药甚是精通,医术也堪称绝妙,娘娘的病就由在下与素秋共同诊治。”   阮心颜看向坐在对面的曲素秋,曲素秋不卑不亢的欠身低头,目光始终平稳,并未借机抬头打量她。   “说说你们最终治疗方案。”三成的把握,可能吗?   曲澜青看向曲素秋。 .   得到示意,曲素秋方缓缓的抬起头,却正好与阮心颜的目光相对。   心头微微一震,好一双清冷慑人的眸子,不怒而威,威慑无形,这样的女子,容貌确实不重要,光是这一双眸,就足够凌驾众人之上。   “启禀娘娘,娘娘所疾,素秋与兄长及各位叔伯深研过后,一致决定采用换血之法。”   阮心颜眯眼:“换血?”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手术台,没有各种科学仪器,没有输液条件……他们要如何换血?   曲素秋点头,神色肃穆:“以血换血,娘娘之疾是血出现异变,才会使得全身骨节处血流滞懈,不能畅通循环。”   阮心颜皱眉:“你们何以认定是血出现异变,而非骨髓和造血器官出现异变?”白血病是一类造血干细胞的恶性病变。病变使得细胞增殖失控、分化障碍、凋亡受阻,才会使得血液无法新陈代谢,而今天,他们却说,是血液出了问题?   “如果是血液出了问题,以人体造血器官的功能,完全可以自主换掉异变的血细胞,呈现新鲜的血液在人体循环流畅。”   两人对于她的问题,诧异的相视一眼。   曲澜青眉宇微拧,眼中有着凝重:“娘娘的意思是说,娘娘所疾并非体内的血出现异变?”   阮心颜张嘴,随即皱眉,心里沉思片刻后,她淡然:“本宫失言,二位暂且先不要将本宫刚才所言放在心上,本宫相信二位得出血体异变这个结论并非只是猜测,本宫想要知道的是,二位的案例是否成功?”   二人再次一惊,曲素秋看向曲澜青。   曲澜青心中暗忖,好敏锐的心思,他可以确定皇上并未将诊治方法告诉于她,她却心中了然?   见大哥一直未出声,曲素秋略一沉思后,毅然道:“既然娘娘心中了然,那素秋也不妨实话实说,大哥确实寻得一位与娘娘症状类似的病患以血换血的诊治方法进行验测,第五个人活着。”   阮心颜垂眸,第五个人,前面死了四个?   “我们把那位病患的少许血推宫换到病患兄长、两位姐姐和母亲,最后是病患的父亲至今活着。”换了血之后,第五个人也必死无疑。   阮心颜纵使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也保持着云淡风轻,以直系家属的血来换,那个男人……让她如何不心疼?   曲素秋忐忑不安的看向曲澜青,瞒是瞒不住的,既然这位皇后问起,她当然据实以告。   曲澜青看她垂眸,神色平淡,并没有出现惊慌之色后,才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稍安勿燥。   阮心颜在心里无声轻叹,扬眼看向坐在对面神色虽然镇定却眼露忐忑的两人。   “你们退下吧。”   曲澜青闻言,欲言又止,恭敬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曲素秋深看了她一眼,恭敬福身后退了出去。   怔怔的看着湖面落花凋零,阮心颜幽幽轻叹,她从来不是心软之人,但是,她却真切的为那个男人而心疼。   她的爱和他相比,何其的薄弱?   他为她做到如此境地,她不会圣女的去控诉他的无情和残忍。   反而在心里审问自己,自己给他的爱,是否足够?   曲家庄是他的暗势力,是医者,也是杀者,自然不会将这些拿人命做试验放在眼里。   那位病患或许只是普通人,他们的亲人一个个拿来试验,生与死,在这样的时代里,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   但还有一个她。   直系亲属,在这个时代,这具身体,首当其冲的是轩辕画夫妇,其次的就是阮家,再来就是他。   那三成的机会,需要几条人命去试?   假如所有的人都试过后,只是徒劳呢?   他或许没有想过,只是他愿意去赌。   ……   浩国皇帝轩辕砚悖五常,乱人伦,诛杀贤忠之臣,立自己的亲外甥女为后,引起天下震动。   各国前来朝贺的帝王在回朝后,青云海域有史以来进入了一个上百年来最严肃凝重的状况。   大朗国皇帝宇文驰以受辱挟持观后礼之名讨伐浩国,五十万大军压境叫阵。   腾国、林国均发出了书面战书,要求浩国皇帝割地划海域赔偿作为道歉平息在浩国所受到的屈辱,否则,在一个月后,将会大军压境!   三方战书一下,天下人人惶惊之余,也把目光投向了阜国。   因为,阜国并没有和大朗、腾国、林国一样发战书,相较于三国的大动静,阜国却平静的诡异。   而浩国各海域边疆也不见丝毫的动静。   浩国皇宫景琉殿。   轩辕砚静静的倚坐,蕴含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戾气。   一名黑衣身影飘然如烟,跪立在书桌前:“启禀主子,公主和驸马似是往云中城方向而去。”   闻言,轩辕砚嘴角冷雅的上扬,黑眸淡漠深沉:“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双深沉墨黑的眼睛熠熠生辉,逼人的气势里,流转的都是掠夺,撕杀,残虐,还有冷到骨子里的无情。   黑影恭敬出声:“是。”   轩辕砚执起书桌上的密函,上面寥寥数字,却写着让他心安的内容,验测成功了,三成机会,成功了一半,不是吗?   他说过,哪怕是只有一成机会,他也要试。   他也说过,为她,他不惜成魔!   绝情也好,残虐也罢,在她走进自己眼里时,他就知道死后,他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那又如何?只要有她陪着,永生永世在地狱,他也甘之如饴。 020   从京城到北海口岸,横跨北南,所到之处,人人都在谈论的都是关于这一国宣战,两国逼战的事。   百姓,是现实的。   不管朝堂上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惊世骇俗的悖伦理立后、官员抄家、斩官员……虽然皆是闻者皆惊的大动荡。   但比起生存,他们更想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天下大乱,是不是要起战争,是不是要征丁?   一些沿海镇城及边疆各地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百姓们安稳日子过的太久,久到如今听闻大军逼境,即将要打仗的事,无人不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谷地镇,是浩国南方最边界沿海的一个镇,小镇并不大,却甚是繁华。   这主要源自于越过谷地镇七十里就是浩国南边域界海岸,也叫谷岸。   谷岸在诺大的青云海域上呈折角弧形,除了茫茫大海,就是茫茫大海中那些数不尽的各种岛屿,大部份以荒岛为多。   不得不提的是,这岛屿中有一个岛,天下皆知,那就是云中岛。   此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谷地镇上,客栈厢房内,轩辕画绞着手中的锦帕,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从京城来到这里,她耳里听到的除了百姓对皇家悖人伦乱五常的批判,就是大朗国五十万大军压境的事了,这无疑让她的心无法坐视不理,心里陷入了天人交战。   阮南风推门进入,不知道此时她心里的挣扎,只是以为她在为大朗国重兵宣战而担忧。   快步走到窗边,把窗关了起来,再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道:“放心吧,就算大朗国真的兴兵攻打,我相信皇上也必定有办法应对的。”   浩国国力与大朗国隔着青云海城,向来井水不犯何水,连疆陆地交战则必须要跨越海域登陆作战,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不会傻的这样做。   真要打海战,除非腾国和林国均呼应,否则,光是大朗国决不敢对浩国发动海战。   如今想来,存在心里的疑惑也都一一-解开,为何颜儿会嫁去阜国,而他也不得不为他们两人的策谋感到欣慰。   他们两年前就开始策划,也必定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局面,阜国一直没有动静,对腾国和林国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震慑,这也是为何大朗国直接挥军压境,而腾、林两国却留有余地的主要原因。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腾国和林国都明白。   他们两国上百年来,就是因为大朗国对两国的虎视眈眈,一心想要吞并腾、林两国后称霸天下的野心才凝结在一起。   大朗国对浩国兴兵,妄图侵略吞并浩国,输了固然好,但一旦赢,腾国、林国又岂能避免?   而大朗国不敢独自发兵,也有忌惮阜国与浩国结盟的原因,但真正的原因,则是大朗国忌惮他与他现在一片陆地上只隔着一道边疆的腾国,腾国过去再是林国。   以腾国和林国的结盟状态,不排除两国会趁大朗国出兵与浩国海战的时候,先发制人出兵攻大朗国一个出其不备。   到时大朗国就算实力雄厚兵强马壮,也不可能同时对抗两国。 .   只要腾国和林国不发兵,大朗国就算发兵,也不敢轻易主动进攻。   “画儿?”阮南风看着似是陷入恍惚中的妻子,不由的皱眉,他唤了好几声,画儿都未回神。   看着她无意识却死死绞着的锦帕,阮南风眉间的皱柑更深了,眼底有着担忧,画儿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脸色也越来越差,他知道,一路上他们走来,听到的不乏百姓们尖锐刻薄对皇上与颜儿之事的批判,画儿心里本就有心结,听到这些,郁上加郁也在所难免。   再加上如今大朗围兴兵压境一事,她的精神越来越恍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让他也越来越担忧,生怕她的身子倒下。   “画儿……”上前抓着她的手,轻拥着神智游离的妻子。   画儿这个样子,他很担心,或许早日抵达云中城,对画儿的精神会有好处。   碰触到他,轩辕画身子一震,心智也渐渐回神。   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心里很矛盾、挣扎,让她很痛苦。   “……阮大哥……”她不想阮大哥伤心,可是这件事如果不揭开,天下百姓永远都会指责批判皇室悖背人伦,各国就会以此借口对她浩国发兵讨伐。   阮南风低头:“别想多了,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自己砚弟,这些问题,他都会处理好的。”撇开他和颜儿的事不说,他其实真的很欣赏轩辕砚,他浑身天成的王者霸气和……他的绝情,他相信,浩国在他手中,必定稳如磐石,坚如硬铁。   “我……”轩辕画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瞬间低下头,她不敢看阮大哥的眼睛,她怕在他眼睛内会看到自己心虚的眼神。   “还是你放不下冰儿?放心吧,叶嬷嬷不是说了,冰儿很好,她自己也是女医官,对自己的病,会照顾的,再说,还有圆明师太等人呢!”   画儿本让叶嬷嬷留在颜华奄照顾冰儿,却没想到叶嬷嬷在三天后就追上了他们的行程,他才知道冰儿身子有所好转,担心画儿无人照顾,怎么都不肯叶嬷嬷留下来照顾她。   轩辕画勉强笑着,整个人都有些的失魂落魄的,她究竟该怎么办?   门外传来规矩的叩门声:“夫人……”   阮南风起身:“我去让掌柜的把晚膳备好。”只要明日雨一停,他们就启程,从这里到谷岸也得一天时日。   叶嬷嬷领着一名小厮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看着阮南风出去,恭敬福身:“老爷。”   阮南风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神情憔悴的妻子,心里暗暗叹息。   ……   准备好水,叶嬷嬷恭敬上前:“公主……”   轩辕画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向屏风后,褪去身上的衣物坐在木桶中。   叶嬷嬷上前服侍着,看着公主消瘦的身子、苍白的面容,她心里很是心疼,公主心里的痛苦,她很清楚。   如果把真相说出来,伤的就是驸马,无后一责也会让公主无颜面对驸马。   如果不把真相说出来,那么皇上悖人伦之事就不会得到天下百姓的谅解,各国也会拿这件事说事,对浩国不利。   公主只是一个弱女子,却要承受这些,真是难为她了,她能理解当初冰儿和周全要瞒下如此大慌的心情了。   “本宫该怎么办?”   轩辕画痛苦的闭上眼,她什么都没有了,剩下就只有阮大哥了,这些年来,她知道阮大哥的为人,也知道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怪责她的,但当年如果不是她执意上云中城,又岂会动了胎气早产?又岂让阮大哥连个女儿都没有?   她不想伤阮大哥,也不想让阮大哥难过。   可是这件事太重大了,她如果瞒着,又如何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叶嬷嬷鼻子一酸,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公主却有痛无言,有苦难诉,独自一个人承受着。   “公主……”   轩辕画越想越心情压抑沉重,抱着头直直的沉入浴桶中,她真的好想就这样死去,那样,心,就不会痛了,也不会左右为难挣扎了。   叶嬷嬷大惊,扑通一声跪在木桶边,痛哭流涕的劝慰道:“奴婢知道公主心里痛苦,也知道公主心里装着浩国百姓,对皇上赋与期望,但……如今皇上立郡主为后一事,朝野震动,天下皆知,此时就算公主把事情告诉皇上,昭告天下,也难掩天下悠悠之口,就算没有血脉,但两人曾经的身份依旧摆在那儿,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依旧是悖人伦道德的事。”   轩辕画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叶嬷嬷:“可是……”   叶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公主肯听她一言,她就放心了:“奴婢知道公主所担忧的,大朗国的野心,路人皆知,皇上确实是强留了他们观封后大典,这与公主无关啊。”   “再说,奴婢相信皇上敢这样做,就一定有万全之策,又岂会惧大朗国?公主,别忘了还有阜国,阜国与我们浩国结盟相连,别说阜国皇帝之所以登基,是借助了我们浩国的力量,就单单凭上游地界上只有浩、阜两国,如今大朗国攻打,阜国岂会坐视不理,大朗国吞了我们浩国,阜国江山又岂能相安无事?”   轩辕画似是恍惚,又似是怔然,是这样吗?   叶嬷嬷继续说道:“既然这些事情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皇上也立了后,公主也离开了京城,公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驸马想想啊,难不成……”看着公主怔然的神色,叶嬷嬷脸色肃然,眼神凝重,再下重药,一语道出最终的担心:“难不成公主愿意为驸马纳妾?”   纳妾?   轩辕画猛然一震,美眸不可置信的瞪着叶嬷嬷。   看着她的神情,叶嬷嬷知道公主完全回神了,郑重的点头,继续为她分析道:“驸马与公主情深不假,公主当年为了生小郡主难产,这些年来,一直无所出,但这前提是公主生了郡主,驸马膝下有一个女儿啊,如果此事一旦昭告天下,那驸马膝下无子无女,岂不是断了香火绝了后?驸马或许不会责怪公主,可是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驸马,又会如何看待公主?”   轩辕画身子一颤,明明坐在热水中,她却浑身发寒,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阮大哥生下一个儿子为他延续香火,如果连颜儿都不是阮大哥的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有何面目面对阮大哥?   母后为了替父皇生一个儿子,吃了多少苦,心里有多痛,她历历在目啊。   难不成当真如叶嬷嬷所言,为阮大哥纳妾?   不……   寒气从心里直冒,她连连摇头,她不要为阮大哥纳妾,她不要阮大哥身边有一个女人。   而那女儿比她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她能帮阮大哥生下儿子,一个,两个,甚至儿女成群,到那时,她只能一个人呆在冷室中,看着她的阮大哥成为别人的相公,成为别人的爹……   “不……”惶恐而惊惧的尖叫声从轩辕画嘴里发出,她猛的抱着头,不停的摇掉脑中自己幻想的那个情景,她不能失去阮大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女儿不是她的,弟弟也对她无情,她剩下的就只有阮大哥了,她不能再失去阮大哥。   叶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公主,公主……”   听闻房间内传来的尖喊声,在楼下大堂的阮南风一惊,也顾不得掌柜了,连忙奔上前,猛力敲着门。   “怎么啦?”   轩辕画听到阮南风的声音,整个人如遭电击,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失去阮大哥。   看了一眼叶嬷嬷,叶嫉嬷点点头,清咳了了咳,道:“老爷,夫人只是被一只老鼠吓着了,奴婢已经处理了。”   阮南风听闻叶嬷嬷的声音,焦急紧悬着的心慢慢的松下来,但还是不放心的出声:“画儿?”   轩辕画定了定心神,强自镇定的道:“相公,不用担心,我没事。”   阮南风放了心:“那就好。”   从浴桶中起身,轩辕画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任由叶嬷嬷服侍她穿衣,眼神冷硬坚定,这个秘密,永远只能是秘密。   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此时的她又何尝不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魔障入心,迷了心,毁了心,却不知道,正是她此刻的私心和骨子里的偏执,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021   曲家庄,北苑,厢房内。   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药味,躺在床上是一名身形瘦干的中年男子,他的脸色蜡黄中透出一丝虚弱的苍白,瘦削的脸颊上颧骨空出,一双望着屋顶悬梁的眼睛无神、悲凉中透出一丝绝望和痛苦。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曲素秋和曲澜青两人走进房间内。   听闻脚步声,中年男子僵硬的转过头,怔怔的看着进来的两人,眼神复杂,悲恸,愤恨……   “你……你们……好狠的心啊……”如今他是家破人亡啊,如果救得小宝一人,却需要全家人牺牲,小宝就算芶且活在世上,他也有愧天地间啊,老天怎么会容牺牲一家人的性命让小宝活着?小宝会有报应的。   曲澜青慢条斯理的执起金针刺入他的身体,再抽出来仔细端详上面的颜色。   曲素秋则是径直上前执着他的手仔细把脉,静默后,素手再在男子身上四肢探拭,随即眼睛一亮,抬头看着曲澜青,虽面容上镇定从容,但声音还是不难听出她的兴奋之情:“如兄长所估。”   曲澜青听闻,冷凝的面容上也掠过一丝喜悦和兴奋,这是第十天了,小宝爹不仅没有死,而且压制了小宝的血。   这也意味着,她也会有同样的机会。   亲自为床上的人把脉,探听半响后,全身都松了一口气道。   小宝爹挣扎着起身,手指微颤颤的指着两人,痛入心骨的呐喊:“你们……你们就不怕报应吗?”曾经,他以为曲家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可……可……却是黄泉。   他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两个女儿和娘子一个个死去,而他们却美其命是为了救小宝。   神医不该是如此的。   身为爹,他不是不想救小宝,如果用他这一条命可以换得自己孩子的命,他不会有怨言。   但是,用一家人的性命付出代价,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如果小宝知道了,就算他换了小宝的命,小宝也不能接受的。   这让他如何相信曲家庄只是为了救小宝才会如此? .   他们明明是枉顾人命,是为了探究治小宝这种病的办法,所以才会拿他们一家做药人。   曲澜青微垂下眼,报应吗?   曲素秋淡然敛目,曲家庄人,生与死,其实并没有清晰的界线。   身为曲家庄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不停的去探究生命,去执行主子的命令灭掉生命。   大哥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曲家庄从存在的那天开始,就是浩国帝王的杀者,世世代代皆如此,这是宿命。   如果曲家庄这次不能救得皇后娘娘的命,那么百年曲家,数百条人命,也必将付出灭门的代价。   曲家庄从来不怕报应,因为他们自始自终都知道自己下黄泉后,必定会下油锅。   一个时辰后。   曲素秋则全神贯注的研究桌上那一碗血:“血色无变化,但极为的呛鼻,与小宝身上的血味道是一样的。”   曲澜青则虚弱的点头,回头吩咐着身后的少年:“去请庄主和二叔前来。”   “是,少主。”   曲素秋回到床前,无视床上人悲愤仇恨的目光,再度静听着他的脉相……   片刻后,房间打开,依次走进来几位神情肃然的男子,最后进来才是曲家庄的一庄之主曲献。   曲澜青、曲素秋皆起身行礼:“爹”“大伯”   曲庄主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青儿,秋儿,如何?”   “证实小宝的血确实具有侵蚀作用。”这也证明了,他和素秋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   曲献走上前,也执起床上人的脉,点点头:“既然他们父子的血相融,就最好是尽早给他们推宫过血,这也可以确切的去观察探究小宝换血后会不会能安全快速的融生新血。”这件事太过重大,稍有差池,曲家庄都付不起代价,但却是唯一的机会。   “大哥,果真是后生可谓,我们曲家世世代代行医,都不知道原来亲如兄弟姐妹甚至是母子,两者之间的血也不会真的融合。”曲二叔抚着胡须,看着床上人躺着的药人,神色凝重。   床上人两眼欲裂仇恨的看着站在床板前把他当成药人的众人,一字一句,宛如刀锋划骨头:“我死后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曲庄主神色一顿,继而长长的轻叹,完全无视男子的话,回转头吩咐道:“什么时候开始?”   两人相视一眼,曲澜青沉吟片刻后,神情肃穆:“今天晚上。”   男子闻言,双眼突地暴瞪后又无力的闭上,干瘦的胸膛激烈的上下起伏着。   曲庄主沉思后,点了点头:“这样吧,推宫过血,毕竟需要耗费太大的功力,这次就由我和二弟主手,你和素秋从旁指导协助。”这样万一到时皇后娘娘病情恶化,澜青和素秋也能及时诊治,毕竟一切的事物还是以皇后娘娘为重。   “这?”曲素秋有些迟疑,可是万一出现差错,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爹和大伯,而是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她和大兄着手探究的。   明白素秋的顾虑,曲澜青认真思考了一下,缓缓点头赞同自己父亲的考虑:“这样也好,素秋,你去准备。”   “好。”曲素秋点头,退了出去。   ……   书房内很是雅致,两大个紫檀木格书柜雅阁,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色线状的书藉,四周挂满着名家书法画。   桌上有一盅素彩镂空的熏香小盏炉,散发着袅袅的清香,极为特殊的香味,若隐若现似是带着一丝药香,沁人心脾,分外的安神。   四周悬挂着金色的纱幔垂帘,在偶尔吹进的清风浮动中流连出飘逸的弧度,隐隐约约可以窥见房内放置着的贵妃躺椅上半躺着一抹身影,却窥不真切姿容。   莫诀沉眉敛目,宛如一雕石像的站在垂帘外。   有艳掀开垂帘,莫诀身子一动,恭敬行礼:“娘娘。”   阮心颜从书房内走出来:“莫诀,本宫想去看看那位药人。”   莫诀神色一顿,回头看了有丽一眼,而后恭敬弯腰:“娘娘,请!”   走过曲廊,阮心颜抬头眯眼看着阴沉的天色,恐怕今晚会有一场大雨。   一旁的莫诀想了想,越过一步,走在了前面领路。   阮心颜对于他的动作,罔若未闻,目光平静的浏览着曲家庄内的风景。   花香草绿,亭台楼阁,深重的宅院,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可以看出讲究。   这里虽然没有皇宫的金碧辉煌,但这里连绵的山峰,缭绕的云雾,傍山依水,有一种世俗外的诗情画意。   有艳上前扶着她:“娘娘……”   “无妨,散散步也好。”阮心颜平淡的打断了有艳的话。   有艳苦笑,却也不再出声,只是恭敬沉默的紧跟在身后,眼睛不敢漏过主子一丝一毫的变化,生怕主子的身体受不了。   心里则盼着有丽尽快到来。   阮心颜停下步子,看着匆匆而来的数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莫诀,隐约中可见锐利。   “娘娘恕罪!”莫诀低头,只不过是一个药人,又何须主子屈尊降贵前去探视,主子想要见他,召见即可。   “娘娘恕罪!”有艳连忙低头请罪。   静静的看着莫诀和有艳两人,阮心颜收回目光,心里淡淡苦笑,他们的心思她何曾不知道?   有丽恭敬上前:“娘娘……”   目光越过曲澜青兄妹二人,阮心颜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被两名药童抬着坐在木椅上的人。   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模样,与秦不值年纪相差无几。   头发枯萎如黄菜叶,稀少没有光泽,脸色呈青紫色,两眼呆滞无神,呼吸微弱,宛如痴儿傻呆之人,显然是被药物控制了。   阮心颜心头一震,如果她的病真的和眼前这位少年一样,那到了晚期,她是否也会这样?   “把他弄清醒,抬进湖心亭。”转过身抬步往亭子走去。   曲素秋柳眉一蹙,迟疑的看向兄长。   曲澜青略一思索,朝曲素秋点了点头,示意她让小宝清醒过来。   曲素秋咬了咬唇,今天晚上他们打算给小宝换血,现在皇后娘娘却在这个时候召见小宝,究竟是什么意思?   湖心亭。   阴沉的仿佛天都在压下来的天气,预示着等一下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阮心颜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慢的拂着,并不饮用。   “你们都退下。”   有艳、有丽一怔:“是。”   曲素秋咬了咬唇,纵使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大哥不说话,她也不好说什么。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她和对面坐在木椅中病歪歪气若游丝的少年相对。   看着眼前的女人,小宝呆滞干涸的眸子茫然,整个人却因为疼痛而颤动,他想坐起身来,却无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惨青色的额头渗出密汗。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痛呼声。   阮心颜垂眼,轻叹了一声,这样的痛苦,她深有体会。   闭了闭眼,她无声自嘲,挥了挥手,少年被人抬了出去。   曲澜青轻步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了看她,斟酌出声:“其实……娘娘无需……”   “曲少主以为本宫是在内疚?”她确实想内疚,但却无从内疚,生与死,她又何尝不是看透,看透生死的人,才会无情。   曲澜青沉默。   阮心颜唇角上扬,看着他:“本宫只是想要看看如果你们的诊疗方法失败了,本宫最后的模样。”那被病痛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前世,她大约可以想像出自己的模样,却没想到今世,她依然得面对。   曲澜青深深的凝视着她,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微敛着眸,郑重其事的道:“属下一定会治好皇后娘娘。”不管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   “今晚……需要多久?”这个手术真的可以成功吗?她也很好奇,她不让自己生出希望,那心里深处那本能的一点点小心紧张,又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两个时辰。”   阮心颜沉默,久久才问道:“他叫什么名字?”这一刻,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可许她只是想要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曲澜青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似乎能捕捉到她的心情,那样的复杂,那样的压抑…… .   在云淡风轻宁静的面容下,她的心,究竟是怎么样的绝望和痛苦?他一直看不到,但这一刻,她看到了。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说!这又何尝不是她的痛苦?   并非她天生无情,而是……容不得她不无情!    大结局一   夜色深了,天空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小,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   阮心颜静坐在书房,听着屋瓦上的雨点声,窗全都关着,室内浮漾着灯光,翻着手中的书,却无法看入脑中。   “奴婢伺候娘娘就寝?”有艳放轻脚步,轻声走进内室道。   阮心颜放下手里的书,反正也是看不进去了:“扶本宫去窗边。”   在有艳的搀扶下,她走到窗边,听着外面的雨声,雨点成流,从屋檐上潺潺泻下。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   有艳恭敬回答,她知道主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整个曲家庄里面的人,包括远在京城的主子和她们所有的人,每个人今天晚上都难以静心。   刚刚过亥时,那现在才九点钟,曲澜青兄妹给小宝换血是在八点钟开始的,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小时,离手术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也没询问在这落后的古代究竟要如何给一个人换血,但想必定然不是容易事,否则曲澜青也不会如此慎重,而且需要四个小时这么久。   当灵魂都存在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   她相信就算没有现代那些高科技的医学,也同样有着惊人的绝奇之术。   “主子,您身体不宜劳累,还是……”有艳看着似是专心听雨的主子小心的提醒着,气候是暖了,但她担心主子身子疲累疼痛。   入耳的雨声,清晰入脑,这个时候让自己睡觉,根本不可能,但阮心颜还是淡然道:“也好,就寝吧。”   有艳挥手招守候在外室的四婢进来伺候主子洗漱,她也知道主子这个时候心情定然不会很平静,但她不想主子站在窗边施力劳累,心疼主子没有表出来的痛楚。   侍合四婢走进内室,依次上前伺候着……   室内只留了一盏灯,照拂在纱帘上,幽暗中透出一丝微明,让房间内有一种低沉的温慰。   阮心颜闭上眼,极力让自己心宁气静,压制自己那不停浮涌的心潮,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眠,任思绪飘浮,今晚的夜,似是格外的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雨点也渐渐由大至小,直到最后停了雨。   夜半三更。   莫诀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外室,有艳看见他,精神立马一振:“莫总管……”   莫诀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一丝欣慰,这让有艳看的脸色一喜,不需要莫总管说出口,她也明白,事情成功了,娘娘有救了,主子也可以放心了。   只有她们知道,娘娘对主子的重要,如果有一天娘娘离开,她无法想像主子会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她们只能日夜期盼着娘娘的身体能有法子医治。   只要娘娘没事,主子就不会事,浩国就不会有事,这一点她们都坚信。   “奴婢去禀报娘娘。”虽已是夜半时分,但她知道娘娘并没有睡着。   莫诀点了点头,他也是一直在守候着消息,两个时辰下来,他也不曾平静,在他的心里,里面的人早已经让他忠诚的守护着。   因为她是主子的心!   守护着她,就是守护了主子。   这是他们暗影的职责。   有艳走进内室停在帐帷外,轻轻出声:“娘娘。”   暗淡的光线中,阮心颜阖着的眼敛慢慢的睁开,眸中划过一抹异光:“莫诀回来了。”   “是,莫总管回来了,情况良好。”   有艳的声音难掩喜悦和振奋,今天那个药人换血成功了,就意味着主子的病可以治了,这些日子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如何不激动?   阮心颜倦累的闭上眼睛,嘴角有些苦涩,生命无常,一条生命的新生,却也换来一条生命的逝去。   小宝能活着,那么小宝的爹就得死,以命易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小宝有兄、弟、姐、妹、母、父,他们一个个拿来作实验,五个亲人,方换来他一条命。   而她呢?   这个世界,她没有那么多直系兄、弟、姐、妹,唯独只有一对父母。   不管是谁能换她的命,阮南风也好,轩辕画也罢,或是两人都换不了她的命,到那时,为了她而不顾一切的那个人,又情何以堪?   他为她的付出,如果她不能还他一个健康的她给他,她又如何甘心?   眼前的路无法避免,她不会指责他的无情,因为是他如此,她也亦会如此疯狂。   她唯一忧心牵挂的是自己要如何做才能给他最大的安慰?   柔驯的配合,就可以了吗?   ……   昨夜一夜春雨,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怡人。   曲澜青密切注视着床板上人的反应,不敢有半点懈怠之心。   “大哥,是不是该祛褪睡仙散了?”曲素秋从偏房中走进来,轻声道。   曲澜青翻开小宝眼睑看了看,淡淡摇头:“无妨,还可以再过两刻钟,爹和二叔可有好些?”   “大伯和爹耗损了全部功力,需要休养一个月才行恐怕才能缓过气来。”推宫过血是曲家最高心法,修习十年,才能施展一次,施展一次会消耗损伤全部功力,要想恢复过来,必须要有一年的时间。   曲澜青并不意外,只是回头看着床上的小宝,执起手,探听着他的脉搏:“脉搏弱,而且紊乱,素秋,为了慎重起见,我必须每天用真气为他护体,你用金针刺激他全身筋脉。”   “可是这得浪费你的功力,大伯和爹昨天晚上施展推宫过血,已经暂时都没有了功力,如果大哥也伤了元气,万一皇后娘娘病发,那岂不是很危险?”曲素秋忧心忡忡。   虽然现在皇上下令,曲家庄短时间内不需要接任务,只专心诊治皇后娘娘,但曲家庄岂能没有人坐镇?   曲澜青沉吟了片刻后,果断的出声:“皇后娘娘的身体,我心中有数,再说我只是伤了元气,不会全失功力,多一个月,少则十数天就会恢复过来,我们现在主要保证的是小宝能度过危险难关。”   曲家庄在她来了后,比任何时候都安全,别说那大批的暗影高手,光是莫诀一个人就能镇守整个曲家庄。   而小宝这个时候不同,他相信曲家祖先的最高心法,但却无法相信小宝的坚毅力,血不能溶疾走全身筋脉的痛楚对早就被疼痛掏空了精气的小宝根本就是不可能能承受的下来的折磨。   睡仙散很毒很烈,却也只适应于推宫过血时,现在他必须要再让小宝清醒过来。   曲素秋看着不省人事的小宝,也只好点了点头。   大哥说的也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切保证小宝能度过难关,只要小宝能活下来,才能证明他们这个方法真的可以救皇后娘娘。   盘腿坐在小宝身后,曲澜青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他额头上暴出。   从睡仙散中慢慢清醒过来的小宝嘴里塞着防止他大吼大叫也防止他受不了痛楚而咬舌自尽的白布。   瘦小的身体痉挛扭曲,全身暴突的血紫色青筋仿若有无数条毒蛇在他身体内疾奔,欲冲破肉身暴体而出。   曲素秋全神凝注,双手飞舞,素手拈针疾走如电。   约莫一个时辰后。   曲澜青在曲素秋的搀扶下,在偏房床榻上躺了下来。   “大哥,你放心休息吧,小宝我会好好照看的。”小宝对整个曲家庄,甚至对整个浩国都至关重要,他必须活着。   曲澜青倦累的闭着眼,无力的挥了挥手。   曲素秋替他盖好被子后,轻声退了出去。   听着曲素秋的脚步声走远,曲澜青略显虚弱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笑容,只要小宝能活着,证明这个诊治方法是有用的,他就有办法能救她。   不管她的病是否与小宝是一样的,他把她身体里面的血全部换掉,等于重生一次。   ……   天空湛蓝,与深蓝的大海成一色,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大船。 .   轩辕画在叶嬷嬷的搀扶下也走出船舱,担忧的看着静站在那儿神情恍惚的盯着海面的丈夫。   “阮大哥,你怎么啦?”自从上了船之后,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阮南风回头,连忙上前扶着她往船舱走,语气有些责备:“你身体还很虚弱,外面风大。”   “我没事,阮大哥,发生什么事啦?”轩辕画眼底深处难掩一丝紧张,难不成阮大哥察觉到了什么?   阮南风神情一怔,继而笑了笑:“没事,我陪你回房休息。”如果没有了他,画儿一个人该怎么办?   忐忑难安的看了看丈夫的神色,轩辕画暗忖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日升日落,七天后,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边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岛屿。   岛屿座落在海中心,四面环海,岛屿四周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看着前面宛如与天地齐边的岛屿,阮南风眼底快如闪电的划过一抹复杂,眨眼即恢复平静。   “管家,让船家停船。”前面就是云中城的海底旋涡了,任何船只靠近,都只会被吸进旋涡中去的份。   “是,老爷。”管家退了下去。   给云中城发了特有的信息号后,船,停在了海中央。   阮南风走进船舱房间。   “阮大哥。”   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阮南风执起轩辕画的手,轻轻的贴在脸上:“画儿,很快我们就到云中城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时间,他只能陪画儿一个月时间,没有了他,画儿该如何度过余生?她的心已经受到伤害了,如果一旦让她知道……他真的放心不下她。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了!   轩辕画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窜起一丝不安,阮大哥一直是从容冷静的,可是这几天的阮大哥却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抬头迎着妻子的目光,阮南风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宠溺的道:“怎么啦?”   看着他眼底特有的温柔,轩辕画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她心里压着的那个秘密,太过担心阮大哥会离开自己,所以才会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   云中城是一座岛上的城,地处青云海域上游地界的一个神秘诡异的岛屿,像鬼魅般盘据在深不可测的海上,全年四季都隐在云雾中。   小岛四周百里内的海面平静如境,但这只是表象,平静的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然旋涡迷障。   围绕云中岛四周的暗礁和凶狠的鲨鱼更是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不熟悉的人和船一旦碰上,哪怕武功绝顶,水性一流,也只有丧命的份。   能摧毁世上最坚固战船的暗礁,凶狠残暴的鲨鱼,海底旋涡,这三道天然防障让云中城伫立在青云海域各国之间。   再加上云中城擅长奇门遁甲,八卦五行,相学易经,武学藏书……又在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加上云中城本身固有的条件,才成就了云中城的神秘和震慑力。   当然,云中城之所以伫立在青云海域并受到各国承认,是因为他的不涉入各国军国之事。   唯一例外,恐怕就是二十年前,云中城公然收下浩国太子轩辕砚为徒弟一事了。   云中子抚着胡须,拈指一算,走到窗边,看着碧绿、桃红景致秀丽、诗情画意的风景,抑不可制的轻叹出声,天下局势还是按着天数运转,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是抵不过天命。   罢了,罢了,他早该看透的,无论他如何做,就算改变得了经过,却改变不了结局。   “舅舅。”   人未到,悦耳低泠的声音却先一步到达。   云中子回头,看着转着轮椅进来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战儿。”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安慰莫过于云家有战儿这个继承人了。   纵使云家八大宗脉不缺少人才,但都是后天培育而成,无人能有战儿的天赋和佛根,如战儿能安然度过劫数,必定修成正果。   只是……他的劫数,连他都无法化解啊,战儿能安然度过吗?   前世欠暗罗星的,这辈子战儿必须要还给她,方能斩断一切尘缘啊!   坐在轮椅上的人眸色璀璨,嘴角含笑,俊逸清冷,一身白袍,端的是君子如玉。   门外的垂帘掀开,云战推椅而入。   下人悄无声息的送上茶,然后再悄然退下,来无影,去无踪,云家的一个普通端茶都武功不凡。   云中子若无其事的上前把刚才随手搁在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   云战见了,淡淡的垂下眸子:“舅舅还在为战儿的命数盘算?”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又岂会因为人为而可以避免?舅舅这些年来,不是早就心中明了,又为何不肯放弃?   云中子苦笑的看着手中的书卷:“瞒不了战儿。”   云战驱椅来到窗前,脸色平静,眉宇间隐隐淡淡着一抹冷幽。   “天数循环,因果报应,舅舅又何需介怀?”   云中子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幽幽一叹:“战儿,介怀的不是舅舅。”正因为战儿的介怀,所以他才介怀,如果战儿当真如他表面上那样的平静,他又何需如此难安?   云战身体轻不可见的一颤,却很快恢复淡然,微垂下的眼帘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层阴影,身为局中,看不清自己的命数,所以他能看透,却无法真正的渗透。   “有很多事,并非需要自身的介入,才算是参与,当年战儿执意不肯离开阜国提前来到云中城,这就是命数。”如果战儿听他的话,早早离开,他就不会遇上暗罗星,就不会心生涟漪。   “对不起,舅舅。”在他还没有察觉之时,他已经是局中人。   “战儿,舅舅没有怪你。”这本就不是他的错,是他无能,当年不能改变妹妹的命数,如今也无法改变战儿的命数。   “城主,少主,浩国方向一百里外传来信号。”云伯禀报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   云中子沉默,云战缓缓扬眼,淡声道:“请!”   ……   大厅内,端庄秀丽的云夫人岐绯拉着轩辕画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心里怅叹,轩辕妹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想来这些日子受尽精神折磨,唉,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她如此了。   这时候,她甚至忍不住的怀疑,当年她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不忍而逆天改命送了一女于她,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悖人伦天地的错误发生?   正堂两边,阮南风与云中子名坐一旁。   “阮某携内人不请自来,请云城主见谅!”阮南风起身拱手道。   云中子回礼:“驸马这话就见外了,云中城与公主驸马颇有渊源,早就不是外人了,公主驸马尽管宽心住下来。”   说完回头吩咐云夫人道:“夫人,公主虚弱,你陪公主去厢房休息吧!”   云夫人微笑:“老爷说的是。”   “轩辕妹妹身体要紧,我陪你回厢房。”   轩辕画点点头,她确实很累,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越来越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能安然入睡了。   她也不敢入睡,她怕梦里会因为痛苦而癔语,担心阮大哥察觉。   阮南风起身朝云夫人拱手,感激道:“有劳云夫人照料内人了。”画儿与云夫人多年相识、相知、相交,有她陪着画儿,对画儿必定有好处。   云夫人还礼,轻拍了拍轩辕画冰凉的手,情真意切的有感而发:“驸马不必多礼,我与轩辕妹妹脾性相投,情同姐妹,照顾她是我份内的事。”时间匆匆,当年的那个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也历经沧桑苦难了。   ……   夕阳如血,眼见着天与海成一线,站在高高的望海亭中,迎面吹来阵阵海风,带着海的咸涩气息,看着海面上一道道猛烈的浪冲击着岩壁,激起飞腾的浪花。   轩辕画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与海面连成一线的残阳,整个人都恍然若失。   “轩辕妹妹……”   云夫人停步,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披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独自轻步踏上石阶走上高亭。   “在房间没见着轩辕妹妹,我猜想妹妹一定在望海亭,这才寻了来。”轻轻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云夫人笑道。   轩辕画回转头,看着云夫人,突然泪流满面。   看着她满脸的泪,云夫人一怔,拿出锦帕轻轻的替她拭去泪,怜惜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轩辕妹妹又何需耿耿于怀?”当她接到她的信,说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战儿的时候,她就料到了她的心思,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很多事情,前世因,今生果,天数注定的。   轩辕画痴痴的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喃喃自语,似是问自己也似是问云夫人:“我错了吗?”如果二十年前,她没有上云中城,她和阮大哥的孩子就不会死,也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   云夫人以为她问的她试图阻止浩国立后一事,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心。”天下无不是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好?她能明白轩辕妹妹的心情。   轩辕画抬头,直盯着云夫人。 .   云夫人被她盯的全身不自在:“妹妹?”   接下来,却被轩辕画的动作吓一跳。   扑通!   轩辕画重重的跪在了她面前:“这些年来,夫人待画儿情真意切,轩辕画也早以视夫人为姐姐,今日妹妹走到绝路,有一事相求。”这么多年相交,她自然也明白绯姐姐非普通人。   “妹妹这是为何?快快起来……”云夫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被轩辕画阻止。   抬头直视着云夫人,轩辕画眼神坚决:“妹妹知道这一请求是在强人所难,但如果不是妹妹已经走投无路了,又怎么会如此为难姐姐?请姐姐成全。”   云夫人急切的搀扶她:“我们姐妹俩,何需如此见外,妹妹快快起身。”   轩辕画坚决不肯起身,冰凉的手紧紧的抓着云夫人的手。   手被抓的生疼,云夫人秀眉轻蹙,知道不让她说清楚,她是不会起身的,只好问道:“妹妹想要姐姐做什么?”浩国立后一事,已成定局,云中城也不能改变什么啊?   直视着云夫人,轩辕画一字一句:“我想为阮大哥再生一个孩子。”她想来想去,她只有这一条可以走。   如今天下各国对浩国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为了她一己之私,她无法过得了自己的良心,可是她又不想让阮大哥伤心,只要她再怀上一个孩子,再来告诉阮大哥真相,必定能安慰阮大哥一些,让他不至于孤寂落寞,也让自己能有勇气面对阮大哥。   云夫人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妹妹说什么傻话?”   她不是云家人,不懂奇门相学,也不知天数,但身为岐女,她却天赋奇能,当年与她相识,她就知道轩辕妹妹命中无子息,看着那个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快乐的围绕在她身边脆生生的喊着绯姐姐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出手,送了她一个女儿,而这些,轩辕妹妹毫不知情。   “不,这不是傻话。”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云中城奇能之术众多,她相信一定会办法帮她的,所以她求绯姐姐。   云夫人轻叹一声,望着岩壁上的浪花,苦笑:“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妹妹这又是何苦?”她这是何苦?命中有一女,已经是她为她们姐妹之情而送出的大礼,已经是逆天了。   轩辕画苍白的脸颊滑过泪痕:“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轩辕画不会如此强求,姐姐,求你,我求你,帮帮我们。”   云夫人抽回自己的手,拭去自己眼中的泪,心里深处的伤痛涌上心头,让她悲痛难捺。   “我……绯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要引起你的伤心事……”她知道绯姐姐膝下无子无女。   “我知道。”云夫人恢复神色,伸出手搀扶她起身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她难掩落寞的幽幽一叹:“听我一句劝,强求而来的,只会陡留伤痛。”轩辕妹妹没有女子缘,哪怕她送给她的女儿也不与她亲近,如今更是……走上岐途,不知是不是她改命的因,才得到如今的苦果?   轩辕画低下头片刻,面色决然:“我心意已决,求姐姐成全。”   云夫人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决然,只是眉头死锁,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后,平静的起身:“妹妹累了,回房休息吧。”   “姐姐……”   云夫人摇头,脸色同样坚决:“妹妹不必多说,姐姐也同样心意已决。”她是岐女,也只是个人,再说……如今的她想帮也有心无力。   看着云夫人绝然而去的身影,轩辕画跌坐在石椅上,痛哭失声,连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无望了吗?   ……   日头终于沉下了海面,云中岛起了风,呼啸的海浪惊涛拍岸。   叶嬷嬷陪着轩辕画在花园里散步。   “公主,起风了,要不回房吧?”   轩辕画摇了摇头:“阮大哥还未回来?”阮大哥说今后就在云中城定居下来,他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总不能一直坐在云家,这点她也认同。   叶嬷嬷看了看夜色:“应该快回来了。”驸马说过,天黑之前会回来。   花园里传来悠扬的箫声,轩辕画一怔,是谁在吹箫?   叶嬷嬷也听到箫声了:“箫声是从那传现来的,公主要过去看看吗?”原以为公主上了云中城,心情会好些,却没想到公主依然郁郁寡欢。   轩辕画看着坐孤身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吹箫的男子,白衣胜雪,墨发如丝,二十四、五的年岁,清俊的五官异常秀气,恬淡的神情宁静安详,目光扫过他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轩辕画心里惋惜,好一个清俊异秀的男子,只是可惜了……   眼前这不良于行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云中城少主云战了。   她只知道云战是云城主的妹妹唯一的子嗣,也是云家继承人。   云战停下箫声,微微侧首半瞌下眸子行礼道:“云战见过公主。”   轩辕画惊讶:“你认识我?”他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她能认出他,是因为她曾经听云夫人曾经说过。   “岛上来的客人并不多。”而能够入住云家后院的也就只有那位与舅母情同姐妹的浩国公主了。   轩辕画心里暗赞,好聪睿的人。   “公……”云战抬头直视着轩辕画,却突然噤声,恬淡安详的目光顿时锐利的眯了起来,双眸瞳孔深处却隐隐泛著一丝奇异的光芒,好似能透视人心,尖锐又犀利。   轩辕画本能的避开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无所遁行的不安,仿佛自己心里的秘密会被眼前这原本恬淡温和的男子突然变的犀利深沉的眸子看穿、看透。   云战回神,瞬间敛去眼底的波动,却难以敛去心里的震惊和疑惑,沉眉敛首轻轻颔首:“公主,请坐。”怎么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轩辕画压下心里想要离开的冲动,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云战不留痕迹的端详着眼前人的眉目神韵味,心里波涛四起,富贵荣华不假,却——是孤寡之相,那么阮心颜……脑子里面回想起当初看见阮心颜面相时的怪异,原来如此!   因为她是他的劫,所以这世上他可以看透任何人的面相,却无法看透她。   但此刻透过眼前的这张脸,他的心,颤抖了。   人中,眼下,额纹,唇角……无论哪一处,她的命相,都是儿女难见面、身弱无子女的面相,是孤寡之相。   命中注定无子女,那么阮心颜就绝非轩辕画所出,既非轩辕画所出,她与轩辕砚也绝非悖人伦。   而且她的气、色、纹、痕、神都显示她必将经历生死离别,丧夫之格。   他不相信舅舅看不出轩辕画的面相……那么,就是为了所谓的命数注定,天意不可逆而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想到这里,云战只感觉一刹那间,自己瞬间身处在绝寒极地,这就是修佛之道?   如此冷血无情,如此残酷?   “战儿……”云中子人未到,声音先到,似是声怕云战会说什么似的匆匆出语。   紧接着,云中子出现在凉亭之内,眼底深处有些黯淡,很多事,战儿想必如今也明白了。   “云城主。”轩辕画淡淡颔首。   云中子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云战,却仍是从容镇定的回应:“公主。”   缓缓起身,轩辕画淡笑:“不打扰云城主与云少主了。”   “云芬,你送公主回房。”云中子也不挽留的命令道。   一道身影出现,朝轩辕画冷淡行礼:“公主请!”   轩辕画微微挑眉,多看了云芬一眼,她再钝迟,也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莫名的敌意。   “这位是?”   云中子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云芬。   云战灵空的眸子静静的看向轩辕画,声音温和入耳,却又让人感觉到疏离淡漠。   “芬姨是照顾我起居的嬷嬷。”   轩辕画敛下眼,淡漠道:“原来是芬嬷嬷,轩辕画失礼了。”她只是很惊疑这人为何会对自己有敌意?   “不敢,奴婢送公主回房。”云芬面色冷淡,并没有把轩辕画放在眼里,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但只要她一想到公子的劫就是这女人的女儿,而且她也想起了阮心颜曾经对公子和云中城的侮辱,心里愤愤不平,自然带着情绪。   云战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云芬,云芬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向自己主子的目光。   看着轩辕画等人的身影远走,云战垂眼注视着手中执着的银箫,耳边荡响着一道讽刺微愠的声音……   “红尘只不过是成佛、成仙的踏脚板,只有经历了这一世的红尘,才能觉、才能悟,如你所觉、如你所悟,你觉何?悟何?觉的是他人的苦、悟的是他人的欲。”   “抛七情、斩六欲,只为成佛成仙,一心觉悟,却没曾觉悟到你此时此刻却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地狱残酷。”   “你清心寡欲、无波无动、冷眼看着世间纷扰,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在我眼里,这种觉、这种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极、才是残酷冷血无情的,如若心中悲悯?为何不除魔救世,为何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一个王朝既然天数已尽,为何不直接灭亡?而非要经历一场残酷无情的血洗,以亲之名,以情之义,来屠杀他们曾经允许存在的孽数。”   “一场天灾、一场地祸,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却总以前世因、今生果来迷惑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耗尽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他安排的戏码,让云霄九天之上的他们冷眼看着自己安排的命数,心里却假仁假义的悲悯着那必不可少的屠杀和流血,一方面却又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杀自残——这就是佛。”   “而我,你眼中的魔,我顺应天应,我努力扮演着上天让我活着扮演着的这个角色,因为我比你更清楚,我为何而生,我身上赋与的使命,是佛行着魔之名,赋与我的,我要替它们清场,清掉一些让他们腻了、厌了的孽,让它们进行下一场的轮回,所以这天地变色、这王朝灭亡,需要魔,而不是佛,只要需要佛的时候,佛才会出现,灭世的是魔,救世的是佛,为何相生相克、相依相附?因为,佛,魔本就无差别,它们只不过是行使的使命不同罢了。”   “换句话说,他们当了魔,却又偶尔当一下佛,就如同你一样,你把自己投身于佛的怀抱,你抛却了你的亲情手足,他们的生死下场,你了然于心,你只是在一旁这样静静的看着,偶尔露出一抹悲悯,一声轻叹。” .   “佛,永远灭不了魔,有佛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魔,佛,皆是魔放下屠刀而成,这才是一念之间,成佛成魔。”   ……   云中子看着陷入思绪中的云战,幽幽一叹:“战儿……”他就知道,什么事都不能瞒过战儿的眼睛,战儿在相学术数上比他更具有天赋。   再加上他这些年的亲自教导,云中城的所有秘学倾囊相授,战儿的修习直逼他的道行。   这一声战儿让云战抬头,有些恍惚的眸子渐渐清醒过来,却,耳边悠远传来一声声清冷的声音,若隐若现,若有似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不渡我,我自成魔,是佛是魔,谁又能说得清?   谁又能说得清?   “舅舅,所谓天命所归,战儿参透了。”可正因为参透了,才突然发现他的修佛修道之道真的就如她所言。   “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鬼可怕。”修佛之道,与渡魔之道,又有何区别?   云中子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他一直教导战儿修佛虔道,盼有朝一日,能真的出红尘。   而出红尘,需要的是无心无欲。   战儿得天独厚,天赋异禀,修行学道,比起任何人都要容易。   但也有一个死劫。   能不能修道成功,就看他是否能渡过这个死劫。   他一直在盘算,算出天象异现,竟横出暗罗星,且身系无数人命运,盘算之下,才发现战儿所命运,竟然也与暗罗星密不可分,所谓成也暗罗,败也暗罗。   他为了改变战儿劫数,不惜泄露天机,却没想到,正是因为他妄想改命天数的私心才让战儿与暗罗星交集。   天命不可逆!   无论他如何的试图去改变,却仍是无法改变战儿的命运,天道,确实是无情的。   云战抬头,一双眸瞳空灵悠远,似是看着云中子,又似是透过云中子看着渐欲暗淡下来的天空。   “天地间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身在梦局中,或是梦局之外,都抵不过天道,而——天道无情。”天与地之间,构成天下,其实不就是一个空虚的世界,在这里面,任凭万事万物运转不息,天道循环,永远不会枯竭。   云中子叹息:“战儿……”   云战抬头,眼中一片清明远寂:“窥探天机,却要安之若素,舅舅心里当真无波无浪吗?”   云中子抚着胡须,摇望着暗沉的天空,声音空远绵长:“有波,有浪,又如何?因果轮回,你我皆是棋子,又岂能改变天数?”   有得,就有失,端看如何取舍!   云战轻叹:“这也是为何云中城座落在这远望无际的岛屿中的直接原因。”窥探天机之能,岂能容于世?   云中子苦笑:“前世因,今生果,修行之人,自知天命不可违。”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年前,他会答应收轩辕砚的原因,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轩辕画一生无子女也不会道明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见阮南风命数将尽,却只能叹息的原因。   不是他冷血无情,也非他袖身旁观,而是他无能为力。   曾经年少时,他也和战儿这样心灰意冷过,也曾试图改变天意,他不相信人无能胜天。   他的妹妹,他的儿女们,他都曾经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去改变他们的命数,但无论他如何改变,过程和经历或许会有所不同,但结果必然如他所算到的那样……   这也是他修行道上的劫!   云战低头怔然,前世因,今生果?   那他与阴暗妖治的她又有着什么样的纠缠?   ……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进入了四月中旬后,比陆地上气候要来的寒凉的岛上都渐渐暖热起来。   云府后山上有一座小楼,山并不高,小楼却漂亮的令人心赞。   背靠山岩壁,银白的清泉水从奇峰怪石间潺潺直下,绿树掩映,面临大海,小楼依山而建,全是用石头彻成的,院子错落有致,是云家的别苑。   别苑精致而漂亮,一条石子小径台阶路,直通山脚下的市集,幽静中又不失便捷,当真堪称绝妙。   阮南风坐在岩石上,望着前方浩瀚无际的海面,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来到云中城就半个月了。   他原想在云中城郊外买一处宅子安置,在市集上转了两三天都没有打听到合适的宅子,还是云夫人听闻后,特意把别苑拨给了他们住。   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他一想到把妻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都是妻子一个人,他就心如刀绞。   但除了这样做,他亦别无选择。   颜儿是他的女儿,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不救,他自己也做不到,更何况,皇上也不会允许他不救,他只希望他能救下颜儿,不需要画儿也……   “阮大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阮南风飞快的垂下眼,敛去自己眼中的悲痛后,若无其事的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妻子,微微一笑:“画儿。”   “阮大哥在想什么?”自从搬到别苑后,阮大哥每次都喜欢面朝大海坐在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这让她心里很惶然,可无论她怎么问,阮大哥都只是笑笑说没事。   阮南风神情安详,泰然若之:“在想画儿喜不喜欢这里?”远离世俗,幽静雅致,如果能在这里陪着画儿度过余生,那该多好……   轩辕画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小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点头:“嗯,有阮大哥在,在哪里,我都喜欢。”   她的生命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了,所以她要好好珍惜,悄悄的抚着肚子,经过她苦苦哀求后,绯姐姐终于答应帮她试一次,绯姐姐说她的身体受损,而且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再怀上孩子,让她先调养一个月,她尽力给她试一次。   虽然绯姐姐只是说帮她试一次,但是她知道只要绯姐姐答应了,她就有希望。   只要一想到,她还有机会为阮大哥生下一个孩子,她的心,终于有些安稳了。   大朗国虽然逼近了海域界境,浩国并没有应战。   她只要熬过这一个月……   阮南风低下头半响,而后轻轻的把她拥入怀里,手悄悄的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却又只能无声幽叹:“画儿……”他不得不承认轩辕砚很坦白很无情很冷酷。   坦白的让他哑口无言,无法出恨。   如果他骗他,他心里还会痛恨,但是他却如此坦诚的告诉他,他要拿他的命去救颜儿……身为父亲,他如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轩辕画心里疑惑,阮大哥想对她说什么?   “阮大哥有什么事瞒着画儿?”   阮南风心里微愕,继而轻笑着否认:“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没有吗?如果没有事,阮大哥怎么会如此反常?除了坐在这里,就是静静地看着她,甚至晚上坐在床边看着她,一看就是一整晚。   难不成阮大哥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   轩辕画否定这个可能,这个世上知道真相的就她和叶嬷嬷,叶嬷嬷她信得过,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对了,画儿,明天替我好好谢谢云夫人。”画儿这些天也开朗很多了,这多亏云夫人开解。   轩辕画有些心虚:“为……为什么?”   阮南风轻笑:“把这么漂亮的别苑给我们住,每天陪你散心,看着你心情好了很多,为夫也开心啊,这不都是云夫人的功劳?为夫自然要好好谢谢她的。”看着画儿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人也开朗了很多,让他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云中城适合画儿,忧的是颜儿如果盼不到他归,身体是否能撑得住。   再说,离他离开云中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怎能不难过?   轩辕画轻舒一口气,原来阮大哥说的是这件事,她还以为……   “放心吧,阮大哥,我知道的。”绯姐姐给了她一个希望,对她的感激,又何需阮大哥说?   ……   “什么?”云中子面色微变的瞪着云夫人。   云夫人不安的垂下脸。   “你……你真是……”云中子愀然变色,脸上不知道是急还是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云中子,面容上有些讥讽:“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天数。”这一辈子,她就是他所谓的天命而痛苦了一辈子。   “你……”   云夫人断然起身:“我不管你看到轩辕妹妹的命格如何,我只知道我答应了帮她一次,就一定会帮她。”   “帮她?你拿什么帮她?你甚至没有了……”云中子突然噤声。 .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没有了什么,我没有了阳寿,没有了子嗣格是吗?”云夫人悖然动怒,冷笑连连。   云中子别过头,眉头皱成了一条死结。   “我没有了阳寿是为了谁?我原本两子三女的子嗣格又是断送在谁的手里?”说起那些埋进了尘土中的往事,云夫人心痛的无法抑制,整个人都有些尖厉和绝望。   “我怎么会忘,这些年来,你每一次改命逆天,拿走的都是我的阳寿,我不怪你,可是……”   云夫人恨恨的盯着他:“可是我恨你连我的两子三女子嗣格都给了你云家的宗亲,云家枝茂繁盛,可我岐家却子嗣息薄,你云家拥有窥探天机、相学术数、武学宗道的本事,我岐家自认不如,但我岐家的子嗣缘却是得天独厚,有送子护女之绝,二十年前,我能改送轩辕妹妹一个孩子,二十年的今天,我依旧可以。”   “你……”看着眼前满腔怨恨的人,云中子面无表情,半晌不吭声,蓦而转身就走,再也不作任何回答,背影却有些怆然悲恸。   当年,他们遇上轩辕画是天意,否则,素有送子护女之绝的她庇护,亲自送出一女,但轩辕画腹中的孩子还是无法存活夭折了,这就是天意。   天意难为,就算是岐女,也不能改变,二十年前,她是顺应天命,而非逆命,所以没有折寿。   而她,正是因为孩子如果由她所出,必定夭折,无一能安然成年。   这些,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为了云家牺牲了她。   她不会知道,为了留住那两子两女,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二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她再度妇人之仁,试图改天逆命,天谴之日必定来临,她阳寿本就无多,又岂能承受天谴?   天道已定,又岂是她可以改变的?   云夫人看着甩袖而去的云中子,怔然坐在椅子上眼中泛泪,身为岐女,她能为云家带来繁厚的子嗣,却无法为自己和他生下子嗣,这是她心里多大的痛,他永远不会明白。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眼里看到的是整个云中城,是云家,而非他和她二个人。   她恨他,为了云家各脉宗血,为了妹妹,为了婆母,为了自己的外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改天逆命,可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为她改天逆命一次。   轩辕画为了阮南风,不惜拿十年阳寿折给她也要生下一个孩子,她很受震动,如果当年,那一次次折走的阳寿,那一次次脱离的子息,她奋力抗争,那么,她的命运是否不同?   是否子孙绕膝?   “舅舅。”   云战转着轮椅停在了云中子身边。   云中子回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唇边泛起苦笑,而后转回头,看着蓝碧的海面恍然若失。   “舅舅是在为舅母伤心。”原来所有的人都是这局中的棋,顺着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过。   “她……”云中子伤感,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战眼神柔和,表情安详,拿起银箫吹颂。   悠扬的箫声中带着一丝外人捕捉不到的空寂和落寞,直达人心最深处,勾起人心里深藏的空虚。   云中子眼眶微湿,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很远……   ……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碧清的湖水里,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炫耀迷人眼。   轻松闲适的午后,湖心亭。   阮心颜轻轻挥手示退亭里面其他人,只留下有艳在身边服侍着。   历经半个月,再见眼前的人,让她不得不感叹奇迹二字。   端起桌上的清茗轻抿了一小口,并不急着出声,事实上她对于眼前人求见她并不好奇。   小宝怯怯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为她举手间的强大气场所震慑,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素净的衣裙,宁和平静的面容,净尘如清莲,平和的目光中,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他不敢直视,心里有一种卑微的心情笼罩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甚至不配坐在这个凉亭里。   “我……我……”小宝嗫嚅着难掩怯意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骨瘦如柴,带着阴青之色的手,卑微的缩进了宽大的袖袍中。   他就算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一定很骇人,多年的病痛折磨早就将他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有艳皱眉,在主子面前自称我,我的,实属大不敬,如果不是留他一命有用,她当场砍了他的脑袋。   对于小宝畏缩的细微动作,阮心颜收入眼底,面色平静无波。   经过那场换血手术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经过曲澜青兄妹的努力,这个少年纵使还不能下地,她却他身上看到了生命力。   虽然身子还很虚弱,脸色也难看胜过死人,但他的病却正在慢慢的痊愈,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活蹦乱跳……而这代价,是他全家五条人命换来的。   她不知道当他知道真相时,还会不会如今天这样,以为自己前世修福,欣喜若狂自己的重生?   小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来望着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但上次迷迷蒙蒙间,她的目光让他铭刻,所以待到自己能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再见见当日他曾经见过的人。   阮心颜挑眉望着他,目光清透人心,让人无所遁行。   小宝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阮心颜暗自好笑,只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当真是闲适单调的日子让她闲的发霉了。   “带他下去。”以后也无需见了。   “是。”亭外一直候着的侍合和侍意两人很快就进来,动作利落的把坐在木椅上的人推了出去。   小宝微张着嘴,眼底尽是错愕和自卑,她讨厌他吗?   无心去理会那个少年表露出来的情绪,阮心颜突然看着湖面,微微一笑:“宣曲小姐,让她陪本宫下山去市集走走。”她不是易碎娃娃,这里也不是无菌病房,今天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有艳惊愕,随即惧惊:“娘娘……”   阮心颜挥手制止,她不想听到任何反驳的话。   有艳不敢再出声,心里又惊又忧,但脑子却还是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想着如何安排这次‘出行’。   ……   听闻命令,正在研药的曲素秋惊愕的瞪大了眼,随即皱眉:“娘娘要去市集?”   有丽点了点头,沉声道:“主子让姑娘准备一下。”只是来通知,而非询问,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主子的脾性。   曲素秋瞬间回神,回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婢女命令道:“你们一人去通知少爷,一人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那位极具气势的皇后娘娘会如此……嗯……无聊的想要去市集走走,但她下了命令,她就只能遵行。   很快,药箱拿了过来,曲澜青也匆匆而来。   “素秋,你要陪娘娘下山?”她怎么会突然有兴趣下山走市集?   曲素秋看着脸色还有些虚白的大哥,目光瞥了一眼一旁沉眉敛目的有丽,心里暗忖,命令都下达了,还会有假?   曲澜青也看到了有丽,脚步微顿,但还是快步走了上前。   “参见曲公子。”   有丽淡淡福身,姿态不疾不徐,并没有把曲家兄妹的蹙眉看在眼里,因为主子的决定不会因为曲家兄妹而改变,所以,所有的人只能无条件的遵从、服从。   纵使身为主子的贴身内侍,她们都很惧忧主子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是告诉自己要谨慎的服侍,而不是抗旨。   曲澜青是聪明人,他当然听得出有丽的意思,蹙眉沉默片刻后,他抬头道:“请姑娘禀报娘娘,在下也伴驾左右。”   “大哥……”曲素秋惊讶的抬头看向曲澜青,大哥每日都为小宝输送真气,他的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岂非……   “无妨。”虽然她在曲家庄内,但他想要见她,却比在皇宫还要难,她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是一只鸟都不能飞进去。   曲素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何从说起,瞟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有丽,她只能在心里忧心忡忡,她并不愚钝,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大哥的异常。   大哥——怕不是心里有了不该有的情愫了,只是大哥这份情愫注定只能黯然失意了。   她的身份早已经注定,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改变。   有丽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退了下去。   ……   青云海域,大朗国海域境岸,军队驻扎。   大军压境让大朗国岸口边界的各城百姓是提心吊胆,所有百姓在大军抵达边境的时刻就收拾好了家当,随时准备撤离家园逃命的举动。   但令他们惶急的是,一直没有让他们撤离的命下下来。   除了边界七个城的郊外都驻扎着乌云覆盖天空似的帐蓬,除了心吊在喉咙口,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改变。   “皇上,距腾国和林国对浩国下了讨伐书后,都过去半个月了,浩国一直没有动静,腾国和林国也一直没有动静,这……”   刘易神情凝重的朝坐在军帐营主位上的宇文驰道出他的担忧。 .   “皇上,我们大朗国大军压境都半个月了,一直不征战,在边境这儿干耗着,将士们私底里都在议论着,再这样下去,军心不稳。”一名武将沉吟片刻后也进言道。   “就是,依我看,浩国这样拖着,既不给一个交代,又不派兵迎战,这简直是不把我们五十万大军放在眼里,请皇上即刻下令出海,末将定当带着大军越过海域,杀浩国一个片甲不留。”   孙将军激动的挥舞着一双铁拳,誓表讨伐决心,在这里干呆了半个月,他的耐心都快要磨光了。   宇文驰端坐在主位上,垂眼沉思,腾国、林国久未闻声,难不成浩国采取了什么行动不成?   刘易白了孙将军一眼,无脑的蠢猪,如果如他所说,想要征战就征战,不顾天下局情,那大朗国又何需隐忍百年?   正不爽之际,无意中瞥见刘易一副看蠢猪的眼神,彻底把孙将军若惹毛了,虎目一瞪,气呼呼的冲上前扯着他的衣襟,大有他不说出所以然来他不罢休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喂,刘易,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真要动起手来,文臣怎么敌过武将?   刘易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孙飞提了起来。   “放手……咳……”   “刘大人……”   “孙将军……”   站立议事营中的一些文臣武将都冷汗直冒。   武将暗地里瞪着文臣,征战不就是战令一下,打就是?还非得等所谓的时机?   文臣皱眉,当真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里面除了舞刀弄抢,脑子时面装的就全是屎。   两脚一腾空,刘易气的七窍生烟,眉毛头发都站了起来,脸色也因为一股气而瞥的红胀,当真是怒发冲冠。   “放肆。”宇文驰抬头,就看见这让他怒火直飙的一幕,顿时气不打一气来,厉声怒吼。   孙飞鼻子里面轻哼一声,但还是乖乖的放下了捏在手里如同捏一只小鸡的刘大人。   “皇上……”   “住嘴,孙将军,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来人,把他拉出去,仗责三十军棍。”宇文驰气的不轻,仗还没有打起来,这些人就先窝里反了。   在场十六名武将皆为之一惊,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求情:“皇上,孙将军只是……”后面的还没有说完,就被孙飞的举动给震住了。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末将不服。”   宇文驰气的脸色铁青,不服,他还不服?   压制怒火,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直逼跪在地上的人:“好,你不服,朕就听听你怎么不服?”   说起这个孙飞,宇文驰当真是又气又爱,气的是他的直脾气和牛性子,爱的自然是他的天生神力和忠诚。   孙飞不适合在朝中,他适合在战场上,二话不说,挥刀杀敌,那才是他的归处。   只是……唉!   天下局势相峙相克,饶是他有再大的野心,每天做梦都想着征战天下也不得不谨慎而为。   想到这里,宇文驰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他能体会将士们的心情。   发兵不征,这确实让他们心里如猫抓一样难受。   孙飞虎目一瞪瞪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刘易后,才看向宇文驰:“皇上,末将是粗人,不懂得刘大人那些什么弯弯肠子,想着这个,想着那个,末将只知道如果皇上当真有征战天下的决心,就不该畏前畏后,想东想西,青云海域平静了百年,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了,这想东想西,顾忌这顾忌那,各个国家都是如此,可是……皇上又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也在寻思着机会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依他看,打仗哪里还需要下战书,直接打过去才是硬道理,要依刘易那套,这仗永远也打不起来。   宇文驰初听之下,心里有些怒,但细想之下,却醍醐灌顶,让他瞬间一震,脑子彻底醒悟过来。   百年来,各国之所以和平共处,不正是因为大家都在顾全大局吗,可是这只是表面上的,各国真正的心态如何谁也猜不着。   他宇文驰对这天下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谁又能肯定其他各国没有?   因为顾忌而迟疑,各国又何尝不是?   他顾忌发兵后,腾国和林国偷袭他后方,但是,腾国又岂会全然无所顾忌的把自己的后方让给林国?   两国是友好结盟,是血亲联姻,但这些和称霸天下相比,孰轻孰重,谁都能分清,谁都能取舍。   成大事者,又岂会被所谓的情义结盟所困?   温政年也非吃素的,他不可能会因为与林国关系交好,就把林国看成腾国,林国毕竟姓林,而腾国是姓温的。   “好,好,好……”宇文驰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有着愕然,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如此阴晴不定?   就连孙飞都呆愣住了,只能傻傻的望着宇文驰。   刘易低头,心里百转千回,很不是滋味,在他心里,孙飞虽然贵为将军,但实际就是莽夫,有勇无谋,有脑等于无脑,除了力大无穷,他是真的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可是就恰恰是这个无脑莽夫无意之中道破了僵局。   宇文驰突然停住,目光激昂的望着孙飞,龙心大悦:“好,孙将军,你的功劳,朕暂时记在这里,待众将士们凯旋归来时,朕再一一封赏。”他一直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忘了征战天下,需要的不仅仅是野心,还有不怕险难的决心。   富贵险中求,天下更是如何,要取这天下,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他要做的是如何解决克服危险,而非顾忌危险停步不前。   孙飞脑子有些糊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皇上所言,刚才他犯犟说的那番话引得皇上高兴?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又怎么立了功?   “刘爱卿。”没有心思去理会孙飞的纠结,宇文驰兴奋的看向刘易,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发兵征战江山了。   “臣在。”刘易恭敬出声。   “明早议朝之前,要看到军机奏折。”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就二话不说——攻打!   “臣遵旨。”刘易脸色郑重,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了。   在场一些大臣和武将们也终于意味过来了,神色各异,文臣脸上凝重,脑子想着该如何在险中求稳。   武将们则想着自己的大军很快就要渡海而上,征战沙场。   正当大朗国确定要主动征战的时候,此时的阜国也同样气氛紧张。   ……   天色蒙亮,阜国皇宫还隐在朦胧的月色里。   “皇上……”   小忠正在为秦不值整着衣服,准备早朝,却听到外面传来匆促的声音,不由的一惊,慌忙看向皇上。   秦不值处之泰然的站在那儿任由一旁的太监宫女们服侍着,待一切整装完毕后,他才沉声道:“进来。”   停在外面的小太监才弓着身匆匆小跑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颤抖的道:“启禀皇上,八百里快报,边关传来急报,五……五王爷在南彊起兵造……造反。”   秦不值嘴角阴冷的勾起一丝不易见的弧度,这一次,他要彻底端了秦克,他要让阜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他秦不值踏上高位那一刻开始,秦不值就永远是阜国的天。   “宣众位王爷即刻进宫。”   “是,皇上。”小忠也知道事态严重,就差没有用跑的跑出去。   秦不值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的那模糊的身影,眼神阴狠暴虐,双手缓缓的成拳,他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唯我独尊。   这个世上,权力才永远不会让他伤心。   金銮大殿上,秦不值威仪的看着底下站立在朝堂上的满朝大臣,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神色深晦难明,只是用一双宛如毒蛇一样的眸子时不时的扫过底下的人。   站立在朝堂上的大臣们,不由自主的感觉汗湿夹背,一些人更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所有的王爷,不管是有权还是无权的,此时都站在了前殿上。   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但面容上却都是极力保持着镇定。   秦或垂眼站立在最前面,心里骇异,面容上却宁静无波,秦克怎么可能冒然起兵?   秦觉的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过身边两侧,心里暗自猜测着皇上把所有王爷都宣进宫的意图。   是要迁怒,诛连,还是……   时间慢慢的过去,朝堂上的人都僵硬成石块,却谁也不敢妄动一下。   曾经,他们也倚老卖老过,但血的教训告诉他们,坐在龙椅的人充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秦不值从不把所谓的明德仁义宽厚放在眼里。   抄家,诛连,陷害,暗杀……能明着铲除的人,他明着铲除,不能明着铲除的他暗杀。   谁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满门被暗杀的大臣是皇上所为,可是谁都知道是他授意的。 .   他们不知道皇上手里除了手掌的三分之二的兵权,还有着什么骇人的暗势力?   皇上是先皇授与登基的帝王,就算皇上年纪小,但先皇在位数十年,又岂会没有自己的力量?光是那些护龙死士就足够让人心惧……   秦不值扫过众人,目光在秦或和秦觉两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收回,落在自己的手上。   身子闲适的倚进龙椅,嘴角一勾:“或王。”   终于出声了,是不是也意味着杀戮开始了?众人为之一惊,身子却都更僵硬了。   秦或漂亮的惑眸微微一闪,上前一步,恭身行礼:“臣在。”   “克王起兵造反,不知或王有何良策?”   众人闻之,眼珠子开始乱动,心里暗自猜测皇上为何单单问或王,皇上这个举动是否代表着某种意图?   不然克王造反如此重大的事情,皇上不急着发兵镇压,反而还闲适的如同谈论着家常那样的轻松?   秦或掩下眼中的阴暗,唇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冷笑,秦不值想要一网打尽?   “回皇上,臣建议即刻派兵镇压。”秦克究竟有没有起兵,有没有造反,谁也不知道!   秦不值挑眉:“以或王之见,谁能当此大任?”   秦或头垂的更低了,心里恨意枉然,谁会知道秦觉竟然傻的以兵权自保,收了秦觉的兵权,他和秦克手中的兵权合起来也不是秦不值的对手。   如今传出秦克起兵,秦不值却盯上了他手中的兵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秦或的沉默,秦不值也不急,只是好心情的等着。   这时候,朝堂上的人也都明了皇上究竟是打着什么心思了,揣测之下,都为之一惊。   皇上这招虽险,但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或王爷会甘心吗?   万一两王里应外合,同时起兵,那后果……   秦觉低下头,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苦笑,大皇兄还是不甘心吗?   秦不值曲手在龙椅的扶把上有节奏的轻弹着,目光却寒渗的盯着秦或,心里默数着,十……九……八……   秦或缓缓的抬头,望着坐在龙椅上的秦不值,垂在衣袖中的手死死的握成拳,他何其甘心?   可是……这一刻秦不值却掌握了主动权。   他分明是设了一个套,等着他和秦克送上门。   秦不值嘴角微微一勾,心里数着三……二……   “臣愿领兵挂帅镇压!”盯着秦不值,秦或一字一句。   秦不值阴沉的盯着秦或,死都不肯放弃手中的兵权吗?他还真把他秦不值当成三岁小儿了,他领兵挂帅?他如果傻的让他带公然带兵走出京城,他秦不值还能活到今天?   缓缓的坐直身体,慢吞吞的道:“可是……”   慢慢的垂下眼,秦不值似笑非笑的道:“朕担心或王领兵出城与克王连成一线,造朕的反,那可如何是好?”   秦或咬牙:“皇上既然不相信臣,臣也无话可说,臣请皇上亲派人选,臣无能,也恐不能胜任。”   秦不值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可是朕要向或王爷调兵。”   特别强调那个调字,在场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外面克王造反,朝堂上皇上却死死咬着或王爷的兵权不放,今日早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秦或脸色一阴,秦不值不及时出兵镇压,反而对他紧紧相逼,他怀疑秦克根本就没有起兵,这只不过是秦不值在作戏,目的是想拿下他的兵权。   似是没看到秦或和朝堂众人的脸色,秦不值话锋一转,俊俏的脸庞喜笑颜开,笑的真诚无比。   “听闻或王兄把或王妃休回了娘家,或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不念或王妃是父皇指婚,也要念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份多加包容才是,再不及……”   秦不值暗自摇头:“再不及或王妃腹中也是阜国皇室血脉,岂容流露在外?”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秦或慢吞吞的眯起了眼,暗垂在宽大袖袍无人看见的拳头青筋暴突,无所谓父皇指婚,也无所谓夫妻情份,更所谓慕容雪腹中的孩子,这些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成大事者,所有的人和事都能舍弃。   但是……慕容家暗中开始炼治的兵器却是他的全部希望。   为了让慕容家对他死心踏地,他才会允许慕容雪怀上他的子嗣,原以为这件事……   秦不值笑看着秦或的脸色,嘴角冷冷上扬,他们以为他去浩国,不在朝中,就不知道他们在背后的动作?   他去浩国,就是给机会他们造反,他没有耐心慢慢的跟他们玩,他要一击击中,彻底毁灭他们。   因为,他要强大,强大到无人敢在他背后出现,强大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小忠子,传朕旨意,从今日起,京城封城,朝中官员,王公贵族,京城商贾没有朕的手谕不准出城,寻常百姓进出需要经过严格的盘查,不仅需要通碟文书,还要亲自前去京兆府登记在册,由京兆府专人带领,固定时间方能出城,否则禁军们一律不准任何人出入。”他要瓮中拿兵符,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天下纷争在即,无论如何,他必须要统一兵权。   “是,皇上。”   “四大副统。”   “末将在。”四名副将出列。   “为防止城中有奸细,你们各带兵五千,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凡是可疑人和事,一律格杀勿论!”   秦或眼皮一跳,这分明是抄慕容家,秦不值好狠!   “末将遵命!”   “赵都统。”   “末将在。”   秦不值挑眉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秦或,眼中冰冷一片:“如今克王谋反,朕向或王调兵镇压,想来兵符不在王爷身上,就由你护送王爷回府取兵符。”秦或敢不给他兵符,他血洗或王府。   “是,末将遵命。”   秦或蓦然望向秦不值,他这分明是威胁,是强抢。   秦觉垂下眼,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一旁的诸位王爷更是面露惶惧之色来回的看着秦或和秦不值。   皇上当着满朝文武强抢或王手中兵符,这实在是在主卑鄙无耻,根本是以暴权压人。   “或王爷,请!”赵都统恭敬的伸出示意。   秦或下颚绷紧,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还多少胜算,是该要暂时隐忍,留得青山在,还是拼个鱼死网破,险中求机会?   秦不值缓缓的垂下眼,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缓缓道:“朕未出使浩国前,有哪几位官员联名上书保荐克王前去南彊代朕巡视?”   近十名官员脸色骇异的出列,每个人脸色成死灰色,虽然他们都知道难逃一死,早就把生死抛在脑后,可是此刻真的面临死亡,他们还是有惊,有惧,有骇。   秦不值阴下眼睫,这些该死的老东西,不怕死是吧,那他们怕不怕生不如死?   “来人,这些逆贼通通诛连九族,把这些逆贼削去手脚,割去两耳,拔去舌头,浸在一个酒瓮里,养在地牢中,一天送一次水,三日送一次饭,朕要他们活着,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着,看着朕是如何笑到最后。”他要这些妄想反他的人活活的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秦不值的话一说完,一些胆小的早已经昏过去了。   还有一些在求饶。   “……饶……饶命……”   “臣……冤枉……”   一两个胆大的拼尽全力,呯地一声撞在宫柱。   血肉模糊,睁着一双眼睛安静的趴在那里,脑子里面红的白的东西慢慢溢出,血流成河。   原本求饶的人惧的跌坐在地上,全身虚软,不敢求饶,也不敢死。   朝堂上一片恐慌,骇惧的惊叫声彼此不落。   秦不值却露出一抹笑容,拍拍手,瞬间一只宛如利箭的狗冲了进来,看着那白的红的发出兴奋的吠叫声。   “汪……汪……”   “朕的哮天犬可以美餐一顿了。”   寂静的殿堂,只有哮天犬舔吸声,然后是喀嚓喀嚓利齿咬骨头的声音。   “呕……”   “啊……” .   秦或闭上眼,心里有了决定,留得青山在……   前排的一些从不曾上朝堂的其他王爷们,看着如此恐怖的面画,无不吓的昏死过去。   秦不值坐在龙椅上,笑看着底下的人:“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   收了秦或的兵权,斩杀秦克,他不愁没机会,大朗国妄想把手伸进他秦不值的天下,他就把他的手剁了。   ……   自半个月前,大朗国讨伐浩国下达战书后,没有再另行通知,也没有丝毫的预兆,直接从大朗国边境渡海,公然出兵征战浩国。   五十万大兵强渡海地,乌黑黑的战舰在诺大的青云海域上行驶,触目惊心,天下皆震!   由此可见大朗征战的决心。   几乎与此同时,一直平静的有些诡异的阜国也传来消息,克王造反,阜国陷入内战。   腾国与林国边境不停的汇集大军,看样子随时有可能参战。   天下为之震荡,百姓惶恐不安,一直惊惧的恶梦终成现实。   各国边境口岸禁令一出,商人行人禁止通行,任何船只不得出海,各边边岸城镇更是陷入一片恐慌,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更是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许多店铺纷纷关门大吉,百姓也关门闭户,一些紧靠海岸的城镇百姓更是携带妻小逃离家乡,生怕被即将到来的战争祸及。   边境口岸不复往日繁华,只有大战前的萧杀和凝重。   浩国皇宫议事殿,满朝官员大气不敢喘。   轩辕砚慢慢的合上手中的奏折,黑眸微闪,宇文驰当真是开窍了。   朱无垢看着合在轩辕砚手里的奏折,暗中观察他的神情后,心里的一根紧绷的弦悄然松了一些,听闻如此消息,皇上还能如此从容,这对他们这些臣子来说,是莫大的鼓舞的激昂。   不管如何,大朗国确实掀开了战争的序幕,天下各国局势如何变化,此时此刻谁也不能预知!   “纪爱卿。”   纪寻出列:“臣在。”   “你随朕御驾亲征。”   朝堂上不少倒抽冷气声响起。   纪寻抬头,看着轩辕砚淡定从容的神情,毅然点头:“臣遵命!”   “皇上,万万不可……”跪倒在一大片官员,御驾亲征,这可是极具危险的事,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浩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轩辕砚黑眸锐利的扫向在场的人:“朕不想听到任何朕不想听到的声音。”这场战争他也筹备了多年,是该让人瞧瞧浩国的实力。   一些还想出声的官员都暗自喘息,不敢再出声。   朱无垢心里沉吟片刻后,谨慎道:“皇上,朝中之事?”   轩辕砚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朝中之事,就由朱爱卿监国执政。”这个朝堂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些老东西,趁此机会让朱无垢收拾收拾,也省却他一些时间。   朱无垢眼皮一跳,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臣,定不负君命。”这样的信任,他无以为报,当肝脑涂地。   小千子匆匆跑进大殿,附身在轩辕砚耳边低语:“皇上,太上皇、太后昨晚驾崩,护龙卫已经在回宫的路上。”   轩辕砚黑眸倏地一暗,父皇母后这个时候离开……   “皇上……”小千子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皇上的脸色,大气都不怕喘。   轩辕砚眼眸阴鸷,沉默片刻后,沉声道:“太上皇、太后逝世,举国哀奠。”   满朝震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神魂癫狂,太上皇、太后这个时候逝世,大朗国兵力又快要越过海域进攻,这……   纪寻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打了个眼色给朱无垢。   朱无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声呼喊:“太上皇……太后……”   纪寻也立马跟进,沉声痛道:“皇上龙体为重。”   瞬间,愣在当场的众人都反应过来,人人都跪了下去,哀伤悼呼。   金銮殿上,一片哭嚎之声……    大结局二   大朗攻战在即,浩国太上皇、太皇双双崩逝,浩帝却御驾亲征的行程不得不推迟,消息一传开,浩国百姓惶惧交加,担心大朗国的大军即将靠岸,也担心腾国、林国双双出兵攻打浩国,如今阜国正陷入内战之中,根本不可能出兵增援,万一三国真的联盟,浩国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不能挡住三国联手攻击,那……国破家亡之日不远亦!   被这种惧怕和担忧影响,再加上一些固守道德伦常五经的酸儒书生的激愤,到处散发着是这一切是天谴,是上天要惩罚浩国帝王饽人伦乱五常的大逆不道要亡浩国的言论。   浩国百姓的心本就是人心惶惶,焦、惧、惶、慌、怕……惶恐无助的心情折磨的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听到这些激愤流言后,每一个人都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人人把浩国危险的局面之源头直指向皇上不顾伦常娶自己的外甥女阮心颜为后,妖后、魔女之名不胫而走,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散!一时间,浩国各州各郡各城各镇处处,所有百姓人人都愤恨不止,一些反对立后一事上被诛连、发配边疆的那些未被抓的人更是再次冒腾起来,领头牵线弄出了万名书,鼓动百姓联名上奏,以达天听,要求皇上立即处死魔后,以息天怒。   轩辕砚雷霆大怒,万名书上的所有人统统处死,更下令民间任何人传散流言,一律杀无赦!   战争还未打起,浩国内部也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血雨腥风……伤亡太重,死伤无数,也等于向世人落实了魔后暴君之名,引起百姓怨尤,尽管施以暴虐之手段压下了百姓的怨尤,但天下各国却纷纷打起了除魔、诛魔旗号。   腾国以除魔之名三十万大兵从南境海域发兵。   几乎是第二天,林国也响应了‘除魔’的号召,三十万大军从西南境发兵,就连早以出兵渡海的大朗国也把渡海之军命名为仁义之师,誓要诛魔除暴。   天下震动!   天下五国,阜国内战,浩国内乱,大朗国、腾国、林国发兵渡海征战浩国,青云海域上战船无数,浩国三面边疆域境各有三国强兵来势汹汹……天下大乱,浩国也陷入了三国联盟攻击的危险境地。   ……   “什么?”轩辕画手中的茶杯从手中滑落,哐榔一声摔在地上粉碎,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无法站立。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个月,她只要一个月时间……   阮南风脸色沉重的站立在窗边,挺直的背影隐隐郁重。“公主,驸马,这……”管家和叶嬷嬷神情欲言又止,他们心里都明白太上皇和太后在这个关键时刻驾崩……现在三国都发了兵,如果浩国真的被攻破,那后果不堪设想。   阮南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呆滞中的轩辕画,静出声:“管家,叶嬷嬷。”   “奴才在。”   “奴婢在。”   “好好照顾公主。”一个月的时间也到了,他本就要离开,现在是该他要离开的时机了。   管家、叶嬷嬷相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呆坐在一旁的公主。轩辕画双手死死的握成拳,指尖掐进肉里也完全感觉不到痛,父皇母后的身体她心里有数,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她听到消息时,她还是难忍伤心,再加上……外面发生如此震乱,她却躲在这里为一己之私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诺大的石头,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喘息。她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浩国百姓,如果她不是想要自私一回,早早把真相公布于天下,浩国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危险境地。   可是,她错了吗?轩辕画泪流在心里,她只不过是想要回报阮大哥一份爱而已,她就错了吗?上天为何如此残忍对她?   “画儿……”看着她伤害自己而不自知,阮南风心里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心翼翼的上前,轻柔的扳开她紧握的手,两滴热泪滴在自己心里。   他如何放心舍下她?她看似坚强,可是谁又能看到她的脆弱?身为浩国长公主,身份尊贵,可是谁能看见她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和重担?懵懂之时,她就懂得了因为自己不是皇子而带给她母后沉重的压力,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皇室血脉,为了轩辕家,她的母后必须要生出皇子……   人人看见她的尊贵荣华,却只有他看见了她的落寞,看见了地的付出,看到了她的孤寂。   所以,他心疼着,尽他所能的去陪伴她,成为她心里的支柱,支撑着她。可是他和她的缘分却如此的浅薄吗?才二十年?   他和她的幸福才真正开始,却突然间要截然而止,上天何其残忍,如此对他?紧紧的抱着她,阮南风闭上眼,关闭自己的痛苦,隐藏自己的泪,生离死别之际纵是有千言万语,他此时此刻却无法出声。   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轩辕画因为他的力道而回神,美眸含泪,美丽的面容凄然,带着歉疚深深的看着他,心里有了决定,或许绯姐姐说的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须不强求,她该要学着放下。   “阮大哥,我们回京吧!”   一想到他会伤心,她的心就痛如刀绞,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自私一回,永远永远不让阮大哥伤心,哪怕她背负着所有罪责,哪怕她日夜饱受折磨,她也甘愿。   他对她的情,她这一辈子都还不起。可是,她却发现,她无法做到,这一生,她早已经把国家为重这个执念刻在了骨血中。   她做不到让自己置身事外,也做不到让自己狠心。所以,她唯有对最爱她的人狠心!   阮南风身子一僵,怔怔的松开她:“画儿,你……你说什么?”   轩辕画垂下眼,清泪在脸颊上滑落,声音颤抖:“我们回京吧!”   她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京城一步,可是距离她离开京城还不到两个月,她却要再回个让她曾经伤心痛苦的地方,天意弄人。   “不行。”阮南风断然拒绝,他怎么能让她回去京城,去面对那个残酷?她会崩溃,会疯的,而且,他也怕,怕自己不能救颜儿,以轩辕砚的性子,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不会介意残酷对她这个唯一的姐姐。他怎么可以让她去面对她心里最看重的弟弟带给她的伤害?   “阮大哥?”轩辕画惊愕的抬头,心里不解阮大哥为何会否决?   阮南风收回手,走回到窗边双眼痛楚,背对着她,声音平静中带着安抚:“画儿,听阮大哥的话,留在云中城,我只是回去悼拜父皇母后,很快变回来的。”   敛去自己全部的情绪回头看着她,温柔一笑:“路途遥远,马车颠波,你的身子骨太弱还没有恢复过来,实在不宜此时再长途跋涉,听阮大哥话,好吗?”他心里期盼,期盼自己能够救得颜儿,就算有一天她知道了,她会为了他的离开而伤心痛苦,但是为了颜儿,她能体会他想要救女儿的心情,她会坚强的。   如果他失败了,他也不后悔,因为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为自己的妻子争取了一线生机。“我……”轩辕画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知道阮大哥也是因为担忧她才会这样,可是…… .   “阮大哥,这一个月来,我的身子好多了,不会有事的。”绯姐姐给了她希望,她心里的痛苦才会减轻些许,再加上这一个月来的调养,她的身子骨确实比来之前好多了。   阮南风脸色温和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更不能放弃,我答应你,很快就会回来。”这一去,他就再也回不到云中城,可是他却必须要用谎言来欺骗她。   “阮大哥…”   阮南风不容拒绝的打断了轩辕画的话:“好了,就这样说定了,管家,你去和云城主打声招呼,我们即刻启程。”   一旁的管家看了看焦急中的公主,恭敬的退了下去:“是。”   阮南风看向叶嬷嬷:“叶嬷嬷,照顾好公主。”   叶嬷嬷张了张嘴,公主真的不回京城吗?“奴婢会的。”深情的看了一眼呆愣中的轩辕画,阮南风强迫自己转身挪步离开。   看着他毅然转身离开,轩辕画猛力摇头,眼泪横飞,她扑了上去,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阮南风身子一震,停下步子,缓缓的回头,心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心痛难忍。   “阮大哥,我必须要回京城。”她必须要回去,她不能让天下各国拿这个借口来讨伐浩国,所以,她只能伤害阮大哥。   阮南风惊疑的看着她,为她眼中的坚决和歉疚……   不理会他吃惊的面容,轩辕画垂下眼,掩去自己眼中的痛苦和歉疚,看向叶嬷嬷命令道:“叶嬷嬷,快去准备,稍后就启程。”她要好好把握这半个月的日子,好好待阮大哥,到了京城,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叶嬷嬷惊愕,而后心疼的叹息,她知道公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是。”   ……   天空湛蓝,白云悠然朵朵,浩海口岸上打响了第一战。   纪寻站在船板上神情冷峻的遥望着前方,按行程,大朗国的大军不日就要出现了,他带着二十万大军守关迎战,心里很清楚眼下天下各国都在睁大眼睛看着浩国将如何迎大朗国第一战。   第一战,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战,想要守住这浩海口岸,就要逼退大朗国五十万大军,否则……一旦失了浩海口岸,大军登陆,那浩国百姓必陷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所以,这一战,不能输,他必须要守住海岩口。   大朗国五十万大军出征,可谓是倾巢而出。以二十万兵力对迎战对方五十万大军,是以卵击石,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如此兵力悬差的交战,他心里也有忐忑不安,可是,他领了军令,就没有退缩的可能。   “军师。”一名身形魁伟、身穿盔甲,腰间别着佩剑的男子大步走来。他是此战镇守浩海口岸的将军,程沥青。   纪寻回头,朝来人抱拳,目光越过他,看着前面海面皱眉,这几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似乎也预示着接下来不同寻常的风浪。   “以将军所见,大朗国会以何种攻击方式打第一战?”行军作战,不可能倾巢而出,大朗国必会先派出先锋主力军攻打试探,就大朗国的主力先锋军会有多少?   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海面,程沥青锐利的眼睛半眯起:“浩海与阜国海域交界,大朗国除了固守的兵力,发兵五十万冒着的风险绝对是险中险。”大朗国皇帝宇文驰有野心,天下皆知,他如此公然大规模的兴兵渡海,确实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原本估计宇文驰绝不会轻易渡海。   纪寻点头:“腾国在南境,林国在西南境同时发兵,两国都是三十万兵力,两国留守可以调动的最起码还有各二十万兵力。”   “这说明腾国和林国想要趁火打劫很容易。”程沥青笑,大朗国比腾国和林国要来的强大,腾国和林国需联手方能对抗,如今宇文驰竟然一下子发兵五十万渡海,如今的大朗国国土上能调动的兵力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万。   如果腾国和林国共同发兵征战大朗国也不是不无可能。毕竟大朗国对腾国和林国极具威胁性。   纪寻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不……”   程沥青挑高浓眉:“军师不同看法?”他不相信腾国和林国会放弃如此大好机会。   “大朗为上,腾国为中,林国为下,三国并排而立。”纪寻指出其中关键。   程沥青皱眉:“军师的意思是腾国不肯让出借道?”看纪寻点头,他脱口而出:“不可能,腾国和林国素来交好,再说一举攻掉大朗国,不仅可以解除数百年来的隐患威胁,还可以分得大朗国辽阔的疆土,这是何等的诱惑,腾国不可能傻得放弃这个机会。”   纪寻轻叹:“这正是问题关键处。”腾国紧靠大朗国,但林国却与大朗国相隔一个腾国,如果腾、林两国联手发兵,那如何分赃是关键,以地形来看,林国拿下大朗国后,无论是行军驻守还是治理,都极为的不方便。   要想解决这个难题,那就要看腾国的诚意有多少?至于腾国,纪寻笑,人心不知足,所谓蛇吞象,温政年岂会因为吃下大朗国而划出自己的城池百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将愚昧,请军师指点。”话虽然说的客气谦卑,可是程沥青的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纪寻轻叹:“以将军所见,浩国国力与大朗国相比,国力如何?”   说起这个话题,程沥青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神情激动昂然:“那还用说,浩国岂会不如大朗国?大朗国素以青云海城上最大强国自称,我呸,是我们浩国与大朗国隔着一片海域,又不是一条疆土上罢了,否则哪里会轮到他们大朗国作威作福。”   纪寻:“程将军如此有信心?”霍地回转身,程沥青方正的脸庞凝重而肃杀:“军师这话何意?”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上御派,他程沥青岂会如此敬让三分?要知道,他老程虽然不是樊将军那样声名在外,但好歹也是他也是掌管二十万大军的大将,这辈子除了樊将军和皇上,他还不曾敬服过第三人。   “将军莫急,纪某并非怀疑,也决非质问。”看着他如此凝重的神情,纪寻心里暗暗叹,六军三十六将,个个都被皇上收服,视他如神明。   他终于明白为何皇上一直迟迟不登基为帝了。朝堂,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空架子,他真正的实力在军中,这也说明了皇上的雄心。   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子,浩国征战天下之日不会远。因为,他一直在做着准备,想到这一层,莫名的,他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既不是怀疑也决非质问,那军师是何意?还请军师说明白。”程将军脸色稍缓和下来,但眼底还是有着较真和肃然,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们六军的质疑。   “浩国国力如何,并非将军妄大,也非纪某怀疑,天下五国论国力,腾国和林国稍弱,浩国、阜国和大朗国均是势均力敌。”   听纪寻如此说,程沥青静下来,不再插话。纪寻继续说道:“阜国内战,不平内战,阜国皇帝不会轻易发兵援助,大朗国与浩国对上,对腾国和林国来说,确实是一种莫大的威胁,可是两国不仅不连成一线,利用此机会攻打大朗国,反而均出兵攻打我国,难道将军不觉得诡异吗?”   程沥青皱眉:“军师的意思是?”   纪寻叹息:“宇文驰发兵渡海确实是冒着险中险,但也是一种试探和赌注,而显然,他试探成功,也赌赢了。”他赌腾国和林国的心结。   “不过……”纪寻缓缓的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意。   “不过什么?”程沥青急急道。纪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军……”程沥青欲喊但猛然一想又突然噤了声,只是快步跟了上去,这些问题,皇上自然会动脑子去想,他要做的是如何布暑对抗即将而来的敌军,敢攻打他国,他就让大朗国有来无回。   ……   夜色沉静,云中岛上的夜里并不见初夏之炎,依然沁凉如春的舒适。   云家诺大深幽的府邸主院大厅。云中子深锁眉头不同的看着神色淡静的云战:“战儿,我不同意,青云海域上并不平静,如今的海域重兵凌然,处处硝烟战火,现在说不定已经正在打仗,万一……”   云战淡眸微垂:“舅舅,我心意已决。”他不想再听天由命,他想要迎命而上,如果她真是他的劫,他也想要知道,他究竟欠了她什么?   云中子沉默很久才幽幽轻叹,无力的挥手:“罢了罢了。”说完后转身走进了后厅,既然战儿如此坚持,他能做的只是静观其变了,再说他也非常清楚,战儿必须要自己去面对,否则他永远没有机会闯过劫数,脱离红尘,这是战儿必须要走的路,谁也不能帮他,必须要靠他自己。   云战微微欠首,平静的眸底深处有些歉疚,更多的却是坚持。“云伯,芬姨,启程吧!”   云影、云芬二人相视一眼,眼底都有着深重的担忧,但既然城主都允许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是。”出了云中城天然屏障,海面上吹起了咸涩的海风,大船安稳的行驶着。   船板上,云战坐在轮椅上,眺望着与海面连成一线的天际,天空的蓝与海的蓝几乎相融为一体,无边无际的辽阔海域即将迎来杀戮,这片平静了数百年的海域又将要淹没多少尸骨、汇合多少鲜血?或许,只有天才会知道。阮南风弯腰走出船舱,看着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如一尊静佛般端坐在那里的云战,心里疑惑渐深,他没有忘记云中城在颜儿一事上的态度,而且,云中城少主又怎么会在动荡的局势中前去浩国?他意欲为何?   “云少主。”云战略侧首,朝来人点头行礼后,又继续远望着前方,淡定天然,如佛如莲,净莹灵透。   看着他疏离淡的姿态,阮南风并不恼:“阮某心中压有一疑,还望云少主解惑。”   目光锐利的直视着他,阮南风的目光犀利:“或许阮某该要直问,云少主为何同意内人的请求答应娶小女为妻一事?”虽然他的应允也并未改变颜儿的命运,但以云中城的行事作风,在这件事如此态度,本就出人意料,这让他心里很是不解。   云战像个菩萨一样静坐直视着前方,许久,才淡淡移开眼看向他。阮南风毫不避开,迎视着他淡静的视线,眼中也有着他的坚持。云战开口,语气云淡风轻,却隐晦深意:“因为是她。”所以不需要因由,他同意。   阮南风诧异的望着他,因为是她?这个她,他指的是——颜儿?颜儿怎么会与云中城少主相识?而他对颜儿?   “少主……”云伯匆匆而来,看着阮南风站在少主身旁时,脚步迟疑了片刻,却依然走了过来。   云战头也不回:“什么事?”云伯低头:“禀少主,收到消息,昨天晚上大朗国与距浩海口岸约莫五十海里的海面上交战。”   阮南风倏地皱眉:“情况如何?”云伯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少爷,摇了摇头:“战况消息还未传来。”他也很好奇,大朗国和浩国第一次交锋谁能讨得到便宜?   “少爷,我们是否改……道行驶?”这里距浩海口岸约莫七八天的行程,两国战争面太大,再继续往前走,谁也不能知预料是不是会遭到战争余波?再说,天下各国早有明令,任何船只不得出海。   他们的船就算能安然避开危险战区,也不见得能安然靠岸啊,大朗国和浩国正在交战,就算船上有浩国公主和驸马,在如今的局势下,浩国的各个海岸也不见得全然的相信他们。   云战轻摆手,云伯恭身退了下去。   抬头看向阮南风,云战垂眸片刻后,淡声道:“驸马可相信天命?”   阮南风疑惑的看着他:“天命?”   云战点头:“在下有意帮驸马避开一劫,不知驸马可愿意听从在下的安排?”他其实信天命,但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出手帮她。   阮南风猛地回头,看着船舱方向,没听到任何动静的时候,甲板后面也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紧悬在喉咙口的心才有些松开,上前一步,低声惊道:“云少主此话何意?”   “你救不了她。”是人都有劫数,就算是暗罗星也是如此,她命中这一劫,并实并不凶险,但凡是与她有牵连之人,却是凶险无比。既然是徒劳之凶,又何必枉费一条性命?轩辕画、阮南风的命格都让他心有怜悯,所以他决定改变他们之间的怨孽。   他如此告诉自己,但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反驳自己,扬眸看向海面,唇淡淡抿起,既然心起了涟漪,他也想看看,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   阮南风因此而倒退一步,而后又猛地前进一步,低切急促的道:“你说什么?”他知道些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的?   “改变你的行程,你去只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虽然就算他出手改变经过,也依然改变不了结果,而他只是不想眼前的男子的死让她背负罪责罢了。   阮南风怔然的看着他。   云战回头,直视着他,一双清眸仿若看透人心最深处。 .   接触到这样一双眸子,阮南风心头一震,忙稳住心神,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眼色变了又变,最后深沉的看着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云中城一直独立在世事之外,这些年来的相识,他心里也知道云中城是世外之人,不会有心参与世事国势,但事关重大,他又怎么会全然的相信?   云战收回注视着他的视线,半敛着,神情自始自终都是平静如水,不起半点波动。   “言尽于此,驸马信也不信,并不是在下的考量。”说完后,他悠然转动着轮椅回到舱房。   看着他的背影,阮南风心里百种心绪涌上心头,对于云战的话,他虽半信半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信大于疑。这么说来,他救不了颜儿?那画儿……   阮南风原本平静坚决的心湖霎时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该要怎么办?   ……   浩海口岸前五十海里的海面上,一夜交战,辽阔的海面上,深蓝色的海水因为血水而染成深紫色,双方各有死伤,但就目前战况来看,大朗国占了上乘,毕竟第一战,他们就派出了十万兵力。上吨级的战舰就有三艘,规模大,装备强,士气高,确实不辜负大朗国多年来的野心,而防守的浩国,却只是派出了约莫三万的兵力迎战,连夜的撕杀,双方均有损伤。   海面上波涛起伏,浪花翻涌,海水变红,尸体浮沉,此情此景,当真是人间炼狱,双方对垒的战船云集,旌旗蔽日,虽打了一夜,但双方气势依旧惊人骇惧。纪寻走进船舱,看到程沥青神情肃然的坐在大厅,微微一笑:“程将军不必如此紧张。”   程沥青白了他一眼,不紧张,他怎么能不紧张?里面可是皇上,身为臣子,他首先要做的是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全,哪怕他明明知道皇上武功高强,但那种心情还是让他无法轻松。轩辕砚走出内室。纪寻、程沥青二人都起身上前恭敬行礼。   “皇上。”   慵懒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轩辕砚淡淡勾唇:“程将军。”   “末将在。”程沥青一听,连忙上前。   “传令下去,主战船撤退。”   “什么?”程沥青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   轩辕砚横眼扫了他一眼,程沥青脸色微变,自己真是该死,如此沉不住气,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皇上恕罪。”他只不过是太意外了,主战舰撤退?这里离海岸也就只有五十海里,根本就无路可撤啊,难不成撤退上岸?可是如果主战舰撤退了,那其余兵力孤军奋战,岂不是没有了依仗?没有依仗之军,面对对方庞大的军力,岂不是白白送死?那可是三万士兵啊。   “这是军令。”垂上眼,轩辕砚半阖的眸中深沉如海,他用三万兵力吃掉对方十万,无论怎么算,都是宇文驰输,他会让宇文驰付出代价。   纪寻垂首沉默,心里却有些复杂,无毒不丈夫。可是如此牺牲……想来,心里如何不痛?   程沥青迟疑了片刻后,咬了咬牙,眼含热泪,双手紧紧抱拳,头有如千斤之重:“是。”   轩辕砚拍拍手,十名黑衣男子出现,恭敬行礼:“主子。”   轩辕砚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神情肃穆:“就由你们带领三万将士前去歼灭敌人。”   “是。”   程沥青张了张嘴,却随即哑然,皇上的意思说的非常明白,现在作战完全由这些人操纵。轩辕砚挥了挥手,黑衣人都恭身退了下去。程沥青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他要看看这些人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攻击?   “纪爱卿。”   “臣在。”纪寻收敛心神,恭敬出声。   “朕给你一艘铁吨舰船,你带着五千银甲兵,速去西境,助德帝一臂之力。”秦不值想要坐想其成,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他既然想要统一阜国兵权,他不介意帮他一把,他给出三万士兵的诚意,秦不值自然看得见,这是他提借供给他的机会,他不可能错过。   纪寻抬头,接触到了轩辕砚深黑的眸子,心神一慑,缓缓低头:“臣不明白。”   轩辕砚悠然起身:“腾、林两国既然无法分赃,大朗国这块肥肉,朕不介意把它让给秦不值捞点油出来。”   纪寻也是聪明人,一点既通,呆愣半响后,他脱口而出:“皇上又何以知道德帝会如您所料?”这才是真正的风险!   比起大朗国冒的风险,皇上现在冒的风险可是……真正的存亡关键。   轩辕砚高深莫测一笑:“他会的。”   纪寻有些呆了,一时也顾不得身份了:“皇上就不怕万一吗?”万一失败了,浩国和阜国可是亡国,就算浩国拖住了大朗国五十万大军,但别忘了,还有腾国和林国的各三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之下,福祸难料。   “失败?”轩辕砚淡淡挑眉,斜眼看向纪寻。   纪寻心里沉思了片刻,毅然出声进言:“腾、林两国联姻交好百年之久,但在军国之事上,都谨慎固守利益,阜国又怎么会相信浩国?”   这个赌注太大,赢了固然可喜可贺,但一旦输了,可就是万劫不复,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这正是秦不值最大的缺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轩辕砚眸子微眯,淡淡的说道。   纪寻愕然:“臣不明白。”   轩辕砚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并没有打算解释或是提醒,只是淡声道:“这是命令。”   纪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按压住了自己的心跳,尽可能的沉声道:“臣遵旨。”   这个赌注……真的是太大了,如果失败了,浩国和阜国必定灭亡。   战舰外面,程沥青神情悲壮的看着消失在船上的黑衣人,对于刚才他们所说的作战方法,他心里之余也无比沉重。   看着对面铁甲战舰上高高站立的男子,垂下眼,手中的令旗沉重的让他的手都抬不起来,良久,他手中的令旗才猛力挥动。   见着他挥动的令旗,一直占着主力位置的铁甲船有秩序的往后方撤退,乍看之下,似是要逃跑一样的姿态。   远远的看见浩国的动静,孙飞皱眉,浩国铁甲舰为何撤退?浩国主舰队撤离后,留下乌压压的战船在这时候不退,反而疾涌上前。   孙飞大惊,连忙下令:“放箭……”   万箭齐发,天空中,密密麻麻都是如雨林似的铁箭凌空而来,不消间,海面上再度传来震啸海面的杀戮声。   箭身进入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是浩国战船依旧前行,眼见着就快要逼近大朗大军。   五千米……三千米……一千米……八百米……   冒着箭雨疾速前行的战船,来势之汹涌,让站在高台上的孙飞诧异的瞪大眼睛,心里渐生不安。   ……   浩国士兵他们拼死接近大朗国战舰战船并非是为了兵刃相见,也不是为了撕杀,而是为了靠近目标,利用抛石器抛来一桶桶黑油……   船板上,旌旗上,甚至士兵身上,都沾染着黑油,就连主战舰上,都被打中,染上了黑油。   “启禀将军,是黑油。”一名副将连忙脱掉鞋子,惊慌的禀报。   孙飞急呼,猛力挥旗:“放箭,撤……”黑油不宜扑灭,而且火势非常猛,燃着的火苗窜起来有数丈之高,虽是铁甲战舰,但船底和船身还是伐木所制,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但来不及了,火箭飞速而来,黑油一点既着,火速之猛根本让人来不及扑灭,就发展成熊熊大火,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烧得如火焰山一般。   火,滔天大火迅速蔓延着,一些士兵身上都燃着火焰,他们嘶喊哀嚎,一个个人扑通扑通跳进海里求生,但深不可测的海水,一些负了伤的不少伤兵负荷不了,慢慢的沉入了海底。   冒着箭雨靠近的三万兵力,实际上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但是他们人人不怕死,人人都腥红了眼,投了黑油,放了火箭后,不但没有撤退,反而越发的凶猛。几位黑衣人更是飞身上船,带领着一些士兵不顾火势,直接杀上船。大朗国面对这样似乎求死的攻击战略,片刻之间都有些慌乱,士兵们更是惊惧慌乱成一团。抓着这个时机,窜上船的人杀了个痛快,真正的视死如归!强悍的让人心惧。   孙飞站在主舰船上,看着四周的战船上的撕杀和火势,急的连连跺脚,嘶喊大吼:“放箭……”他没想到轩辕砚竟然不惜用如此阴毒的方法,三万士兵的血肉之躯成为他的利器。   “不行啊,将军,这绝大多数是我们的人,万一……”身后一名副将急上前提醒道。   孙飞一双拳头咯咯作响,虎目迸射出愤恨的光芒,咬紧牙关。   而此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战鼓声,紧接着,是如云密雨般的箭雨袭击而来。   几名副将连忙查看,惊骇莫名:“是浩国的援军杀上来了。”浩国是铁了心想要全歼他们这十万大军。   孙飞这时也顾不得了局势了,连忙下令:“撤……撤……”   海面上,火光滔天,仿佛成为了一片火海,哀嚎声在海浪的呼啸声格外的显眼。   大朗国与浩国交战第一战,大朗国十万大军溃不成军,除了主力舰船及时撤退后逃过一劫后,其余兵力几乎被全部歼灭,而浩国也损兵三万!   如此残酷不把士乓当人的交战手法,让后世对轩辕砚褒贬参半,史称浩海之役!   ……   啪!   宇文驰手中的茶杯摔的粉碎,华丽的宫殿中霎时跪满一地人。   “皇上息怒!”   文臣武将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十万大军竟然被浩国三万大军所歼,后续四十万大军停在海面中心停止前进,这对大朗国来说,是何等的耻辱?   “五十万大军第一战就损兵十万,朕如何息怒?”宇文驰用力一扫,案桌上的奏折通通散落在地上。   一旁服侍着的太监宫女们不由的身子一缩,眼底有着惊惧之色,动作也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皇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易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抬头:“皇上……”   怦!   宇文驰一脚踢向案桌,案桌在诺大的宫殿断成两截,一想到损兵十万,宇文驰气的鼻孔都在冒烟,此时听见刘易的声音,更是怒火难平:“住嘴,如此失误的战策,军机阁难辞其咎。”   怒吼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刘易一众谋臣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低的不能再低了,恨不得钻进地洞中,五十万大军先锋主力军被歼,对谋策的他们来说,无疑是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而且被打的鼻青脸肿。 .   宇文驰心里咬牙切齿,轩辕砚竟然跟他来这一招,比狠是吧?“传令下去,朕,御驾亲征。”   刘易猛的一惊:“皇上,万万不可!”   “闭嘴……”宇文驰暴怒喝斥。   刘易眉头皱成一条直线,神色焦急慌促:“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军机阁所有谋臣齐声哀求。   宇文驰双拳紧握:“朕,心意已决。”轩辕现以为拿他三万兵力来牺牲就能挡住他攻打浩国吗?他作梦!   看皇上此时怒火攻心竟然要御驾亲征,刘易急的满头大汗:“皇上请听臣一言。”虽然腾国和林国都已经出兵,但腾国和林国都只是发了三十万兵力,两国若想趁此时机攻打大朗国,那后果不堪设想。   “刘易,朕让你闭嘴,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还是你要朕让人架你出去?”宇文驰眯眼,刘易要说什么他心里当然清楚,一战就损兵十万,这对后续的四十万大军来说是重创,他必须要亲自前去鼓舞军心,而且也必须要安抚民心。   否则,就真的中了轩辕砚的诡计了,只会损失更重。所以,他宇文驰必须要亲自上战场安抚军士。   ……   浩海战役一传开,天下俱惊,而惊人的更在后面,腾、林两国大军同时出兵,同时渡海,按行程来算,抵达时间也不会有太大的相差。   腾国在南境,林国在西南境,两国大旱虽然没有朕盟一线,但相距并不远,大有压倒性的姿态袭来。但令人诡异也耐人寻味的是,恰恰在浩海战役后的第七天晚上,距离浩国南境海岸还有约六百海里的海面上,腾国遭到了浩国袭击,左右两翼偷袭,正面是浩国最具盛名的樊家军早早等候。   可谓是布署着天罗地网等候着腾国大军的到来。这一战,打的自然激烈万分,却时间短暂,深夜时分开战,天明前撤退,前后也不过三个时辰,但就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浩国不仅仅是打了腾国一个措手不及,也让腾国不得不暂时停军静止不动,不敢再嚣张的继续渡海靠岸,火速加急军报传回腾国,等候腾国皇帝的旨意。   腾国皇宫。   飞檐连壁,金碧辉煌的宫殿是所有王朝的象征。御书房,温政年看着手中的急报,温润如兰的面孔上露出一抹与他外表极不相符的笑容,微微挑高的眉头,饶有兴味的出声:“三个时辰,约莫五万精兵,竟然伤了朕八千人,这个数字,两位爱卿有何感想?”   “皇上?”一旁的丞相大人和兵部尚书不由的面面相觑,眼底都有着疑惑,皇上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温政年随手搁下手中的战报,缓缓起身,眼神微深,好一个轩辕砚,他在警告他,也是在暗示他。   丞相大人紧随其后,再次出声:“皇上?”走到案桌前,看着摊开的军机图,温政年修长的手指在军机图上摩挲着,轩辕砚究竟在想什么?浩海一战,他损兵三万歼灭大朗国十万兵力,他可以视作为这是他的怒火还是这是他的一个手段?   如果是怒火,那么,轩辕现在怒什么?如果是手段,那么,轩辕砚如此不择手段,背后隐藏的又是什么?盯着军机图,温政年沉吟片刻后,沉声问道:“林国至今没有动静?”   丞相和兵部尚书相视一眼,最后由兵部尚书回答:“回皇上,林国在我军受到袭击后停止前进时,也停在了海面上,似乎是在等候我军的动静。”   “是吗?”温政年眯着眸子喃喃自语,腾国受袭,林国却不闻不问,态度已经明了,十座城池,他不得不说林国好大的胃口。   “传令下去,大军退后五百海里,等候朕的命令。”   上场无父子,更何况是表兄?林国既然如此狮子大开口,竟然想拿下他半壁江山,他又何需林国协助?把城池臣民拱手相让?丞相和兵部尚书相视一眼,都恭敬出声:“是。”温政年挥手示意他们告退。“臣等告退!”   温政年坐下,端起桌上的茶轻抿着,过了许久,他声道:“召五百名死士潜进浩国,把浩国皇后请来做做客,如果请不动……那就杀!”   寂静的内殿顿时响起一道声音,飘缈无依如鬼魅。   “是。”   轻轻的搁下茶杯,温政年温润的脸庞透出一丝诡异,得天下者,必先诛魔,但是诛魔之人已经有了且必受魔诛,那么,他何不困魔控魔杀魔,阮心颜,这个女人就是魔。因为她一人身系了浩国和阜国两大命脉,有了她,他何惧轩辕砚的警告,又何惧与阜国争?她对轩辕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非必要,他并不想用这招,毕竟轩辕砚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可以为一个女人,敢得罪全天下。   阮心颜如果一死,轩辕砚必会发狂,浩国如今的国力就如轩辕砚一样深不可测,摸不着底,他并不想惹上轩辕砚,但机会只有一次,他不得不赌一次,以轩辕砚的性子,他决不会把大朗国让给他腾国吞并。   他想要吃下大朗国,就必须要有一个机会,如果……如果天真的要亡她,那怪不了谁。   ……   阮南风看向云战,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不是没看见他的为难之色,但云战只是轻轻颔首,不言不语,更别提解释了。轩辕画的目光来回的在两人身上扫过,眸中尽是疑惑:“这是?”   “这是浩北岸口。”阮南风垂眸轻声道。轩辕画悄然皱眉,她当然知道这是浩北岸口,她问的是为何他们会在这里下岸?   北边境岸过去后就是一片骇人的沙丘地,天气好,都要走四五天,如果碰上大风,卷起漫天飞沙,人寸步难行,恐怕十天半个月都很难走出去。   而且就算是走过了沙丘也还要翻过一片高耸的悬涯山才能正式进入浩国边境。   走这条路到浩国京城,没有三个月时间是不可能到达的,还要祈求气候好,否则她都不知能不能平安走进浩国境内。   这些情况,阮大哥不可能不晓,那他是何意?目光微锐利的看向静坐在船头上的云战,轩辕画语气有些惊疑,也有些凌厉。   “云少主这是何意?”把他们扔在这荒无人烟的浩北岸口,他居心何在?   云战淡垂眸:“云伯。”   “是,公子。”云伯听从命令后,走进内舱后片刻又出来了。   “这是我家公子为公主驸马准备的干粮,足够让你们度过沙丘地和悬涯山。”   轩辕画柳眉紧锁,还想说什么,却被阮南风按制住了。紧握了握她的手,阮南风复杂的看向云战,微微点头:“阮南风谢过了。”   轩辕画惊疑的看向他,阮大哥什么意思?云战把他们扔在这里,他为何还要谢他?“尽人事,看天意,二位珍重。”云战转动轮椅进入船舱。   云伯朝岸上的几人微微拱手后,抛锚起船。半空中传来一阵悠扬奇妙的箫声,让人怔怔失神。轩辕画呆怔的看着云战的船渐驶上海面中心,离他们越来越远,而箫声却奇异的还在耳边,仿佛吹箫的人还没有远走。   “阮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轩辕画心里浮出一股说不清的诡异,仿佛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阮南风微垂眸后,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环着她往岸边走去:“画儿,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可是……”阮大哥有什么事要瞒着她?   阮南风低低出声:“既然相信,那就什么都不要问,如果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画儿。”如果他真的如云战所言,避开命里的劫数。   轩辕画咬紧唇瓣,心里的诡异感越发的明显,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管家和叶嬷嬷,在看到他们也懵然的神情后,心里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低头想了想,这里到京城最快都要三个月时间,大朗国征战第一战失败,退后五百海里,而腾国也退后五百海里,但就算是如此,三国依然重兵包围了浩国,万一他们同时发兵,砚弟一己之身又怎么抵挡住三国攻战?   三方海岸一上岸就是边境界土,就有百姓,要想不让百姓遭殃,就必须要守住三方海岸,不让三国登陆,砚弟真的可以吗?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阮南风脚步微顿,继而微不可听的轻叹一声:“画儿,相信阮大哥,浩国不会有事的。”他完全相信轩辕砚,在天下如此动荡局面,轩辕砚还把全部心力放在颜儿的病情上,就足以看到事态并不严重,或者说,就算事态严重,轩辕砚也有能力处理。   三国同时发兵征战,看似凶险无比,但如今大朗国、腾国同进退后五百海里,这对浩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这说明浩国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天下各国相制相约,一发动,誓必会全动。   阜国一直没有动静,对浩国来说,就是最大的转机,也是退路。轩辕画抬头凝视着他,在看到他眼底的温柔,心里顿时柔软化开。   “好,阮大哥,我们就从这里回京。”如果云战没有把他们送到这里,或许再过个四五天,他们就能回到京城,而她也势必会把秘密公布天下,现在,到京城还要三个月时间,她还有三个月的时候看着阮大哥过些开心的日子。   阮南风紧紧的搂着她,画儿,谢谢你的信任,我不是贪生怕死不救颜儿,而是我想要赌一次。如果三个月后,云战说的转机没有出现,我依然会遵守承诺用自己的命救颜儿,哪怕是死,我也不会皱眉。   ……   稳实坚固的大船行在海面上,激起波涛浪花。云战停下箫声,看着浩北岸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净静的脸庞浮现一抹飘缈的笑容,他尽了人事去改变他们的命运,最终天意如何,他也期待!   “少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云芬端来一杯茶没好气的放置在他的手里,语气里尽是责备,她虽然自己不懂,却也知道少主这样做是逆天而为,是要拿自身的阳寿来弥补的。   云战淡笑:“芬姨,我心中有数。”   “你……唉……”云芬重重的扭过头,气的不再看他。   云战对于她的怒气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渴望,他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结局如何,其实他并不是太在乎,但如果他违背自己心里的渴望,用理智压制,那么这个心结将永远存在他的心里。   一旁的云伯望着浩瀚的海面,无声轻叹,云中城历任主人都是天赋异禀,非普通人,但正是这份天赋,历任城主无人能高寿,非普通人,毕竟还是人,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斩七情,断六欲。除了开山祖师得道后,数百年来,无人能再次修得如此根基,少主是他一手带大,名义是上主仆,但在他心里,他把少主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少主身体异于常人,骨子里面有着天生的寡淡,这对修道之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先机条件,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少主能得道,这样,少主就不会芶于这小小的一张轮椅上。   “少爷……城主可有说过少爷究竟欠了暗罗星什么?”云芬轻叹,她不是没阻拦,但少主执意如此,她再如何恼怒也枉然。   云战掀杯的动作停了下来,清莹空透的眸底中掠过一丝波动。究竟欠了什么?他也想知道,但他并未问过舅舅,舅舅也不曾说过,是不知道还是不告诉他?所以,他自己出来找答案。   ……   曲素秋脸色凝重的看着阮心颜,试探阻拦:“娘娘此时回京,恐……”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已经开始恶化。   阮心颜眼轻瞥,声音森寒:“难不成从曲家庄换到皇宫,你们曲家庄就救不了本宫了?”曲素秋哑然沉默,倒是一旁的曲澜青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声:“既然娘娘执意回京,可否容在下一天时间准备行程?”他知道她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曲家庄只能遵旨,但是如今朝中动荡、局势不稳,回京的防护安全上,必须要慎重再慎重,容不得半点差懈怠,否则谁也负不起责任。   曲素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退到一旁,大哥已经下了决定,她也无话可说。阮心颜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明天一早启程。”   “是。”   夜色暮绕,华中透雅的房间内,层层垂帘遮住了里面美景,也阻挡住了外面的灯光,只倾泄着朦胧的华彩。   阮心颜闭上眼,慵懒的靠在浴桶上,任由有艳替她洗头。有艳轻柔的搓洗着手中如丝秀发,抽出一只手欲接过有丽递过来的百花香精,却久未等到有丽的动作,不由的抬头却看到有丽呆呆的看着她,她低头,深身一震。   银盆中,黑黑的一片,那是娘娘的头发,这次竟然掉了这么多头发,让她们看的惊惧不已,都同时想到曲公子所交代过的情病恶化征兆,这是不是意味着主子的病情开始恶化了?主子太过平静,哪怕是她们这些贴身内侍,都不曾在她脸上看见过平静之外的神色。   尽管曲公子一再交代她们,主子身体受着痛楚,但在主子悠然宁和的面容下,如果不是她们每日为主子梳洗时看到主子掉落的头发、日益消瘦的身子、苍白到了透明的脸色,她们甚至会忘记主子的病情。   但现在,竟然一次掉这么多头发,这……有丽眼底掠过一抹惊慌:“娘娘……”   有艳一记眼色制止,心里暗骂有丽。   “嗯?”阮心颜眉头微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有丽瞬间回神,脑子急转了个弯,也问出自己心里最大的疑问:“现在大朗国和腾国都暂时退兵五百海里,林国也没有动静,为何这个时候娘娘还要回京城?”   太上皇、太后驾崩、百姓内乱呈递万民书、皇上动怒,三国重兵包围、朝堂动荡……这两个月来发生这么多事,无论哪一件事,都是大事,但娘娘一直都不闻不问,却为何要在一切暂时平乱后要回京?   阮心颜睁开眼,随意的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心里却为有丽的问话而有些失神,这些日子,她深居在这片深山中,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是因为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处理面临的危机,而她这个时期回到京城,也自有她的考虑。 .   天下局势如何走向,她心里清楚,他打算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她心里也有认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必须要回到京城。   他了解秦不值,但还是不如她了解秦不值。   ……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的颜色时,也预示着天亮了,曲澜青和曲素秋就候在了花厅里面,兄妹二人神色各有复杂。曲素秋扫了一眼沉默的大哥,心里五味杂陈,大哥在对待皇后娘娘的事情上,并没有以往的坚持,她不想去想大哥的情愫,因为她知道大哥最终是黯然把这份心意深埋。   只是,动了心,真的能收回吗?心头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身影,曲素秋眼神有些迷离。   “素秋?”曲澜青诧异的看向失神中的曲素秋。   曲素秋猛然回神,稳了稳心神,垂下眼低低道:“大哥,你唤我?”   “你……刚才?”在想什么?曲素秋抬头看着直视着她的人,眼神有些闪躲,摇了摇头:“我刚才在想药方的事。”   曲澜青挑高眉头,素秋如果此时能看到她自己的神情就会知道她有多欲盖弥彰了,但素秋既然不想说,他自然不会过问,他相信素秋有能力处理好一些她不想人知道的事情。   阮心颜走进花厅,看到兄妹俩,微微一笑:“看样子二位准备妥当了。”   “见过娘娘。”随意的探手轻摆了摆,示意二人起身,而后淡声唤道:“莫诀。”   “是。”莫诀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恭敬行礼。   “曲公子,曲小姐,有艳,有丽以及你随本宫走,其余的人都自行先走。”   莫诀一惊倏地跪在地上:“娘娘……”一旁的有艳、有丽也都惊的跪在了地上。   曲素秋看着她,微微皱眉,她这是何意?惊讶的看着她,她一直弄不懂眼前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不,她就是太漠,要不,就是太深沉。   阮心颜低头看向莫诀,声音淡然却不容置疑的道:“莫诀,这是命令。”   听了她的话,莫诀身子一震,清秀的面孔线条绷的紧紧的。似是没看到他的紧绷和为难,阮心颜缓步走到窗前。很久之后,莫诀才有些迟疑的出声:“但是……”   “没有但是。”阮心颜停步,然后出声。莫诀垂头,片刻后才沉重道:“是,莫诀遵旨。”   阮心颜微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白云高高在上悠然看人间喜怒哀乐,此刻,她只但愿,但愿一切如他如愿。   ……   葖镇,距浩海口岸十里,因紧靠海域,又离海岸口近,未起战争前,浩海口岸是浩国最大的海岸,各国商贸流通,也造就了边关城的繁华。   此时,葖镇总兵府后面的别庄,深幽清静且戒备森严。一抹暗影仓促出现,穿过众多庭院,在其中一处停了下来,恭敬行礼:“参见主子。”   不消时,屋里面传来一道清醇低沉的声音:“进来。”小千子见到来人,悄然的退了下去。暗影恭敬朝坐在案桌前的人行礼:“请主子责罚,属下等人未接到驸马。”   轩辕砚脸色阴沉:“确定驸马离开了云中城吗?”暗影迟疑了一会,低头道:“属下等人无法确定驸马是否在船上,也无法查清船的行踪。”   轩辕砚黑眸微闪,一个月之期是皇姐夫所提,他答应了,可是如今一个月早就过了,却未见到他人,他不会以为皇姐夫会懦弱反悔,那么,他未出现,定然是有因由的。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往曲家庄方向汇集,保护皇后娘娘。”他很清楚云中城的武学功底,如果从中作梗的是云中子,他怪不了他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他不允许任何人打主意到她的头上。   “是。”暗影悄然退了下去。   合上手中的奏折,轩辕砚眸子染上戾气,他已然成魔!负尽天下也在所不惜,如果云中城不遵守约定,以所谓的天道之命横插一脚,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去查清楚,从云中城出来的船上之人是谁?”   一条黑影倏然出现,又悄然消失。   小千子悄然走进来,低声道:“皇上,程将军和万总兵在外厅候旨。”   轩辕砚低下头,打开原本合上的奏折,一目十行:“让他进来。”   程沥青和一名中年壮汉走进来,恭敬行礼道:“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程沥青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瞥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原本想说的话突然有些迟疑,该不该说。   轩辕砚抬头扫了一眼两人,微挑眉:“何事?”   一旁的总兵万大人倒是没有程沥青的机灵,连忙道出来意:“启禀皇上,浩海一役传开后,三万兵士殉命,坊间出现一些……谣言对皇上极其不利……”万大人的声音在轩辕砚的目光下越来越小,直到后面完全听不见。   “把这本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让监国司朱无垢处理。”   ……   日夜轮回,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止循环不前,又是一轮日夜的转换,夜幕下的阜国凤鸣宫,尽管早就没有了主人居住,但守候在此的太监宫女却一个不少。   华灯初上,凤鸣宫掌了灯。   金色的纱帷,华丽的装饰,绚烂的金凤,夺目的珍宝……无一不在彰显凤后地位的尊贵,寝宫内店,高床软被,沉香阔木,檀香缭绕。   秦不值手指留恋的抚摸着寝宫内的摆设,恍然间,他仿佛看见她倚在软榻上笑看着他,轻声的朝他唤着:不值。   轻轻一笑,他在一旁的贵妃椅上躺了下来,微闭上眼在心里喃喃自语:颜儿姐姐,我还不曾经有机会唤你一声颜儿呢?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宁气静的檀香。   秦不值未脱离稚嫩的脸庞渐渐缓和宁静下来,闭着的双眼褪去了他白日里的阴沉狠暴,此时的他,只是一个稚嫩少年,纯真净然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叹!   一旁守候的太监宫女们却都眼观鼻、鼻观心,真的是大气都不敢喘,如果可以,在场的人都恨不得自己突然变的透明,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生怕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狠毒残暴起来令人发指的少年皇帝。   如今的阜国谁也不敢抬眼直视他,因为直视他的人都被他一一铲除,杀的杀,废的废,诛的诛。   昔日三王掌权的朝堂场面也不复存在,除在边疆边兵的五王秦克之外,大王爷秦或被夺兵权,就连朝堂都不再上了,在或王府大门不出,深居简出,变相的被软禁,阜国各方势力如今回想起来,人人都为三王爷秦觉的聪明而叹。   觉王如今虽没有了兵权在身,但在朝中却有立足之地,林氏一族除了林妃没有福份在宫中暴毙之外没有了权势,却还拥有富贵荣华。   小忠轻轻的走进内殿,一旁守候着的太监宫女们看见他,都悄然松了一口气,纷纷默默的行礼。   小忠如今贵为皇宫太监总管,有时候他也恍然如梦,他和主子在这座皇宫里所遭受到的困苦和折磨,别说他,就连主子都是那么卑微……和从前相比,那些记忆是否是梦里的事情?是他做了一唱恶梦,还是如今的他身处在美梦中?   脚步放轻,小忠呼吸都屏住的靠近躺在贵妃椅上的秦不值,看着主子微微上扬的嘴角,小忠眼眶有些湿润。   主子如今贵为帝王,高高在上俯视着天下所有人,可是无法拥有他最想要拥有的,每次主子从梦魇中惊醒,他总能看见主子落寞孤寂的灵魂。   如今主子是在美梦中?还是在那个女子给予的回忆里?他不敢打扰,只能静静的立在一旁守候着。   时间渐渐过去,夜,已经深沉。   小忠惊觉回神,看了一眼身后太监手中捧着的时辰盘,不由的着急起来,都快亥时了。   “皇……皇上?”   秦不值倏地睁开眼,眸中厉光乍现,小忠惊喘一声,呯一声跪在地上:“皇上……”   守候在殿内的一众太监宫女都吓的跪在匍匐在地上,头深埋在地上。缓缓皱眉,秦不值慢慢的起身,声道:“什么时辰了?”   小忠看他并未发怒,连忙回答道:“回皇上,亥时了,奴才让御膳房传些点心?”   “不必。”秦不值蓦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小忠不敢懈怠,连忙紧跟了上去。刚走出内殿,匆匆而来一名太监,看见秦不值从内殿中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尖嗓音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的刺耳。   “启禀皇上,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正在御书房恭候皇上。”   秦不值神色一凛,大步走了出去。小忠子赶紧跟上,也不忘低低出声:“快去御膳房吩咐一声传膳。”   “掌灯!摆驾回宫!”   “是。”静候在外殿提着灯笼的数名太监连忙领命。   “是,忠公公。”跪在地上通传的太监恭敬的出声。   御书房外,一名身穿盔甲的副将级别的男子远远的看见提着灯笼移动,连忙跪在地上。   秦不值坐在高大的案桌前,看着手里的急报,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下去吧!”   “是,末将告退。”   再度翻开手中的册子,上面的内容简短明了:浩国一艘铁甲兵出现在海城,往阜国边关靠拢,食指在册子上轻敲着,秦不值缓缓的垂下眼,脑子却在飞速盘转着,良久后,他眼睛锐利一睁,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传或王!”   小忠呆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听。   秦不值瞥了他一眼:“即刻传或王进宫。” .   不是自己出现幻听?   小忠顿时一震,连忙应到:“是。”主子竟然在这个时候传软禁在或王府的或王?   秦不值脸色阴了下来,三万兵力歼灭十万兵力,轩辕砚不愧是轩辕砚,这个天下也只有他敢如此张狂,而且,他有这个资格张狂!   她,爱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吗?再给他十年,他也会有轩辕砚的气度和霸气,为什么她不愿意等他?除了年纪,他不认为自己输给任何人,哪怕是轩辕砚,或许如今的浩国在轩辕砚的掌控下,处处透出狠绝和霸气,如果没有她,他相信轩辕砚必定无坚可摧,可是如今……   秦不值缓缓的垂下眼,她,是他秦不值的弱点,又何尝不是他轩辕砚的弱点?他永远做不到伤害她,可是他有权利争取。   这——也是她教他身为帝王必须要有的其中一点。   ……   羊肠小径上,连马车都不能行走,莫诀身穿普通的粗布衣,牵着马,整个人都紧绷如石,脸色黑的有如锅底。   骑在马背上的阮心颜看着莫诀万年冰山不变的面部表情黑沉着一张脸,脸上止不住的露出一丝笑容,故意挑高眉:“莫诀可是在心里骂我?”   莫诀全身一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莫诀不敢。”他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在心里骂她,他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哦,既然不是在心里偷骂我,那——我们的莫大总管是紧张了?”阮心颜抓着鞍环笑意盈然的调侃,莫诀跟在她身边两年多了,一成不变的面容,原来换个神情,给人的感觉也不会相同。   莫诀睨了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似乎心情不错的主子,全身的紧绷也有些松动。   “属下只是担心。”担心自己无法保护好、照顾好她,有负主子重托,也有负她的重托,再说,就连有艳、有丽等人都被她驱走,只留他在身边,纵使是为了安全起见,但他怕自己照顾不周会。   “放心吧,虽是危机四伏,但这里毕竟是浩国的地界。”天大地大,那些人想要找她,也要衡量一下本事。   “莫诀担心主子的凤体。”连曲家兄妹都分散不要,他更担心万一路上主子病情发作……   “无妨。”别说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就是一年两年,她也不会说死就死,既然曲澜青有办法治她的病,拖个几个月也并无不妥,如今天下局势正是紧要关头,某人机关算尽,她当然得全力配合,不拖他后腿了。   把曲澜青和曲素秋特殊支开,是以防万一,万一护送她回京的那支队伍遭到高手袭击,没抵抗得住,曲澜青兄妹也能安然无恙,这天下知道她病情的人不多,但恰恰秦不值就是其中一人,某人确实是吃定了秦不值会为他所利用。   秦不值甘愿按着他的路走的同时,也必然会反他一军,这才是她认识的秦不值。   太皇上、太后驾崩,她这个祸国殃民的魔后都没有出现,行踪虽隐秘,但有心人只要一查,不难查出,他既然知道她的病情,自然会想到把曲家庄的人带走,就看秦不值这招棋究竟如何走。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在一个地方让他们攻击,就算明着暗着保护她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有莫诀寸步不离她左右。   她都始终坚信一条,凡事不能太绝对,事关重大,她要尽可能的努力让自己不处于被动境地。   ……   抚镇,阮心颜兴味的挑眉,虽是小镇,却让她似置身于‘清明上河图’中一样,热闹的市集,货物五光十色,种类繁多,市招高挂,生意兴隆。   那边,一个民间耍杂的,带着三只猴子,引得众多行人驻足观看。   那三只猴儿十分顽劣,龇着牙,喇着嘴,跳上蹿下,伶俐无比。只听那耍猴的一声令下,三个小兄弟们就乖巧地表演出各种动作:或向你敬礼,或蹒跚而行,让大家忍俊不禁,笑声迭起……   街市上不时传来叫卖声,行人摩肩接踵,可谓“百家艺技向春售,千里农商喧日昼”。   好一派繁荣昌盛的小镇景象图。   在一家客栈落脚休息,此时离用膳时间还早,外面又是热闹的集市,客栈里面除了在桌案前拨着算盘的掌柜,就只有一名店小二擦着桌子。   挑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阮心颜撑着下颚,兴味的看着外面的人和景,似是随意的问道:“这里是属于哪里,谁人管辖?”   莫怪她如此好奇,要知道,在一个月前浩国举国上下都在因为万民请命书而引起内乱,朝中派重兵镇压,铁血手段引起浩国满城腥风血雨后又面临三国重兵包围攻打的局势时。   就算这些都已经平息下来,但前不久浩海战役引发民间一些打着仁德厚义之名的人对某人安以暴君之名的争议,在这个小镇里,却丝毫见不到阴影,一如既往的繁荣昌盛的姿态,确实不多见!也让她很好奇这里的管辖者是何人,竟然有如此作为?   听到她的问话,坐在她对面的莫诀招了招手。   店小二吆喝着奔上前:“来喽,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莫诀掏出一些碎银:“先来一些茶水点心,准备一间上房和热水。”   “好勒,客官稍等,茶水点心马上就来。”店小二机灵的收起银子,眉开眼笑的甩着肩上的白布勤快的擦拭着桌面。   不一会,茶水点心就上来了。   “这里还真是热闹。”莫诀一边斟茶一边随意的说道。   店小二连连点头:“看来客官是外地人。”   莫诀微挑眉:“小二哥眼力真好。”   店小二打量了一下他,眼角余光再扫过一旁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猴戏看的兴致昂然的阮心颜,不由得乐道:“嘿嘿,这位大嫂想必不曾出过远门吧?”   这两人衣着普通,都是粗布衣,这位年轻的小娘子长的还没有这位相公入眼,一看就知道是不曾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配这位相公还真是可惜了。   听见店小二的话,阮心颜眉梢挑了挑,却未回头,依旧看着外面的景致,自然也错过了店小二惋惜的目光。   莫诀面容一顿,清秀的面容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看在店小二眼中,心里的惋惜更重,却不知莫诀此时在极力控制自己杀人。   “唉……虽然这里离边关远,打仗一时半会打不过来,但是别看大家该赶集的赶集,但大家伙心里都还是提着心呢!要不是这抚镇的马大人治理有方,廉政清明,安抚大家的不安,今天的集市也不会这样热闹啊。”   “马大人?”莫诀顺着接了一句。   “是啊,我们抚县的县知大人马山马大人,他可是难得的好官。”   莫诀点了点头:“哦。”既然知道了结果,他也没有再攀谈下去的必要了。   看莫诀没有多大兴趣,店小二也识趣的退下。   喝着苦涩的粗茶,看着桌面上几样点心,阮心颜垂眼微微一笑:“就在这里停留两天。”   “是。”莫诀应声。   ……   抚镇县知府书房里面,气氛有些低迷,空气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大人有什么打算?”房间里面有两个人,一坐一站,一白衣儒袍,一蓝色布衣,两人年纪相差并没有多少,身份地位却明显有差别。   说话的人是身穿蓝布衣的男子,面容端庄,严肃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些呆扳,他是抚镇的县知马山。诸葛无尘苦笑:“在下如今是一介布衣,马山你唤大人,诸葛无尘受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直接唤我无尘吧。”   马山沉思片刻后,认真的说道:“那马山还是唤大人为公子吧,马山能有今日,全仰仗公子曾经的公正严明,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诸葛无尘张了张嘴,无声叹息:“马山,你……唉!”   马山很是坚持,在他心里诸葛无尘公正严明,是难得的好官,他任职监国司之职时,朝堂上下合睦,哪像如今……唉!   他虽不敢对皇上罢黜公子的圣意乱加评判,可是他对这新任的朱监国司大人却是满腹不谅解,利用职务之便,公报私仇,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公子走投无路,被迫要离开京城。   无论他跟诸葛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相爷已死,公子也早已经被罢职,他又何必苦苦相逼?   看马山的神情,诸葛无尘苦笑更涩,一言难尽,他和朱无垢之间的仇,他又怎么说得出口,这是诸葛家的私密,也是不能见人的丑闻。   想起朱无垢,诸葛无尘眼底复杂一片,如今诸葛家的下场就如他曾经放言的那样,京城之土有他朱无垢的一天,就不允许有诸葛家的人存在。   如今,他做到了,如果……如果爹爹在天有灵、地下有知,又作何感想?是否会有些安慰,再怎么说,朱无垢也是诸葛家的血脉,虽然他承认,他也不姓诸葛。   “公子?”   诸葛无尘从思绪里回神,微微一笑:“马山,我也该要离开了。”路经邻城,突然想起抚镇正是马山的管辖地,反正身无琐事,又是顺道,他就过来看看。   “这怎么行?如果公子不嫌弃,不如就在抚镇落脚,下官派人去南都城接夫人过来?有下官在此,公子和夫人无须避讳朱大人,如果他当真穷追不舍,下官定然要参他一本。”   虽然公子只言片语以一句私仇一笔带过,但公子难言的神情让他知道朱大人与诸葛家可能确实有着不为外人知的私仇,而且显然是诸葛家理亏,因为公子一退再退,说起朱大人,也只是神情复杂,却并未见恨意。   诸葛无尘连连摆手:“不必了。”看着抚镇的繁华,他很欣慰,正因为这里好,所以他才不能留下,马山生性耿直,是难得把百姓装在心里的父母官,他如果留在这里,先不论朱无垢是否会牵怒到他头上,以朱无垢今日的地位,他想要罢免一个马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就算朱无垢不会牵怒,他也担心以马山的性子,会为他抱不平上书天听,如今皇上不在朝中,朝堂上所有的事都由朱无垢把持,马山如果真为他不平,誓必会引起朱无垢的怒火。   马山皱眉:“公子是在嫌弃在下这里地方小?”这里离京城甚远,朱大人应该不会追查到这里来。   诸葛无尘叹息:“马山不必勉强,我心意已决,就此告辞了。”   “但是……”   诸葛无尘摆手,卓朗的面容虽带着,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马山吞回了想说的话,只能恭敬拱手:“公子既然如此坚决,下官也不敢强求,但如今天色已近傍晚,马山强留公子留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也不迟。”   诸葛无尘看着他眼底的坚持,沉呤半响后,也只好点头:“就依你所言吧!”   马山这时,方正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回头朝门外吩咐了一声:“去肴香楼订一桌抚镇地道的酒菜,晚上我会公子饯行。”   “是,大人。”门外传来书童应允声。   诸葛无尘一愣,继而无奈:“马山何须破费?” .   马山一笑:“是公子见外了。”他虽是小小县知,俸禄虽低,但不至于请不起一餐饭。   傍晚时分,大街上热闹的市集也开始渐渐散去。   阮心颜慢悠悠的在街上散步,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路边摊货上的货物,身后莫诀紧随其后,全身戒备。   放下手中的玩饰,阮心颜回眸淡扫了一他一眼:“莫诀,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她随心情而走的道路,完全与计划搭不上干系,她不认为会被人盯上。   莫诀也知道自己是紧张过度了,可是娘娘她严令他不能跟任何人通信,哪怕是主子都暂时不能联系,他很难松懈下来。   肴香楼。   掌柜恭敬的上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厢房。   “进来。”   “公子,是否准备晚膳?”   埋首在案桌上的宋离头也不回:“准备着吧。”   “是。”掌柜恭敬退下,又突然停住:“公子。”   宋离抬头看了他一眼,以眼神示意他说话。   “半个时辰前,县知府马大人的书童前来订了一桌酒席。”   宋离惊讶的抬头。掌柜想了想后,报出一系列的菜肴。   宋离搁下了手中的帐本,眉头微蹙,这一桌酒席所有的莱肴都是肴香楼的招牌菜,不仅有抚镇的地道菜式,还有京城口味的几道菜式,马山要宴请来自京城的客人?   据他所知,林世风还在北部巡视,并没有来南边,那么如今局势,谁会来这里?他与马山打过几次照面,马山把抚镇打理的井井有条,治理的非常不错,为官清明公正,深受抚镇百姓敬仰,他曾经让刘掌柜几次递贴,宴请于他,都被他拒绝。   对于此人,他倒是颇为欣赏。   宋离微眯眼:“等一下收取酒钱即可。”他在这里做生意,跟官府打好交道是必须的。   刘掌柜点头:“属下明白。”   ……   天色也不早了,街上的人群散的都差不多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在天空划过,原本热闹的大街开始有些冷清。   阮心颜看了看前面转弯处那一栋清雅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的酒楼。   “肴香楼?”   莫诀张目望去,瞬间眼睛一亮,主子这几天都是干粮粗食,在如此小镇上,还能看见上得了台面的酒楼,当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主子,是该要开始用晚膳了,不如……”   阮心颜看了看莫诀,想了想后,迈步走了上去。   看着两人走进来,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后,笑着问道:“二位客官请!”   莫诀拿出一锭银子:“一间雅房,上几道清淡的招牌菜,一壶上茶。”   店小二眼睛一亮,再次打量了他们一眼后,心里暗忖,自己真是看走眼了,原以为这两人穿着布衣,以为是乡村粗人,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请,请……”连忙招呼着上楼。   阮心颜对于莫诀的举动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巡视了一眼,挑了挑眉,这里面装饰极具品味,既不会一味清幽,清中透雅,雅中透丽,显示出了这家酒楼老板的品味。   这里的品味不错,服务也不错。   并没有等太久,莫诀点的几道菜就上来了。   “客官慢用,小的在外面候着,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店小二上了茶后,笑着说道。   莫诀点点头。   待店小二走后,莫诀上前把桌上的菜式全部检查了一遍后,每样菜式都试吃了一点,确实无碍后,才从包袱里拿出专用的餐具一一摆好。   看着他的谨慎和讲究,阮心颜无声一笑,倒也不浪费他的心思了,执起银筷,慢条斯理的品尝着桌上的美食,时不时的点头:“不错。”莫诀脸部一直紧绷的线条这才松懈下来。   夜色渐渐淡了下来,阮心颜搁下了筷子,端起茶轻品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而后听见隔壁厢房推开的声音。   “马大人,请,请……”刘掌柜亲自招唤着马山和诸葛无尘上楼。   马山微微一笑:“刘掌柜不必谦虚,让小二哥招呼着就行了。”   “这……”刘掌柜脸上略一迟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是,马大人说的是,那草民去通知厨房上菜。”   “有劳刘掌柜了。”马山客气而有礼。   “不敢不敢。”刘掌柜走出厢房,对外面的两位机灵的店小二嘱咐道:“好生招呼着。”   “是,掌柜的。”   马山朝对面的诸葛无尘举杯:“公子,马山敬您,感谢公子的提携之恩。”   诸葛无尘无奈一笑:“马山……”   马山一仰而尽,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第二杯,马山敬感激公子心里还记挂着在下,不忘过来探望。”   诸葛无尘作罢,只得举杯仰饮。   “第三杯,马山为公子践行。”   诸葛无尘不发一言,照杯接下。   两人对饮谈话的声音听在隔壁的莫诀耳里,却让他皱直了眉,诸葛无尘怎么会来这里?   阮心颜淡淡扬眉瞥向莫诀,以眼神询问。   莫诀如实回答:“主子,隔壁是诸葛无尘。”   诸葛无尘?阮心颜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天大地大,却在这个小镇上遇到旧识之人?   而另一方,宋离听到刘掌柜的禀报后,也惊讶的挑高了眉头:“公子?”能让马山尊称为公子的人?且又来自京城,这引起了他很大的好奇心。   想了想后,他起身,示意刘掌柜带头。   刘掌柜会意。   敲门声不紧不慢,不轻不重,极有节奏。   马山斟酒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诸葛无尘。   诸葛无尘微微蹙眉,却以眼神示意。   “谁?”马山出声。   “马大人,我家东家刚好在在店中巡查帐目,听闻大人在此宴请朋友,特地亲自送上酒。”   马山心里浮现不悦,这肴香楼东家真是见缝插针,他推却了几次,今日却被他碰上,什么人竟然如此顽固?明知道他在会友,还不识趣的打扰。   诸葛无尘淡淡一笑,商人想要依附官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能让肴香楼东家如此不识意的硬凑上来,看来马山不曾给过他情面。   “让他进来吧,马山。”看这肴香楼摆设,就知东家非俗人,他也很是好奇,是什么让他竟然如此无礼也要凑上来?   马山有些歉疚,而后淡淡出声:“请进。”   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里面的人看出去。   两人眼底都有些惊讶之色,宋离脸上持着淡笑,原来是他。   诸葛无尘惊讶的抬头,是他?他在京城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他的名讳,而显然,此人认识他。   “在下宋离,见过马大人。”淡淡拱手,姿态并未见到寻常商人所具有的谄媚之气,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之气。   仿佛他不是妄自强行而来,而是被人三邀四请而来的贵客。   马山心里微愕,心里有些许不悦,尽显语气里:“宋公子。”   宋离微颔首,对于马山语气里的不悦置若未闻,目光落在诸葛无尘身上,倒也直接的拱手示意:“诸葛公子。”   “你……你们认识?”马山惊讶。   宋离淡笑:“在下在京城与诸葛公子打过一次照面,认识诸葛公子,诸葛公子未必记得宋某。”   诸葛无尘沉默,如果他没有记错,此人与林世风、纪寻甚至是朱无垢都有交情。   “宋公子。”淡淡还礼,态度不卑不亢,既不淡漠也不热络,姿态气势也不输。 .   宋离微微一笑,看了眼刘掌柜手中的酒:“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宋离是否和马大人、诸葛公子饮几杯?”   “如若不担耽宋公子宝贵的时间,无尘岂敢推迟,宋公子,请。”   话都说到这个情份上了,马山也从善如流:“宋公子请!”   听着隔壁的声音,莫诀脸色极为的难看,一个诸葛无尘,如今再加上一个宋离。   他低声请示:“主子?”   阮心颜手指慢吞吞的在桌上轻敲着,眉头微蹙,似是在深思,又似是在疑惑。   半响后,她道:“走吧。”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没想到会这个小镇里,遇上他们。   ……   阮心颜走出厢房,慢慢的走下楼梯,楼下大堂已经坐满了人。   突然一阵剧痛让她膝下一软,她本能的抓住了一旁的人。   哐啷一声,店小二正要上菜,被她突然一抓,身体失去平衡,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盘子清脆摔破的声音引起了大堂人不少人的注意力。   “主……小姐。”莫诀身子一闪,护住了她,眼底有着惊慌,主子发病了吗?   阮心颜蹙眉:“别慌张,赔银子道歉,从容离开。”她知道莫诀慌张,但越是慌张,越不能急促。   “什么事?”   听着动静,刘掌柜从房间走出来,看着底下的情况,微微皱眉,但很快就恢复神色,连忙下跑下楼低声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看向阮心颜歉然的赔不是:“对不起,客官没事吧?”   莫诀也静了下来,扶着她侧过身子,放了一锭银子在掌柜手里,微微欠身:“对不起,舍妹身体不适,这银子就当是我们赔给掌柜的,告辞了。”   刘掌柜看着手中的银子,心中一惊,连忙出声道:“等等……”   莫诀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掌柜,尽量收敛自己身上的煞气,谦和的道:“莫不是银子不够?”   “哦,不,不……”刘掌柜心里一惊,眼前人明明穿着普通,出手却如此大方,而且此男子总让他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一时摸不清此人来头,连忙赔笑道:“是小二自己没站稳,怎么能怪责到客官身上,客官来我们肴香楼,就是给肴香楼面子,这银子是决不能要的。”   阮心颜微闭上眼,努力平息突如其来的疼痛,如针刺的疼痛在全身流传,让她脸色发白,额头上瞬间密布细汗,忍不住在心里低咒,该死,偏偏这时候发作。   一阵阵腥甜往喉咙冲,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发病了,当即立断:“扶我回楼上厢房。”不愧是宋离的人,连小小一个掌柜都如此有眼力,而且难缠。   莫诀看着她的神情,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太多,身影如烟,瞬间消失在大堂。   刘掌柜心里一惊,好骇人的轻功,连忙匆匆跟上了楼,进到马大人的厢房,附耳在宋离耳边低语。   宋离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诸葛无尘眸子微闪,刘掌柜的话虽轻,但对他来说,想要听清并不是难事。   宋离起身,笑道:“宋某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诸葛无尘也起身:“宋公子如果不介意,在下也想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他都能强行不识趣,他又何需作个君子?   他承认,他心里是有点不爽,几杯酒下来,对于宋离为何会出现在这间房间的目的心知肚明,恐怕他奔马山是假,探询他是何人,才是他的目的。   宋离看向他,眸底微深,他未料诸葛无尘反将他一军。   诸葛无尘微微一笑,眼中也有着坚持,在这样的小镇,竟然有如此高手,确实很诡异,所以,他也有好奇心了。   一来一回,就当是扯平了。他诸葛无尘虽如今没落,但不代表是任何人都可以招惹的,他之所以离开京城,不是怕了朱无垢,而是退避了爹爹的声名,如果他执意留在京城,朱无垢心里的恨永远消散不了,为了爹爹,也为了娘,他愿意暂时退出京城。   马山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由的微愣:“出什么事了?”   宋离脸色缓和过来:“请。”   诸葛无尘伸手:“请。”   马山诧异,但也知必是大事,也起身跟上去。   三人转到隔壁厢房,还没有进去,诸葛无尘和宋离就脸色微变。   因为房间传来了浓浓的血腥味。   宋离推开门——看清楚房内的人,两人脸色倏然大变,宋离更是疾速奔了上前。   “怎么回事?”   诸葛无尘也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莫诀回头命令道:“马县知,准备马车。”   马山惊愕,一时无法回神,这……这是什么情况?   诸葛无尘提醒他,低声道:“快去。”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如此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好……好……”马山急奔了出去。   宋离看着虚弱半靠在软椅上的人,看着地上那一滩怵目心惊的鲜红,心,钝痛无比。   “怎……怎么……怎么啦?”   没人有空理会他。   莫诀端来茶水,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温热的茶水凑近她的唇边:“主子……”   阮心颜轻抿了一小口,顿时喉咙一阵恶心。   “主子……”莫诀端着茶杯的手颤抖,声音惊惧不已。   诸葛无尘双眼微睁,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看着她再度吐出一口血,宋离拿出白帕上前,欲替她擦拭。   莫诀挡住了他的动作,从袖口中拿出黄色的丝帕恭敬的递了上去:“主子,奴才召……”   阮心颜虚弱的挥手:“不必。”她转移起来并非难事,但如果曲澜青和曲素秋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不仅会暴露行踪,还会让人起疑。   万一让人知道她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只要抓住了他们,她就输了。   抬起头越过宋离,阮心颜眼看向诸葛无尘:“什么都不要做。”诸葛无尘不知道她的病,但以他与曲澜青的交情,只要他想,他完全有办法通知曲澜青,本来想避开他们,但既然事与愿违,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诸葛无尘了。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诸葛无尘点了点头,对她的意思很明白。   宋离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痛,有酸,有疑……她完全忽视了她,在她眼里,他就真的是透明的吗?   “马车准备好了。”马山谨慎的看向坐在软椅上的女人,心里不明白,为何公子如此凝重的神色,而且就连宋离都如此紧张?   “主子,奴才得罪了。”莫诀低声道。阮心颜微扯了扯嘴角,疲累的阖上眼。   莫诀虔试的抱起她,焦急往外走去。诸葛无尘随即紧跟了出去,马山见状,纵使心里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身穿布衣的两人又是什么身份,但他心里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   宋离沉吟片刻后,也跟了上去,她,到底怎么啦?怎么会在这里?   幽静偏僻的别院。卧房内,软绵的锦床上,阮心颜陷入半昏迷,在昏迷前,她嘱咐莫诀不能把她的状况传给轩辕砚。   莫诀急的来回在房内踱步,心里挣扎,到底要不要报告主子?如今局势,主子亲自在浩海坐镇,想必大朗国一定会卷军重来,那才是至关重要的关键战役,如果他通知主子,主子必然分心,万一出了差输……可是如果不通报主子,娘娘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他都负担不起。   轻盈的敲门声响起。莫诀一顿:“进来。”   诸葛无尘、宋离站在门外,宋离手里端着药。   诸葛无尘看了一眼宋离手中的药:“药已经熬好了,不曾离开过我们的视线之外。”心里却有些受伤,莫诀让他和宋离两人亲自熬药,不就是让他监视着宋离,让宋离监视着他,她如今的身份,他心里也明白为何莫诀如此慎重。   但是,想到他曾经受到的信任和今天相比,他心里五味杂陈。   莫诀垂下眼,药都是他随身携带的,让他们两人亲自动手,也是事出无奈,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动手,不假借任何人之手。   上前接过药,莫诀微微欠身:“有劳二位了。”   诸葛无尘忙回礼:“不敢。”不说她,单凭莫诀的身份,就足以傲然百官万民,他心里清楚莫诀有这个资格,除了轩辕砚,没有人能唤得动莫诀,可是如今,还有一个人也让莫诀视若为主,那就是阮心颜。   世态真是奇妙!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   宋离担忧的望了一眼里屋,却只看见垂放的帐帷,她究竟是怎么了?来到这座宅院后,她就失去意识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中毒,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她了。   毕竟,如今的她,是……国母!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她爱上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舅舅。 .   轩辕砚,当今帝王,昔日的太子,民间对于他的认知少之又少,只知道他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他见过一面,那时只感觉心中慑撼,有一种面临深渊的感觉。   如今想来,他不敢置信的同时,内心深处也莫名的有一种叹息。   或许,这个世上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让她折服,因为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世上能超越轩辕砚的男人,很少。   身份,地位,霸气,尊贵,那是一个犹如淬了毒的男人。   那样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只能让人敬仰。虽然他和她之间的禁讳,但输给这样狂肆狠毒却又深情至性的男人,他只能心服。   ……   已是深夜半更了,阮心颜还没有醒。大厅里,诸葛无尘、宋离、马山都面色凝重的坐着,谁也没有出声,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所思。   马山低下头,还没有人告诉他,里面的人究竟什么来头?他也不是愚人,既然他无须知道,自然他也不会多问。   时间渐渐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里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诸葛无尘和宋离瞬间起身,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马山也跳了起来。   莫诀的目光在大厅里面三人的身上来回的扫视,淡淡的语气不难听出命令:“马县知,你去准备热水。”   听着眼前这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马山心里咯噔一下,脑子念头一闪,却被他赶紧压下。   “是。”   “马县知。”莫诀唤住他,一字一句:“不必惊扰他人,马县知亲自去准备。”   马山头低的更低了:“是。”连公子,眼前的人都能命令,更何况他一个小小县知。   看着马山退下后,莫诀看向宋离:“宋公子,请去准备干粮,准备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   宋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沐浴更衣洗漱,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出抚镇,马车嗒嗒声,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传出。   宋离似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席上的诸葛无尘,心里有些苦涩,也为自己曾经的自以为是感到自嘲。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追上她的高度,可是如今,无论他怎么追,他都追不上她的高度。   这份情,注定得黯然收场。   一旁的诸葛无尘心里又何尝不是复杂不已,这些年,起起伏伏,都与她脱不了关系,无法斩断的牵扯,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他,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马车内,阮心颜幽幽的睁眼。   莫诀身形一动,倒上热茶,再放置好点心,担忧的出声:“主子……”   阮心颜半阖着眼:“从这里回京要多久?”   “最快都要半个月。”   半个月?阮心颜心里沉思片刻后,有了决定:“尽量走僻静的道路。”   “是,属下明白。”   两天后。   宋离突然勒紧手中的缰绳,全身倏地紧绷,诸葛无尘面色一冷,两人同时盯着前面路口转折处的那棵大树下的人。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如出净莲,垂目敛眼,宛如佛的姿态,令人不敢亵渎,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和中年妇人均是沉眉敛目。   三个人站立的那块土地无形中似是有一道隐形的气界,与四周景物不能相融。   莫诀全身一肃,气走全身,袖口微动,手也抵在腰间软剑上。   阮心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异光泛现,是谁有如此神通这么快就找上了她?   宋离与诸葛无尘相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他们不是前面三人的对手,隔的这么远,远远的面对三人,他们都能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气势。   云战慢慢的扬起了眼,他身后的云伯推着他往前走去。   一股强大的罡气随着三人慢慢走近而慢慢袭来,马车的帘子飞速卷起,原本安静的马也不安的嘶鸣跳在了半空中。   宋离、诸葛无尘心里大骇,世上竟然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不只是他们心里惊骇,就连马车内的莫诀也额头上也微微冒汗,他知道马车外的人故意释放内罡之气是为了震慑他不让他采取主动,因为外面的人并不想和他交手。   在距一丈远的时候,云战停了下来,强大的罡气也突然间消散。   云战素白的手指似是无意识的抚着轮椅两边的扶把,素净的五官,安详的面容,仿佛刚才那道骇人的气势不是他所散发,就连声音也清如水,净如云,悠远中又透出一丝丝慑人的沁冷。   “云战别无他意,只是想和郡主结伴而行。”   阮心颜挑眉,云战?结伴而行?   莫诀手一动,阮心颜以眼色制住,先不论莫诀是不是云战的对手,就凭云战能找到她,就足以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宋离一惊,云战?云中城少主云战?   诸葛无尘也难掩诧异,云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诀眯眼,从马车内缓缓的下来,看了云战三人一眼,眼中的冷色更深了:“云少主,这里是浩国的地界。”不是他云中城的码头。   云芬气不过莫诀的态度:“我来会会你。”   话音一落,她人影已经疾速而来,莫诀双眼一厉,身体却不离开马车。   宋离和诸葛无尘瞬间跳下马车,在马车左右两边护着,警惕的看着正在交手的两人。   一只白的近乎透明的纤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阮心颜看着静坐在那儿的云战,微挑眉头:“这就是云少主结伴同行的诚意?”   云战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欠身行礼。   “芬姨。”   云芬心有不甘的退了下来,心里却暗暗一震,她知道自己不是莫诀的对手。   莫诀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旁。   阮心颜的目光落在了云战脸上,目光深幽:“云少主为何而来?”他不守在云中城好好修佛修道,跑出来插手红尘世事,他就不怕他的道行一朝丧失吗?   云战垂眼:“为何而来重要吗?”他已经来了,他想要看看这所谓的劫,所谓的天数,究竟是什么?   阮心颜微不可见的一笑:“云中城少主驾临浩国,本宫身为主人,岂有不欢迎的道理,只是……”云战能找到自己,那别国的人迟不了几天也一定会找到她,这片土地虽是浩国的土地,但暗中,却无法根除他国的势力。   就如同某人在各国的势力一样,别国也都会有势力安插在这里,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她前面的路没得选了。   “只是本宫回京之路似乎并不平坦,云少主是否真能同行?”   云战淡淡颔首,对于她的话似是不以为意,也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欠了她什么,也许这一路上他会知道。   “那就有劳云少主了,待本宫回到京城,必定会让皇上好好谢过云中城的心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虽然不知道云战究竟为何而来,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云战的不善之意。   他表现出来的姿态,似乎真的只是想和她……结伴同行走一段路。   “莫诀。”   “是。”   “通知有艳有丽等人在最近的驿站等候本宫。”既然再次处于被动,那她就端出被动的姿态。   莫诀面色一肃:“是。”   云中城少主亲自出现,纵使他不是云战的对手,但只要其他人保护着她,必要时,他也有机会放手一搏。   “宋离。”阮心颜看向宋离,清的嗓音带着她特有的韵味和气势。   宋离一震,抬头望向她,四目相对,一双迷惘中透出来不及掩去的情愫,一双清眸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淡然。   刹那间,宋离唇微颤抖,心似是被隐形中的一只手狠狠的抓住捏扯着,让他疼痛,让他狼狈。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存在,却原来是这样的。   干净,淡然,与他在她眼里看到的自己有着极大的差别。   “谢谢。”她的心里、眼里只能看得见一个人,对于他的心意,她只能漠视,对眼前的男子,她并不反感,这也是为何她此时出声的原因,他是商人,不曾沾染过朝廷,就不需卷进来,他该回到他的天地里面去。   宋离眼敛一暗,舌苔间泛起丝丝苦味,无论是睥睨的姿态,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她表现出的都是一国之母的高高在上。   是祸是妖也好,是魔也罢,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是她的舅舅。 .   天下各国纷纷举兵兴伐诛魔,因为,她就是个引子,她是世人心里的魔,人人得而诛之。   是借口也好,是迁罪也罢,当她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她本身就是魔,她自己选择了成魔,就该要承担起成魔后带来的后果。   “记住一句话,单爱,无法等到永远。”因为单爱之人的心会痛苦,会疯狂,会不知足,而这,往往是摧毁的前因。   诸葛无尘浑身一僵,单爱,无法等到永远?   宋离怔怔的看着她,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等到她一句交代,可是现在,她纵然依旧漠然,纵然依旧无情,可是他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可以看见自己的存在,至少这一刻,她在用正眼看他,且用了心对他。   够了,很多话,他无需再说,心里的感觉也无需再告诉她,留在自己心里就够了,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快过了他的理智。   “如果……如果早在五年前宋离与你咫尺相隔的时候遇见了,是不是宋离会有机会?”   诸葛无尘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宋离,他……他对她……莫诀面无表情的垂下眼。   阮心颜摇了摇头:“错过,就是错过了。”这如果的事她无法回答,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去想。   宋离垂下眼低低的苦笑,再来说如果,没有半点意义了,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是要把她刻在自己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然后让时间慢慢的埋藏。   “宋离明白了,谢——皇后娘娘赐教,宋离告辞。”阮心颜微微欠身颔首,缓缓的放下了帘子:“启程。”   诸葛无尘深看了一眼宋离,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宋离朝他黯然一笑,似是呢喃:“因为她曾经爱过你。”   诸葛无尘脚步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一样,缓缓的回头看着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宋离,耳边回响着宋离昨天晚上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嫉妒你。   当时他听了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领会他的深意,而刚刚听到他昨天未说的后半句,他才明白宋离为何要嫉妒他,因为她曾经爱过他……   这一刻,诸葛无尘心里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他眼前浮现出当年他那愤恨的一剑……   她说,单爱,无法等到永远。   是在说宋离,又何尝不是在说她从前对自己的情,在说他对芊芊的爱。   宋离对她,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炽热,昔日的阮心颜对自己,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疯狂,他对芊芊,是单爱,因为单一所以不甘。   单爱,无法等到永远!诸葛无尘慢慢的垂下眼,收敛飘忽的心神。   马车继续前行,舍下了一个宋离,车上的人云淡风轻,车下的人却满心沧桑。   云伯、云芬推着云战,越过呆滞的站在那儿的宋离,慢条斯理的跟着马车,云战若有似无的轻扫了一眼宋离,慢慢的垂下眼……   ……   平静了几天的青云海域随着大朗国皇帝的御驾亲征,两强相争,且又都是帝王御驾亲征,浩国这次也没有矫情,派出了四十万大军往海面大朗国逼近。   血与血的较量,肉与肉的搏杀。   比的是武器,比的是战舰,比的是士气,比的是策略,比的是气势……一句话,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在辽阔宽广无垠的青云海域上的战争,这一战,打破了百年来青云海域各国的平静,也誓必将会对天下局势重新洗牌。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大朗国一向以最大强国自居,相对而言,浩国则内敛低调了数十年了,而这次,浩国新皇短短时间内无数次震动了天下。甚至今天的天下局势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后世有人评价他至情至性对一个女人的深情,不惜与天下为敌,与苍天作对。   也有人诛伐他六亲不认,为了一个女人宁愿尸骨成山,血染青云海的狂暴残虐。   ……   阜国金銮殿上,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坐在高位的秦不值。   秦觉收起,上前一步:“皇上可否听臣一言?”   秦不值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觉王兄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可是……”秦觉还是无法想像皇上竟然如此敢赌,这可是事关江山存亡大事,他不敢置信皇上竟然如此轻率。   秦不值摆手制止,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觉王兄,朕是在下旨,而不是在听取你的意见。”   秦觉一噎,原想说的话梗在了心里,沉重无比,心里划过一丝凉意,难道……他当初的决定做错了?   他以为皇上年纪虽小,却具有帝王的霸气和决断手段,所以,为了阜国百姓,也为了想要保住拥护自己的众臣,他把手中的兵权拱手相送,可是如今呢?五皇弟还在边疆起兵,还没有完全平息,皇上却号令三军,派出四十万大军渡海征战大朗国。   皇上这样做的目的,不只是他知道,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无非是为了想要解浩国之围,可是为了帮浩国,竟然不惜拿四十万大军作赌注,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征战大朗国?可笑,大朗国与阜国隔着一片辽阔的海域,别说攻不下来,就算当真攻下来了,要来何用?他别忘了,大朗国过去还有腾国和林国。   他征战大朗国,腾国和林国又岂会坐视不理?   结果只有两种,要不腾林两国一起征战大朗国,那阜国兴兵也只不过是替他人作了嫁衣,成全了腾国和林国罢了。   要不,就是腾国和林国联合大朗国对付阜国,阜国这四十万大军必定有去无回,那损失何等的惨重?这根本就是儿戏。   “请皇上三思。”秦觉越想越沉重,扑通一声郑重请命。   底下的一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虽然人人心里都有对皇上的惧怕之心,但皇上此举,确实是不明智,事关阜国国运,怎能兴兵渡海?而且只是为了解浩国之围?   “请皇上三思,这无故兴兵,名不正,言不顺,阜国实在是站不住脚。”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   陆陆续续的有大臣们出来进言,苦苦相劝。秦不值看着底下跪在地上以秦觉为首的众大臣,脸上并不见怒火,只是深晦的望着他们,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扳指。   底下相劝的大臣惴惴不安的埋首在地上,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堪忧。却没想到,秦不值微微一笑:“诸位爱卿平身。”   秦觉诧异的抬头,他出言阻劝,是不顾一切的,以皇上一向的手段,他恐怕必定震怒镇压,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他也不会认为皇上会念兄弟之情而放过他。   因为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明白,皇上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唯我独尊的强权,是说一不二的霸气,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不惜血流成河,可是现在他不仅没见怒色,反而和颜悦色,似是心情愉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奏觉秦眼底的疑惑,秦不值并不打算解释,他虽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是他也并非无知小儿,身为帝王,完全不懂御臣之道,空知道抓住权力,灭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他要绝对的权力,并不代表着朝堂上就只有他一人说话。   自己这个决定,确实是任性而为,是一场赌注,是一场冒险,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是对她的情意,还是对轩辕砚的恨意,他都必须要这样做。   浩国不能输,浩国一旦输了,阜国也会输,再说……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大肆兴了兵,就必定要取回这次兴兵的代价,如果不出意外,这次,他秦不值才是最大的赢家。   轩辕砚布了局中局,计中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猎人,猎人后面还有猎人。   这是一场角斗戏!谁都有可能会输,也谁都可能会赢,就看谁最果断,谁的眼光最准!   大朗国与腾国的边界。   高高的哨兵台上,一身金色锦衣的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人,慢慢的走上高台。   站定,远眺,沉默。   一刻钟后。   “皇上,轩辕砚亲自领兵出了浩海口岸与宇文驰对上,正是我们出兵的时机。”腾国丞相看着站在高台上远眺的温政年,忍不住上前进言。   温政年抬手,白皙的手掌轻抬,迎着金黄的阳光,投递出一片阴影。   丞相见状,不得不安静的候在身后。   温政年俯视着下面的景秀风景,平静的双眼风起云涌、波涛汹涌,过了那条分界线,就是比腾国要大上三成的大朗国,那个百年来以强者之姿俯视着他腾国的醒虎,就如同宇文驰想要吃下他腾国一样,吃下这片土地,他也做梦都想。   而今,机会终于来了,他又怎么会放弃?   “诸位爱卿。”   “臣在。”后面的文臣武将皆恭敬应声。   伸出手指指向远方,温政年眯眼:“美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愣,那是……   丞相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微微张嘴,神情激动起来:“皇……皇上……皇上是想……”可是林国要求事成之后让出与林国相邻的十座城池才肯出兵,皇上不是大怒吗?难不成皇上是想改变主意。   扑通一声,丞相大人跪在地上:“皇上三思。”十座城池几乎是腾国的一半土地子民,而且靠近林国的那十座城池也是最富有的城池,皇上万万不可拱手相让啊。   一众大臣看见丞相跪下,也都跪在地上附合:“皇上三思。”   温政年低头静看着他半响,上前扶起丞相:“王丞相不必担忧,开疆拓土是每个帝王的雄心大志,朕也想,但让朕拿自己拥有的去换他人的,朕就算是开疆拓土成功也是个无能的君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听他这样说,丞相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悄然松了一些,但想起皇上的意思,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   温政年回头,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眯眼看着那大好河山,很简单,他要吞并大朗国。 .   “报……”   高昂的声音传来,让高台上的众人均回转头。   一匹快马急速奔来,士兵从马背上跃下飞快的奔上前跪在高台下:“启禀皇上,三天前阜国兴兵渡海,正往我们南境而来。”   温政年眸光一闪:“多少兵力?”   “回皇上,探子回报,不会少于三十万。”   听闻此言,高台上的人都惊呼。   “三十万?”   “南境?那岂不是我们腾国?”   “三天前,那岂不是已经在海域中心了?”   “皇上,阜国直奔我们而来,必是替浩国出头,这该如何是好?”   七嘴八舌的声音并不影响温政年的心情,唇边勾起一抹誓在必得的笑容,很好,秦不值终于动了,他等的就是他。   “传令下去,征战浩国的三十万大军退兵。”   他不得不承认轩辕砚确实很高明,简直是把天下都玩的团团转,他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一切以利益为上。   所有人都大惊:“皇上……”   ……   杀戮!   林子里面撕杀声惊扰了飞禽走兽,一批又一批的死士汹涌而上,目标物是马车里面的人。   四周包围着一批神色肃杀如影子似的黑衣人,他们没有抽刀拨剑,甚至动都不曾动一下,每个人只是用一双肃杀的眼睛盯着场中的撕杀。   鲜血宛如喷泉狂泄而出,落在土里,迅速没入土中,只留下一抹暗红。   风,带起一阵阵腥味,那是血的味道,在场的人对这个味道都不陌生。   诺大的林子里除了兵器相接的声音,除了兵器划破皮肤就是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手断了,脚断了,人死了,头破脑塌,血流成河,骨头都白惨惨的跑出来了还在撞个不停,现场一片尸山血海,惨不忍睹。   所有的人都似乎是个哑巴。不知痛,不觉痛,如同行尸一样麻木,只知道往目标物而去,杀,杀,杀!   马车旁边,自始自终背对着场中撕杀的云战静静的抬头微闭着眼对着天空,仿佛他不是身处在杀戮场,而是在佛堂,正在虔诚参佛。   阮心颜掀开布帘,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讽的弧度,缓缓的道:“这,就是你的修行之道吗?”   云战不为所动,微闭的双眼自始没有睁开。   阮心颜轻笑:“以为双眼不见,就能当作没有遇见这场杀戮吗?本宫认为,至少云公子也该悲悯一声,呼吁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才符合佛的真、善、净,不是吗?”如果这就是成佛之道,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立地成佛。   他身后的云伯和云芬两人却怒目瞪向阮心颜,心里恨的咬牙切齿。   “阮心颜,你少在那里妖言惑众,迷惑我家公子。”云芬忍不住的怒斥。   围在马车四周的黑衣人目光瞪向云芬,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眼中杀气渐深,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杀上去。   阮心颜轻挥手,黑衣人再度退回。   云芬脸色微变,轩辕砚训练出来的死士果然非同寻常,眼角余光瞥见在场中杀了多久的莫诀,心里的震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中城人人武功高强,高手不乏,但却没有人能做到莫诀这样麻木不仁,根本不把杀人当一回事。   放下手中的帘子,隔着一层布帘,却隔不住她嘲讽的声音,宛如魔音穿耳一样,直刺入云战耳中。   “你确定你修的是佛,而不是魔?”   ……   有艳等人在驿站门口来回焦急的等待着,直到看见缓缓而来的马车,焦燥不安的心情才化为激动,飞速上前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娘娘。”   “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侍合四婢为首的数十名太监宫女们也都恭敬请安。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驿站管执大人更是惶恐上前。   阮心颜掀开布帘,看着跪倒一地的人群,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出声:“都起来吧!”从三天前开始,一路上就遇上了无数次的劫杀,这一路走来,杀戮无数,这驿站四周是不是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秦不值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那些死士绝不会是秦不值的人。   她不相信秦不值会对她下格杀令。   这一点,她很相信自己,也相信秦不值。   是夜,驿站戒备森严,来回巡视的士兵、暗卫,守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无数。   有艳、有丽服侍着阮心颜在床上躺下,看着她脸上呈现的病容,止不住的掉泪。   阮心颜睁开眼睛,看着两人,淡淡一笑:“本宫没事。”任是她无情,面对忠诚和真意的时候,她也会心暖。   有艳含泪点了点头,郑重其事仿佛说着誓言:“娘娘永远不会有事。”   她们就是死,也要保护着娘娘,或许最初是命令,而今却成为她们心里自己的信仰,她们都想拿命来守护这样一个值得她们守护的人。“娘娘,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有清轻迈步走进来,面容虽力图镇定,但眼底深处还是有着和有艳、有丽一样的情绪,她没有陪伴在主子身边,而是负责主子的膳食,可是她和有艳、有丽甚至是死去的有柔一样,对床榻上这个有着苍白病容,却无处不透出悠然和高贵的女人折服。   ……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正在接近戒备森严的驿站,寂静凝重的驿站没有丝毫的杂音,也使得马蹄声清晰入耳,更何况听声音,奔速而来的马匹不会少于百匹。   房间内,阮心颜坐在药浴桶中闭目养神的双眼微微转动,但并没有睁开。   有艳又有丽两人在一旁服伺着,神情冷静,并没有因为外面的动静而有慌张,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她们都相信外面的人会解决。   另一旁的厢房内,云芬柳眉紧皱,偷偷的瞥了一眼神情静默的主子:“不知来人是谁?”阮心颜寥寥数语,就能影响主子的心绪,她为这个现象不安。   那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她无法说清的魔力。   颠倒黑白,魔惑众生。   修行之人的寡清高净在她嘴里,成为了麻木不仁。   主子遵守天命的清律在她嘴里,成为了无情无义。   她把杀戮视之为天经地义,把魔性视为信仰,她的心有毒,少主沾染不得。   焦急地看了一眼大哥,云芬以眼神交流:大哥,我们就真的不管了,就任由少主碰上阮心颜?   云伯垂眼,在想什么……   看着大哥的神情,云芬垂下了眼,不管如何,她不能让阮心颜毁了少主,或许少主自己还没有察觉,可是她却看的分明,主子怕不是对这阮心颜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否则他不会受阮心颜影响。   一想到阮心颜会成为主子的情劫,她就浑身冒冷汗。   不,她不能让事态再发展下去,不能让主子和她再在一起,不能让主子意识到他已经动心。   她要抢先一步……   ……   驿站执事大人神情紧张的盯着官道,跟在他身后的数百士兵也把驿站口包围了起来。   近了,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吁……”为首的人突然勒紧奔跑中的马,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昂起,跳在了半空中,发出了嘶鸣声。   “什么人?”执事大人厉声喝道。   秦或淡淡打量了一眼马下的人,打了一记眼色给身旁的人。他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阜国或王爷求见皇后娘娘。”   执事大人,阜国或王爷?侧头看向身后的人,急道:“快去禀报娘娘。”   “不必了,或王爷,请!”莫诀不知何时出现,打量了一眼马背的人淡声道。   秦或微微颔首示意:“莫总管,好久不见,久违了。”   “彼此彼此!”莫诀淡拱手虚应。   …… .   秦或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阮心颜,心里暗暗吃惊,虽然曾经听秦不值说过她的病情,但亲眼见到她的面容,他还是有些意外。   本就纤细窈窕的身姿,此时纤若弱柳扶风,苍白的面容,却依旧有一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眸瞳。   “不知或王爷不远千里前来浩国,所为何事?”轻细平淡的声音听入耳中并不具有凌厉的气势。   但秦或不敢掉以轻心,眼前的女人是人还是鬼,他心中有数。   唇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他轻笑出声,宛如谈笑家常似的随意:“本王奉我皇之命前来保护皇后娘娘。”   阮心颜眼皮轻掀:“本宫是浩国的皇后娘娘。”   秦或眸子微闪,挑高眉头似笑非笑:“本王也未尝指明娘娘不是浩国的皇后娘娘。”轩辕砚当初临头捅了他一刀的原因他一直想不通,原来如此。   现在想来,轩辕砚的心思,他能想通,而正因为想通了,所以他更恨,轩辕砚为了一个女人临时反悔毁了他的基业,他恨的是咬牙切齿。   阮心颜微喟:“本宫没有多大的兴趣在这里与王爷耍嘴皮子。”   秦或心里笑,没有耐心了?当初她在阜国两年,一手布局把属于他的东西给了秦不值,怎么不见她没有耐心?   “本王已经转达了我皇上的心意了,至于娘娘是否接受,就不是本王所考虑的,还望娘娘在天黑之前,告知本王答案。”   说完后,秦或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提醒道:“皇上让本王告知娘娘一句话,他等着娘娘你的回答。”   阮心颜神情不动:“不必天黑之前,本宫此刻就可以告诉王爷答案。”这才是秦不值。   “哦?娘娘不再细想一下?也许本王居心不良也说不定,难道娘娘也要留本王在身边?”秦或懒洋洋的倚进椅中,姿性恣意中透出一股狂傲不驯,一双媚惑的眸子却若有似无带着一丝嘲讽。轩辕砚自己也不会想到,连一个未及冠的童稚小儿也会别有用心。   他是该说轩辕砚想的远,还是该诧异于这个女人的毁灭力?秦不值为了她,不惜许诺他,只要他把这个女人带回了阜国,他许诺封地于他。   只要有了封地,他就会有机会东山再起,夺回属于他的宝座。再说,就算秦不值不许诺封地,他也会尽全力帮秦不值达成心愿,因为秦不值要的是这个有毒的女人。   先不论阮心颜是否会对付秦不值,但就是轩辕砚的怒火,就够秦不值吃不消。   所以,这一趟而来,他拼尽了一切。   阮心颜唇角轻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不管如何,本宫向来不是会逃避的人,再说,本宫与德帝姐弟之情,起码的信任还是要付出的。”   秦或轻笑,声音染上一层毒:“姐弟之情?呵呵,娘娘不愧是娘娘,本王很是好奇,在娘娘心里,究竟什么是人伦?舅甥可以变成夫妻,夫妻可以变成姐弟?他日,娘娘再换一个身份,本王也不会再感到好奇和惊讶了。”   阮心颜静静地,安祥的聆听着,对他嘴里射出的毒箭似若未闻。   好半响后,她才似是回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人喃,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秦或输给秦不值的地方,就是这一点。   秦不值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而秦或却永远记不着自己是谁。   “莫诀。”   银光乍现,秦或利落的一闪,险险的避开了莫诀的剑。   阮心颜笑:“本宫不会杀你,毕竟怎么说,本宫也得给不值三分情面,但本宫让莫诀欢迎欢迎王爷,也是本宫的待客之道。”   秦或心知自己不是莫诀的对手,面对莫诀毫不留情的狠招,他的背脊淌下冷汗,心里暗骂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明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狠毒,还如此沉不住气。   只要一看见这个女人沉静的姿态,他就有一种恨不得撕破她面具的冲动。   他对她的恨已经到了骨子里。   阮心颜接过有艳递过来的茶,悠闲品尝着:“比起六、七王爷的手和脚,本宫只要或王爷半截舌,王爷还是赚了。”   莫诀听着她的指示,手中的剑倏地一声缠回了腰间,以小刀为刃,招招直逼秦或的面门。   秦或大惊,额头上冒着汗。   能避开一招,却避不开第二招,眼见着莫诀的拳手直朝自己的嘴而来,秦或自知逃不过,绝望的闭上眼睛。   却,久久没有感觉到莫诀的动作,秦或蓦地睁眼,看着莫诀的手就在离自己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细看之下,才发现莫诀手臂上缠绕着一根暗哑的金线,金线渗着血丝,是莫诀的血。   他猛地回头,看清楚后面的人,却又惊呼:“四……四皇弟?”   云战没有看向秦或,只是抬头看向阮心颜。   阮心颜看了云战一眼,悠闲的拂着茶盖,垂眸淡道:“云少主打算拿什么来换?”   秦或不敢相信的瞪大眼,怒叱:“你叫他什么?”云少主?这分明是四皇弟。   云战垂眸片刻后又扬起,静静的看着她:“阮南风的一条命。”   莫诀脸色一变,他听属下禀报过,原来从中作梗的人是云战,云战既然插手,他要赶紧通知主子前来,他不是云战的对手。阮心颜的动作停顿,扬眼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出声。低头思考着他话后的深意。阮南风救不了她……   好半响,阮心颜才随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淡声道:“莫诀。”   缠绕在莫诀手臂上的金线松开的同时,莫诀的身影也立在了她的身后。   “四……你是谁?”秦或死死的盯着云战,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眼前的人阜国的四王爷,他的四皇弟。   云战看了他一眼,宛自推着轮椅出去。“秦安……”秦或厉声唤着。   云战却未作微顿,秦安,这个名讳真的很少有人如此唤他了,记忆里,在阜国,除了父皇偶尔会唤他一声安儿外,他接触的人不曾有人如此唤过他。   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他的。   “说,你是谁?”秦或看他停了下来,追了上去,挡在他的前面,厉声追问。   “大皇子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追问?”云芬神情淡下来,眉目间自有一股让秦或熟悉的韵味。   秦或眯眼打量了一眼她,这个女人又是谁?   “秦安,阜国四王爷,云战,云中城少主,皆是我。”云战云淡风轻的说出事实。   秦或的脚步一退,似是看见鬼一样的看着云战:“什……什么?”   ……   连续数天的激战,染红了半片青云海。   海面上,硝烟弥漫,尸体横浮,残破的战船…一切都有痕迹窥探得出战争的轮廓。   大朗国的战舰上。   “报!”急促的声音匆匆而来。   宇文驰带着一众武将正在制订作战计划,听着外面的急报声,都站起来。   “进来。”   “启禀皇上,腾国撤兵。”   听着急报,刘易沉思,尔后慌张的抬头:“皇上,不好,阜国四十万大军看似挥境腾国,实际是直奔我国与腾国相连的边界。”   “什么?”在场武将都惊的跳了起来。   宇文驰没有作声,只是紧盯着行军图上的位置,那里是大朗国与腾国的边界,表面平静,心里惊涛骇浪。   原来轩辕砚之所以敢亲自与他交战,并非是想拼个你死我活,而是要他腹背受敌。   宇文驰双眼黝黑不见底,他料到了腾国和林国,也不是没算过阜国,但是他心里一直不会真的相信秦不值为被轩辕砚所用。   这或许才是秦不值当初登上皇位的代价。   “皇上,我们不宜再与轩辕砚恋战,必须要尽速撤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易急的满头大汗。   宇文驰一言不发的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头沉思不语……   “皇上……”   刘易还想说什么,被宇文驰打断。   刘易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再出声,只能暗自焦急。   宇文驰在心里把各国的行兵位置和牵扯理顺,心里脉络渐渐清晰。   轩辕砚下了秦不值这招棋,可谓是压箱底的一个最后绝招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招。   他没想到,秦不值竟然有如此价值。   他几乎扭转了整个局势。 .   阜国一出兵,打的是他大朗国,而他的主力军已经渡海与浩国交战,轩辕砚亲自出马缠住了他,决不会让他轻易撤兵。   只要秦不值的大军一到朝他大朗国开战,温政年就可以完全不需要向林国借兵就敢朝他大朗进攻。   饶是大朗国国力强悍,但大部份兵力都被轩辕砚拖住了,仅凭驻守在边关的那些兵力想要同时抵御阜国和腾国攻击,后果如何,不难想像。   秦不值是引子,真正的枪则是温政年。   好一个峰回又路转。   刘易等人心惊肉跳,皇上这……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怒急攻心?   “皇……皇上?”   宇文驰突然沉声问道:“传孙将军。”孙飞走进战舰,朝宇文驰恭敬行礼:“末将参见皇上。”   “孙将军,与浩国打了四天三夜,如今还有多少兵力?”   孙飞眉头一皱,迟疑了一会后,低声道:“回皇上,约莫三十五万。”   “什么?”船厅内一众大臣倒抽一口气,都面露惊慌之色。   宇文驰喉咙一甜,声声被气的吐血,他五十万雄军渡海而来,没有攻占浩国任何一个口岸,却损兵折将了三成,京都岌岌可危,这让他如何不心痛难捺?   他兴兵诛魔,却没想到被魔反将一军,被魔诛了。   一想到自己以及这天下各国被轩辕砚玩弄于股掌之中,人人成为他手中执着的棋子,他就……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溅在了他手中的行军图上,晕染开来的血点,点点都在嘲讽他的妄自尊大。   “皇上……”刘易惊呼。   一众人焦急奔上前。   宇文驰摆手,制止他们的靠近,盯着手里的行军图,这一次,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野心。   比起失了颜面,比起征战浩国,有什么比征战他大朗国更来的便捷,更来的有用?   他对腾国虎视眈眈多年,腾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论心谋,论策略,论手段,论城府,这一次他输给了轩辕砚。   他只知道强兵,轩辕砚却在布署,却是算计。   他的来势汹汹何以抵得住轩辕砚的运筹帷幄?   这方,宇文驰气败攻心血,海面上对方的舰厅里,樊将军却笑的豪爽和愉悦,看着伫立背对着他的轩辕砚开心的道:“主子,这个时候,恐怕宇文驰气的不轻。”他对皇上佩服的真是五体投地,这个世上还会有谁有皇上这样的能力?   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中,天下各国帝王都成为主子的棋子,一想到现在宇文驰气败急坏的模样,他就爽的想大笑。   轩辕砚嘴角暗勾,他暗中算谋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有她的出现,他要取的是这天下,而不只是防卫自保。   “樊将军。”   “臣在。”樊将军士兵高昂,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杀阜国一个片甲不留。   “这里就交给将军了,缠住宇文驰大军七天,损其兵力十万后,让他们撤退回国。”比起这里,她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樊将军错愕的瞪大眼:“皇……皇上……这……”现在大朗国军心不稳,内外皆忧,此时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他们,反而让他们撤退回军,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朕没有说错,七天里面,你们歼灭他们约莫十万兵力,算是朕再一次为那牺牲的三万士魂祭奠。”   “可……”樊将军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表达,他此时的思路有些乱了。   看着樊将军的神情,轩辕砚轻叹,修长完美的手指指着行军图上的一点位置:“大朗国如果灭亡了,便宜了谁?”   现在取天下的时机不对,他只能投机取巧。   之所以能利用秦不值,算谋温政年,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个机会。   秦不值想要强权,他不仅仅是要一统阜国兵权,还要在青云海域上树立威望。   秦不值是个聪明人,真没有半点好处,他决不会出兵。   他之所以出兵,主要是他贪图大朗国的财富,趁此机会敛财,另一方面也是还他一个情面,顺便再卖颜儿一个情面。   这笔买卖,算来算去,他并不亏!   至于腾国……   轩辕砚黑眸掠过一抹冷厉,就凭温政年出兵渡海征战他浩国这一举动,他就决不会允许他吃掉大朗国。   他不对宇文驰赶尽杀绝,就是用大朗国去对付腾国。纵使他对大朗损兵折将,迫死宇文驰损失惨重,纵使秦不值趁些机会征战敛财,大朗国需要十数年整兵休养,但只要宇文驰不死,以大朗国比腾国辽阔的疆土和子民,温政年就绝对吃不下大朗国。   至于林国……到如今不会再看不清楚局势,到于他们的发兵之仇,他就暂且记着,总有一天,他会全部讨伐回来。   樊将军对于轩辕砚的意会,一点就通,霎时也彻底明白过来。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老脸羞愧:“末将目光短浅,皇上恕罪。”皇上说的对,如果此时浩国当真将大朗国歼灭,才是真的便宜了别人。   就算放了宇文驰撤退,大朗国也元气大伤,没有个五至十年,是无法再嚣张的。   如果这个时机,腾国和林国有心吞并,他们大可自行发兵征战,这个时候妄想利用浩国替他们搭桥,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那阜国……”樊将军试探。   轩辕砚眸子微暗,阜国秦不值,他不得不承认,或许十数年后,秦不值会是他一个真正的对手。   当初无心之举,养狼为患,这是他人生里唯一的败笔,而秦不值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有这个天赋外,也与颜儿脱不了干系!   她就是因为教导的太认真,对秦不值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情与理,爱与痛,秦不值必须要走出她给予的魔咒才有资格与他成为对手。   否则,他永远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那个最终魔源,连他都万劫不复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秦不值又何以有能力抽身?   ……   七天后,离京城还有三天的路程。   树林里面,局势逆转。   秦或带来的五百精兵发动了攻击,而云伯却对上了莫诀。   实力相当的两队人马,打的天昏地暗,局势也渐渐凶险起来。   阮心颜面无表情的看向云战,声道:“这就是你出现的目的?”尽管她并不相信云战会与秦不值联手,但世事无绝对,她不排斥任何可能。   “闭嘴,阮心颜,如果你再对少主不敬,我会杀了你。”云芬朝阮心颜怒目相向。   阮心颜淡淡一笑,对于她的威胁和怒火丝毫不放在眼里,反倒是一旁的有艳、有丽等人面露寒霜,眼泄杀气。   “芬姨,你让我很失望。”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让云芬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少主,如果您还唤属下一声芬姨,芬姨求你,我们回云中城,不要接近这个女人。”   面对云芬痛心疾首的哀求,云战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丝迷惘。   阮心颜眸子微闪,这么说来,云战并没有和秦不值联手?   云战的出现只要不是为了阜国,她就不担心,至于现在的撕杀状态,她也静观其变。   看着主子迷惘的神情,云芬心中一痛,手中的剑唰地一声直刺坐在马车上的阮心颜。   “保护娘娘。”   有艳有丽面容一冷,两人同时紧贴着马车,两名暗影接下了云芬的剑。云战静坐在轮椅上,突然脸色一变,继而闭上眼聆听着空气中传来的波动,那是……   蓦然睁眼看着云伯和芬姨,他厉声命令:“云影,云芬归位。”   听着他如此严厉的命令声,与莫诀交手的云伯动作一顿,却并没有停手。   云芬则是一时不察,发丝被暗影的剑削落一缕……   看他们如此,再感受到由远而来的气流,云战当即立断,双手平抬,强行运功冲破被云芬和云伯封住的穴道。   不多时,他白净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几名暗影见状,手中的刀敛一转,飞身扑上前,欲阻止他冲破封锁,却被云战四周强烈的罡气震的倒飞数丈,倒在地上吐血。   阮心颜一惊,云战似乎很快就要冲破阻碍了,那他如此急迫冲破阻碍又是为何? .   云伯想抽离,但莫诀却不同意,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主子在接近了。   云伯急的:“芬儿,快为公子护法。”   云芬一听,连忙回头看向云战,随即吓的魂飞魄散:“公子……”   以公子的武功,强行冲破阻碍并不是难事,可是她忘了阮心颜在身边,如果她此时再用言语激主子,主子心不稳,必定会走火入魔,轻者筋脉俱损,重则性命不保。   想到这里,云芬狠厉的下手杀虐,往云战方向飞去,她要保护公子。   秦或浴血奋战的杀上前,但一时半会,他根本就接近不了马车,马车四周都被防护的死死的,别说人,就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出现一批黑衣死士,他们看着场中状况,领头的人吹起一声暗哨,黑衣人全部攻向马车。   这显然是另一批人,他们下的是狠手,手腕翻飞,剑尖上划过的是杀机。   所有人包括莫诀都不敢再恋战,飞奔上马车方向,保护马车为重。   云伯、云芬两人也终于有机会抽身,两人纷纷立在云战前后方戒备的护法。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地上倒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但前扑后赴的死士仿佛杀不尽一样成批成批的出现。   莫诀并没有出手,他只是戒备的守护在了阮心颜身边。   没有什么比主子的安全来的更重要。   当半空中的气流似乎凝结直逼而来的时候,云战也冲破了阻碍,倏然睁开眼,直接迎上了那一道强劲的内气。呯!巨大的声响在树林里炸开,让人耳膜生痛。   两人各退后一步。云芬、云伯两人背脊冒出冷汗,如果主子刚才没有强行冲破阻碍,轩辕砚这一击后果不堪设想,别说主子,就连他们两人都逃不过。   “杀!”轩辕砚眼都不眨一下,狠厉的下令。   随着轩辕砚而来的数道黑影宛如鬼魅一样展开了杀戮。   在轩辕砚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莫诀的身影也动了,软剑横扫,血溅丈远。很快,场面被控制住了。   秦或看见轩辕砚,恨意四起,却也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撤退,将必死无疑,这一刻他甚至怀疑秦不值真正的意图?   或许他也是赌,如果成功了,他得到了阮心颜,如果失败了,轩辕砚必将会杀死自己。   对秦不值来说永远不亏!   秦或愤慨却又不得不承认秦不值小小年纪,论策谋,论心智,论手段,他不及他。   轩辕砚后面似是长了眼睛一样:“你以为你还能走出浩国的疆土?”   秦或身体一僵,继而脸色恢复如常,一笑:“轩辕砚,真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大好机会,多年铺路却只是让自己拥有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能活多久?!老天是长眼睛的。”   轩辕砚缓缓的回头,冷冷的盯着他,眼神冷酷而无情,唇,轻轻启动:“杀!”   莫诀一动,飞身上前,手中软剑如蛇疾,朝秦或刺去……   金线阻止了莫诀。   云战抬头直视轩辕砚:“我要救他。”既然他任性的出了一次世,逆了一次天,再逆一次又何妨?   轩辕砚挑眉:“不可能。”   云战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马车上的阮心颜身上:“郡主以为如何?”   阮心颜淡然:“你的筹码。”   云战垂眼,静默了很久后,才缓缓的道:“你的命。”   轩辕砚身体一震,深沉的眯起了眼,带着骇人的压迫力:“说清楚。”阮心颜面容一怔,他在说什么?   “就算你牺牲自己姐姐姐夫的性命来救她也依然救不了她。”   轩辕砚双手紧紧的握成拳,下颚紧绷,一字一句重若千斤:“你能?”   云战回头看了一眼怔愣中的秦或,轻轻一叹:“大皇兄,为何把那张宝座视作自己所有?”   秦或复杂的看着他,他没想到自己生死关头的时候,这个既然不知为何成为云中城少主的四皇弟会救他。   他问他,为何把那张宝座视作自己所有?   难道不是他所有的吗?   云战淡淡一笑,声音悠然绵长,宛如撞钟一样敲进秦或的耳朵里,直窜入心里,在他心里不停的引起回荡。   “众位皇兄皇弟皆是父皇的血脉,谁都有权利继承,大皇兄又何必让自己站在太高,永远只看得见自己,却未回头、低头看一眼?”   秦或浑身一颤,身为东宫嫡子,他与生俱来就比所有人都高一阶,他根本就不可能回头、低头看。   “执着,是一种妄念,大皇兄是如此,五皇弟是如此,十皇弟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个人都有其机遇,时不遇大皇兄,却遇上了十皇弟,这又何尝不是天意?大皇兄为何不回头看看,珍惜自己还能拥有的,放弃这些不该再去拥有的执念。”   秦或有些迷惘:“珍惜,放弃……说的容易,谁能做到?”他追求的不只是一种执念,还是一种怨恨,一种不甘。   轩辕现双拳紧握,极力遏制自己沉住气,云战既然那样说,就一定有办法。   云战轻叹,该说的他都说了,能不能觉悟,就看大皇兄自己是否舍得放下。   “你有方法救颜儿?”轩辕砚上前一步,逼近云战,盯着他的双眼除了暗黑慑人的气势,还有一丝不察觉的紧张。   云战静静的看着他:“她的命究竟值多少,我很好奇。”   轩辕砚眯眼,断然指向秦或:“他可以离开了。”   云战突然笑了:“如果我说我还要你的命呢?”   “主子……”在场所有人都紧张的看向轩辕砚。   阮心颜挑起了眉,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出现的目的?”云战看向轩辕砚,也学她一样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如何?”   轩辕砚眯眼看着他:“你可以救她?”他只关心这个问题。云战手腕一转,金线如同有生命一样缠回到他的手上,素白的手指轻抚着手里的银箫:“那要看你如何选择,如果你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我自然会救她。”或许,这就是为何舅舅一直没有告诉他,他欠她的究竟是什么?   轩辕砚回头看着她,阮心颜笑着摇了摇头。   轩辕砚眼神一柔,视线放在云战的身上却瞬间冷了下来,决然的道:“不能。”   云战惊讶:“为何?”是轩辕砚对她的执着,他以为他想都不想就脱口应承下来,可是轩辕砚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似是看出他眼底的疑惑,轩辕砚淡淡解释:“轩辕砚的命是阮心颜的。”   他的爱,爱的执,爱的狂,爱的魔,如果没有了他,换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他舍不得,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他必然让她陪他一起,就如同她如果死了,他亦相随一样。   阮心颜垂下眼,手指尖颤颤发抖,这样的爱,这样的情,或许真的只有她和他才能明白。   她不怕死,怕的是她死了,他孤寂。   而他比她早早就看明白了。   秦或惊愕的望着他们,他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他做不到把自己的命给一个女人。   云战似是迷惘似是怔然的看着他们,或许,这就是为何独独她爱上他的原因。   有些人,天生是为情狂的!这种情狂,世间千年难得一出!   京城,皇城别庄。云芬看着正在看书的少主,心里忐忑,少主的气消了没?   想起自己和大哥对少主所做的,她和大哥日夜难安。当时秦或找上他们,他们正在为少主的处境而感到焦虑担忧,秦或的话让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所以她和大哥才想出那个办法。   他们带少主回云中城,秦或带走阮心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   或许这就是城主和少主所说的天意。   事后,少主虽然一直没有责怪他们,但想起少主不顾一切强行冲破阻碍的举动保护她和大哥的举动后,她后悔也后怕不已。   如果少主因为她一时的糊涂而受伤害,她万死不能原谅自己。   “少爷……”云芬愧疚的上前,她情愿少爷责咒她,也不想少主如此忽视她和大哥,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云战翻了一页书,对于云芬的接近不闻不动。   “少主……”   “公子……”   “芬姨错了,还不行吗?”   云战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轻叹一声:“芬姨,下不为例。”正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太关心他,关心则乱,所以他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和行为,但体谅并不代表赞同。   云芬一喜,连忙回头看向云伯,两人同时行礼:“属下知错,绝不再犯。”   “皇上驾到!”   云芬一惊,与云伯相视一眼后,两人回转身,朝来人淡淡行礼:“陛下。”   云战搁下手中的书:“你们下去吧。”   “是。”   轩辕砚俯视着他,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你有何目的?”   他不相信云中城会无缘无故的帮他,再说,云中子口口声声泄露天机是逆天之为,是要遭到天噬的,而且改变不了结果。   云战静静的望着他:“我并不会要你的命,你也无需对我有戒心,云中城的存在,并不防碍你的路,相反,是舅舅的悉心栽培才有了今日的轩辕砚。”   “你来就只是告诉朕这些?”正因为他与云中子师徒一场,他的计划里很多事,他都绕过了云中城。   云战摇头:“不,我为她而来。”轩辕砚黑眸高深莫测的眯起。   “她并非皇室血脉。”云战抬头,直视着他。轩辕砚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你自以为救她的方法救不了她。去查清楚她的身世吧,不要徒增杀戮,让他们进京,我看一眼,自然会告诉你,谁才能真正的救她。”他为她折了二十年阳寿,这就是他欠她的。   轩辕砚眼底暗了又暗,深了又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离开了。   ……   轩辕砚坐在床沿边,手指心疼的沿着她苍白削瘦的脸颊游走。阮心颜柔驯的靠近他的手指,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他,轻笑道:“事情都可以告一段落了吗?”   “颜儿……”   阮心颜静静的看着他,慢慢起身偎进他的怀里:“嗯。”   “万一……”他了解皇姐,如果她不是皇姐的女儿,那么就意味就连皇姐都被瞒在鼓里,完全,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相信云战的话,他也查了当年陪在皇姐身边的侍卫和奴婢,他们早在十八年前就离开了公主府,浩国并不小,想要追查十几年前就存心避开的两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不是皇姐的女儿,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更担忧。   对他来说,她是谁的女儿,是否与他有血缘,他从不在乎,可是事关她的生死,他就是把浩国翻个底朝天,他也必须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找出她的亲人。   他怕的是万一……万一她是个孤女,没有同宗血亲,怎么办?   阮心颜诧异的从他怀里起身:“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轩辕砚轻叹一声,紧紧的把她搂进怀里,手臂隐隐中有些颤抖,阮心颜心一颤:“砚,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事关她的事,才会让他如此患得患失,云战不是跟着他们回到了京城,他不是说他可以救她?难道又横出意外?   “你不是皇姐的女儿。”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病情也越来越恶化,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查出事实。   阮心颜惊讶的挑高了眉:“你说什么?”   ……   陡峭的山峰洞中,阮南风紧紧的握着轩辕画的手:“不会有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真傻,真傻,竟然……   云夫人说的对,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不强求。他从来没有想过非要她为他延续香火,她为何看不开?   颜儿是不是他的女儿,对她来说就真的如此重要吗?她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个而责怪她,他也知道她是因为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才会如此强求。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她命悬一线,他的心,是何等的痛苦?   “驸马,怎么办,公主一直出血不止,管家去采药都去一个时辰了,眼见着天都快黑了,到现在不回来,奴婢怕公主撑不下去了……”   叶嬷嬷的最后一次冷静也跑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陷入慌乱之中,她没有想到公主竟然真的怀上了孩子,这本该是多么大的喜事,可……可是这孩子注定不是公主的,最终还是要离去。   这是公主的寄托,是公主的希望啊,老天为何如此残忍?   阮南风猛地抬头,命令道:“你陪着公主,我去寻管家。”   说完,脚步有些跄踉的奔了出去。   “驸马……驸马……”叶嬷嬷焦急,但阮南风已经跑了出去了。   轩辕画从昏迷中迷迷蒙蒙的有些清醒,嘴里发出喃语:“阮……阮大哥……”   叶嬷嬷一惊,连滚带爬的上前,紧紧的握着轩辕画的手,痛哭出声:“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再这样下去,您熬不住的……”   “公主……公主,您醒醒,您不能睡啊……”叶嬷嬷凄厉的喊着。   叶嬷嬷凄凉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可是轩辕画却无法睁开眼,她好累,好累,好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公主……驸马去采药了,您再撑会,再撑会,不会有事的,公主,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轩辕画感觉自己好冷……   ……   “公主,您说什么?”叶嬷嬷泪从悲中出,听着轩辕画嘴唇微动,连忙贴上前,焦急的出声:“公主,您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轩辕画想睁眼,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身处在冰窖之中,不然为什么她会这样冷?   “?”叶嬷嬷一愣,然后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再跑到火堆旁,把火加大。   “公主,奴婢把火加大了,还冷不?”叶嬷嬷爬回轩辕画的身边,轩辕画已经没有了动静。   “公主……”叶嬷嬷嘶喊。   “叶嬷嬷,药来了,药来了,你看是不是这种药?”   管家一身灰头土脸的跑了进来,手里拿出一株药草激动的喊着。   叶嬷嬷一愣,连忙飞奔了过去抢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哭着点头,再飞奔的把药草碾成汁液,滴进轩辕画嘴里。   轰隆声在头顶上炸开,不到片刻,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叶嬷嬷一愣:“驸马……”   管家这时才发现驸马不在山洞中,不由得一惊:“驸马呢?”   叶嬷嬷似是火烫了一样跳了起来:“快,快去找驸马回来,驸马刚才出去了。”   “什么?”管家惊跳起来,连忙冲了出去,这山峰极为陡峭,现在又下起大雨,驸马出去岂不是危险至极?   ……   一夜大雨,直到天明才终于停了,轩辕画眼睫颤动了一下。   “公主,您醒了,谢天谢地。”   轩辕画意识还只是刚刚恢复就听见叶嬷嬷惊喜的声音。   轩辕画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干的都快要冒烟了:“水……”   “是,奴婢马上就倒来。”   轻轻的扶起轩辕画,叶嬷嬷小心的把水喂进她的嘴里。干涸发裂的嘴唇一碰到甘甜的水,轩辕画终于有了一丝力气,慢慢的睁开眼睛,迎入眼帘的是叶嬷嬷又悲又喜的神情。   过了多久,轩辕画才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突然直掉入冰冻里,眼眶凝结着泪珠。   看着公主的样子,叶嬷嬷惶恐的出声:“公主,您别吓奴婢,公主……”   轩辕画突然痴痴的笑了,笑的凄然,笑的悲痛,笑的眼泪横飞。   她的孩子,绯姐姐给她的希望,没了,没了……   “公主……”叶嬷嬷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就算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公主太苦了。   “叶嬷嬷……”外面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   叶嬷嬷这才想起来,天都亮了,驸马……   连忙奔了出去,却在看到满身泥泞的管家背上的阮南风时,不由的焦急:“怎……怎么啦?”   管家沉重的摇了摇头:“驸马的脚被毒蛇咬了,已经陷入昏迷了。”   叶嬷嬷倒抽一口气:“天啊……”   ……   轩辕画哭的眼泪都干了,整个人都痴呆如木头人,木然空洞的双眼让叶嬷嬷不敢直视,她怕,怕自己忍不住的哭出来。   管家看着地上昏迷的驸马,果断的出声:“公主,属下下山去找人来,否则……”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轩辕画微动了一下,目光看着他好半天,才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点了点。管家郑重的看向叶嬷嬷:“公主和驸马就由你来照顾了。”   叶嬷嬷郑重的点头:“要快。”   管家毅然奔出了山洞三天后。   轩辕画、阮南风终于在管家调来的官兵帮助下,来到了浩北边镇的县知府。   房间内,轩辕画痴痴的握着阮南风的手,绝美的面容有着哀伤和痛苦。   这些天来,她哭的眼睛都朦胧一片,心仿佛撕裂开一样痛着。   泪,流干了,心,撕裂了。   “阮大哥,是画儿错了,你快醒来好不好,别用这种方式责怪我,我知错了……”肝肠寸断的悲伤,痛苦绝望的声音,教人听了,都会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门外,管家和叶嬷嬷不忍的别开眼,两人都泪流满面。   驸马中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镇上最好的大夫都摇头……   “阮大哥,画儿错了,我不要孩子了,不要了,我只要阮大哥……”   一旁的县知大人闻着房间里传来的悲恸,胆战心惊,当他看到公主的令牌,他急忙带兵上山,可是……   他没想到公主和驸马竟然会出现在浩北这样偏远的地方,还被困在山上。   他已经八百里加急派人送信了,朝廷最快恐怕都要一个月才能有人来,如果万一,驸马死在他这里……公主震怒,他一家老小都得陪葬啊。   过了多久,阮南风的手微动了一下。   轩辕画惊的停了哭声,目不转睛的看着紧闭双眼的人,轻轻的,细细的,柔柔的出声,生怕惊了他。   “阮大哥……”   阮南风的眼睛转了转,轩辕画大喜,连忙惊叫:“来人喃,来人喃,阮大哥醒了……快,快传太医……”   门外的人都怵然一惊,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期盼的看着哆嗦跪在那儿的一群大夫。   一群人涌进房间,轮流上前查看,每个人脸色都由苍白到惨白,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身体也都颤抖的厉害。   驸马的毒已经无力回天,现在——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可是他们不敢讲。阮南风吃力的睁开眼睛,眼瞳涣散,好不容易才终于对上了轩辕画的目光。   吃力的朝她伸出手:“画……画儿……”轩辕画飞奔上前,抓着他的手,哭的不能自己。   听着她悲痛凄然的哭声,阮南风也滴下两行清泪,果真如云战所言,改变了经过,却无法改变结果,天意……天意难为啊!叶嬷嬷抹着泪,让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阮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   阮南风抬起手,吃力的抚上她的泪,指尖颤抖:“画……画儿,你……真傻……”   “不……”轩辕画摇头,不,她不想听,她不想听到他在对她离别的话。   阮南风双手猛力一紧,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画儿,答应我,原谅颜儿,原谅皇上。”   “不……”她不要听,她什么都不要听,轩辕画心里泣血。   “答应我……原谅他们,好好活着……”阮南风哀求着,没有他陪在身边,他不想她生活在孤寂和怨恨中。   轩辕画摇头,哭的不能自己。   阮南风留恋深切的看着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手心里滑落的手让轩辕画崩溃:“不……阮大哥……”   两个月后,京城。御书房内。   “还没有查到?”低沉慑人的声音在内殿响起,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纪寻皱眉:“以臣猜想,或许公主知道些什么,但公主如今……”但如今公主自驸马死后,京城人人都知道公主伤心过度失魂落魄,已经两个月不曾出声了,就连皇上和皇后都闭门不见,他们更别提询问此事了。   “皇上……”冷麒匆匆走进来。   “什么事?”轩辕砚皱眉。   “查到了,当年那个叫冰儿的宫女在五个月前曾经出现在了颜华庵。”   轩辕砚猛地站起来:“备马。”   公主府。   轩辕砚扶着阮心颜走进画苑花厅,脚步停了下来,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呆坐在窗前软椅的人。   叶嬷嬷恭敬上前行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阮心颜眸子微暗涩,声音暗哑:“娘亲。”   失去阮南风,轩辕画该有多痛只有轩辕画自己知道,自从阮南风死后,这两个月来,她不曾出过一声,就这样痴痴的,宛如失了心的人。   听着阮心颜一声‘娘亲’,一直痴呆的轩辕画身子微微一颤,慢慢的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凝住,看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阮心颜坦然的迎着她盯着自己的目光。   轩辕砚看向轩辕画,缓缓的跪了下去,低低的哀求:“皇姐,求你告诉我颜儿的身世。”   轩辕画转回窗外,苍白的面容却滴下两滴泪。   “你皇姐夫临终之言,让我原谅你们,我没有答应。”这些日子,她知道他们在查当年的事,她很想让自己答应阮大哥的嘱咐,原谅他们对她的伤害,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她有多痛,她就有多恨。   可是,此时此刻,她面对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看的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的弟弟。   他无情,冷酷,可是此刻他却在跪着求她。突然间,她死了的心,麻木的心,竟然还会感觉到疼痛。   她回转头,盯着阮心颜:“知道吗?我最恨你这一副平静的面容,最恨你眼中的寡绝,因为你无心无情。”   阮心颜微微一笑:“我不否认,我并不在乎这世间,甚至是生死,不管你是不是我这具身体的娘,我都勉强不了自己给你强烈的血脉亲情,但是……”   在轩辕画的目光下,她缓缓的跪下,平静的眼中由内而外有着请求:“为了他,为了我爱的男人,为了你的弟弟,求你救我,因为这个世上有他,所以我想活着。”   轩辕砚皱眉,俊美的面容紧绷如石,她是他的皇姐,他已经退步了,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如果不是颜儿拦着,他完全可以对皇姐身边的人逼供,就例如这位叶嬷嬷。   圆明师太说过,在颜华庵,皇姐与冰儿见面时,叶嬷嬷在身边。   室内很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浅淡。当轩辕砚以为自己该要采取行动的时候,轩辕画飘忽的声音在空气中流传。   “安平镇纪家。”   叶嬷嬷心疼的轻叹一声,公主终于想通说出来了,但愿公主能解脱。驸马的死对公主打击很深,这两个月来,看着公主完全成为了痴人,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且她也知道皇上正在查皇后身世,今天看到皇上皇后终于来找了公主,她的心里也很复杂,她也希望公主能放下,这样公主才能轻松一些,恨,而且是恨自己最亲的人,对公主而言,这才是最痛苦的。   听着轩辕画的话,轩辕砚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安平镇纪家?他并不陌生,因为纪寻就是安平镇人,且又姓纪,他也知道纪寻在寻找纪家小姐,想必那就是颜儿的娘了,这么说来,纪寻才是颜儿的舅舅?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颜儿就有救了!   阮心颜也想到了,安平镇,纪家,纪寻,寻人……恐怕真的是纪寻了。   一年后。   青云海域天下各国,大朗国与腾国历经一年战争,终于达成和解,签定了十年互不侵略条约。而天下世人也都知道,原来浩国郡主并非浩国长公主所出,一切都只是二十年前的阴错阳差造成了这个误会。消息传开后,世人恍然大悟的同时,也都唏嘘不已!浩国皇宫,雍和宫前庭院子里,又是一片木槿花开的季节,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舞,坠落满地素白。   阮心颜坐在秋千上悠然的动漾着,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愉悦的眯着眼,空气真好!   一阵风吹来,吹落几片素白落在她的肩上、发间。她伸出手接过了一朵,凑近鼻间轻嗅,唇畔微微上扬,扬起一抹优雅舒心的笑意,划出一抹盈盈清韵,好似一曲醉人清曲,动人不止。落花美景、微风轻拂,美人笑淡如花,绚如初夏之阳,成为一幕永远的风景定格在了来人眼中。   一身尊贵的男子缓步而来,奢华精致的龙纹靴轻盈的踩在满地落花上,停住,眯眼看着她成为这片风景中最美的那一抹,看着她坐在秋千上笑意盈然的看着落花美景。   这片风景因为有了她,才让他停步。轩辕砚黑眸中浮现一抹醉人的温柔:“在想什么?”阮心颜回眸,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人,唇边的笑容加深:“在想你。”   (全文完)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 】